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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邱惜珍的话,白绍仪苦笑一下:“邱小姐是知道的,眼前最怕的就是沾上赤化那两个字,偏生老七还就犯在那两个字上,我也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邱惜珍听着白绍仪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的担忧,她抓着皮包想说什么,但是很快的她改变了主意,对着白绍仪点点头:“我还有事情,等着闲了我再上门拜访。”说着邱惜珍径自进走了。
白绍仪坐上车也没心思回事务所,叫司机去金太太那里了。汽车停在个红灯前面,他无意之间看到街边上一家电影院一张级超大的海报上正是邱惜珍的了烈焰红唇,颠倒众生对着底下的芸芸众生微笑。他想起以前这个邱小姐可是整天把老七抓的很紧呢。结果几年时间,人家从一个四处应酬公子哥的小明星变成了数一数二的巨星了。燕西却是从个公子哥成了阶下囚,真是叫人唏嘘感慨啊。
金太太没为了燕西的事情没有回金华去,她就住在凤举的家里,等着燕西的消息。凤举一早上出门去上班了,佩芳在家和婆婆大眼对小眼的呆坐着。听见外面汽车的声音,金太太捻动佛珠的手猛地停住了,她盯着大门的方向紧张地要喘不过气来,佩芳正在专心的做一件小孩子的裙子,孩子长得快,很多衣服只穿一季就不能穿了。她细心地拆开裙子的下摆,点缀上一条蕾丝花边,这样裙子就变长了一截,孩子还能再穿一季。
等着白绍仪进来佩芳才抬起头,有些抱歉的笑笑:“是表弟来了,我竟然没听见。你快点坐。”说着佩芳站一叠声的叫着老妈子倒茶来。金太太站在白绍仪身边,热切的盯着外甥:“你去过了,可是见着燕西了?”
对于佩芳对白绍仪的怠慢金太太不满的看一眼大媳妇,谁知佩芳和白绍仪打了招呼,依旧低下头仔细的拆着裙子边根本没察觉婆婆的不满和怒气。白绍仪扶着舅妈先坐下来,凤举的家,还是他们刚搬来上海的时候白绍仪来过一次,那个时候他们刚从北京过来,屋子里面还都没收拾好,显得空荡荡的。现在凤举的差事稳当了,加上做了几次生意手上有了闲钱。按着凤举喜欢享用的性子,屋子里面明显的布置的舒服多了。
沙发取代了硬木椅子,以前中式的厅堂变成了更舒服西洋式。窗帘也换了崭新的红丝绒的,茶几上一套茶具竟然是乾隆的青花盖碗。也不知道是后来添置的还是当初金家分家的结果呢。老妈子板着张脸拎着个咕嘟嘟帽冒烟的大水壶进来,水花四溅的冲上一杯茶。白绍仪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大水壶和跟壶一样黑的老妈子,下意识往后靠一下手上抓进了公文包随时预备着遮挡着飞溅而来的开水。金太太和佩芳却对着老妈子的行为视而不见。一个依旧在认真的拆着裙子边,一个紧盯着白绍仪等着他带来的好消息或者坏消息。
白绍仪惊魂未定的看着老妈子怒气冲冲使劲踏着地板大步流星的走了,才缓过来一口气。“你见着燕西了,倒是怎么回事啊。”金太太这几天鬓角上的白发似乎更多了。“抓燕西的是欧阳于坚,我看他是来者不善,其实燕西根本没什么都是他鸡蛋里面挑骨头,硬找个借口随便抓人的。我去也不叫见面,舅妈是知道的,不管什么事情沾上兔子两个字就变了。什么法律规定都是摆设。人家要怎样就怎样,我们真的是没法按着常规来疏通的。”
金太太听着外甥的话脸上焦急的神色却不见了,她定定的看着远处,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也停下来,整个人和石雕泥塑一样。佩芳总算是把最后一点线头拆开了,她抬起头用一种做梦似得语调轻声道:“那里还有王法啊,听凤举说眼下最沾不得便是那两个字。欧阳这个人真是小人,他一定是记恨着以前和老七冲突的事情。可惜父亲已经不在了,要不然何至于如此。”
“我去亲自见见欧阳于坚,他心里有什么怨气就对着我来吧。我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还能活多久呢?燕西怎么说也是生和他有一半血液是一样的,他也不怕对亲弟弟下手会遭天谴么?”金太太脸上显出来决绝的神色,以前那个城府极深的总理夫人又回来了。
“这个不妥当,舅妈这个时候上门岂不是正合了欧阳的心意,他抓燕西就是想看着你们低头,这个小人没准只会羞辱你一顿却依旧不放燕西。依着我看燕西没什么错处,也不过是抓住关几天,我们不动,看他还有什么后招。舅舅以前的属下朋友不少,大家难不成还都退休了,总是能找到一些出来说话的。那个时候欧阳于坚还能不放人么?他也不过是主任,还到不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白绍仪劝舅妈冷静下来,欧阳的报复心理他多少能猜出来。与其乖乖的跳进欧阳的陷阱不如晾着他。
