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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曼青应了一声,婷婷袅袅的往玉瑞堂后院走了过去,明媚瞧着她那石青色的衣裳后边有一块隐隐的泥土痕迹,赶紧将视线掉转过来,以免柳老夫人会跟着她的目光往曼青身上看过去。
柳老夫人对曼青的态度实在有些可疑,即便是喜欢一个丫鬟,也不至于会喜欢到这种程度,明媚站在那里,心中总有些疑惑,只是不好直接提出来,一双眼睛望向柳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我也回沉香阁歇息去,骑了半日马,一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一般。”
“去罢。”柳老夫人慈爱的点了点头:“快些去歇息着。”
明媚刚刚转身准备走,忽然就见玉瑞堂外边走了个管事妈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媳妇子:“老夫人,谭稳婆家的媳妇接过来了。”
明媚听到这句话,放慢了脚步,站在那里打量了一眼那个媳妇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容长脸儿,一双眼睛有些狭长,微微的眯着,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棉布袄子,长手长脚。
这就是那被收买的稳婆?她想起了卢懋晟过来给她捎来的消息,心中冷冷一笑,这凭种货色,也想来做手脚不成?到时候自己盯紧了她,让她怎么样也下不了手。明媚站在那里,仔细打量了那媳妇子几分,这才转过身去,带了玉梨她们往外边走了去。
踏出玉瑞堂,就见件灿灿的阳光就如熔金一般,天空中的暮云慢慢的合在了一处,大块大块的红色,就如美人脸上的胭脂一般——春日已经来了,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走进玉瑞堂的媳妇子是谭稳婆的大儿媳谭大嫂子,她由管事妈妈引着,从角门那边一路走了过来,见着柳太傅府这内宅风光,不仅也是看花了眼睛。等及走进玉瑞堂,见了里边陈设极尽奢华,到处都是金光熠熠,瞧得她大气儿也不敢出。
弯腰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谭大嫂子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就听着柳老夫人缓缓道:“这些日子可要辛苦你了。”
谭大嫂子脸上堆着笑,口里连声道:“哪里说得上辛苦呢。”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柳老夫人,见她年纪还很轻,不像自己想象里那般老,眼睛正在不住打量自己,不时头出一丝丝微光来,十分锐利。
“金花妈妈,你带她去内院,东厢房那边不是已经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就让她住到哪里罢。”柳老夫人上下打量了谭大嫂子一番,见她穿得整洁,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金花妈妈带她进去。
谭大嫂子跟着金花妈妈进了后院,七弯八拐的来到了一进屋子面前,外边有几个小丫头子正在踢毽子,毽子被她们轻巧的勾了起来,一上一下的跳跃着,几根彩色的鸡毛随着风不住的晃动。
走进屋子,金花妈妈笑着说道:“这边是丫鬟们住的,四夫人住在老夫人那碧纱橱,生产的屋子就在前边那一进,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大嫂子你便安心住下,四夫人一发动,我们便去请了你婆婆过来。”
谭大嫂子点了点头,将包袱放下,见着金花妈妈走了出去,这才坐在桌子边上歇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房间虽然不大,可该有的陈设都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箱子,看起来是用着装衣裳的。
靠着窗有个梳妆台,上边摆着一张明晃晃的镜子,打磨得十分平整光滑,谭大嫂子拿起来照了照,自己的眉眼在里边露了出来,十分清晰。梳妆台上的梳子瞧着该是上好的黄杨木做成的,簇新发亮的摆在那里,可见是新买来的。
再望了望那张木床,不是简单的木板床,十分的阔大,外边的栏杆上还雕着花,床上铺着被褥,谭大嫂子走过去摸了摸,那被子是绸缎面料的,滑不溜手,很是柔软细致。谭大嫂子心中感叹,这高门大户就是阔绰,就连丫鬟盖的被子都是绸缎面料的。
