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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之瑜凝神而听,忽然打断陆世明的话,问道:“秉纯兄是代将军而言吧?”
陆世明顿了顿,微笑道:“正是,将军的一片良苦用心,还望楚屿兄铭记于胸。将军还说,邦泰的事业刚起步,实力弱小,容不得一丝内耗,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朱之瑜点头道:“将军既然已经有了防范计划,之瑜也就放心了。将军不忍削了之瑜的面子,之瑜也明白。此事之瑜糊涂,考虑不周,愧对将军。”
陆世明大笑道:“将军对我等坦诚至斯,我等还有何话可说?当今之世,君择臣,臣亦择君,你我的眼光不错……”
朱之瑜亦笑道:“这话得换个说法,叫主择才,才亦择主……”
……
第一百七十八章纳妾风波(三)
百里洲燕子湖西首,坐落着一栋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路过的人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小楼门前的雕塑。此雕塑高达四丈,底座之上,一黑脸壮汉蒙着双眼,左手高举着一座天平,右手紧握一锋利宝剑。
这里就是邦泰监察府,李崇德每日在这里办公。
周望走到监察府门前,瞪着这尊奇怪的雕塑。
旁边一文士见周望满脸疑惑之色,忙躬身解释道:“当初兴建监察府大楼时,李监察准备塑造廌的雕像……”
“廌?廌是什么?”
“一种神兽,据说见到不公平正义之事,就会用角去顶!”
“哦,那为何没有塑造廌的雕塑?”
“将军反对,亲自设计了天平宝剑的雕塑。按照将军的说法,天平是法,宝剑是强制力量,蒙着双眼,则显示不会因为当事人的身份而徇情……”
周望若有所思,默然不语,跟随着文士进入了监察府。
文士将周望带到一间小屋,极为恭敬的行礼道:“周都督请稍候,李监察马上就过来。”
周望没有等候多久,李崇德带着一随从急匆匆赶到,口称:“让周都督久候,李某之错也,还请见谅!”
周望苦笑道:“我犯了事,来过堂,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周都督说笑了,今日就是问问当初的情况而已。”
“我今日是监察府的人犯,李监察应该蒙着双眼才对。”
李崇德连声道:“对,今日我应该蒙着双眼。”说完,与随从坐在了周望对面,履行了监察府繁琐的程序后,方开始询问做笔录。
“周望,自将军下令准备与容美的战争之后,你下达了哪些命令,用意何在?”
周望边回忆边道:“十一月十五日,我抵达隔河岩后,命李辉忠停止攻击董海川,转而攻击田楚云……”
旁边的随从哗哗的记录着,李崇德不停的点头,问道:“此命令可有正式文书?”
“有的,已经在都督府存档,李监察要调取也容易得紧。”
……
李崇德与周望一问一答,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已经全黑。李崇德一页一页的翻阅笔录,令周望按上手印后,方说道:“基本事实已经记录在此,监察府还需要一段时间核实,然后根据事实看周都督是否违反邦泰的规定,最后报于将军审核。”
周望整个下午脑袋高速运转,又不停的说话,此时已经疲累不堪,瘫坐在椅子上说道:“我老周还能不知道这一过程?李监察好生详细,就差没问老周一日吃多少了饭了!”
李崇德在笔录上压上自己的手印,将笔录交予随从,笑道:“职责所在,不敢轻忽。现在询问已经结束,周都督得马上着手筹组教导营和武备学堂,将军离不开周都督半刻!”
周望叹了口气,道:“我宁愿在远安呆着,那里清静,哪像在枝江,家事公事搅得一塌糊涂,躲都躲不开!”
李崇德愣了愣,连忙讪笑道:“呵呵,邦泰不停的壮大,事情越来越多,岂容我等懈怠……”
正说着,刚才引周望进来的文士走进来,凑近李崇德,耳语几句。李崇德脸色大变,对周望说道:“张府令的小公子犯事了……”
※※※※
第二日,周望回到枝江县城已是巳时,刚入周府,周望黑着脸对随从喝道:“你马上去林府,将小姐儿叫回来!”
