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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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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布完判决的头几天,鲁莉在死囚室里的表现是正常的,她对每一个看守民警都说,这一天知道会来的,杀人偿命嘛,她不上诉,静等执行。然而,这几天她反常了,晚上不睡觉,经常烦躁地在死囚室里来回走动,弄得镣铐哗啦啦直响。

    死刑犯在这个时候是需要重点看守的,不能出半点问题,否则就是事故。看守民警及时将鲁莉的情况汇报给了魏队长,魏队长马上来到了死囚室。

    这个魏队长别看是女同志,在本市可是名人,在全省公安系统也是名声响亮。从警二十多年了,立多少次功、受多少回奖她自己都记不清,凭什么?凭优秀的工作能力,良好的职业道德,对同事、特别是被羁压犯人的责任心和热心。当然,后者人们也是有议论的,犯人就是犯人,可怜他们干吗!她则不然,她说这叫温情执法,犯人犯法了法律会公正审判他们,在看守所里我们也得把人家当人看。

    打开死囚室铁门,魏队长和另一个看守民警走了进来。

    “78号,怎么不好好休息呀?”魏队长面带笑容,亲切地对鲁莉说。入监的犯人不说名字,78号是鲁莉“号服”上的编号。

    “都要没命了,休息有什么用。”鲁莉显得不耐烦,两眼木然地看着墙,回话头都没回。

    鲁莉是因为杀人被逮捕的,进来时一直在魏素芬所管的监区,快半年了,魏队长对鲁莉的情况了如指掌。还有一点,鲁莉长得太象她了,尤其是五官,说是她亲妹妹谁都相信。都说女孩子象父亲的多,魏队长则象母亲,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鲁莉可气又可怜,从小没了妈,娶了继母的父亲没过几年车祸也走了,继母没把她养大就把她嫁了人,那年她才16岁,她丈夫比她大12岁。同房时她不从,她丈夫边打她的耳光边告诉她说,是自己花三万元钱从她继母手里买来的。从此她成了这个大男人的媳妇,开始的日子是很难熬的,后来有了孩子,她对自己的生活也逐渐习惯了。大男人是个木匠,还是很能干的,经过几年的努力,自己在家里开了个木器加工厂,生产的家俱销路很好,工厂在不断扩大,需用木匠也多,这样,他来了,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关里小木匠从她眼睛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觉得不怨她,自己的大男人老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大男人只知道睡觉打呼噜,她渴望男人的温存,可是大男人睡得象死猪。那个白白净净的关里小木匠读懂了她的心思,那晚,在大男人外出的时候,小木匠溜进了她的房间。

    那晚雨下得很大,屋外电闪雷鸣,若在往常,她会很害怕的,但身边有了小木匠,她根本没听见雷声,也没看见闪电。

    大男人不常出门,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木匠,小木匠健康的体魄,帅气的脸庞,特别是床上她的欲火越烧越大了。

    一天,大男人又出门了,可小木匠没来,她去叫他,小木匠悄悄说他怕了,怕她大男人知道会宰了他。小木匠再没进她的房间,以后的晚上,她在大男人呼噜声伴随下经常偷偷地哭。开始,她恨自己的命苦,后来看见了那个电视剧,她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她恨那个电视剧,否则自己怎么会雇凶杀人呢!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木匠,小木匠又惊又喜,小木匠帮她分析说,大男人现在是大老板,找人弄死他谁都会以为图财害命的。小木匠帮她找了人,她的大男人终于死在了刀下。

    她恨自己,自己成了杀人犯把小木匠也搭上了,好在把自己给他了,否则那是个纯小伙啊!自己的过错坑了他,坑了他们全家,她记得很清楚,判决那天小木匠的妈妈悲痛欲绝差点撕了她。

    按照规定,鲁莉这个时候是可以提出一些要求的,之前,看守民警也多次问过。譬如留下遗言,洗个热水澡,吃些好吃的,等等。这些,鲁莉都要求过了,看守所也满足了她的要求。现在是因为什么事呢?