可惜金太太有点舍不得燕西,她拿着手绢擦擦眼角:“可怜的老七,怎么总是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啊。老爷在天有灵怎么不保佑保佑你的小儿子啊。”
佩芳听着白绍仪的话出神的仔细想一会:“那么就是说欧阳于坚抓老气不过是想出出气罢了。他不会还有别的想法吧。”
别的想法?白绍仪一时没明白佩芳嘴里“别的想法”是什么,纳闷的看一眼佩芳。佩芳却没看白绍仪,只是推推桌子上的点心:“都是孩子不懂事,前几天好好地一盒子点心被孩子抓的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这个了。外面怪冷的,表弟尝尝这个,很有点稻香村点心的意思呢。”
白绍仪看是一个高脚青花瓷盘子里面放着几块酥皮点心,上面斑斑点点的一些小小的指头印子,可能是被妞妞给用小手指掐上面的酥皮吃留下来的痕迹。白绍仪对着凤举家里的变化暗暗吃惊,虽然金家和以前不能比,但是凤举家里还穷不到捉襟见肘的,请不起两个好点佣人的地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表嫂别客气,我也不饿。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啊。燕西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先看看情形,舅舅以前的故旧或者还能说上话。那个欧阳于坚——”
“表弟来了,老七的事情怎么样了,有眉目了么?”正说着凤举拎着公文包进来,佩芳站起来接过丈夫手上的提包,夫妻两个飞快的交换下眼色。凤举对着金太太问安,一脸疲惫的坐在沙发上,伸手捏着鼻梁子似乎很累的样子的。金太太看一眼大儿子,无奈的叹口气:“燕西是我的儿子,做母亲的是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救儿子的。绍仪你说要多少钱走动。”
听着金太太提钱字,凤举和佩芳的眼神亮一下,随机凤举给母亲倒一杯茶:“妈说的什么话,我可是大哥,弟弟有事我能看着不管么?燕西的事情我和绍仪来办,你的身体不好还是在家休息吧。”
佩芳在不远的地方似有若无的咳嗽一声,凤举会意立刻接着说:“我现在的情况也不怕表弟笑话,我虽然也有差事可是薪水就那么一点。以前父亲我还能捞上几个肥差,现在薪水比以前少了不少,可是上海的物价比北京多了很多。要是拿出来的钱少,我还能周转一下。可是要多了我就吃力了。”
金太太看一眼大儿子,板着脸:“你放心我不会叫你补贴,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佩芳站在门厅边上,听着婆婆的话走到金太太身边刚想说话,却被凤举一个眼神制止了。白绍仪顿时明白了佩芳的别的想法是什么意思了。当初金家分家的时候金太太是占了一份的,她一直在山上吃斋念佛,那笔钱也就没用。若是她全拿出来救燕西出来,凤举他们就会觉得以后没钱分了。叫这些兄弟们拿钱出来捞燕西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我看眼前还用不到钱的。给欧阳于坚送钱根本是无济于事,我看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就是有什么,我既然应承了舅妈的托付,就不会半途甩手不管的。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我能拿出来的先垫上些。若是数字太大了,大家坐下来慢慢的商量着办吧。”白绍仪抢在凤举张嘴之前把话接过来。
凤举听着白绍仪的话脸上微微有点尴尬,但是他很快的恢复正常对着白绍仪笑道:“绍仪,你真是太讲义气了,有你这个表弟可是我三生有幸啊。”凤举一脸感激的握着白绍仪的手,佩芳赶紧招呼下人,要添菜留白绍仪在家吃饭。金太太那里还不明白大儿子两口子的小心思,她神色复杂的叹口气,也挽留白绍仪留下来。
“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了。舅妈也别太担心了,总会有解决的法子的。”白绍仪婉拒了凤举的挽留,拎着公文包走了。
从凤举家出来,白绍仪没心情再去上班,他靠在汽车的后座上,半闭着眼睛想着方才的情形,忍不住唏嘘不已。以前佩芳和凤举倒是没这么有默契,但是佩芳还有金家大少奶奶的气度,办事说话都是大方得体的。想着以前佩芳对燕西那是老七老七的叫的亲热。怎么一转眼就生分成了这个样子。金太太看着子女们分崩离析心里肯定特别难受。汽车在路上平稳迅速的行进着,没一会就到了家里。看门的见着白绍仪的汽车回来赶紧打开大门。汽车刚停下来已经有家里的佣人出来迎接了。
白绍仪想起来大门外面停着一辆汽车,问道:“是谁来了?”张妈穿着浅青色的绸子袄,黑绸子裤子,头上梳着光滑的圆髻,全身上下干净利落:“少爷回来了,是梅丽小姐来了。”白绍仪把手上的提包教给张妈,说着:“梅丽来了,元元呢?”
