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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王家也有这个底气,皇家是百车聘礼,王道之也毫不示弱。
原备的仆婢百人没法带进台城去,他为王神爱准备了辎车一百,皆被罗缎,又以骑奴侍童夹道陪送,其间财货无数,豪华无比。
曹修这时回过神来,感谢阿奴能挺身而出解围,眼下却不是感谢的时候:“阿奴,退开去,孤要领你嫂嫂登车了。”
闻言王神爱依然一片雍然淡然,接过曹修递过来的车绥,任他牵着自己登车,那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戴着九串珠旒的王侯通天冠,垂珠下稚嫩的脸肃穆异常,见王神爱坐稳之后,曹修先亲自御车三周,再另乘马车,先至台城,等待王神爱随后到来。
迎亲队伍绕行数里,从临近秦淮河的朱雀门进台城,照着城内中轴御道苑路直入永福省。绵长的百乘车队及满道的丹黄色幕布被留在殿外,只有奴仆侍儿陪同在新夫妇的四马车驾两旁引路。
若说台城里最奢华的地方,恐就是这新修的明光殿,连曹姽都不由赞了声:“阿兄得了好地方,妹妹好生羡慕。”
曹修总觉得曹姽开口自己才能略略放松一下,便不顾今日大礼,也回了一句道:“可惜你不是皇子,若你能说服母亲为你招赘,这隔墙的宣光殿就归你,届时阿兄出钱给你重新装饰。”
兄妹二人竟是说说笑笑,王氏仆童在后不由就要嘀咕几句带着鲜卑血的到底不懂规矩,再观自家太子妃脸上,却似没有看见。曹致、慕容傀及曹婳已在明光殿正堂等候,曹婳未料到曹姽竟能赶回来,又是一身公主的品阶大服,与自己一般无二,脸上不施脂粉,容色却还要更精致一些,便暗恨风头又被妹妹给出了去。
新人在宫中年长侍人的带领下,拜了“姑舅”,也是拜了皇帝,便步上毡毯,进入大堂西南角一处青布搭起的吉地,时人称为“青庐”。
前朝已备下国筵使百官庆贺欢聚,明光殿内则由荀玉带着些老资历宫人对青庐撒帐,抛掷金钱彩果而祝福。王神爱在台城内与曹修所共进的第一道饭,就是摆置在面前夫妻共食的猪、鱼、兔三样。
每吃一次,便用酒来漱口。前两次用爵,第三次用一个葫芦刨开的两个瓢,王神爱的嫁妆里备了两个金葫芦瓢,曹修却拿出曹姽所送的锦盒,打开竟是一对儿鹦鹉螺杯,这是深海之物,人工采集不易,不要说一对,便是一只,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荀玉一看就知是曹姽的手笔,便笑道:“哎哟,我家的小公主真是舍得,竟连自己的嫁妆都送出去了。”
“有什么不舍得的,”慕容傀一看曹姽连手上的削玉刀都抹了,心道女儿这是忒大方了,又喜悦她不惦记身外之物,一心为自己兄长:“阿爷再给你寻更好的。”
曹致保持着一脸笑容,暗地就在想台城的库房里还有哪些东西。
众人在新人完成合卺之礼后便都离开,荀玉还不忘叮嘱曹修:“如今只剩得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儿尽管说。”
关上门,曹姽、曹婳两个和一众小侍女挤在门边听房,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不由失望。曹致自然是回太极殿去了,慕容傀等得意兴阑珊,见两个女儿沮丧无比,才安慰道:“你们两个呆女,新婚夜哪是用说的,都是用做的。”
里头曹修没等到王神爱说话,只看着王神爱默默朝自己行礼,取下头上丝缨,曹修恍然这是要行结发之礼,忙取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交由王神爱。
二人指尖相触,王神爱素手如玉似冰一般,激得曹修手一抖,发丝便洒了满席。
翌日,夫妇二人朝西阶入太极堂,王神爱给曹致献了干肉,又向慕容傀献了枣栗。
荀玉代表皇帝及燕王二人赐新妇醴酒,曹致先取酒爵致神爱,神爱还敬,再由曹致注酒后自饮再劝神爱接着饮,此为遵循周礼古法“一献之礼”,因曹修既是嫡长子又是唯一的儿子,往后皇室的其他女眷都不会得到王神爱如今这般的礼遇。身为长辈的二人让王神爱服侍着用了朝食,以示孝敬,王神爱初入台城的规仪便完成了。
