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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霞见褚云峰满头大汗,好生过意不去,说道:“褚大哥,我不能跑路,累了你。”
褚云峰道:“那厮假冒我的名字,做出下三滥的事情,即使没有今晚之事,我也绝不会放过他的。你我都是从琅玛山下来的人,你再和我客气,那就是不把我当作自己人了。”
孟明霞道:“好,大恩不言谢,但我武功恢复不了,岂不是一直要拖累你,这可如何是好?”
褚云峰道:“你试一试,可还能够凝聚真气么?”孟明霞道:“试过了,真气倒是还能运行,但却感到骨软筋酥,使不出力。”
褚云峰道:“真气能够运行,那就更好了。我有一颗少林寺赠给家师的小还丹,虽然不是解酥骨散的对症解药,但功能驱邪去毒,固本培原。你服了此药,我以本身真气助你推血过宫,让药力可以充分发挥,我想大约用不了一个时辰,你就可以好了。”
“推血过宫”对方的手掌是要和自己的身体接触的,但孟明霞刚才已经伏在他的背上,让他背着跑了这许多路,此时当然也不再顾忌这点男女之嫌。但虽然如此,当双方的手掌紧紧相握之时,也还是不免有些儿异样的感觉。
褚云峰的武功,差不多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孟明霞服了小还丹,得他推血过宫,果然见效极快,结果尚未到一个时辰,孟明霞已是精神复振,试试拳脚,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分。
褚云峰赞道:“孟姑娘,你的内功如此纯厚,真不愧是孟大侠的女儿。若是换了别人,着了酥骨散的毒,哪里还能够运行真气?”
孟明霞笑道:“我还没有多谢你,你倒夸奖起我来了。好,现在咱们可以谈谈正事了,我有几个疑团,想要向你请教。首先我想知道的是:那采花贼是谁?听你的口气,他和你似乎很是捻熟。”
褚云峰笑道:“岂只捻熟,他还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呢!他的父亲是我的大师伯。”
孟明霞道:“你的大师伯是谁?”
褚云峰道:“就是目前身为金国国师的阳天雷。”
孟明霞吃了一惊,说道:“原来就是阳天雷呀!暗杀屠百城的凶手,屠凤已经查明,也就是他!此事你可知道?”
褚云峰道:“我还知道他一面做金国的国师,一面又私通蒙古呢。去年他曾把自己的侄子派往蒙古,他这个侄子名叫阳坚白,就是你昨晚所见的那个采花贼了。”
孟明霞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他,怪不得我觉得似曾相识。”
褚云峰诧道:“你曾经见过他的?”
孟明霞道:“阳坚白这厮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个蒙古武士陪着他的?”
褚云峰道:“不错,这蒙古武士名叫勿奢,乃是成吉思汗手下三十六名金帐武士之一,我知道这个消息,曾经想去侦察他们的行踪,跟得不紧,中途失了他们的去向。”
孟明霞道:“这就对了。”褚云峰道:“你在哪里碰上他们?”孟明霞道:“在李盟主的家乡。”褚云峰道:“哦,我明白了。李盟主逃出和林,他们想必是奉了成吉思汗之命,前来暗算李思南的。”
孟明霞道:“据李盟主说,那蒙古武士是想到他家里偷一本兵书的,阳坚白这厮的动机如何则不得而知。那晚,蒙古武士偷入李家,阳坚白在外面把风,我恰好也在那天晚上去找李盟主,黑夜里在树林中和他动起手来,几乎为他所败,幸亏李盟主在击倒了那个蒙古武士之后,及时赶到,这才把他杀退。但那个给李盟主点了穴道的蒙古武士,却也乘机跑了。”
褚云峰听到这里,忽地插口问道:“李盟主是少林派谷大侠的嫡传弟子,少林寺达摩祖师所传的点穴手法精妙无比,中土的别派高手,因与少林派常有接触的机会,或者还有所知,但要解也不容易。在蒙古武士之中,则恐怕是无人知晓的了。勿奢既然给李盟主点了穴道,何以他还能够逃跑呢?”