“少奶奶说元元再也不能整天玩了,请了个教英文的外国女先生在给元元上课呢。少奶奶还想请给老先生算是正式给元元开蒙。”张妈回话干脆利落,钟妈又跟着白夫人去国外了,清秋就把张妈提了做总管家。
桃花上来接过来白绍仪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梅丽正在客厅和清秋说话,她似乎有什么心事,见着白绍仪进来立刻擦干眼泪匆忙站起来:“表哥你回来了。”
“梅丽啊,怎么几天不见嘟着嘴,谁欺负你了。还是你和谢玉树生气了?”白绍仪对着梅丽摆摆手,按着清秋肩膀不叫她起来:“你坐着吧,我回来的早了打搅你们太太的聚会了。”
“梅丽在担心燕西呢。你是知道的,梅丽和老七是一起玩闹着长大的,他们比别的兄弟姐妹更亲热些。我劝她不要担心,梅丽还是不放心呢。谢玉树也是担心的很。你去了可是见着燕西了。”清秋给梅丽一个安心的眼神,问白绍仪事情的进展。
白绍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梅低着头皱紧眉头:“这可是难办了,欧阳于坚怎么会这么坏。以前父亲在的时候对他很好了。玉树说他想办法问问,七哥真是倒霉。”说着梅丽拿出来一个纸包,里面沉甸甸的是一根金条。
“这个是我的私房钱,表哥拿着帮着七哥走动下关系吧。”
☆、第一百零九章
梅丽受了邱惜珍的感染把心里的哀伤暂且给放在一边,她试探着说:“我想回家和玉树商量一下,他整天和外国人接触,能不能把事情扩大开,有了国际影响,会更引人注意的。如今的政府比以前也不见高明多少,至少父亲在做总理的时候是不会拿着欧阳那样的人委以重任的。”梅丽虽然年纪小,有什么事情就慌了手脚,不过她到底是金铨的女儿,在金家长大的。就是看着以前金铨怎么翻云覆雨,梅丽耳濡目染比一般人对时势的观察敏锐多了。
清秋看梅丽擦干眼泪,笑着说:“你早就该振作起来,靠别人总不如靠自己。你七哥也是没白疼你。等着他出来,我们要他请你吃饭。”梅丽心情好起来,她一拍手:“七哥出来是值得庆贺的,可是什么时候欧阳于坚那个小人才能得到报应呢?老天爷真是糊涂,好人没有好报,反而是那种小人步步高升!”白绍仪赶紧圆场:“我们也勿谈国事,你看报纸上天天有人称赞领袖的伟大英明,我们不合时宜的唱反调总是不好的。燕西的事情我们还要仔细商量下。我看着人多了容易走漏风声,也就是咱们几个人一起商议吧。”
大家点头称是,清秋叫来张妈吩咐道:“先生有要紧的话和八小姐和邱小姐说,叫家里的下人都不要来这里打搅。你叫桂花看着元元上课,等着下课了好好地送先生回去。然后她带着元元玩一阵子。你不要去别的地方只在外面看着不要别人靠近知道么?若是有外面的人问起来,你只说是八小姐担心七少爷,伤心的不行,我们在劝她。邱小姐以前是在北京认识的,今天她来看我,我留下她说话的。”张妈等着清秋吩咐完,飞快的复述下清秋刚才的话,竟然是一丝不差的。见着清秋点头,张妈躬身按着清秋的吩咐办事去了。
“白太太,我真是佩服你,你虽然外表上柔柔弱弱的,可是管起家来,真的是太厉害了。我见过不少的世家,还有什么巨商富贾的,虽然家里的排场都大,可是能把家里整顿的严丝合缝的却是少而又少。今天我算是开眼界了。”邱惜珍感慨着看着张妈无声出去的背影,赞叹着清秋管家的能力。
哎呦,你别夸我了。你说的我都不好意了!我是个最懒散的人,以前娘家也是小百姓,也不过是我和妈妈还有个佣人罢了。那里学过管家的?都是嫁过来跟着母亲学的,张妈是以前母亲身边的人。你的夸奖我可不敢当。清秋捂着脸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和邱惜珍谦逊着。
“别啊,表嫂最谦逊了,我以前不知道管家的难处,现在可是尝试到了,我和玉树家里不过两个人,下人也是有限的四个人,我还手忙脚乱的无法应付呢。清秋嫂子可是从来没出过差错。在北京的时候,我记得你刚嫁过来没多久,我去看姑姑,她还夸你呢。她说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从小就跟着当家的太太学习管家理事,人情来往,有的天资愚钝的,出嫁之后也不能很快的上手,姑姑说那里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放在那里都是家出来的闺秀呢。莫非你是无师自通?等着闲了我该和取取经。”梅丽站在邱惜珍一边,跟着称赞清秋管家的本事。
“你们女人真是,说话怎么和留声机的唱片似得,转着圈的跑题。梅丽你等着闲了在对着你嫂子唱赞歌,我们大家还是先商议燕西的事情要紧。”对于女人们歪楼的本事白绍仪只能叹为观止,他想着邱惜珍和梅丽一个算是事业女性,一个也是读了大学的知识分子,一张嘴还是离题八千里,多亏了清秋没有这样的毛病。
