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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麟抿嘴神秘的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高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按照纪律,他绝不能问这些。幸亏沈文麟机灵,轻飘飘的解了高龙的窘境。
沈文麟道:“老高,什么时候也到调到京师来,咱们兄弟俩合作,什么事情做不成?”
高龙笑道:“我高龙到京师来,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京师里那么多番子认识我!”
沈文麟打了自己一巴掌,讪讪道:“呵呵,看到你后,我都高兴糊涂了,你看我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高龙道:“跑完这次路,我就能伴随将军左右了,这比你强多啦!这辈子后悔的事情太多,唯有跟着将军和张副都督不后悔!”
沈文麟惊喜万分,问道:“难道你升官了?”
高龙笑道:“军情司组建在即,在下忝为副总管。将军对我,实在是恩重如山。”
沈文麟点头道:“可惜我还未见过将军,我和你一样,跟着将军一点也不后悔。我打心眼里喜欢做这事情!老高,我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有点毛病,为何探听到别人家隐私,心里却快意无比?”
高龙哈哈大笑,拍着沈文麟的肩膀说道:“兄弟也算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舞台……”
通过耳目,林纯鸿对京师的动向一清二楚。
现在温体仁也觉得朝政是一堆乱麻。上有急躁、多疑的圣上,旁有虎视眈眈、不停搅局的东林党,下有视己为奸臣、喋喋不休的复社,这个首辅可真不好当!
对朱由检,温体仁自信有办法应付,对东林党,他早就不抱希望,唯有死斗到底,现在又加上了复社,这让温体仁感到异常孤独。当初温育仁想加入复社,结果被张溥严词拒绝,现在复社与温体仁势同水火。
不过,这没事,找不到政治盟友,可以加深自己在朱由检心目中孤臣的印象。
真正让温体仁为难的是大明帝国的财政!
有了钱粮,温体仁相信,贼寇覆手可灭,自己还可以着手加强大同、宣化一带的防务,让建奴如在宁锦防线一般,碰得头破血流!
搞钱!
温体仁不停的在书房转来转去,念叨着“钱粮”二字,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善策,只好对下人吩咐道:“给毕自严下拜帖,明日酉时,我亲自上毕府拜访!”
第二日,当温体仁抵达毕府时,毕自严不顾自己将近七十岁的高龄,亲至府门迎接,让温体仁感动不已,忍不住握住毕自严的双手,说道:“毕老如此大礼,在下如何当得起?”
毕自严呵呵笑道:“温阁老当不起,朝廷诸公就无人能当喽!”
两人哈哈大笑,相邀着进入客厅,分宾主坐定,互相谦虚了一阵,温体仁叹道:“关辽上月军饷及军资,总共耗资八十万多万两,河南大水,至今尚未赈济,哎,国库空虚,可真难办啊!”
毕自严脸色微红,道:“在下不才,自元年开始,为朝廷理财至今,库中一直空虚,皆在下之罪也!”
温体仁见毕自严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毕尚书何罪之有?朝廷的收支状况,圣上和诸公都一清二楚,哪有怪罪之意?要是鄙下有怪责之意,就不会特意来拜访尚书了。今日来此,就是想向老尚书问计。”
毕自严深深吸了一口气,言语中尽是萧瑟之意:“老喽!不中用了,理财五载,却越理亏空越大,老头子哪有什么好办法?有好办法,早已经用了,还等到现在?老头子已经向圣上递了辞章,就等着告老还乡啦!”
温体仁见毕自严倚老卖买,言语中一点也无指教自己之意,也不着急,微微笑道:“圣上信任毕尚书,必不会让尚书纵情于山野之间。”
毕自严摇了摇头,连呼道:“老喽,老喽……”
毕自严去意已决,温体仁当然知道,也正因为毕自严准备告老,说出的建议才是肺腑之言。于是,温体仁试探道:“毕尚书前几年扩大盐引,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这让在下佩服不已,这盐引以后还能扩大不?”
毕自严闭着双眼,一直沉默着。良久,方睁开眼睛说道:“因人而成事。”
温体仁暗思道:前些年,扩大盐引效果一直不好,原因就在于各级官僚雁过拔毛,导致朝廷受益不大,现在毕自严如此说,就是在提醒自己好的方略要选择适合的人去执行。
温体仁点头道:“谢尚书提醒。老尚书认为还可加税不?”