孟明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按当时的情形而论,阳坚白是绝不能分出身来给他解穴的。”
褚云峰颇为诧异,说道:“勿奢的本领,料他难以自解穴道。难道还有第三个人给他解穴不成?”
孟明霞回想起那一晚的事情,不觉有点惆怅,心里想道:“杨婉对我误会,多半是因那晚我去接李思南上山之事而起。”不愿再谈下去,说道:“现在该轮到我听你的故事了。阳天雷是你的大师伯,为何你要来帮助我们?他的侄子为何又要假冒你的名字,干出这等武林中人所痛恨的采花案子来陷害你呢?”
褚云峰叹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从头说起吧。
“我师祖有四个徒弟,阳天雷居长,是我的大师伯。二师伯早已去世,没有留下传人。四师叔十余年前失踪,至今不知下落。我的师父排行第三,可说是阳天雷唯一的师弟了。
“阳天雷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金人,按说他姓父亲之姓,应该算是汉人,但他贪图富贵,却以金人自居,二十年能他投入前任的金国国师门下,为金虏效劳,仗着他的一身武功,禄位年年高升,终于在三年之前,由他继任做到了金国的国师。”
孟明霞心里想道:“想必是他们师徒不值阳天雷的所为,故此同门变成了仇敌。”
褚云峰继续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大师伯出仕金朝之后,家师即入山隐居,和他很少往来了。但音讯则尚未断绝。大师伯宦途得意,偶尔也派遣门人弟子,前来问讯,想请家师出山,作他臂助,家师总是委婉拒绝。家师私底下曾对我说,他在初入师门的那两年,大师伯曾代师祖传艺,教过他练功夫,武林中人,最重师们恩义,因此他不能与大师伯割席绝交。不过,他又说这只是半个原因,另外半个原因,则是怕大师伯心狠手辣,倘若断然的与他翻面,只怕会引起大师伯的报复,那时就难保没有灭门之祸了,是以他隐忍至今。”
孟明霞这才知道自己只猜到了一半。原来褚云峰的师父虽然不值阳天雷的所为,却也还是藕断丝连的。有点不大高兴,于是淡淡说道:“那么你这次公然和阳天雷的侄子动手,就不怕祸及师门了么?”
褚云峰笑道:“你还没有听完我的话呢,到了最近几年,情形又不同了。
“大师伯三年前做了金国的国师,对我师父的威迫利诱越来越紧,最后一次他亲自出马,‘光临’师父的草庐,扔下话来,说道:‘你不肯出山助我,究竟是何用心?’师父给他逼得没有办法,只好使用缓兵之计,假意答允考虑,但有一些家事须得安排妥当,方能成行。大师伯给了他一个限期,这才肯走。
“大师伯走后,家师对我吐出心腹的说话,他说:‘你和我都是汉人,你的大师伯如今做了金国的国师,残杀抗金义土,恶行越来越大,我岂能只顾私恩,忘了大义?老实说,我是早就想和他一拼的了,但过去我因为一来力不能敌,二来你的功夫也未学成,我若与他拼了,本门的武艺自我而断,只留给为虎作怅的阳天雷恃以行凶,这我就对不起祖师了。所以我一直隐忍至今。这几年来加紧传授你的武功,暂时避免和阳天雷决裂,拖得一天就是一天。我的苦心,希望你能明白。但现在已是拖不下去了,你逃到南方去吧。’
“我是个孤儿,多蒙师父抚养成人的,师门之恩,重于父母。我当然不肯让师父赴难,我说不如让我去行刺阳天雷吧。我师父不肯答应。
“议论未定,限期就要满了。忽然有师父的一位好朋友来,一席话解决了我们师徒的难题,你猜这个人是谁?”