大家仔细商量了计划细节,分派了事情,因为要请很多人,拿着元元生日做借口就不合适了,清秋先想出来个主意:“投资燕西电影的老板邱惜珍在演艺界和文化界有不少熟人,我想不如做个名头出来,就说是中外电影交流大会。最近不是有外国的文艺界来访么?不如我们联系上一些知名人士,做中外交流电影文化,既师出有名还能不动声色叫欧阳于坚抓不着短处。”
白绍仪听着清秋的话眼前一亮:“是个好主意,梅丽,你家的谢玉树在的石油公司正好做个冠名,在外国比较有实力的公司在电影前面做广告,或者活动做冠名也是常见的。我们把这个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大家商议半天,到了晚上清秋和白绍仪留梅丽和邱惜珍吃了晚饭才各自散去。夫妻两个累了一天,终于是可以休息了,白绍仪躺在床上,脑子里翻腾着白天的事情,一会金太太眉宇之间的哀伤和担心,一会是凤举家那个气呼呼的老妈子,举着热气逼人黑漆漆的水壶过来。一会是梅丽和自己控诉着几个哥哥的冷漠无情,一会是邱惜珍神色坚定地要救燕西出来。
“你还没睡么?累了一天明天还有好些事情呢。不如我叫厨房给你热一杯牛奶,喝了能快点睡着。”清秋感觉到白绍仪还没睡,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隔壁,轻声的询问着。“我想白天的事情呢,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还以为梅丽是为了以前的事情,带着有色眼镜看几个哥哥呢。仔细想想竟然是真的。以前舅舅家几个表弟虽然不是特别的亲热,可是他们相处的也是一团和气,怎么一转眼就比陌生人还不如呢。刚到北京的时候我看见邱惜珍整天和燕西还有一班子公子哥混在一起,以为她不过是个交际花一般的人物,谁得势,谁有钱就黏上去顺便占便宜。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她却是为数不多几个真心帮助老七的人。对于人性我自认是看的透彻,不是梅丽那样单纯的傻丫头。只是——”
“只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尤其是自己亲戚身上,还是叫人不寒而栗,对人性彻底的失望了。你有这个心情是自然的,舅舅家以前钟鸣鼎食,大家自然不会为了一点的金钱利益撕破脸,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是舅舅忽然没了,家道中落,以前兄弟们都靠着家里习惯了,没心胸,没眼光,一个个靠着祖上留下的东西坐吃山空,还没本事自己挣钱。哪有不为了钱财撕破脸互相争斗的。依着我看,不是钱财害了他们,而是以前家里兴盛的时候怠惰和短视害了他们。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舅舅和舅妈对子女们太放纵了。他们有今天吵吵闹闹的,全是以前被教育的太自私的缘故。那个邱惜珍,我觉得她是真心喜欢燕西,她的行为我们不认同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感情。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若是燕西出来能明白邱小姐的苦心,珍惜她的真心,也是皆大欢喜了。”清秋依偎着白绍仪安心的躺在黑暗中,经历了上一世的轰轰烈烈和飞鸟各投林的凄凉,清秋对着人性和世道变迁看的更透彻了。
“你说的对,不修身,不修德,任由着心中的恶野草似得蔓延就是失掉本性。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的本性就好了。多谢你开解我,清秋你真是我的贤内助,不对,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我们的灵魂融为一体,从精神到肉体互相扶持。感谢上天叫我遇见你。”听着妻子的话,白绍仪的心情安静下来,他握着清秋的手,觉得十分安心。
……
欧阳于坚笔直的站在办公桌后面,毕恭毕敬的捧着电话连声称是。等着那边扣上电话,欧阳于坚忽然变了脸色,他脸上唯唯诺诺的眼神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恶狠狠地不甘心。重重的摔上电话,笨重的电话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在桌子上跳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瑟缩一下,大家把头埋得更深,装着很忙的在处理着手上的工作。其实他们在暗地里交换着眼神,看样子主任是被上头教训了,他们要更加小心的应付,小心别被主任当成出气筒和替罪羊了。