曹致万分和悦,她为长为君,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婆婆:“神爱,入了台城,从此你就是明光殿的主人。你虽是新妇,也不只是新妇,太子未来要克承大统,你毋须如普通女子那般侍奉尊长,但务必记得谦恭稳妥,行明光殿主母之事。”
王神爱喏了,慕容傀便打岔:“这儿媳若要侍奉婆婆,也得婆婆能得一刻清闲才好,恐怕东堂外的朝臣就要惊呼今日的奏疏堆积如山,中书省的地界放不下了。”
新夫妇一出太极殿,曹致便皱眉:“朕观王神爱面色如常、步态轻盈,混不像个新妇,菩萨哥这是怎么了?”(注:菩萨哥乃曹修乳名)
荀玉一早便从入侍内帷的宫人处知晓了一切:“太子妃持身端正,昨日众人出后,结发礼似有不顺。太子又是没经过事的,大概是没成,褥子上干干净净的。”
慕容傀默默听了,不客气地“哈”了一声,满是讽刺,曹致的脸便沉下,慕容傀最爱见她这副样子,更收不了口:“我往日就说该给菩萨哥一个导引宫人,你偏不许,如今可是笑煞人了!”
曹致见没有外人在,也不做表面功夫:“是呢,想你慕容傀当年在辽东何等风光,一妻数妾,大小段氏姿容绝俗,悉为你慕容傀的女人,更是辽东一景。妻妾给你生育十子六女,你二十七的时候长子已经十三,可惜到了如今,不过漠漠黄土一坯。”
“你!”慕容傀被激得站起,复又握拳坐下,威严雄浑脸孔带了些许扭曲,但仍兀自忍耐:“我不是这个意思,然菩萨哥是我俩唯一的男嗣,为开枝散叶也好,为他二人夫妻和乐也罢,总该让他早早经些女人。”
曹致也暗恨自己今日怎么忍耐不住:“菩萨哥才几岁,来日方长,少年夫妻,总要磋磨一番。再者那王神爱又是大家贵女,放不下身段也是有的,让几个老宫人在身边指导劝引就行了。时日到了,总会开窍。”
“怎不见你开窍?”慕容傀深觉话不投机:“我观那王氏女有自恃身份之嫌,菩萨哥无论身份性情,都是一等一的男子,她还看不上?要我说,女人最是口是心非,那王氏若像你一般嘴硬身软也就罢了,如果里里外外都和个石头一样,吃亏的还不是我儿子。”
曹致劈手一个茶盅便砸过去,慕容傀一闪,便不见了踪影。然她虽知慕容傀素来说话如此,但他所言到底击中曹致心事,太子夫妇若私下不谐,太子不得王家的支持,影响了东魏的绵延,于曹致来说是心头大患。于国于己,她都并不想另立太女。
曹姽自曹修新婚,母亲勒令的半年反省又过去大半时间,落在鸡鸣山上的日子好不惬意。
这日她和大虎小虎在半山的屋内歇息,山中本宁静,忽闻外面似乎有起起落落的响雷之声,不由大为好奇。小虎出去打探一番回道:“公主,山底下来了好多人呢!都是些军士和大汉,这雷声是他们在打呼噜呢!”
☆、第二十一章
曹姽在山中成日里无事,掰着手指计算何时可归家,若兄姐不来探看作陪,就连喝酒乘兴、赋诗吟句的兴致也是没有的。听小虎说山下来了军士和大汉,当下不由好奇心大起。
大虎小虎也并未阻止,三公主虽在鸡鸣山清修,但是离建业城却不过半日的车马,且光是燕王府就派了好些部曲在山下轮番保护,一般香客上山礼佛都要被盘问再三。曹姽居于这山中野地,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这天已近黄昏,红艳艳的彤云都似乎低垂在山巅,仿若一条环山彩练。
曹姽行到山下,夏日的晚风里带起一点汗水的腥咸味道,她抬袖掩了掩鼻子,挥开眼前如一层薄雾般扬起的山间烟尘,再定睛一看,只见山下沟壑处有数十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落脚于山涧附近。
脚下小溪淙淙,却涤不去这些人满身尘埃。
兵士们明明都着了裲裆兵甲,却都已脏污不堪,污迹上还泛着油光,再配上一张张已经远行千里的狼狈脸,真和路上乞人无所区别。
有三两个兵士各自执剑而立,眼神凶狠、胡子拉杂,紧紧盯着面前那十几个戴枷的赤脚奴隶,一刻也不放松。
至于轮班得到休息的兵士,有些则仰躺地上酣然而睡,有些则掬着溪水清洗头脸,还有几人正围着打双陆。奴隶长途跋涉自然也累,但是他们只要稍微一合眼,就会被人一鞭子抽醒,曹姽她们听见的如雷响的呼噜声,正是这些人发出来的。
小虎轻轻“咦”了一声,指着那群衣衫褴褛的努力,对曹姽与大虎说道:“这些奴隶似乎都是胡人呢!”