孟明霞怔了一怔,说道:“我怎么知道?”
褚云峰笑道:“就是你的父亲——孟少刚孟大侠!”
孟明霞恍然大悟,说道:“原来爹爹和你的师父是好朋友,这就怪不得了。”褚云峰诧道:“什么怪不得?”孟明霞道:“待会儿我再和你说,先说你的吧。”
褚云峰道:“那两天我刚好不在家,令尊劝告家师的说话是师父后来告诉我的。
“令尊先问家师:‘你到大都见了阳天雷,是打算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战呢,还是暗中行刺?’家师说:‘我和阳天雷是同一辈分的师兄弟,他与我又有代师传艺之恩,如今我虽然是大义灭亲,也不能采用暗杀的手段。’令尊说:‘那么你是打算直斥其非,光明正大的打出清理师门的旗号,然后才与他动手的了?’家师说:‘不错,我的打算正是这样,’于是令尊就问家师:‘你有没有取胜的把握?’家师坦然说道:‘没有。但我现在已给师兄逼得无路可走,除了与他拼掉一命,还有什么办法。’
“令尊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个好办法。老实说,即使你能拼掉阳天雷,我也不敢赞同。’家师道:‘那么依你之见如何?’令尊道:依我之见,不如由令徒替代你,假意做阳天雷的手下。’家师道:‘你的意思可是叫云峰去暗杀他?不错,汉贼不两立,按照江湖规矩,晚一辈倒是可以用暗弟的手段,不致招人非议,不过,云峰的本领和阳天雷差得更远,暗杀决不会成功。’
“令尊又摇了摇头,说道:‘杀了一个阳天雷,还会有第二个阳天雷。暗杀就算成功,也没有什么大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令尊这才详细他说出了他的计划,他说:‘阳天雷最可恶之处,不仅是在于他背叛师门,而是在于他助纣为虐,为金虏搜捕抗金的义士和对付义军,是么?’家师道:‘不错。’令尊道:‘因此,我的意思是要令徒埋伏在敌人的心脏作为我方的耳目。这不是比只杀掉一个阳天雷有用得多么?’
“家师道:‘主意不错,但只怕阳天雷不肯让峰儿替我。’令尊道:‘你并无子女,这个徙弟你待他比儿子还亲,阳天雷是知道的。他的武功也已得了你的真传,阳天雷怎会不要他呢?老实说,如果我是阳天雷的话,我就宁愿要你的徒弟,不愿要你。因为你是他的师弟,脾气倔强,且又上了年纪,他自己也应知道要指挥你是不易得心应手的。但对一个晚一辈的师侄,他就可以任意差遣了。比如说,他若有事要一个人为他效奔走之劳,当然是选年轻力壮的令徒,难道好意思差遣一把年纪的你么?令徒在他掌握之中,他也不会怕你造反。依我看来,这条计划多半是行得通的。再说,即使行不通,也可以作为缓兵之计,让咱们可以从容的再想别个办法。’”
孟明霞笑道:“怪不得阳坚白那厮骂你不是个好东西,想必你已是依计而行了。”
褚云峰道:“正是。我依令尊之计,到了大都见阳天雷,他果然把我留了下来,准我替代师父,还送了我一个二等待卫的职衔呢。”
“我在他的总管府混了两年多,倒也探听得不少消息,好几次他要缉捕抗金义士,都给我事先通风报信放掉了。大都的丐帮分舵和我是有联络的,每一次我都把消息很巧妙的送出去,自己从不露面。”
孟明霞道:“但这样的事情一多,阳天雷岂能没有怀疑?”
褚云峰道:“你料得不错,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出走的原因了。但起初他还未曾怀疑是我的,冤枉杀了他的两个手下,渐渐就怀疑到我的身上了。我发觉不妙,在他下手之前的某一天晚上,趁他入金宫值夜的机会,伪造出差的公文,连夜逃出大都。”
孟明霞道:“你逃出大都,就径自投奔屠凤的山寨么?你是不是知道我的爹爹会来的?”