欧阳于坚倒是没和往常一样立刻去找手下的晦气,他喘着粗气瘫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的。他深深地吸口气,颤抖着手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点香烟,可惜他的手哆嗦半天,划断了差不多一盒火柴还没有成功。欧阳气的把香烟和火柴仍在桌子上,他需要仔细想想上面忽然来电话把他臭骂一顿,责怪他没事找事,如今外国几个电影协会有连绵的人要见金燕西。他却是被关在监狱里面,一个有思想犯嫌疑的人差点闹出来一场外交事件。上面把欧阳臭骂一顿,叫他立刻放人。想着上司不耐烦的口气,叫欧阳于坚把金燕西涉嫌通共的证据拿出来。欧阳那里拿的出来证据,只能支吾着敷衍。结构被上面臭骂一顿,还警告欧阳于坚不要太目中无人,一心想踩着别人往上爬了。
听着上司的口气,好像很不耻的样子。欧阳是个敏感的人,他察觉到上司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高层人物特别过问了金燕西的事情。金家的权势随着金铨的去世已经不复存在了,上层的人物里面也没有谁肯真的为燕西说话。难不成是自己有什么疏忽的,破船也有三斤钉,他是太小看金太太了。本想着抓着金燕西叫金家向他低头。谁知自己竟然失算了,不仅羞辱金家的目的没达到,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欧阳闭着眼粗粗的出口气:“去把金燕西放出去。”他不会善罢甘休,欧阳于坚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他就像是躲在阴暗处的毒蛇,随时预备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第一百一十章
玉芬的话说的很露骨,就连燕西那样神经大条的人也察觉出来有点不对劲,鹤荪夫妻脸上一僵,随机慧厂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管是谁出事我们都担心呢。哎呀老七在里面受苦了,你还是先休息下。”佩芳醒过神来上前对着燕西说:“也是,我叫人给你放洗澡水。这几天煤炭涨了不少,我前几天刚买了一堆煤球不用担心没热水了。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家里是烧锅炉的,可是上海这个地方比北京还湿冷,反而是要烧煤球炉了。”佩芳絮絮叨叨的说着煤球炉子和以前烧锅炉的日子,金太太忽然烦躁的说:“我看燕西还是先回去,你自己回去收拾下,先给你表哥打个电话,谢谢他。”
燕西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对着几个哥哥嫂子点点头,就告辞了。大家看着金太太脸上颜色不对,鹤荪夫妻自然是不敢再说话了,鹤荪带着慧厂先找个借口走了。接着是玉芬和鹏振告辞要回去:“我已经约好了今天下午在锦江茶楼和几位太太吃下午茶的。她们也是在自己丈夫跟前帮着燕西说话的。如今老七出来了,我也该歇歇人家才对。”玉芬还是和在北京一样,交游广阔,她甚至比丈夫先适应了上海的生活。如今她还是几个很有权势的阔太太做公债什么的。手头上赚了不少的钱,鹏振好些事情还要请夫人帮忙呢。
“你辛苦了,燕西也该谢谢你。你放心燕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后他自然会挤记得你的好处。我也没了牵挂,明天就要回金华去。你们都长大了,今后要怎么做人,要怎么做事全看自己了,你们父亲在天上看着你们呢,以后好自为之吧。明天我自己回去。谁也不用送我生。”金太太这几天老的更厉害了,她一脸疲惫的捻着佛珠。
“都是我没照顾好母亲,我真是白做大嫂了,论起来交际能力我比不上玉芬,论起来能管理家务我赶不上慧厂,这几天叫母亲跟着我受委屈了。”佩芳在婆婆跟前低眉顺眼的揉搓着身上马甲,对着金太太做自我批评。
“算了,我不挑剔生的婆婆,你做的很好了。其实我更愿意你现在的样子,愚钝些生总比把心眼用在歪处的好。”金太太对着大儿媳妇的藏拙是心知肚明,不过她也不想太纠缠,燕西的事情出来,金太太已经死了一半的心是完全死了。
屋子里一片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圆场了,就在儿女们尴尬无言,金太太垂着眼睛入定的时候电话忽然大声的响起来,在场的人都深深地舒口气,佩芳用少有的敏捷一下到了电话边上。电话是白绍仪打来了,他刚下法庭赶着打电话问问燕西回家没有。“多谢你还想着老七,他已经安全回来了,在里面没受多少苦只是人变得黑瘦了。母亲打发燕西回去休息了,听说下午还要见人呢。清秋的身体还好?”佩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和白绍仪寒暄起来。