曹姽也听说今年并州大旱,难民如潮涌,就连鲜卑也受了点影响,从江左调度了不少米粮。
并州刺史张涛听了左右规劝,以粮食为诱饵将饥饿的胡人骗到冀州,抓起来足有数万之多。
除了填入北汉兵营,他又私下将胡人贩到江左,正合了曹致想在岭南耕种屯田的需要,数万奴隶的买卖,正是大大发了笔横财。
且由于北往南输送的奴隶太多,押运费人费力,他便想出了两个奴隶共锁一枷的主意,胡人本被视为异类,又沦落成奴,一路被驱赶凌辱,死在半道的亦不在少数。
然乱世更迭,更不乏州郡长官各自为营,途中积尸盈道,又何止是这些奴隶?
曹姽便“啐”了一口道:“匈奴原本也是化外之民,居五胡之首。如今一朝得道,刘氏自称北汉天王,竟也驱役他胡,所行所谋更比常人贪心千百倍,真真都是些毫无羞耻的蛮夷。”
然她看见东魏士兵对奴隶的态度,竟也觉得无可多言,这押送队伍明明就在溪边整顿休息,但是奴隶被命停在原地不动,口渴至极的人离小溪不过咫尺之遥,却不得点滴。黄昏的日头又辣,这些脸黑得看不清五官、头发披散如野草一样的人,焦渴的嘴唇翕动,汗珠滴滴砸在发黑腐朽的木枷上,有人渴极了,就拿舌尖去够面前木板上的汗渍。
众兵士看得有趣,就像看牛羊在舔盐巴,有人捡起一颗小石子就朝张嘴舔汗尚无知无觉的奴隶嘴里砸去。
那奴隶也正年轻,丝毫不加防范,正张嘴伸舌舔得津津得味。
冷不防一颗石子飞来,正中他口舌,登时“咔哒”一声,奴隶痛叫,但双手被锁在枷中捂不了嘴。
就见他嘴中鲜血直流,两颗门牙迸飞到脚边,只好龇牙咧嘴,歪着身子“嗬嗬”喘着粗气,腥涎和着血液流了满地。
这样的惨状,只不过是些无聊的乐子。那扔石头的人是个三角眼的黑脸大汉,既不愿席地睡觉,又挨不上双陆,便扯了襟口拿出看不清颜色的布巾沾了溪水抹抹胸口汗渍,一时才觉得畅快,遂抱怨起来。
“这山高水长的,我等足足行了数月。若是皇帝老儿开恩让我等夹带些私活,到了岭南那才是快活似神仙。”黑脸大汉甩了甩巾子,复又塞入怀中:“偏那陈敏一个司马氏叛将,得了时运,被陛下任命节制冀州。如今北人要求互市,他瞒着皇帝,不复信,不通使,却默许远商进入我国,坐收其利十倍。他和康乐公一东一西,端的是好买卖!”
旁的人也跟着起哄:“兄台可莫拿这二位神仙比,康乐公是谁?那可是曹魏旧臣,领的官衔比你一家子的名字都长,于当今陛下更有抚养之恩。就是那陈敏,当年八王之乱,他在江东也足足做满一年的土皇帝。若不是他当日翻盘拥立陛下,今日坐在台城里的是谁还未可知呢!他二人要取用财货,只要不是倾国之力,陛下焉有不准?”