褚云峰道:“这倒不是。不过,淳于周和屠龙私通蒙古,我却是知道的。”
孟明霞道:“这么说,你是要来告密的了,是么?”
褚云峰点了点头,接下去说道:“但我因为不知屠凤的真意,只恐她偏袒哥哥,故此我不敢冒昧向她告密,打算看清楚了再说。
“我到了琅玛山不过三天,就碰上了武林大会。此会一开,我才知道屠凤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中豪杰,顾虑方始打消。但此时已是用不着我来告密,你和李盟主在会上已经揭发了他们的私通蒙古鞑子的勾当啦。”
孟明霞道:“何以你那一晚不参加庆功宴呢?”
褚云峰道:“我在阳天雷的总管府上,有一次曾见过飞龙山的二寨主前来拜会阳天雷。阳天雷一面做金国的国师,一面和蒙古鞑子勾搭,因此我怀疑飞龙山的窦寨主恐怕也是与他们一路的人,但还没有得到证实。
“那一晚飞龙山派遣使者来向屠凤求援,我想如果我的怀疑属实,屠龙一定是知道内情的。我要从屠龙口中套出实话,又想知道他回琅玛山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所以我必须找寻机会,与屠龙私下见面。若是参加你们的庆功宴,我这计划就行不通了。”
孟明霞道:“给李思南那封揭发飞龙山诡计之信,想必也是你写的了。”
褚云峰道:“不错,但可惜我与屠龙私会之时,给杨姑娘撞破,当时的情形,个中曲折,决不能容我自辩,故此我只好暂且躲避了。”
孟明霞笑道:“那一晚连我也以为你是奸细呢,真是委屈你了。倒是我的爹爹好像知道是你似的,很为你说了一些好话,叫我们不要妄起疑心,在真相未曾大白之前,切不可冤枉了好人!”
褚云峰诧道:“真的么,这可是有点奇怪了!”
孟明霞道:“你奇怪什么?”
褚云峰道:“那一天你爹爹并没有见到我,而且就算他见到我,只怕他也不会认识我的。”
孟明霞道:“为什么?”
褚云峰道:“令尊与家师虽是好友,但却不是时常见面的。自我投入师门之后,据我所知,令尊前后不过来过三次,第一次他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只有八九岁大,名字也不是现在的名字。第二第三次我恰巧都不在家,错过了与令尊见面的机会。因此,即使他现在见到我,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就是那个小孩子呢。”
孟明霞想了一想,说道:“令师尊姓大名?”
褚云峰说了师父的名字,孟明霞道:“哦,原来是华无虹华老前辈。家父曾和我说过令师,据说令师傅学多才,琴棋诗书,医术星相,无一不精。想必你也学到今师的许多本领了!”
诸云峰笑道:“别人为此羡慕家师,家师却是常常后悔,他说若不是当年所好的杂学太多,他的武功也不至于赶不上阳天雷了。因此,他只是督促我勤练武功,不许我多务杂学。”
孟明霞道:“读书写字,他总是要教你的吧?”
褚云峰笑道:“这个当然是要教,要不然我岂不是变成了开眼瞎子了。但我读过的书也不过是一部论语,几本拳经,什么诗词歌赋,我是一概不懂的。”
孟明霞道:“你师父教你写字,你的书法总是和他相似的了?”
褚云峰恍然大悟,说道:“想必是令尊看了我留给李盟主的那封信了?他从这封信的书法,可能猜到了我的来历。”接着又笑道:“但我的书法比起师父他老人家可也还差得远呢!”
孟明霞笑道:“我想也是。这样所以爹爹不敢马上断定就是你。嗯,真想不到在这里会见到你,他日我和你一同去见爹爹,他知道是你,一定十分欢喜的。你到了这里多久了?是因为知道有采花贼冒你的名,才在这里遗留的么?”
