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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写一封信吧!你记得一定要帮我带给赵大人。告诉他,就说我已同意让蕊儿回到她娘家。以后是婚是嫁,我杨家也一概不管。”
杨涟说完,提笔便写了起来。
不一刻,信便写好了,杨涟放下笔,向汪文言一拱手。“这以后,国事与东林的事,便多多拜托尊兄了。”
说完杨涟又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俞仁,然后转身走了。
俞仁静静的默送着这位一心为国的七品御史,他的心也被感动了。他只是一位七品小官,本来这些国家大事,与他是不相干的,何况他还是兵科的给事中,这些事都是与兵科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毅然的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皇上上书。
俞仁虽然不认同他的这种愚忠的做法,却也不能不为他的这种大义舍身的行为所感动。
杨涟一走,赵蕊马上又走出进来。
“表哥,皇上真的要杀我公公吗?”
汪文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公公讲的不错。虽然当今圣上看起来仁善爱民,可是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天意难测啊!谁又能说的清楚呢!而且听他说,这一次一同受召的其他都是一二品的各部要员和内阁重臣,独你公公一人是个七品言官,也确实有些太不正常了。”
“那,那怎么办?表哥,你可要想想办法,救救我公公啊!”
汪文言摇了摇头,“你公公的脾气我太了解了。今次皇上召他,如果要让他认错,他一定会死都不认的。我就怕皇上会一怒之下,真把他给杀了。如果他肯认错,必定不会有事。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哪怕掉脑袋。
这就是杨涟。”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汪文言慢慢的摇了摇头。
赵蕊又把目光投向了俞仁。
“这皇宫我们也进不去,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更是插不上手。我也只能帮你到宫门口打探些消息。何况现在这事情也还都只是推测,至于皇上会怎么处置杨大人,还不得而知。待到旨意下来,咱们还是可以想办法的。”俞仁道。
他与赵蕊相处已久,当然明白她看自己那一眼的意思。可是,他本就是第一次到京城,对这里的人和事是一无所知。连汪文言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只能被动等待罢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宫里我总算还认真几个人。王公公与我交情不错,就算是打探起消息来,也方便些。”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向外走,赵蕊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身后。
“你还是别去了,那皇宫不同于别处,万一有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反而不好。”汪文言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担心赵蕊长的太漂亮,到那儿被人看见。万一要是再被哪个曲意讨好皇上的家伙给到皇上面前一说。皇上再一心热,那赵蕊这一辈子也就报销在宫里了。
可是,赵蕊却很执拗,她取出一块丝巾蒙在脸上,就是不肯回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伴君如伴虎
两人无法,只好带着她。
三人来到宫门外,果然看到七八顶轿子停在外面。汪文言上前一打听,正是英国公张维迎、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如游等人的轿子。杨涟因为职位小,没有轿子,他是走路来的。
这些人虽然相比杨涟而言,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可是如此的受皇上特召,众人谁也不知福祸。随他们同来的家人们,也都知道主人这一次必有大事,只是不知是福是祸。大家谁都不敢随便说话,只是屏息静气的默默等待着宫里的消息。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进去的人继续出来了。当先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孙如游,然后是周嘉谟,然后是张维迎。就是没有看到杨涟出来。
这些人并不如平常一般,边走边交谈。大家都是默默的低头走路,谁也不开口,谁也不说话,就好像他们相互从不认识一般。
俞仁远远的看着这些帝国的重臣们一个个神色凝重的模样,预感到这个帝国又将要发生什么惊天的大事。
杨涟是最后一个走出宫门的人。他的神色虽然同样凝重,但是却举步坚定,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看到杨涟无样的出了皇宫,又见他这个样子,汪文言没有再去打扰他。而杨涟也一点没有注意到汪文言他们的存在,就这么低着头从三人的面前走了过去。
回到汪家,也许是受方才气氛的影响,三人没有再说话。
俞仁在京里既没有其他的朋友,更没有亲戚,自然是住在汪文言这里。但是赵蕊却可以回杨家住。因为那儿本就是她名义上的婆家。但是她也不愿意去。结果,他们便仍然一起住在汪文言这里。