“那我等千里押送胡儿,陈敏老头也管得忒宽,若是夹带些北方的毛料、金玉南下,那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黑脸大汉不服,气冲冲道:“你们在主家都是有相好的,如今一走半年,届时归家却没个银钱傍身,还不把你们踢下榻去!”
这些军士话糙却不假,此时自曹致于江左登顶已有十年,南北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只要不是冲突激烈,双方都会通关市,来远商。即便是前代战争激烈之时,互市仍是时断时续,并不能完全禁绝。
互市的目的,在于北方取得“南货”,包括江左及南方诸国的珍珠、香料、象牙、犀角、玳瑁、珊瑚、琉璃、翡翠及雀鸟、金玉、昆仑奴,而南方则希望得到北方出产的马匹、骆驼、皮革、毛毡以及金玉。
这些人口中所说康乐公镇秦岭,西线互市之地襄樊便是他的属地。陈敏则节制冀州兵事,信阳至寿春一线皆从他手下过,从互市银钱往来中得利不知凡几。
因互市的地点及时间均有严格限制,又严禁度淮河私市,北方对南货多有不足,江左也常埋怨北方供给马匹不够,一年都不得一千匹。
今日这些人手中奴隶就是从并州贩卖而来,由康乐公及冀州都督陈敏受曹致密旨,从张涛手中买下转入岭南开垦荒田,因事关重大,关系到国家根本的屯田之计,因此康乐公及陈敏都不许士兵携私获利,才有今天这番怨声载道。
听黑脸大汉这么抱怨,便有人啐骂:“那陈敏一介寒士,出身低下,惯会见风使舵,却忒是好命,如今俨然一方之主,可恨可恨!”
“神仙人自有神仙命,”一个老兵道:“我等这些兵户,太平世道专做些苦差又无银钱,待到乱世就是填万人坑的命,入了兵户之籍便永世难消,还须子承父业,拖累家口,却比普通人还不如。这龙座上的女帝,与先武帝曹操的手段一般无二,将我们妻儿往屯田里一拘,咱们就只得卖命。”
那被打落牙齿的奴隶似是被血呛着,咳嗽几声,黑脸大汉上前拿鞭柄捣捣他的嘴,见没断气,又一脚将他踢到一边,连带着同枷的那人都被连带着“哇哇”痛叫。奴隶正被踢到河边,又耐不住伸长了脖子够水,好像已不记得身上疼痛。
兵士觉得无趣,都懒得理他,那老兵又说:“要说神仙,这山上可有真神仙。嘿嘿,当今的三公主就在这山上修行呢,要说这贵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山珍海味的日子不过,偏要来这乡野受苦。咱们在山下撞见的部曲,便是燕王慕容派来保护自家女儿的。”
黑脸大汉听得有趣:“怪道如此,若不是那慕容傀好命娶了个厉害娘们儿,指不定今天套枷的也有他鲜卑慕容一个。”
众人都知慕容傀当年被庶兄屠尽满门,亡命中原,后遇曹致的那段往事,啧啧而叹之外又不免羡慕:“这燕王当年也曾落魄如猪狗,天降登龙梯偏于他身上,这才是乱世英雄命!只不知是否真安分,他老婆座下那张龙椅,可是人人垂涎!乱世男儿当如此,但若头上有个女人撒野,那滋味儿怕也不好受呐!”
一时这群兵士都粗蛮大笑起来,曹姽历来不知听过多少这等调笑,为的不是母亲的女儿身,就是父亲的胡人身,她早已学会淡然处之,不然天下悠悠众口,还不得把自己气死?
她顿时意兴阑珊,转身就要回去,顺道想找父亲的部下路上设伏,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无知狂妄的人。
山底下的人一番说笑,见天色不早,也并不想把奴隶都饿死,不然千里之行都是白搭。
他们解了行囊拿出鱼干,又将奴隶的一只手从枷里解开,随意把鱼干都撒了出去。
江左多水族,鱼干在此处属于至贱的食物,曹姽在台城也吃鱼干,但皇家所用都是拿蜜渍反复浸泡的上品,千金难得。
那些鱼干就纷纷摔在奴隶们的脸皮上,像鱼儿挣动一样发出清脆的“噼啪”声,黑脸大汉得意道:“你们这些北来的胡儿,鱼干在北市价比牛羊,你们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哟,才可以吃到这等好物?快用嘴从地上叼起来!”