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去,几个小丫头子依旧还在踢着毽子,谭大嫂子望着那彩色的毽子不住的上上下下,一颗心也跟着不断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自家婆婆是京城最出名的稳婆,每年请她接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谭稳婆却从来不开口收大笔银子,只是随着主家打发,有时遇着家境不好的,非但不要银子,有时还要留些给那生产的妇人,让她去买些东西滋补身子。
也是因着她这般怪脾气,虽然名满京城,可谭家却依旧还是家境一般,谭大嫂子伸手抓紧了窗棂,心里头有一丝酸涩,旁人都说嫁到谭家算是个好去处,可其中艰涩只有自己知道,不说别的,自己床上的被子壳儿是棉布的,还比不得这高门大户家中的一个丫鬟。
早两日弟媳妇偷偷摸摸的找了过来,朝她眨了眨眼:“嫂子,我有几句贴心话儿想与你说道说道。”
谭稳婆有两个儿子,弟媳妇做事十分周到,谭大嫂子与她关系很是融洽,见她堆着一脸笑容过来,也热络的招呼着她,两人躲到角落里边细细说话。
“现儿有一大注银子,可惜只能瞧着到不了手。”谭二嫂子不住的叹气:“我原来还想着能轻轻松松赚一千两,看起来咱们没这个福分。”
“一千两?”谭大嫂子唬得眼睛都圆了:“从哪里寻这一千两去?”
“早几日有人送一千两过来,却被婆婆给挡了。”谭二嫂子的声音里有几分惋惜,一只手在裤管上擦了擦,脸上的两道眉毛已经皱在了一处:“婆婆也太实心眼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且说说。”谭大嫂子听着那一千两,心中也热了几分,要攒好几年才能攒下一千两,婆婆怎么就这般大手大脚的将银子往外边推呢?
“我跟你说,是这样一回事儿。”谭大嫂子声音压低了几分:“早些日子,一个公主府的妈妈过来,给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想请婆婆在接生的时候动下手脚。”
“公主府的?”谭大嫂子惊得眼睛睁得老大,一张脸拉得更长了些:“这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婆婆也敢去拒绝,莫非是吃了豹子胆?”
“大嫂你别慌。那妈妈来的时候婆婆刚刚好出去买肉了,那银票我接了,事情我也应承了下来。”听了谭大嫂子的话,谭二嫂子放心了几分:“那公主府的小姐嫁到了柳太傅府里头,没想到那位四爷宠妾灭妻,竟然扶了一个贵妾做平妻,这可不是在打公主府的脸?”
“还有这样的事儿?”谭大嫂子颇为惊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连公主府的小姐都活成这样!那个贵妾,不消说是个狐狸精。”
“可不就是这样?”谭二嫂子也叹了口气儿:“现在公主府就想着要在她临盆那日动些手脚,一尸两命,不让那狐狸精继续作威作福。”
“一尸两命?”谭大嫂子抬起眼来望了谭二嫂子一眼:“这……这事儿也太狠了些罢。”
“我估摸着那位小姐也是被那狐狸精欺负狠了,做母亲的看不过意,一心想要替自家女儿除了当道的狐媚子。”谭二嫂子见大嫂似乎有些胆怯,赶紧替她打气:“那管事妈妈说,那个狐媚子身子本来就不好,瘦得风吹吹就能刮走,想来生孩子也很难顺产,只要咱们稍微用点那个推宫过血的手法,还不是很容易做到?她身子那般弱,指不定还不用咱们去动手,老天爷便自己将她收了去呢。”
“那倒也是,这妇人生孩子便如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身子差些的,根本撑不过去。”谭大嫂子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你不是说婆婆给推了?那咱们再想着这主意也没法子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银子长着腿跑了。”
“大嫂,你别着急。”谭二嫂子笑眯眯的拉住谭大嫂子的手道:“婆婆只是说她不会做这事,可银票却还在咱们家里头!她怕公主府的人去找下家,所以当时并未回绝,婆婆说等着给那四夫人接生以后,就让我把银票退到公主府去,说柳府人多下不得手,事情没办妥当。”
谭大嫂子眼前闪过一道光亮,狭长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这弟妹的法子确实不错,婆婆又怎么会再去公主府问有没有将银子退还?自己与弟妹跟着婆婆接生也有好些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见谭家有什么起色,现儿好不容易来了一注银子,婆婆怎么就这般想不通?