随从见周望脸色不对,慌忙往林府而去。
周望婆娘听闻周望归来,大喜,立即出门迎接,在穿廊上与周望迎头碰上。
“凤儿爹,回来咋不捎个口信,冒冒失失的!什么时候到枝江的?”
周望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理会老婆,径直往厅堂而去。
周望婆娘惊疑不定,亦步亦趋,跟随周望进入了厅堂,关上了门,不满道:“问你什么时候到枝江的,听见了没?”
周望瞟了老婆一眼,沉默了半天,方才冷冷道:“昨日辰时!”
“昨日辰时就到了枝江,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一天一夜,你都在忙什么?”
周望明显不耐烦,道:“见了纯鸿一面,又到监察府去了一趟,你还想知道什么?是不是还想问我昨日在哪里睡觉?”
周望婆娘大惊:“监察府?林纯鸿让你到监察府?这个臭小子,难道真的想处罚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咱们周家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竟然被他如此欺负……”
周望打断老婆的话,厉声喝道:“够啦!还嫌家里不够乱!妇人之见,整天整一些愚蠢的事!闹心!”
周望婆娘吓了一跳,不敢继续大声乱骂,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周望越听越烦躁,疾步走向大门,猛地拉开门闩,正准备跨过门槛,结果发现周凤正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
“爹,刚回来就和娘怄气了?到底因为何事?”
周望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问我何事,我倒要问问这几天你在林府做了何事!”
周凤愕然道:“带带小瑜儿,管管家事,也没什么值得称道之事。”
周望冷笑道:“算你出息了,居然连爹也欺瞒!说!这几天在婆婆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周凤心念百转,难道婆婆将这些事情告知爹了?不可能啊,爹今日才进入县城,怎么可能提前见到婆婆?当下,周凤辩解道:“也就是家常闲聊,张家长,李家短的,没什么好说的。”
周望大怒:“还嘴硬!是不是你鼓动婆婆在纯鸿面前兴风作浪的?愚蠢!无知!”
周凤大声道:“女儿还不是为了爹?爹费心费力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邦泰有了地位,岂能让张府令和朱幕使欺负?”
周望婆娘早就止住了哭泣,见父女争执,忙上前扶住周凤,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周望。
周凤继续道:“再说三哥哥确实过分!纳妾乃正大光明之事,为何要把爹支到远安去?”
周望大骂道:“头发长,见识短!邦泰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就在哪里胡思乱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凤犯了牛脾气,哭道:“是,我是胡思乱想!等爹失去了阁幕使的职位,就知道我是败事有余了!”
周望越听越怒,右手高高举起,往周凤脸上扇去,掌到半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冷笑道:“对哦,你是出嫁了的女儿,归夫家管!爹已经无权教训你了,爹只想提醒你一句,你再这样兴风作浪的话,犯了七出,爹也帮不了你!”
周凤大哭,掩面冲出了周府。
周望婆娘跟随周凤冲出门,但哪里还看得到周凤的人影,回头对周望怒道:“在外面受了气,就拿女儿和我出气!”
周望正后悔刚才太冲动,听了老婆的话,悔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喝骂道:“都是你惯的,都成什么样了!”
周望婆娘心里挂着女儿,又被周望骂,心里委屈不已,大声哭唱道:“义儿啊,但凡有你在,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管了……”
……
当初,周望在清江之时,对林纯鸿颇有见疑之义。但这次从远安回枝江后,林纯鸿和盘抛出了防止武人为祸的计划,又详细解说了教导营和武备学堂的重要性,周望方才知晓自己错怪了林纯鸿,一时心里颇为后悔。
并且,林纯鸿在李氏离开后,稍稍一琢磨,便知晓乃周凤在捣鬼。林纯鸿准备纳妾,担心说教周凤会造成她的逆反心理,就在周望面前提起了周凤近日之事,希望周望以父亲之尊,能劝得周凤收敛点。
哪想到,周望教训女儿完全不讲方法,反而与周凤闹出了矛盾,这让林纯鸿始料未及。
林纯鸿得知周望完全失败后,不由得哀叹,看来此事还得自己亲自出马。
第一百七十九章纳妾风波(四)
周凤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茶饭不思,也不知道在干啥。林纯鸿推了推门,门闩着。
“秀吉,开门!”
