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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五天之后,桃溪村第一个发病的人出现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柱的母亲何英。
这么多天过来,大部分村民们早忘了瘟疫的厉害,串门接触络绎不绝,所以有第一个发病的,没多久就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不到两天功夫就病倒了将近一半的人数。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陈柱一得到消息便向李尚请了假跑去看何英,他最近一直没回去,实在不知道他娘好好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感染上瘟疫了。
凡是感染瘟疫的人都被意到村口几处空房子内,统一由赵郎中和几个略懂医术的汉子一同治疗。
赵郎中看到陈柱也没说话,只是递了件外衫和套头之类的东西给他,然后就熬药去了。
陈柱麻溜换好衣裳,将自己捂了个严实,待进屋之后在众病人当中寻到何英时当场就傻眼了。
这屋里不止何英在,他姐姐陈娟和陈娟夫家的几口人也都在这。
陈柱明明记得他这个姐夫家是东洼子那边的,如今那边已经被官府戒严了,他们是怎么跑到桃溪村的?
“娘,大姐,这是咋回事啊?”
陈柱捂得太严实,浑身上下就露出两只眼睛,所以何英一直没认出来,直至听到这声音才反应过来,她躺在一处席子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极为不自然,她低下头没看陈柱,“能有啥事,你快点走,别被传染上。”
“怎么,心虚了?还怕你儿子知道不成?呸!”同屋的一个老太太撑起身子,无力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陈柱骂道:“我们这样都是你们老陈家害的,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下地狱也得拉你们老陈家的扫把星下来垫背。”
其他还能动的人陆陆续续的表示支持老太太的话,那表情都恨不得杀了他们老陈家似的,陈柱懵了,呆呆的看向何英和陈娟,希望能给个解释。
何英不甘不愿的哼唧了一会,才将事情全部说明白。
原来在东洼子瘟疫爆发的时候,陈娟和她夫家因为住的偏僻逃过一劫,后来眼瞅着官府派下来的人要扛不住了,就在前几天她带着一家人避过官差的耳目,悄悄溜了出来,跑到陈家暂避。
当时何英开门看到是陈娟他们被吓了一跳,村里在瘟疫开始时就有规定,不论是谁家亲戚,只要是从外村来的就必须上报给村长,统一交予他们处理。
这个所谓的处理说开始不是隔离就是驱离,仅有很少的一部分才能留下,陈娟毕竟是她女儿,她哪舍得把人给交出去呢,在东洼子那边都够遭罪了,这好不容易跑出来哪能让人再给赶出去呢。
她给几人挨个试了温度,见没人发热便安了心把人给弄进屋藏起来,本以为万事大吉,却不想没过两天她就被传染了,还一发不可收拾。
陈娟她相公一听到这就不干了,“我们一家子才是被你传染的,我和娟子到陈家的时候根本就没生病,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带人跑到桃溪村来,晦气!”
何英说了那么多话已经很累了,也没有那闲心思跟他们吵架,只不停的挥着手让陈柱赶紧离开。
陈柱听完这事本来对他这个姐姐一家就有点不满,如今一听姐夫这么说立马就火气上窜,轮着拳头就要上去揍人,恰巧赵郎中进来找他,赶忙把人给拽出去了。
村长这时候也在,好说歹说,陈柱才不甘不愿的回到白然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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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然看陈柱离开的时候也是挺担心的,还早没多久便看到陈柱往这边走,只是瞧那表情跟丢了魂似的,难不成是何英病的太厉害了,他出了院子,走到陈柱面前问道:“你咋了?”
陈柱眼圈上的红还没消下去,见是白然便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说完还气愤的在墙上捶了几拳。
白然组织了下语言,说道:“咱们桃溪村之前一直没有发过病的人存在,所以必定是外来人员体内携带瘟疫的病毒,这玩意儿发病前有一个潜伏期,而你姐姐他们过来的时候恰巧就在这个潜伏期,这个时间段他们和正常人一样,所以你娘才没注意,就那么中了招。”
这事其实挺简单,但是对毫无概念的古人解释起来就是无比复杂,尤其还是陈柱这种脑袋缺根筋的。
面对陈柱一脸迷茫的表情,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当我没说……”
“小子,你说的病毒是什么,潜伏期又是什么?”就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他扭头一看,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慢慢悠悠的向他们家走过来。
白然仔细想了想,却并没这老者一丝一毫的记忆,想来并非桃溪村人士了,“说了你也不懂。”关键是他也说不清楚,他就知道这么个概念,但若细究……
抱歉,专业不符。
老者似乎也看出来了,没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往门旁一块石头上一坐,脱下鞋倒了倒拍了拍,“娃子,借口水喝成不?”