“弟妹,你的意思是咱们暗地里头下了手,然后将那事情推到四夫人身子弱上头,然后那银票也不用退了?”谭大嫂子的心渐渐的热了起来,望着谭二嫂子那笑微微的脸,只觉头都是沉沉的。
“可不是这样?”谭二嫂子点了点头:“大嫂果然是聪明人,我还没说你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婆婆肯定防着我,不会让我去柳府,这事儿就托付给大嫂了,到时候我跟婆婆说那银票已经退给公主府了,咱们将这一千两给分了,大嫂你要辛苦些,就得六百两,我拿四百两便是。”
一种说不出的快活瞬间涌上了谭大嫂子的心,只需要自己在肚子上推几下就能拿到一大笔银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财喜!更何况说不定都不用自己动手,那四夫人便熬不过去了呢?她望着谭二嫂子点了点头:“成,若是婆婆带我过去,我见机行事。”
谭二嫂子抓住她的胳膊,抖抖索索的摇了两下,声音里边透出几分激动来:“我便知道大嫂是个聪明伶俐人儿,可比咱们婆婆要通透多了!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呐,到哪里去赚这么多银子去?”
屋子外边的光从天窗上透了过来,一束光柱般,照着角落里的妯娌两个,光柱里头有着细微的灰尘与蚍蜉,不住的在翻滚着,就如谭大嫂子那颗心,按捺不住激动,可又有丝丝惶恐。
☆、第九十一章出手救母
仿佛一眨眼般,枝头就长出了绿色的叶芽儿来,走在园子里边,就见着枝头上点缀着嫩嫩的新绿,仿佛吹一口气便能将那绿色吹不见了一般。微风拂面不再是冰冷的北风,带着一点点温情,如母亲的手指抚摸过脸颊,柔软而细碎。
明媚带着玉梨慢悠悠的走在柳府的园子中,眼前是一片明媚的阳光,踏在这金色的日影里,每一步都是那般平稳和安心。
算来算去,杜若兰的预产期也在这两日了,一条新的小生命即将要来到人世,与渐进的春天一起,要睁眼看这人间的各种美好。
“十姐姐!”身后传来呼喊声,明媚回头一望,却是三房的三位庶出的妹妹过来了,柳明倩、柳明瑛与柳明娴,三个人都穿着浅色系的衣裳,挽着双鬟髻,打扮十分清新。
“几位妹妹也是去玉瑞堂的?”明媚朝着三人笑着点了点头,方才祖母派人来沉香阁喊她去玉瑞堂,她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现在看着三房的三位小姐,顿时忽然悟出了该是请的教养姑姑到了。
“正是。”柳明倩赶上前来一步,指了指额头上那个浅浅的疤痕道:“十姐姐,这地方总有些痒,实在想伸手去挠,怎么办?”
柳明倩上回被柳明艳用茶盏砸了额头,玉梨给她处理了伤口,第二日明媚又去了她屋子里看了下,替她换药,还给她送了一瓶搽伤处的药膏,柳明倩对明媚很是感激,每次见着这位十姐姐,那笑容都是从心底里出来的。
“再想挠也要忍住,否则到时候留疤就不好看了。”明媚笑着拉了拉她的手:“我告诉你个法子,若是实在忍不住了,就那那玉做的冰柱滚一滚上边,既能止痒,又能美容。”
“真的?”柳明倩高兴的睁大了眼睛:“十姐姐你真好!”