毕自严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喘着粗气道:“温阁老,万万不可再加税,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在这里为大明的江山求阁老一件事,此事万万不可行啊!”
说完,离开太师椅就要给温体仁磕头。温体仁大惊,赶紧扶住毕自严,连声说道:“毕尚书何须如此?在下也无加税之意啊!”
毕自严的胸口兀自起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征收了几次辽饷,胡虏愈来愈猖獗,加了一次剿饷,贼寇反而愈演愈烈,此事已经很明白,还需老头子多说吗?”
温体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神宗时,税监四出,内帑充足,可效仿不?”
毕自严叹气道:“这个得问圣上,圣上乃明君,老头子如何知道可不可行?”
温体仁微微失望,他认为,四处派出税监,支撑了万历年间的三大征,他很想促使崇祯效仿神宗皇帝。可是,毕自严的话已经非常明白,朱由检是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皇帝,即使自己手中没钱花,也要考虑历史的风评。
当初,未与复社决裂,温体仁还顾忌与复社的关系,不敢将此策正式提出。现在反正与复社彻底闹翻,温体仁决定不再顾忌复社背后的江南大地主、大财阀,准备促使朱由检派出税监。结果毕自严提醒了他,朱由检那一关过不了!
毕自严见温体仁神色黯然,悠悠说道:“这些年啊,不拖欠钱粮的府县凤毛麟角。唯一例外的是荆州府和枝江县,不仅尚未拖欠,起运还有所增加,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枝江县,去年的商税几乎增加了五成,老头子真想到枝江去看看。”
温体仁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是何人有这等本事?”
毕自严道:“老头子也很好奇,就查了查,崇祯五年之前,县令乃包哲东,现已调任汝州同知,主薄乃谭杰希,现留任。典史乃林纯鸿,现在居然率弓兵剿匪去了。”
“林纯鸿?”温体仁重复道。对包哲东和谭杰希,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而林纯鸿最近在奏章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让他想忘记都难。
毕自严道:“温阁老如果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财计,不妨去枝江看看,没准能找到一条路。”
温体仁躬身谢道:“谢毕尚书提醒,在下今日受益匪浅。”
毕自严忙避在一边,不受温体仁之礼,说道:“温阁老殚思竭虑为朝廷,老头子佩服还来不及,有什么好谢的?哎,胡言乱语啊,胡言乱语……”
……
温体仁离开毕府后,一路盘算不定,这枝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出来的弓兵凶悍无比,连战连胜,前不久甚至还和邓玘差点冲突。起运也年年增加,枝江到底是什么做到的?
疑惑不解的温体仁一回家,就叫来了温育仁,对他嘱咐一番,令其择日南下,赴荆州考察一番。
第一百零四章温体仁之计
毕自严虽然建议温体仁指派得力人手推行盐引之事,又给温体仁指了一条路,但单靠这两条,一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再则远水救不了近渴,温体仁还是焦虑不已。
更何况,即使有了善策,旁边有东林党人搅局,善策能不能顺利推行还得两说。温体仁认为,要解决财政困难,最终的落脚点还在于朝堂争斗。
朱由检并不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温体仁,当初吏部尚书闵洪学对温体仁言听计从,朱由检就马上将吏部尚书换为李长庚。后来,朱由检又把与温体仁关系亲密的兵部尚书梁廷栋换掉,让张凤翼担任,其不信任温体仁的心思昭然若揭。
温体仁入阁多年,在朝中党羽众多,当下立即把礼部侍郎王应熊和工部侍郎刘遵宪召来商议,温体仁直接抛出了问题:“户部尚书毕自严年老体衰,已经递交了辞呈,再加上圣上对国库亏空早就不满,这次很可能会准奏,咱们需要商议个章程来应对此事!”