黑脸大汉脚下踩着斑斑血迹,不但有方才被砸掉两颗牙的奴隶的,也有一个肮脏而苍白的少年的血。
鱼干摔在他脸皮上,他只有力气微微眯起双眼,肮脏的是他的皮肤,苍白的却是他的脸色,他和一个身高体壮的奴隶一起锁在一副枷中,头无力地歪向木板,整个人倒在他人背上,颈边锁枷处污迹斑斑、脏秽不堪,想是从出发扣上就没有解下来过,却仍能依稀分辨出其人下巴衔颈处有刺字,这样年轻的男子竟已是个流放的罪犯了。
他干裂的嘴唇喃喃道:“阿揽,水……”
话音才落,那黑脸大汉已舀起一瓢水淋下去,一边嬉笑道:“这里也有个神仙,可惜如今却是个贱骨头。”
那少年脚上连双鞋也不曾有,细瘦的双脚脚踝处被脚镣磨得鲜血淋漓,伤口腐烂处深可见骨,完全让人无法想象他是怎样一路走来的。
却见他身前那身高力壮之人却一身不吭站起,半湿的破布烂衫挂在身上,抓住少年的腰往上一提,少年全身的重量全都负荷在他身上,他这样高壮一人却佝偻着腰身,连枷背着那个少年站起,竟不知他要如何背负起这样的重量。
他整个腰腹收紧,蹒跚走动间透过胡人连裆裤上的破洞,可以看见腿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动。
足下脚印深深,他只专心自己的步数,旁人的话一概不入耳,倒伏的弓背紧紧牵绷,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坚毅来。
他背着少年复又坐在溪边,手里够了个瓢,舀满水抬到脑后,稳稳地举到少年嘴边,似是做过千百遍的熟练:“阿洛,喝水。”
原本曹姽已转身离开,这个奴隶低沉缓和之声让她整个儿头皮都炸起来,像是夏日午后一道闷雷直击天灵,大虎突然牵住曹姽衣角道:“公主,是吴兴沈氏……”
少年颈边刺青不是别的,正是大逆罪人吴兴沈氏的标记。
这个曾是江左强力武宗的豪门大族,就连义兴周氏都要退让三分的豪强,只因家主沈墨拒不承认东魏女帝的身份,以“牝鸡司晨”之说举义旗,丧生乱军之中,余下三族,尽被诛灭。其余族人,悉数流放发配边陲苦役之地。
黑脸大汉一路来就偏爱折磨这两人,不好弄死他们,却又处处为难,然每次都被这高壮奴隶弄得颜面无存。而同枷的少年却不堪千里流刑,始终半死不活,更是无力予他丝毫反应。
同行的兵士爆发出轰然大笑:“我说王老二,这两个可是情深意重,一副枷两颗心肝,分都分不开哟。听说前朝的皇帝老儿、贵人郎君都兴和男人玩乐,家里的老婆姬妾都撩在一旁不管不顾,都干得不出水啦!”
少年嘴唇动了动,像是“呸”了一声。
这是个随时可能丧命的纸人,黑脸大汉就把气出在另一人身上,他拿脚上靴尖踢踢高壮奴隶腰侧道:“这家伙物事足一尺,还不把这沈家余孽捅死了!”
说着他就往那条烂裤的档心踩去,势要把这个胡人弄得哭爹喊娘不可。
前儿他用马鞭抽了一顿饭的功夫,这奴隶愣是一声没吭,今天他瞄准男人的命根,还怕他不求饶不成。
未想到那奴隶灵活一缩腰,实实在在避开了这一脚。他闪避时整个腰都绷紧,腰上肌理油润,背上肌肉显出连绵起伏的线条,薄薄的衣衫遮也遮不住。
黑脸大汉一愣,方才明白自己一脚落空,顿时怒不可遏,抄起腰间鞭子劈头盖脸抽起来,也不管会不会连带着把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一同抽死了。
大虎一急,几乎就要跪下,曹姽这才想起,大虎小虎之所以会被籍没入宫为奴,就是因为她们与吴兴沈氏有旧。
当日除沈墨的母亲、妻子被牵连,其余亲族都未判死罪,二虎来自沈墨的外家,让她们看着当年祸事里艰难活下的沈氏少年就这样被折磨凌辱于自己眼前,两姐妹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