“不准开!”里面传来周凤的叫声。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打开,秀吉苦着脸,站在门口。
“你出去吧!”林纯鸿吩咐着秀吉,慢慢踱到周凤背后。周凤面前的玻璃镜上印出了林纯鸿的面容。
“小凤儿,你反对我将崔玉儿迎进门?”林纯鸿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周凤身边,问道。
周凤目不斜视,盯着梳妆台发呆,也不说话。
林纯鸿见周凤不说话,像是对周凤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岳父年龄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我准备……”说到这里,林纯鸿故意停顿下来,盯着周凤。
周凤霍地站起,杏眼圆瞪,大声质问道:“你真的准备撤了爹的阁幕使之职?”
林纯鸿将周凤按下坐着,道:“撤不撤岂是我一句话能决定的?”
周凤怒道:“别找借口了!你又拿着阁幕属当挡箭牌,那些人都听你的,难道我不知道?”
林纯鸿道:“阁幕属的话也决定不了,唯一能决定岳父去留的,就是邦泰的前途!”
这个弯转得有点大,周凤一时理解不了,怔怔的看着林纯鸿。
“做事情,我心里有个准则,就是邦泰的利益。如果岳父继续担任阁幕使,对邦泰的发展有利,即使大家都反对,我也会让岳父继续留任!如果对邦泰的发展有阻碍,即使大家都支持,我照样会撤掉!”
“那现在爹继续担任阁幕使,对邦泰有利还是有阻碍?”
“现在还不能确定,监察府的报告还未送到这里来!所以说,邦泰的事情,无论你怎么搀和,终究改变不了丝毫!”
周凤默然不语,继续凑着镜子发呆。
林纯鸿心里笃定,周凤即使现在接受不了自己的观点,慢慢也会想通的。于是,他不再纠缠周望去留一事,准备抛出他思索已久的方案。
“小凤儿,还想不想继续管理货栈?”
周凤的心微微一动,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道:“有了小瑜儿,我哪有时间去货栈?还有,娘去年就把家里的事情全交给了我,我没空。”
“区区三四十人的管理,能花你多少时间?还被你当成了正事,让娘再管一段时间吧。至于小瑜儿,你工作之余多陪陪就行了,难道需要你每日都捧在手里?”
周凤沉吟道:“管一个货栈,太小了吧,管多了,我又没有时间,这个……”
林纯鸿心里暗笑,知道周凤起了与崔玉儿攀比的心思。“管货栈对你来说,轻车熟路,太没有挑战性了。我想让你从事一个非常新鲜的事情。”
“什么事?”
“开一个新的商号,三一社!”
“三一社?这么古怪的名字啊?主要干什么?和邦泰商号抢生意?”
林纯鸿摇头道:“‘三一’二字从孔子的‘耕三余一’中化来,比如,长江上有一条船,这船面临着被江匪打劫、触礁、风浪的威胁,说不准哪日就遭灾了,船老板损失不就大了?如果船老板每年定期在三一社缴纳一笔银两,遭了灾之后,三一社赔偿一大笔金钱给他,那么船老板心里是不是特别踏实?”
周凤惊呼道:“你说的三一社完全就是一个亏本的商号嘛,我去做什么做?”
“哪会亏本呢?你想想看,假如长江上有一千条船,每年遭灾的有十条船,如果每条遭灾的船需要赔偿一万两银子,那么需要赔偿十万两银子,如果让三一社不亏,每年每条船需要征收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