“成,您等会。”白然不是个小气的人,一口水而已,他进屋就倒了碗凉白开端给老者。
这时候地里的李尚也注意到了他们,挥了挥手,便往这边跑过来,对那老者笑着说道:“师父,徒弟我可终于把您盼来了,快进屋坐着,小然,给师父沏壶白糖水。”
李尚说过他师父叫沈持,看名字白然还以为顶多四五十岁,却不想竟是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头子。
沈持虽然岁数大了,但身手灵活,一脚就踹在李尚身上,“呸,我这糟老头子来一趟容易么,你这臭小子就请我喝白糖水?”
李尚也不在意,“这乡下没茶,糖水都是招待贵客才用的,要您实在馋了我这就去后山上撸些树叶子冲作茶叶好了。”
白然无视他俩,拐进厨房沏了壶糖水,回屋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李尚拉着人坐在炕上,给三人介绍,“师父,这就是我媳妇白然,那个小的是我刚收的徒弟叫陈柱。小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个师父沈持,你也叫师父。”
白然白了他一眼,扭头唤了声,“师父。”
陈柱的状态很不好,叫了声“师公”后便出门回自己屋了。
白然把方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当是给陈柱解释。
沈持听完摸了把胡子,还真带了点高深莫测的样子,指着白然说道:“先别管他们,你过来坐这,先让为师给你把把脉。”
白然不管怎么样都得给李尚面子,于是挪过去坐下伸出手,沈持熟练的探起脉来,不一会便出了结论,“呦,不错啊,是个大胖小子,我那傻徒弟还真是因祸得福,有后了,名起了没?”
李尚说道:“还没,名字的事我还在想,这个不急,现在最关键的是外头的瘟疫,师父,您赶紧给出个主意。”
白然撇撇嘴,不急才怪,自打他说了孩子的性别就李尚就没消停过,动不动就蹦出俩名问问他意见。
沈持不屑道:“那算是病吗,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也就那堆庸医当疑难杂症处理,我来的路上遇到过发病的,等会我写张方子你给村长拿过去就成了。”
☆、第五十三章
沈持说出的话就算是把天给捅破了李尚也是信的,谁让人家就有那么大的能力。
李尚相信沈持,白然相信李尚,所以当沈持写出方子丢过来的时候,白然立马收起来找陈柱去了,把屋里让给这师徒俩好好唠唠。
沈持抿了口杯里的水,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有事在路上耽搁了,倒没想到让那些臭虫钻了空子,不过现在也处理完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李尚沉吟片刻,“我媳妇还大着肚子,等他生产完了再说吧。”
沈持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师父,你还不了解我吗。”李尚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我算是孤家寡人,上了战场我敢拼,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有了家就有了牵挂,顾虑多了哪还能安心打仗呢。”
沈持脱了鞋往炕上盘腿一坐,“那就辞官吧。”
李尚赞同的点了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李家当了几代的官,还都是武官,这功高盖主,皇帝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再拖下去怕迟早要拿我们家开刀,所以等我媳妇生了,我就回去把官辞了,安安分分做个农夫。”
沈持摸了摸胡子,叹道:“罢了,这样也好,只可惜了你这一身将才再无用武之地。”
李尚笑了笑没说话,他不认为有什么可惜的,反而觉得就这样和白然把日子过下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大事已定,两人便都不去提了,转而聊起农家琐事,李尚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一一叙述出来,沈持听的乐呵,这些事虽然都不是大事,但与那些枯燥乏味的军事相比,却别有一番滋味。
另一边,白然见到陈柱便直接把方子塞给了他,陈柱知道这是能救他娘性命的东西,立马兴奋的一蹦一米高,麻溜的窜出门往村口治疗瘟疫的那处空房子跑去。
赵郎中的家离村口不远,这时间已经晚了,他忙活了一天没消停,正准备回家吃口饭,哪知一出门就被陈柱撞了个正着,“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急啥呢。”
“赵郎中,这是方子,就我娘的方子!”陈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跑这些路只是有些喘,他把那张路上护得严严实实的纸拿出来交到赵郎中手里。
赵郎中将信将疑的接过来看了一遍,然后激动的抓住陈柱,“写这方子的人是不是叫沈持?”