金太太站起来对着佩芳伸出手,她接过来话筒:“绍仪啊,舅妈想去看看你,今天下午你在家么?我好久没见元元和清秋了,怪想他们的。”听金太太要求把白绍仪家,鹏振忙着扯着玉芬和佩芳告辞走了。
夫妻两个从凤举家出来,玉芬坐上汽车不解的看着丈夫:“我还想和母亲一起看看清秋呢。她有怀孕了,也不能出来随便走。我和母亲一起去不是更方便么?你为什么拉着我出来?我可告诉你,你别为了我戳穿了老二家的话和我生气。他们夫妻两个越发的下作了,燕西出事不管不问,等着燕西出来先跑过去表功。肯定他们看着燕西要出名,想要在他跟前卖人情罢了。我是看不惯的——”
“我也看不惯。你想去表哥家什么时候不好去,非要这个时候和母亲去,你没发现母亲是真的生气了。我们在燕西的事情上走对了一步,她肯定和表哥有要紧的话说。你别忘了,表哥是律师,母亲找表哥是干什么,你自己想!他们要是知道你和母亲一起去找表哥了,还不得把我们活吃了?我们不惦记着母亲手里的私房钱,也不想被别人乌眼鸡似得盯着。”鹏振点醒了妻子,对金太太的私房钱算计的厉害的就是慧厂夫妻了。
“也是,我竟然忘记了还有他们呢。今天你二哥和二嫂真是绝了,以前老七那个交际花朋友还能出手相助不辞辛苦的奔走,还有清秋,她和老七算起来也没多少直接关系。可是表嫂怀着身孕还筹划着电影展和各种的聚会。她亲自出面请来不少的文化界名人。梅丽还和燕西不是妈生的呢,也帮着燕西。道之和敏之也出力不少,四妹最近越发的冷淡了,我差点以为她谁也不认了。谁知听见燕西的事情也出手了。最尽心的是表哥一家子和邱小姐,剩下的人多少也出力了只是二哥家一点动静没有。偏生还出来说这个话!”玉芬想着慧厂夫妻的表演十分不屑。
“好了,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能者多劳,我是个平庸的人,不能经天纬地,也不能挽狂澜于即倒,也只能随大流吧。”鹏振叹口气,看着外面的街景不说话了。
清秋接到丈夫的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和楚环说话呢,身为老同学,再次见面十分感慨。楚环毕业就嫁给了家里安排好对象,她现在跟着丈夫在上海,楚环的丈夫竟然是上海警备司令的侄子,不过他没靠着家里的权势,反而是按着自己的所学,在上海开起来化学公司,兼做药品生意。楚环不想自己白上大学,汤司令大手一挥叫楚环去做机要秘书。反正是自家人,还是个识文断字上过大学的高材生,把账目和机要文件教给侄子媳妇管最安心。
这下可好了,你也有事做,我们还能时常见面。不像是我,学业拖了几年才勉强完成,毕业了成绩好有什么用处,还是要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清秋有些哀怨和楚环抱怨起来,她无奈的摸摸已经有点隆起的肚子,眼神里面都是无奈。
“我可是吸收你的教训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我们家那位约定好了,新婚三年不要孩子。要知道我当初在学校学的可是最辛苦的法律,我每天点灯熬油的背法律条文,好容易优等生毕业了,也不要立刻回家生孩子的。不过我看着你家的小天使也有点动心了,小孩子这个东西,真是神奇。以前我在家,经常有亲戚家的孩子过来,那些小孩一个个脏兮兮,毫无礼貌的大呼小叫,我就觉得小孩子都是恶魔,叫我一辈子不生孩子也没可惜的。可是见着你家的元元,真是个天使!我也有点蠢蠢欲动了。横竖我的工作很清闲,生个孩子也没什么觉得拖累的。你和我不一样,我的公婆回杭州老家了,我们小两口二人世界。你一直和公婆住也算是大家庭了。事情比小家多多了,其实你要是嫌在家无聊,你家也不缺你的一份工钱,不如你接着上学好了。按着你聪明的脑子,不学成个大家对不住你那份天生的聪慧。”楚环握着杯子,想着元元可爱的样子,十分的羡慕清秋完美的家庭生活。两人世界固然浪漫,可是时间长了就有点冷清了。一个家有孩子才算是完整的。
“你说的正是这几天我想的,我对着生物很感兴趣,预备再进学校读生物学呢。没准我将来做个医生哪怕是兽医或者园丁也好。”清秋在大学里面接触到了除了以前的经史子集更多的学问,她对着生物特别感兴趣,上学的时候她还选了生物做选修。
“我觉得你做医生好也不好,你这么漂亮的人做了医生,病人见你都忘了自己的病了。医生也很辛苦,我想你先生是不会叫你做这么辛苦的工作的。你这么纤尘不染的人做兽医太不和谐了,不如做个植物学家,侍弄花草最适合你。”楚环上下大量着清秋说着,笑呵呵补上一句:“我只是担心你这么感性的人,到时候见着花开花落,就忘记了研究,在那里作诗感慨起来了。”
清秋听着楚环的话,似真似假的嗔道:“是,你看人是极准的!我没准还要把落花收拾起来埋在个清净的地方,对着大哭一场呢。”
楚环一口点心噎在了嗓子眼,她涨红着脸,连着喝了几杯茶才算是顺过气来:“罢了,那还不成了林黛玉了。不过人家林黛玉是和宝玉吵架了才对着哭呢,你生活幸福有什么哭的?”