“十姐姐,祖母给我们请的那个教养姑姑到了,姓池。”旁边柳明瑛细声细气道:“听说当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年前太后娘娘还宣她进宫过呢。”
柳府真是有权有势,连这样的教养姑姑都能请得到,只不过请她来该主要是培养柳明欣的。柳老夫人的态度很明确,而且也很舍得下本钱,柳明欣要是进宫做了娘娘,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涉到柳府,若是一个不仔细,那便会让柳府跟着她倒大霉,所以宁可现在多花些本钱,也胜过到时候用大笔银子打点。
“能跟着这样的教养姑姑,也是咱们的福分。”柳明娴一脸向往,黑幽幽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渴望来:“池姑姑肯定是在大户人家里边住惯了的,她从我们府里出去肯定又去旁人府中了,若是她在旁的府里头能说咱们几句好话儿,恐怕以后咱们议亲的时候也就会顺当得多。”
“十二姐姐,十姐姐都没有说议亲呢,你却说起这事儿来了。”旁边柳明瑛伸手刮了刮脸:“羞也不羞?”
“什么好羞的?咱们不总得要议亲的?”柳明娴不以为然的扬起头来:“咱们总得给自己多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才是,七姐姐从庶出变成嫡出小姐,那穿戴都不一样了,祖母亲自赏了不少好东西。咱们也不会比七姐姐要差,为何不能替自己谋划?”
明媚诧异的望了望柳明娴,没想到她年纪小小,却已经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她比自己要小将近两岁,这才十三岁呢,便想着及笄以后的事情了。
路口处一左一右分别植着两棵香樟树,树干粗壮,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一树油绿的叶子,亭亭如盖,站在树下,就能闻到那微微的香味。阳光从香樟的缝隙里投射了过来,照在柳明娴的脸上,她细眉细眼,没有那种令人惊艳的美,可依然却还是清秀动人,毕竟青春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品。
“九姐姐。”从身后走过一个人,柳明瑛见了赶紧亲热的打了声招呼,柳明珠抬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穿着一条孔雀蓝的裙子,在这带着生机的园子里,显得格外明快。
“九姐姐真是孤高。”柳明瑛呐呐的说了一句,脸上挂着不自在:“分明回京城都快两个月了,可还是这般冷冰冰的感觉。”
“谁叫她外祖母是安平公主呢,自然要气势足一些。”柳明倩叹了一口气,拂去身上的一片落叶:“咱们又是庶出的,她肯定看不起。”
“庶出嫡出其实真没什么好拿来说事的,大家都不是柳府的小姐?”明媚见三人神色黯然,赶紧安慰了几句:“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能愉快的过好每一天,那便是了,若是总想着那些不如意的事儿,越想便越发觉得没盼头了。”
“九姐姐说得对。”柳明娴挽住明媚的手便往前走:“我最喜欢九姐姐了,和气大方,又不仗着自己身份瞧不起我们。”
“我和你们都是一样的,有什么身份好骄傲的?”明媚微微一笑:“咱们可都是姐妹,理应相互照顾。”
四人说说笑笑带了丫鬟来到玉瑞堂,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柳老夫人坐在正中央,她的左侧坐着几位柳夫人,右边的首座却坐着一位不认识的中年女子。明媚在向柳夫人见礼的时候稍微偷眼打量了一回,因着不敢将头偏得太过,就只能见着她穿着一件什锦色杂花袄子,拖拖曳曳一条折子裙,刚刚好垂地,瞧不见她底下穿着什么鞋。
“丫头们都来了。”柳老夫人望了几个孙女一眼:“你们的教养姑姑到了,以后就由她来教导你们学规矩礼仪,更重要的是要重修女戒女四书,免得将来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来。”柳老夫人的眼睛扫过柳明艳与柳明珠,不怒而威:“都听清楚没有?”