褚云峰道:“不错。其实在今晚之前,我已经猜到几分是谁冒充我了。”
褚云峰继续道:“我猜阳坚白这厮已经知道了我从大都私逃的消息,说不定就是他叔父授意他如此做的。”
孟明霞道:“不错,听他的口气,你背叛他的叔父,他是已经知道的了。他恨你这是必然的,但我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样下流的方法来陷害你?阳天雷身为金国国师,手下能人谅必不少,他要杀你,大可以侦骑四出,搜捕你呀!用到这样下流的手段,真是太令人想象不到了!”
褚云峰笑道:“孟姑娘,你是个光明正直的女侠,当然想不到世间会有许多下流的伎俩。这些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敢做,要陷害别人,还顾得下流不下流么?
“据我猜想,第一,阳天雷现在是脚踏两条船。他勾结蒙古鞑子之事,不能让不是心腹的金国武士知道,这样,他能够派遣出来搜捕我的人就不会太多了,他自己要坐镇大都,不能擅离,最可靠的就只有他的侄子。
“第二,阳坚白冒我之名,作出采花案子,武林中的侠义之上,自必是对我痛恨非常,这样就可断绝我投奔义军的后路!第三,若是我不甘心受他陷害,我自必挺身而出,找这采花贼算帐,这样,他们岂不是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我么?阳坚白自视甚高,在今晚动手之时,不问可知,他当然是以为一定可以胜得过我的,何况他还有贺九公这个老贼帮忙。”
孟明霞听他分析得入情入理,大为佩服,说道:“那么,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褚云峰道:“经过今晚之事,贺老贼当然是要搬家的了,而且,就算咱们能够找到他,咱们只有两人,也未必是他们对手。暂时,我是想不出有什么好主意来了。”
孟明霞道:“不错,你的剑伤未愈,我的武功恐怕也还要几天才能完全恢复,目前找他们动手实是不宜。君子报仇,十年末晚,我看还是留待将来见了我的爹爹再说吧。”
褚云峰道:“孟姑娘,你又何必独自下山?你本来是准备上哪儿的?”
孟明霞道:“我准备前往飞龙山会爹爹。”
褚云峰笑道:“李盟主与你爹爹同行,你还放心不下么?”孟明霞杏脸泛红,芳心颇是有点着恼,但转念一想:“连屠凤也以为我和李思南有甚私情,又怎能怪得他胡猜乱想。”
褚云峰话说出口,看见孟明霞面色不对,这才蓦地省觉说错了话,后悔已来不及,同时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我与她不过刚刚相识,难道我的内心竟然是在妒忌李思南而不自觉么?”
孟明霞淡淡说道:“李思南武功卓绝,人又精明,用不着我替他担心,我放心不下的是另一个人。”褚云峰听了,更觉得不是味儿,喃喃说道:“孟姑娘休要误会,李盟主是人中龙凤,我决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只因他身负义军重责,我、我是难免有点过虑,但不知姑娘放心不下的却又是谁?”褚云峰的自辩故意扭转话题,想要掩饰他原来的意思,却不知这正是欲盖弥彰。
孟明霞心里暗暗好笑,当下说道:“我放心不下的是他的未婚妻子。”
褚云峰怔了一怔,诧道:“李盟主早已订了亲的么?他的未婚妻子现在哪儿,何以会令你放心不下?”
孟明霞道:“那晚高叫捉奸细的那个小喽兵,就是李恩南的未婚妻子了。”
褚云峰大为奇怪,说道:“她为何要扮作小喽兵?”