汪文言倒没什么意见,反正他在京里添置的这个小院也有七八间屋,多俞仁与赵蕊两个人住,倒也并不碍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汪文言忙的不可开交,他几乎每天都要到深夜才能回来。俞仁原本随汪文言京里来,是想乘着新皇登基,给他老爹翻案的。却没想到新皇帝才登基没一个月,便病倒了。
所有人都在忙,只有他跟赵蕊是最闲的。为了安抚赵蕊的不满,俞仁正好借这几天的空闲时间陪着她在京里好好逛逛。
赵蕊的老家在河北,其实北京她从前也来过数次。所以,对这儿,他比俞仁熟。与其说是俞仁带赵蕊玩,倒不如说是赵蕊带俞仁玩。
这几天里,赵蕊逛的最多的便是长安街。这儿被称作是天下最繁华的一条街,两旁的商铺全都是全国最有实力的商人们在此开设的铺面,专卖高档奢侈品。他们最重要的客户便是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王公贵族。
因此,能到这条街上来买东西的人,身份绝对的不低。不是家资巨万之人,是不敢来的。赵蕊在内心里有一个心愿一直没有告诉过俞仁,那便是在这条长安街上开一家俞氏钱庄。
她最大的心愿或者说是理想便是,把自己与俞仁一手创办的俞氏钱庄开到全国,而京城的长安街正是一个有着极强象征意义和代表性的地方。如果俞氏钱庄可以在此开设分局,那他们钱庄的声名便会一夜暴涨。
但是赵蕊也知道,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在长安街上开一条普通的铺子倒还可以,但要开一家钱庄,却还没有这个实力。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想要在此开设钱庄,那是极危险的。
两人在一家卖珠宝的铺子面前停了下来,正要进去,便看到一个形容猥琐年轻人走了进去。
才进门,门口的伙计便将他拦住了。
“对不起。我们这儿不对普通客人开放。”
那猥琐男人抬头瞪了伙计一眼,那伙计却还是拦着路,没有退。那男人伸手便给了伙计一个耳光。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是谁吗?”
一见伙计挨了打,马上便有两个店内的伙计也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指着猥琐男人道,“你怎么打人?”
“打人,老子还就打了,你能怎么着。打的就是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说完,又要上前打那伙计。店里的其他几名伙计忙把他架住。可是却没有人敢还手,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在这京城里做买卖,那是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的。不然,说不定哪天便得罪一个不能得罪的人,闹的好的,生意没的做了,闹的不好,连身家性命都会搭进去。
也正因为如此,能在这条长安街上开铺子的,几乎都多多少少有些靠山。他他不愿惹事,却也不能怕事,否则这生意也做不下去。
掌柜见有人闹事,忙走出来。向那猥琐男人拱了拱手,“这位兄弟请了。不知您是在哪个堂口混的?可曾识的郑大官人?”
那猥琐男人瞪了他一眼,“你说的可是郑养性那小子?”
掌柜听到他直乎郑养性的名字,还如此的无礼,不由的吃了一惊。郑养性可是郑贵妃的侄子。几十年来,郑家一直都是他们这条长安街上多数商铺的靠山。这当然是因为郑贵妃在万历皇帝面前的得宠,便是连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那也是看着她的脸色长大的。而如今,虽然万历皇帝死了,可是郑贵妃却得到了皇帝的许诺,封她为太后。
所以,这郑家在京城里的权势也就自然可想而知了。
这掌柜在京里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谁敢惹郑家这头老虎的。今儿个,面前的这个猥琐男人可算是第一位了。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居然连郑大官人的名讳也敢直乎。给我打,往死里打。”
掌柜一听这人对郑养性如此无礼,哪敢怠慢,赶紧命人就打。要知道,这一条街上大多数的商铺那可都是靠着郑家在背后撑腰的,要是让别人听到自己这儿出了个客人,当场骂郑大官人的,他还把这人就这么放走了。估计明天他这铺子便开不成了。
所以,掌柜一听这人出言对郑养性无礼,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了,先让伙计将他打一通再说。
那几个伙计得了掌柜的命令,一涌而上,将这个猥琐男人按倒在地就要开打。这猥琐男人长的个头不高,又瘦的可怜,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营养不良,哪里是这些伙计的对手。几乎没有一点反抗,猥琐男人便被几个壮实用牛的店伙计给按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被按在地上,口里大叫,“反了反了!你们这个般子奴才,仗着他郑家便可随便欺负人吗?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
“管你是谁?”一名伙计上前就给了那男人一拳,正是方才被他打了一耳光的伙计。
“我是候景如,我爹是候二。”
那几个伙计一听,更加的不客气了。拳头早像雨点一般的打了下来。“管你爹是候二还是候三。”
那候景如立时便被打的口鼻流血,话也说不出来了。但那几个伙计却并不肯就此放过他,依然往死里打。
站在门外的俞仁与赵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俞仁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可是见他被这些伙计打成这样,估计自己如果再不插手,这些人能把他直接打死了。
想到这里,俞仁跨前一步走进了珠宝店。他三两步跨到众人面前,将几个正打的起劲的伙计拉了开来。
俞仁是什么人,他那双臂的力气不下五百斤,这几个伙计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一个个的便都被他像提小鸡似的给提起来,丢到了一旁。