“尊祖母教诲。”几位小姐恭恭敬敬回答,齐刷刷的朝那池姑姑看了过去。池姑姑不急不忙的站了起来,先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过身来:“各位小姐,既然柳老夫人如此放心,让我来引着各位小姐学规矩礼仪,那我也自然当要竭尽全力来引导各位小姐,还请大家都互相理解体谅。”
这下总算是看清楚池姑姑的长相,她是一个很富态的中年妇人,脸色白净,一张圆脸盘儿,眼角处没有一丝皱纹,保养得十分好。她瞧着十分和气,可那两道眉毛却有些浓密,瞧着该是个有脾气的。
能从宫里全身而退的,绝不是软脚蟹,肯定是有几分本领,明媚望着池姑姑,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观摩着她的言行举止,以后自己也好拿了做榜样,说话要滴水不漏,行事不会踏错半步。
“金花妈妈,带了池姑姑去和小姐们去那边清蘅斋。”柳老夫人吩咐了一声,望了望坐在那里的八个孙女儿,个个容颜娇艳,就如花朵一般,只是这些花朵还需精心培养才是,柳家的小姐去了婆家可不能丢了柳家的脸。
清蘅斋就在柳府那湖泊之畔,是柳府内院里小姐们的书斋。听说原先每年都请了娘子过来教柳府的小姐们琴棋书画,只是去年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年,这书斋也就差不多有一年没有人进来过了。
明媚回京城时间不长,也不知道这柳府里还有专给小姐们念书的书斋,只是前两日才得知这个事儿,正想着什么时候过来瞧瞧,却没想马上便得了规矩。
金花妈妈领这众人走到清蘅斋前边,那里已经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嫂子,见着金花妈妈过来,那嫂子笑得一脸春风:“小姐们过来了。”
“这位是老夫人重金聘来的池姑姑,她可是当年万寿宫里的掌事姑姑,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李嫂子你可要用心招待着。”金花姑姑瞧了那李嫂子一眼:“姑姑的房间可收拾出来了?”
“早就准备好了,我方才还全部又擦了一遍,保准一丝灰儿都没有了。”李嫂子殷勤的将清蘅斋的大门推开,朝池姑姑弯了弯腰:“姑姑请进,小姐们请进。”
明媚走进书斋一看,这书斋比她想象里的要大得多,进去是一照壁,里边是个四合院子,栽种着很多常青的树木,瞧着院子里边一片绿油油的,煞是养眼。
穿过中间的院子进去,里边是一个正厅,摆放着一尊雕像,上边雕的是一位女神像,池姑姑来到雕像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柳府众位小姐也跟着行了一礼。明媚抬起头来看了下这尊女神像,瞧着人面蛇身,估计该是女娲娘娘,心里好奇,大陈对女娲这般尊敬,连内宅的书斋里都要摆这她的神像。
大厅左边是三间房,右边也有三间房,李嫂子领着她们走过去,一一指点,左边的是藏书阁,右边的就是教室了,有书房、琴室与画室。转过弯去还有两间棋室,棋室旁边是李嫂子的住处,池姑姑则住在对面那一排屋子里,柳府还给她配了两个丫鬟。
“我们先来学学规矩罢。”池姑姑先问清了柳府八位小姐的姓名与排序,然后望了众人一眼,脸上没有一丝笑影:“我方才在玉瑞堂见着你们的坐姿不太对,咱们便从坐姿说起。”
池姑姑开始讲解如何才是正确的坐姿,明媚细细听着,这宫里的礼仪实在苛刻,若是按着池姑姑这般说,那自己上回进宫竟然没有一个动作是对的了。
池姑姑先讲解了一遍,然后自己先做示范,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头,双腿闭拢,没有留一丝缝隙。明媚仔细的瞧了瞧,她那双绣花鞋面子真是没有露出一点儿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屋子里安安静静,大家都在认真瞧着池姑姑的坐姿,一个个揣摩着如何才能做到像她那般不露一点儿错处。
“池姑姑……”突然安静被打破,大家抬头一看,却是柳明珠,她坐在那里,满脸不屑的望着池姑姑,嘴角微微的撇着,似乎有讥讽的神色。
“请问九小姐可有事情?”池姑姑惊诧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柳明珠,她来的时候柳老夫人便已经与她交了底,庶出的四位小姐不是重点培养之列,嫡出的这几个可是要好好管束着,要让她们变成真正的大家闺秀,从里到外让人找不出一点错处来。