清秋没想到楚环竟然一语道破她的心情,赶紧掩饰一笑:“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为了宝玉伤心呢。她也许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伤感罢了。我们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天晚上你留下来在我家吃饭可好。”
楚环有点迟疑着要不要和丈夫说一声,忽然白绍仪那边来电说话说下午金太太要过来和他说要紧的事情。
楚环听着清秋家里有事顺水推舟的推辞了清秋的邀请:“我今天是来看看你的,我晚上还有安排活动呢,最近有不少的电影上映,你和白先生晚上总也不能还每人抱着一本书埋头治学吧。上海的晚上可热闹着呢,北平和它比起来跟个乡下地方似得。”
清秋心里推测着金太太的来意,也就不再挽留。楚环看看时间也就要告辞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神神秘秘的说:“我听见个传闻,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学校的积极分子那个欧阳于坚,就是非要拉着你参加什么演讲会的。他是以前国务总理金铨的私生子。金铨不是你家白先生的亲舅舅么?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真的小。没想到欧阳和你家的白先生还算是亲戚呢。我和你说——”楚环一脸神秘的拉着清秋说起来八卦了。
欧阳于坚的身份在那个年代也没什么特别耸人听闻的,尽管民国建立的时候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度,还废除了纳妾和私娼。但是千年沿革哪能一下就改掉呢?纳妾蓄养奴婢,青楼楚馆还是存在着。私生子和庶出子也是现实。不过前国务总理家的私生子,尤其是金铨在位的时候总是以日常先进文明的嘴脸出现,欧阳于坚的身份才如此惹人注意的。
再者就是欧阳于坚这个人自从投诚之后,整天不是疯狂的抓人就是在报纸上刊登些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忏悔文章。上海抓住的兔子不少,可是像欧阳于坚这样服从配合的变节者少如凤毛麟角,党部的人自然喜欢拿着欧阳做榜样。他的名声就在上海传开了。楚环说起来欧阳最近的遭遇。先是他惹恼了有背景的刘公子,被揍一顿住进医院。
欧阳于坚是不肯吃亏的,他在病床上躺了几天,恨得咬牙切齿的,发誓要自己能动了就出去报仇。谁知刘公子那边也不是吃素的,欧阳得罪了不少人,看着他吃瘪大家都是暗自欢喜。有人就在刘公子耳边吹风说:“那个人最是刻薄记仇,睚眦必报的。以前我们没什么背景的,不敢说什么。你真是行侠仗义的武松啊,可是打死老虎为民除害了。只是我上次去医院看欧阳主任,想劝劝他别记仇。谁知我还没进病房就听见他恶狠狠地在那里咒你呢。说要等着出去了报仇。刘公子你虽然上面有人,可是县官不如现管。毕竟上海这个地方神仙多,您的父亲远在四川……”
刘公子虽然年轻气盛可是不是傻子,他不动声色的说:“欧阳于坚算个屁,一个私孩子也敢和我叫板,我不用请老爷子出面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碾死他。你们别管,不就是个小小的主任么,还是新闻出版审查处的主任。他要是国民党党部的主任我动手是要掂量下,一个反水的叛徒,放在袍哥里面是要三刀六洞,扔进嘉陵江的。”
刘公子听了那些话直接去了南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动的,没等着刘公子从南京回来,欧阳于坚就被以办事不利的名头撤职了。
“大伯说了上海这个地方藏龙卧虎的,不要随便得罪人。以前我觉得欧阳于坚有点叫人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他夸夸其谈和天桥买布的骗子差不多,现在果真是——”说到这里楚环忍不住摇头叹息。“金家出了这么个事情,真叫人郁闷,你家肯定是要跟着操心的。我和你说,你一向是家庭简单,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和母亲住,成亲之后也是家庭和睦。我从小在大家庭长大的,对于欧阳于坚那样的事情,尤其是金总理不在的,你们可要小心着他上门要认祖归宗,分家产的。”楚环拍拍清秋的手,送给她个忠告。
对于好友的忠告,清秋连连点头:“多谢你,若是你不拿我知己也不会和我说这个了。虽然那边是舅舅家,可是毕竟是两家人,亲戚们情面是要顾的,但是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楚环告辞之后清秋总算是闲下来,元元现在也不能整天的疯玩,她上了半天学,已经吃了午饭休息了,清秋上去看了孩子。就吩咐张妈预备茶水点心等着下午金太太来。清秋无心去休息,她在房子了转了几圈,心里反而是越发的烦闷起来。
好在很快的白绍仪赶回家,清秋心情才稍微安稳下来,她说了楚环来的消息,白绍仪听着有些诧异的挑眉:“哦,我还记着她呢。没想到她和汤司令还有这样的亲戚关系。她的先生是个学究,一个家里有军人有做学问的,真是怎么也叫人想不到啊。舅妈还没来么?”