那几个伙计正打的起劲,突见有人插手,虽然不太高兴被人打扰,但是见对方出手不凡,只伸手一抓便把自己这一百多斤给提了起来,也便都住了手。但是,方才挨了一耳光的那伙计却似乎还未解气,他被俞仁拉开后,指着俞仁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们的闲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街头斗殴
俞仁轻轻一笑,向那掌柜拱了拱手,“在下不过是个路客,只是看这位小哥实在被打的惨了,于心不忍,这才过来劝解一下。俗话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小哥先出手打人自然是不对。但是你们也早还过了,还把他打的这样惨,也该停手了。”
俞仁必竟不想惹事。他来京里本只是为了给老爹翻案的,而偏赶上了大明帝国的敏感时期。万历皇帝新死未及满月,新帝又病重了。在这样的历史时刻,未来的皇位会属于谁?大家的心里实在没有底。
所以,俞仁行事也是格外小心,不愿轻易得罪任何,哪怕只是个路边乞丐。
说完,俞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京里大通钱铺的面值五十两的银票。“方才这位小哥主动打人,是他的不对,我这里给他赔不是了。这五十两银子算是我代他赔给这位伙计小哥的,大家卖我一个面子,这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那掌柜必竟是做生意的人,见俞仁说话气度不凡,也猜不透他的身份。但是他也知道在京里做生意,要小心谨慎,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累。候景如一看就是个没身份的小人物,他也不在意得不得罪他,但是俞仁不同。从衣着谈吐上来看,这位掌柜明显感觉出他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虽然不知道俞仁的身份,但这位掌柜还是不敢得罪俞仁的。这时见他出来相劝,便乐的做个顺水人情。
“这位小相公说的是。方才我们伙计也有不对的地方,这银子我们就不收了。大家丢开手,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说完,掌柜客气的要让俞仁入内献茶。
俞仁向那掌柜拱拱手,“多谢掌柜好意,我看就不必叨扰了。”
说完,俞仁上有扶起地上的候景如。这候景如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几个伙计打怕了,还是被方才的那一顿给打蒙了。这时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得俞仁扶着,出了店门。
出了珠宝行,俞仁见候景如伤的有些重,便向赵蕊道。“蕊蕊,你先回去吧!我送他去医馆看看就回来。”
赵蕊看了候景如一眼,没有说话,便转身去了。
俞仁将候景如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馆,请郎中给候景如看了伤情,诊了脉,倒也没什么大碍。然后郎中又给候景如开了药。俞仁让郎中在医馆里给候景如先煎了一副药,喂他喝了下去。
见候景如吃了药,又经郎中止血、贴了膏药伤情有所好转,神情也似乎恢复了不少,不再似方才那般的傻傻呆呆的了。俞仁便问他,“你家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候景如点点头。
俞仁于是在门口找了顶软轿,将候景如扶了进去。
轿夫按着候景如的指示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城门边的一处小巷落了轿。俞仁付了轿钱,又扶着候景如下了轿。
这是一条比较僻陋的小巷,住在里面的人家多数都是穷人。候景如在俞仁的搀扶下来到一处靠里的小院门前。
这座院子很小,里面总共只有两间破瓦房,院门也没有锁。候景如见到了家,上前把院门推开,将俞仁让进屋。
俞仁走进屋里,见这屋子里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去一张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旧桌子和两把已经残废了的木椅,便再没有东西了。
候景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给俞仁倒茶。俞仁却阻止了他。
看到候景如家里这个样子,俞仁实在是大出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候景如明明是一贫如洗,却还要去长安街那样的高档珠宝行。看上去,他又似乎不像是要去撒泼敲诈的。
候景如似乎看懂了俞仁的疑惑。他轻轻叹了口气。“还不曾请教恩公的名讳。”
“我叫俞仁。”俞仁道,对于候景如这样的社会低层的小人物,俞仁倒也没什么架子,反而更有一种亲切感。必竟,他也不是那种长在深门大户里的贵家公子,对于民间的疾苦,他反而更加的感同身受。
看到候景如的这个寒酸的家,让俞仁想起自己当初初识李莹时的贫窘。那些穷困却很快乐的日子,至今想来还是那样的温馨。也正因为此,方才当他看到候景如被那几个伙计按倒往死里打的时候,才忍不住出手管了闲事。
“家里这个样子,让俞恩公见笑了。”候景如不好意思的道。
“没关系,人生总有高潮低谷嘛!连秦琼那样的英雄都还有卖马的时候,何况你我。”俞仁安慰道。
“俞恩公一定觉得我今天这事做的很奇怪吧!”
“是有些无厘头。就好像看到一只猴子闯进了成衣铺。”俞仁笑了笑。
两人正说着,一个模样消瘦的少妇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居然还有生人,似乎吃了一惊,正要往回退,候景如却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