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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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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已经去世三年了,虽然已经送走了悲伤,一个中年寡居的女人还是不愿意走进人群,此前,我是故意地禁锢自己,然而,当我隔着窗户看见楼下的他时,一股好奇的冲动让我喊住了他。

    下得楼来,他直直地看着我,好半天才问我怎么住在这里,这三年我怎么没影了?

    他是我的同事,也许是缘分使然,我们一开始认识就成为了好朋友。我初进这个单位的时候,他还是个英俊的三十岁男人,他对我总用老大哥般的热情关心、爱护。我清楚记得自己结婚时还是他主持的婚礼呢!后来,在他女儿的婚礼上,我突然发现他显出了老态,从他目光中我也读懂了他对女儿的眷恋。当时,我心里不免一酸:他怎么老了呢?当然,这些话那时候我是不会对他讲的,不过,从那以后,我对他的态度,比如心态上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体谅、同情、怜悯怎么说呢?我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似乎不爱他的妻子,可他很保守,他把责任看得很重。

    他告诉我已经退二线了,就是说可以不上班,就等两年后办理退休手续了。眼前的他比三年前老多了,虽然背还没有驼得那么严重,说话明显有气无力。

    他听说我们这一带有房子出售,他是来看房子的。

    “你自己的房子不是挺好吗?”我很不解,问他:“那还是你当主任时单位给的大户型房子呢!”

    “我准备把它卖了,住那么大房子没有用。”

    他分明在说谎,他不会说谎,他一说谎头就冒汗,这么多年了,我了解他就象了解自己。我把手绢递给了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们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饭店,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秋天的阳光把外面的马路照得一片金黄,室内温度适中,由于吃饭的人不多,略显安静。

    我点了四样他爱吃的菜,给他要了二两白酒,自己启了一瓶啤酒。我开始等待他的开场白,多少年了,只要酒桌上没有比他大的领导,开场白都由他来说,他也说得最好,言简意赅,幽默风趣。

    他端起酒杯后笑了,笑得很苦,他说:“还是和你说了吧,我们是老同事了,我们兄妹关系一直很好”

    原来,他妻子已于半年前去海南女儿那里了,他不爱去,他舍不得自己居住的城市。妻子吵没有用,女儿劝也没有用,几天前妻子来电话告诉他,希望和他离婚,并说在海南已经看好了一个老头。

    “她是吓唬你,你应该去嘛!”我想笑,笑他们这么大岁数了还出这样的笑话。

    他没理我的话,拿着酒杯慢慢地饮,甚至饮出了声音。我也不再说话,默默的看着他喝。

    “再给我来二两吧!”

    我不想让他再喝了,但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服务员取酒的工夫他说话了:“不瞒你说,我同意和她离婚,所以要卖那房子。你想,离婚毕竟是件羞耻的事情,都是单位的同事和家属,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还怎么在那里住呢!”

    “这不,看房子却看见了你。”他接着说:“后悔药没处买了,老了才下定这个决心,当然啦,她不提出来我是死也不会说的”

    我是因为身体不好提前病退的,可是丈夫却先我而去,没想到的是,丈夫走了,我身体却好了起来,先前所有的病症都消失了。我也只有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后随对象去深圳工作去了。本来,我也住在单位的家属楼里,离他家不是很远,女儿觉得我住的一楼有些潮湿,丈夫去世后就在这里给我重新买处了二层楼的房子。女儿曾经也希望我能去深圳和他们一起生活,可是,我也离不开这个城市,自己在这里生,在这里长,怎么能离开得了呢!“等不能动了再说吧”女儿理解我,再没有勉强我。

    “我和她这么多年从没有打过架,即使吵架也很少。”他接着说:“我是从农村出来的穷学生,她和他们家能看上我就不错了,你知道吗?我本来是个中学老师,能进政府机关,能入党提干多亏了人家啊”

    我也又要了瓶啤酒,边喝边静静地听他说话,这么多年,家里的事他还是头一次和我说。

    知道他们夫妻关系的微妙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次,单位组织去海边旅游,我和他妻子被安排住一个房间,和他妻子从认识头一次说那么多的话。一天晚上她突然问我,我们夫妻那方面生活怎么样,我如实回答。她听完叹了口气,她说她不想他也不想,总之和我们不一样。我建议他们应该去医院看看,她却幽幽地说她没病是他有病,她感觉他和她有心理距离,最后她不好意思地说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夫妻激情,然后我们就躺在床上笑。之后,她很快睡着了,而我半天睡不着。我不能理解,真是人心隔肚皮,在单位里,他风度翩翩,谈吐幽默,怎么会呢?个人的隐私是不能多问的,况且,他们夫妻在我们面前并无异常,这件事我很快忘记了。

    “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她,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不对,有个电视里说过,是不道德。我现在老了,她应该有自己幸福的生活”

    我无话可说,我已经看见有两行混浊的泪水从他脸上淌了下来。

    我们都没有喝醉,在饭店门前就分手了。我没有请他到家里坐坐,或者喝点茶解解酒,因为他根本不会接受邀请,没有握手,也没打招呼,分手时他几乎扭头就上了汽车,我伸出的手他应该看见的。

    回到家里已近傍晚,夕阳的余辉淡淡地洒进屋里,那么柔和又那么朦胧。

    我从兜里掏出了他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电话。我觉得我应该和他说点什么,也许我该继续劝他去海南,告诉他知错就去改错;也许安慰他不要自责了,离婚或许是对的电话接通了,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