清秋把楚环告诉的欧阳被撤职事情和她忠告说了:“欧阳于坚是咎由自取,我问了楚环欧阳被撤职了今后怎么办?她也说不清楚。我心里乱的很,真的担心欧阳要来认祖归宗分家产。你说到时候——”清秋拧着手指担心的看着白绍仪。那个时候金太太肯定要要外甥帮忙,她实在不想搀和进有关欧阳的任何事情。
“认祖归宗么法律上没那个明确规定,舅舅已经不在了,他是谁的儿子口说无凭。分家产么,按着过去的法律私生子不能分家产,现在是按着遗嘱分配顺便考虑下风俗。欧阳两边都不占,他就是疯子也不能来出这个丑。你安心吧,我想舅妈来是为了她自己的身后事吧。”白绍仪想着舅妈这几天好像老的更厉害了,心里有些悲凉。
金太太下午一个人坐着人力车来了,白绍仪和清秋迎接出去。“舅妈真是的,为什么不叫我接你。你就是打个电话要车也好啊。今天下午怪热的,你要是被晒着了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清秋看着金太太头上细碎的汗珠,忍不住埋怨。
“我能享福也能吃苦,这点太阳不算什么,我上年纪了也不觉得特别热。”金太太坐下来拿着桂花递上来的温热毛巾擦擦脸,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
清秋借口要去看孩子就回避了,这里金太太和外甥关门说了半天话。第二天金太太叫来眼前所有的儿女,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金太太和白绍仪。
金太太冷眼看着凤举鹤荪鹏振三对夫妇,道之只一个人来的,燕西和敏之还是没成家。梅丽脾气倔强,自从和慧厂拌嘴,她就真的再也不来看金太太了。今天早上梅丽特别打电话说要是金太太出门她来送行,若是金太太说什么自己的身后事,她不是金太太生的,也不来和哥哥姐姐添堵,那些事情她一概不参与,她也不要金太太的钱。
看着神色各异的一群孩子,金太太面无表情。她忽然想起以前在北平的时候,那是个除夕自己和金铨坐在上座,一群人给他们祝贺新年。她给大家分压岁钱,孩子们一张张的笑脸,现在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时光再也回不去了。“绍仪你读我的遗嘱吧。”白绍仪猜的没错,金太太是来找外甥给她立遗嘱的。
听着是母亲的遗嘱,大家神色都一凛,凤举刚要说话,金太太先发声:“你们也不用说些虚情假意的宽心话,我知道自从没了你们父亲,你们都觉得手头上紧了,我真是后悔当初没好好地教育你们,做人最要紧的是自立自强。现在你们坐吃山空,就开始惦记着我的那点私房钱了。我如今老实的告诉你们那些钱你们不要想了。”
听着金太太的话在场的人有的失落,有的吃惊,有的淡漠,金太太叫白绍仪读了她昨天立好的遗嘱,大概意思是金太太要去天台山修行,她的钱都捐到寺庙里面。若是她百年之后还有剩余,那个子女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临终照顾她就给谁。听着金太太的遗嘱,慧厂有些不甘心的说“母亲要怎么处置自己的财产是自己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不能管。只是母亲年纪大了,去天台上太远了,其实上海附近有不少的寺庙,母亲不如选个近一点的。”
凤举也符合说好,金太太却是坚决的说:“我从十几岁就到了金家做孙子媳妇,到现在也做了祖母了。前后几十年竟然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以前想着孩子小,要照顾孩子,后来要照顾你们父亲,维护家庭生怕你们吃亏。你们父亲不在了我还要维系着你们兄弟姐妹的关系。我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还想着接着靠我,那里管我的死活。我的一片心算是白费了。现在我要为自己活几天。你们若是还想着我是你们母亲,就要学着自食其力,等着你们不靠着祖上的财产坐吃山空,就来和我说一声,我就是在坟墓里也安心了。你们兄弟姐妹七个人都是一个父母,别忘了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听着金太太的话金家几个孩子都低着头,凤举的脸上有些羞愧,道之眼神一闪,似乎恢复了以前的生气。剩下的几个人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金太太坐上去杭州的汽车离开了喧闹的上海。白绍仪和清秋送了舅母回来,谁知刚进门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桂花抱着个孩子一脸为难的说:“张妈出去了,厨子出去买菜了。桃花跟着元元和先生去公园了,家里只剩下我和门房的老康了。这个孩子是个年轻的女子抱来的,她放下孩子只扔下一句话。”桂花稀里哗啦的说了一圈废话,眼睛始终不敢看清秋和白绍仪。
清秋看着桂花怀里抱着的孩子,孩子好像刚出生没几天,身上的襁褓看着还不错,她追问道:“你个糊涂东西,哪有人随便把孩子仍在别人家的。她说了她是谁,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么?”
“少奶奶,那个女人说这个孩子少爷知道怎么回事的!”桂花鄙夷的偷瞄着白绍仪,今天送孩子的女人穿的很时髦,她真没想到少爷平时对少奶奶真是爱到骨子里,却咋外面有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