“我不知道,那人在我师父家里。”陈柱被抓的有点疼,话音刚落,赵郎中便一阵风似的再度往回走,连饭都不吃了。
他年轻时曾有幸从他师父那拜读过沈持的方子,当时给他留下的感觉太过震撼,所以第一眼他辨认出这方子出自谁的手笔。
沈持这人说起来也算是当今一位奇人,八卦术数,武功医术,没有一样他不通的,尤其在医术方面,只能说让人叹为观止。
至于沈持的方子为啥好认,关键就在于用药方面极为胆大,就拿这张方子而言,上面好几位药材都是一等一的毒药,平常的郎中不敢用,沈持却剑走偏锋,将这些药材配在一起,正好相生相克,以毒攻毒。
赵郎中看到这方子除了关于沈持那一部分感觉之外,剩下的就是他为什么没想到?
这上面的每一味药材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然而他却从未想过这样的组合去用,这就是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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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然又磨蹭了一会才回到屋子,恰巧那对师徒的话题告一段落,眼瞅着时间不早了,他便抱了床被褥到隔壁的屋子铺好。
他们家就两间屋子,也只能让沈持和陈柱将就着住,好在沈持也不介意,大手一挥直接过去就睡了。
翌日,白然特地早起了会,摊了十多张煎饼,又熬了粥配上他新腌制的小咸菜。
沈持看到这一桌子吃食立马将他潜在吃货的本质暴漏个一干二净,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开吃,那德行就像是几天没吃饭的叫花子,一点也没有昨天的高人气势。
白然眼睛都快瞪圆了,眼瞅着那煎饼越来越少,他默默的将剩下的面糊都拿过来继续摊。
吃完饭沈持便将李尚和白然叫了过来,“边关那边离不开人,我这就回去了,然子,这药你留下,每七天服一丸,给你安胎的。”
“谢谢师父。”白然接过沈持给他的绿色小瓷瓶,打开闻了一下,一股子清新的药香味,异常好闻。
“好了,我先走了,要不然一会就走不了了,徒弟,边关那边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老头子没断气,就一定给你看严实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陪媳妇吧。”沈持说完便绕到后院,跳上墙头给他们挥了挥手,接着便跳下去走了。
几乎同时,前院的门被人敲响了,李尚和白然对视一眼,又绕到前面去,一开门,呦呵,还是熟人。
只见白锦凡身着官服,仰着脑袋,神情高傲的站在他家正门前,村长和赵郎中则一左一右如同下人一般站在他两边。
白锦凡现在神气啊,虽然典史是个小到没品阶的官,但好歹也是个官啊,出去溜一圈县城里里外外谁不对他客客套套的,更何况在这小村子里面呢,没看到村长都快直不起腰来了嘛。
他像是看到垃圾一般扫了一眼白然和李尚,无视他那一身懒膘负手抬头,“哼。”
白然压根没鸟他,似乎觉得脸多甩他一眼都是多余,他直接看向一旁的赵郎中,“有事?”
赵郎中似乎一夜没睡,不但双目无神,下眼睑也是乌黑乌黑的,态度上还算客气的问道:“沈持沈大人还在吗?”
“他……”
“他走了有一会了。”李尚截断白然的话,“我师父说给你们的那张方子足够应付这场瘟疫的,他还有事要忙,就不出面了。”
这话自然是李尚编的,不过人确实不在,村长他们信不信也只能如此。
“怎么可能,你们定是把人藏起来了,让开,本官要检查!”白锦凡一听火了,现在衙门的人手快不够用了,县令是看他对桃溪村熟悉才派他今天过来看情况的。
他虽说是来了之后才听到沈持的事情,但很快就知道这人是治疗瘟疫的希望,他特意瞒报就是希望功劳能落在自己手上,这煮熟的鸭子哪能看着它飞了。
白锦凡现在不算是个善茬,但和李尚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一个从三品的将军还会怕一个没品阶的小官不成?
李尚护住白然,直接一脚将人给踹出了门,冷声道:“要搜查?行,让你们知府过来和我说。”
“呸,你也配!”白锦凡一身肉比去县城的时候还多,滚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又想往院子里冲,却被李尚冷眼一瞪,顿时有些腿软,“你给本官等着!”
放下一句狠话,白锦凡几乎连滚带爬的跑了。
村长一直没插上嘴,现在好不容易能张嘴了,却是无比闹心的一拍大腿,埋怨道:“你们怎么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呢,那白锦凡现在可是官爷啊,我们一个农户若是得罪官爷是要倒大霉的,这要是连累我们可咋办啊!”
白然老老实实的待在李尚怀里,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白锦凡就算是个官也不能擅闯民宅,若是他敢再来,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绝不会牵连村里。”
“可……”
“行了行了,忙你的去。”赵郎中打断村长的话,推着他走了几步,挥手赶人,然后回来把白然家的大门一关,面容古怪的盯着李尚,问道:“沈持是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