王应熊和刘遵宪的眼睛亮了亮,透露出热切的眼神,盯着温体仁。
温体仁眼睛眯了眯,说道:“户部尚书不好当,毕自严的能力你们也知道,这几年来几乎快掏光了身子,圣上还不满意。”
温体仁的话让两人冷静下来,王应熊说道:“当朝除了兵部尚书,最难干的就是户部,现在一想到元素,就胆战心惊。谁又能保证户部尚书就不会蹈元素的后尘?再说,每次廷议时,户部总是挨骂最多,每天都是要钱的人,这日子还真难过。”
刘遵宪对王应熊的话不以为然,忍不住讥讽道:“难道把户部尚书的位置拱手让给东林余孽?那以后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现在工部有个周士朴就已经让我难受异常了,再加上一个户部尚书,以后我们就别做事了!”
温体仁听了刘遵宪的话,心念一转,眉头微微皱起,陷入沉思中。刘遵宪以为自己说错了,连忙道:“温阁老,户部至少得找一个与东林来往不多的人,这样……”
温体仁打断刘遵宪的话,慢慢说道:“这户部尚书之位,不妨就举荐东林党……”
刘遵宪大急,叫道:“温阁老,退一步,后患无穷啊,东林不仅不会感阁老的恩,还会变本加厉!”
王应熊比刘遵宪冷静,把此事放在心里默了默,方明白温体仁的用意,当下沉默的看着惶急的刘遵宪,心里不无鄙夷:在工部每日受周士朴的气,是不是变傻了?就你这样子,还想当户部尚书,也不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
果然,温体仁说道:“刘侍郎别急,举荐东林党的人为户部尚书,好处多多。一则安圣上之心,圣上最近对老夫颇有见疑之义;再则现在户部举步维艰,老夫目前尚无应对之策,正好将这个难题交给东林诸人去。”
王应熊拍手赞道:“温阁老好计谋,让应雄佩服!”
刘遵宪这才反应过来,忙问道:“那举荐谁呢?”
温体仁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吐出了两个字:“侯……恂……”
“哈哈……妙啊……”王应熊和刘遵宪不约而同的大笑道。
对于朝中九卿的人选,温体仁有着自己的计划,唯一拿不定主意的只有户部尚书的人选,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方略,并且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让温体仁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刘遵宪伸出右手,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道:“吏部尚书李长庚乃圣上传声筒,不说也罢,户部让给了东林党,礼部黄汝良年老体衰,有春石(王应熊的字)公在,也没关系,刑部的胡应台以孤臣自居,谁也不偏向,兵部的张凤翼不知有什么想法,目前唯一令人可气的就是工部尚书周士朴,整日搅局不休。”
温体仁笑道:“刘侍郎分析的有理。周士朴暂时还是不要动,我们目前还需要一个反对的声音,圣上希望听到反对的声音。至于张凤翼……”
温体仁转头对王应熊说道:“呵呵,这个就需要王侍郎出马,据闻,张凤翼最近有点不安其位啊……”
王应熊大喜,抱拳道:“这个请温阁老放心。”
也难怪王应熊会欣喜不已,毕竟,目前温体仁的位置越坐越稳,自己能说服张凤翼,可算立了一大功,目前阁臣空缺一位,自己入阁的几率将会大增。
正如温体仁所言,张凤翼对兵部尚书一职尚有畏惧。现在的情势明摆着,贼乱于内、久剿不绝,虏攻于外,大同、宣化防线千疮百孔,如果建奴如崇祯二年一般再来一次京师一年游,自己很有可能如袁崇焕的下场一样。
千刀万剐!三千五百四十三刀!
张凤翼不寒而栗!
对朱由检的任命,张凤翼推辞多次,可惜朱由检愣是看准了他,非让他就任。朱由检就这脾性,看准了谁,不行也行。
此值崇祯六年四月,京师被春雨滋润后,显得干净清爽,张凤翼在自家的后花园中,舒适的躺着,旁边还有一美婢轻轻的敲着腿。忽闻户科给事中冯元飚来访,张凤翼赶紧让下人带入会客厅,暗思道:有一方忍不住出手了。
果然,冯元飚娓娓道来:“近来关辽防线稳固,洪总督将贼寇尽驱入山西,目前曹文诏率铁骑已入山西,汇合尤世禄,将贼寇驱离山西,山陕总该安宁啦!可怜可叹,周阁老做好了铺垫,倒让奸人享了成果!”