“我那七孙女柳明欣,还请池姑姑多加留意,她是记名嫡女,原先没有经过好好培养的,所以还请格外关照些。”柳老夫人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响起,池姑姑皱了皱眉头,记名嫡女何须如此关照?那些嫡出的才是重点呢,太傅府的小姐,以后少不得是要去高门大户做当家主母的,贤良淑德格外重要。
池姑姑对柳府八位小姐已经摸清了个大致的底细,庶出的暂且不说,四位嫡出的小姐也身份各自不同,真正儿嫡出的其实只有两个,八小姐柳明艳与九小姐柳明珠。八小姐是长房嫡女,九小姐的外祖母是安平公主,出身都是不错的,七小姐柳明欣是记名嫡女,十小姐柳明媚却是因着母亲从姨娘升做平妻,身份跟着升了一级。
现在自己还才开始上课,那位九小姐便毫不客气将自己的话打断了,池姑姑皱了皱眉头,朝柳明珠望了过去。
梳着如意髻,上边插了一头的簪子,恁般华贵不可逼视,黑鸦鸦的青丝托出雪白的鹅蛋脸儿,一对柳眉淡扫,杏核眼儿水波流转,小嘴盈盈,全然是个十足的美人,只是究竟言行之间已经流出浮躁之气。
“池姑姑,我想如果宫中诸人都是这般行事,岂不是很无趣?人人都做一样的动作,连说话的神态都要拿捏得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柳明珠讥讽的望了池姑姑一眼:“我去公主府见我外祖母的时候,她可从未规定我这般坐着,怎么到你嘴里,我们便没有一个人坐姿正确的了?”
柳明珠挑了挑眉,那种不屑的神色愈发浓重,她对自己的身世总是引以为傲,认为自己外祖母是安平公主,自己也算是皇室子弟,瞧旁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屑。
虽然说柳明珠素日里头与自己不合,可明媚依旧还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她也正有此想法,但只是没有想到过直接问出来而已,略微用眼尾斜看过去,不远处的柳明艳,眼神也很迫切的看着池姑姑,希望能得到她的答复——原来她也不想学那么多规矩。
池姑姑不由一愣,她原是万寿宫的掌事姑姑,在宫中三十余年,都是这般过来的,根本没有想到过不按照规矩做会有什么后果。今天给柳家姑娘们第一天上课,她本想说细致些,也教柳府几位小姐收了轻视的心思,这样才能认真跟她学习。可是这规矩都没说完呢,竟然就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果然是需要学规矩的!池姑姑脸色不变,只是用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声音对着柳明珠说:“九小姐,每个人的领悟是不同的,你守也好,不守也好,规矩都在那里……”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样耳熟?明媚仔细想了想,方才记起在前世曾流行过一首歌: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也不减,这几句话仿佛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明媚抬头望了望池姑姑,见她说完这句话,嘴巴闭得紧紧,眼睛里边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如果轻易能泄露情绪,那就不可能在宫里生存了这么多年还能全身而退了。明媚心里暗自点头,看起来自己是该向池姑姑好好学学,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池姑姑,我们这些姐妹肯定都没有进宫的福分,你又何必说得这么细!”柳明珠唇边带这一丝笑容:“今年宫中大挑,是要年前便及笄的正四品官员家中小姐,我们这里只有两位合适,若姑姑一定想要显示自己的本领,那就单独去教她们。”她很快活的朝柳明艳那边飞了一眼:“祖母说过,八姐姐可要认真管教才是。”
柳明艳本来听得好好的,没想到这话瞬间便引到了自己身上,瞬间脸色通红,一双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柳明珠,我又没有惹你,何苦又来攀扯我?”
“我哪有攀扯你?”柳明珠惊诧的挑了挑眉毛:“我这是为你好,怕你万一进了宫,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小命就没了。”她愤愤的望着柳明艳,砸了水晶狮子纸镇的事儿她可还记得呢,而且自己被关去家庙也是她惹起来的,自己一逮着机会便得好好损她,否则太对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