    “78号,有什么要求和我说吧。”魏队长依然微笑着。“是不是想孩子了,我昨天去了你们家,你女儿和她奶奶在一起,挺好的。”

    鲁莉没有说话,身子开始颤抖。

    是的,鲁莉想孩子了,但是她对不起孩子呀!再说,自己虽然是孩子的亲妈,可把孩子的亲爸杀了,孩子也不小了,心里能好受吗?

    “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看守民警想说什么,魏队长轻轻摆了摆手,心平气和地拉着鲁莉坐了下来。

    鲁莉身体更加颤抖了,突然哭了起来。这情景魏队长是熟悉的,一些死刑犯这时候因为害怕、恋家、想亲人,有的男犯人也会哭的,魏队长是了解的。

    也许想“走”时穿件好衣服?鲁莉从进看守所家里就没有任何人来过,连她继母都说:你们早点毙了她吧,我们家没有这个人。羁压期间,鲁莉洗换的衣服还是魏队长自己花钱给她买的呢。想到这里,魏队长再次诚恳地问:“有要求就说吧,喜欢什么样衣服,我给你买。”

    鲁莉逐渐不哭了,魏队长也没说话,等待鲁莉的下文。

    鲁莉慢慢地抬起了头,两眼直直地盯着魏队长突然说:“我想看看我妈,我的亲妈。我知道她还活着,就在这个城市里说她死了是我爸那时骗我,我妈那时是下乡青年,回城了,和我爸离婚了”鲁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面对发愣的魏队长,她低下了头:“行吗?”

    魏队长他们不是办案人员,她的“亲妈说”办案人员也没听说过。鲁莉的要求成了魏队长的难题。因为她不知道亲妈的姓名,所能提供的就是自己长得象亲妈,那是继母骂她时说的“和你妈长得一样,没良心的狐狸精”

    按理说这不算什么依据,这个城市的地方土话骂人有时候就这样骂。魏队长请示完上级,还是认真开始了查找。几天时间的努力,鲁莉的亲妈查到了,然而,老人已经病逝二年了。为了不给人家正常的生活添乱,魏队长什么也没说,撒了个慌便沮丧地回了家。

    魏队长很遗憾,这几天鲁莉非常安静,每次看见她,她渴望的眼神就让魏队长心疼,过了今天,明天就要对她执行了,该怎样和她说呢?魏队长躺在床上,烦躁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脑门这时,妈妈又来电话催了,让过去吃饺子,魏队长猛的坐了起来。

    鲁莉说自己长得象亲妈,她长得也象魏队长,而魏队长长得也象妈,让自己妈扮演鲁莉的亲妈?魏队长想着,急急向妈家走去,走一段路她又站住了:不行,妈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也从报纸里看到了鲁莉的案子,妈那晚看完后就上火了,反复念叨“可怜的孩子,法律无情啊”再说,妈是心慈面软的人,那种场面她也受不了的。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光很热,魏队长心里更加烦闷,过马路时差点撞了人。是自己妈,打着红色的伞接女儿来了。

    妈最后还是知道了女儿的心事,妈想了半天后坚定的说:“告诉她吧,亲妈找到了,明天我在路边等她,就说打红雨伞的是她亲妈。”

    魏队长把消息告诉鲁莉时,她看见鲁莉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红晕。那晚,鲁莉睡得安静极了,每个值班民警都看得很清楚,鲁莉睡得那样安详,面容是微笑的。

    第二天早晨,鲁莉被提出了死囚室,面对法官和武警她很坦然,镣铐已经卸去,她的步伐显得轻松,路过魏队长面前她小声问:“是红雨伞吧?”魏队长微笑地点点头。

    从警车开出看守所大门起,鲁莉的眼睛就拼命向窗外看,窗外那么多行人驻足观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们的表情是复杂的啊!鲁莉差点叫出了声,她看见红雨伞了,伞举得很高,那个老人这么面熟啊,这是自己梦里经常看见的亲妈呀她把脸紧紧贴在车窗上,眼睛模糊了,模糊中看到红雨伞掉地上了,妈妈身影向红雨伞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