张凤翼不免对冯元飚这个军事外行嗤之以鼻,张凤翼在辽东呆了将近十年,又督办蓟辽保定军务,对大明朝廷面临的困境一清二楚。张凤翼知道,冯元飚的话正确与否关系不大,关键在于冯元飚表明了反对温体仁的政治态度。
张凤翼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贼寇离开山西指日可待,近期好像大部窜入河南,如之奈何?”
冯元飚哈哈大笑道:“张尚书,去年大真兄举荐了邓玘、左良玉及林纯鸿,三将皆能征善战之将,三将将缪力向前,摄贼之后,再加上曹文诏的铁骑,贼寇覆手可灭也!”
张凤翼不准备和冯元飚这个军事白痴谈贼寇再入河南的危险,当下转换话题道:“近闻建奴将于九月入侵大同,不知尔弢弟有何看法?”
冯元飚微笑道:“今日正为此来!刚才不是提到大真兄举荐的三将?如果张尚书愿意,尽可以调至大同!”
张凤翼心里叹了口气,寻思道,原以为东林党会抛出钱粮等诱饵,没想到仅仅是同意自己调拨三将去抵挡建奴。看来这东林党遭遇几次打压后,业已日薄西山,拿不出更诱人的条件啦。
张凤翼不愿意在口头上得罪冯元飚,说道:“近来邓玘和林纯鸿也不省事,甚至闹出了擅自调兵,互相攻打之事,唉,难啊,朝廷举步维艰,这帮骄横之徒居然罔顾法令,着实难办!”
冯元飚心里暗叫不妙,这张凤翼有意提到两将之间的矛盾,其用意已经相当明显:不相信邓玘、左良玉和林纯鸿三人能在大同抵挡住建奴。
冯元飚道:“这个张尚书请放心,邓玘和林纯鸿二人乃意气之争,前有卢建斗调解于前,近期还将有人去梳理纷乱之事,万不会误了尚书的事。”
张凤翼道:“尔弢弟的好意,我心领啦。不过建奴兵精甲锐,非关辽铁骑无法抵挡。邓玘、左良玉和林纯鸿三人虽然剿匪战绩累累,能不能挡得住建奴,这很难说啊。更何况,贼寇还需要三将去剿灭。要是大同失守,京师就危险了,为朝廷计,我不得不慎重。”
冯元飚听了张凤翼的话,情知自己的条件无法满足张凤翼,心里失望不已,当即告辞。路上还在不停的叹息:可怜我东林一脉,竟衰败至斯!
张凤翼和冯元飚之所以如此笃定建奴将在九月攻打大同,是因为建奴希望与大明朝廷议和,并扬言,如果至九月,大明仍未回应,就调兵伙同蒙古攻打大同。这条请求遭到了朝堂上上下下的反对,至今未予回应,所以,张凤翼才闹心不已。
冯元飚刚走,张凤翼就接到了王应熊的拜帖。张凤翼心里了然,暗思道,自己目前与温体仁可谓在同一条战壕里,要是九月建奴入侵时,不能守住大同,温体仁也难以向圣上交待。他细细的思索着朝廷应如何应付建奴的入侵,准备在王应熊来访时提出自己的条件。
拉拢自己,总得付出点代价嘛!
至于贼寇,张凤翼认为暂时可以先放一边,贼寇祸乱山陕已经不是一年两年,早已经让朱由检的心里麻木了。即使窜入河南,自己最多也是被圣上骂一顿。但是,建奴上次入侵之仇还未报,这次又被欺上头来,张凤翼完全可以料到朱由检的雷霆之怒。正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哎,攘外安内,攘外安内,到底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张凤翼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废话,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官帽、保住自己的小命,管他那么多,一切顺着圣上的意思来就行!
当张凤翼摆明了自己投靠温体仁的态度后,张凤翼和温体仁还真有点同舟共济的意思:
促使圣上调曹文诏铁骑至大同布防,行,没问题,这点温阁老早有腹案,甚至还准备在当大同遭受建奴攻击时,紧急调拨吴襄的关辽铁骑至大同增援。
目前大同、宣化两镇边军不足,需各增募万人,且现在两镇月饷只有五钱,希望能一人食两饷,提高士气,行,可以,温阁老已经与毕尚书谈妥,立即调拨钱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