孟明霞笑道:“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你就不必管这许多了。总之,他这未婚妻子如今也正是朝着这条路走,和咱们一样是要到飞龙山的。她的江湖阅历可不能和盟主相比,是以我不放心。”褚云峰道:“哦,所以你要在暗中保护她的。”孟明霞不愿把个中曲折说出来,只好含糊说道:“也可以这样说吧。”
褚云峰满怀欢喜,暗自想道:“我只知道孟姑娘是倾心于李思南,却原来完全不是这一回事。嗯,只要不是这样便好了,我又何必去探听人家的隐私。”当下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赶快去飞龙山吧。”但求得与孟明霞同行,就不再问李思南和杨婉的事情了。
孟明霞把杨婉的身份告诉褚云峰之后,忽地心念一动,就像刚才褚云峰“说错”了话之后的想法一样,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难道我是怕他误会么?”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都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了。
按下褚、孟二人不表。且说杨婉下山之后,怅怅惆惆地独自前行,心情和褚、孟二人则是大不相同了。
杨婉扮作一个相貌丑陋的小厮,别人不知道她本来是个美貌的女子,当然也就不会去注意她。是以孟明霞所曾遭遇的尴尬事情,她是一件没碰过。
采花贼的案子在这几县闹得沸沸扬扬,杨婉一路行来,也曾听得有人谈论那个淫邪残暴的采花贼,但因自己有事在身,不能耽搁,虽然痛恨,对这采花贼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当做新闻来听,听过也就算了。
杨婉因为道路不熟,虽然是早半天下山,走得反而比孟明霞较慢。
这日,杨婉经过那座县城,因为时间尚早,没有进城投宿。
蒙古大军南侵的消息已传来更兼又有采花贼的出现,是以越往北走,路上行人越少。杨婉急于赶到飞龙山去,不知不觉已是入黑时分,走到了荒山野地,错了宿头,找不着人家了。
北方的气候比南方寒冷得多,此时已是早春二月,一到入黑,阳光消逝之后,便似回到了寒冷的严冬、天上飘下鹅毛般的雪花。
杨婉情怀惘惘,本来是不愿意回忆的旧事,不由自己地涌上了心头。
她想起了与李思南在回国途中的一个雪夜,两人忍受着饥寒,却在憧憬着家室之乐。杨婉说她家里藏书甚富,李思南说人生的乐事之时,就是雪夜关门读书,如果再有一壶酒,一炉香,那就更其美妙了。杨婉笑说我可以给你暖酒,给你添香。说到此处,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念出了古人“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诗句。
回忆突然变了一杯苦酒。杨婉叹了口气,心里想道:“如今给你红袖添香的已是另有其人,不必我来服侍你了。”杨婉独自踏雪前行,感觉一片冰冷。并非她的身体经受不起,而是雪花飘在她的身躯,冷在她的心头。
眼前是一片厮杀的寒冷景象,回忆却又回到了风和日丽的春天。那一天她躲在李思南那条村子的山坡上,眼看着李思南和孟明霞双双走过小桥,李思南摘下几朵野花,抛入河中,片片落花,随波而逝。她听得李思南的一声长叹,她听得小河流的呜咽。“伤心桥下春波绿,曾见惊鸿掠影来。’那时南哥在想着什么心事呢?他是决计不会知道我就躲在他的身边的,他的伤心当然不是做给我看。唉,莫非他的确是还没有忘记我,他在想起我们曾经做过的往事?”心中微感暖意,但随即又在自笑自怜:“这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南哥是有了新人,还会记得旧人?”
回忆里的“春天”比严冬更冷,杨婉一声长叹:“我还在想这些干嘛!”猛一抬头只见白雪皑皑的山头有一座古庙,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是走到古庙之前了。
杨婉禁不住又想起了那个雪夜和李思南躲在磨房烤火的事,就是那天晚上,她认识屠凤的。想不到只几个月功夫,一件件的事情变化得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如今她是悄悄地离开了屠凤山寨,只影孤身地走到这里来了。“反正我不到宿头,就暂时在这破庙过一晚吧。”杨婉心想。
杨婉走进庙门,只见地上有一堆火,柴都烧得差不多变成炭了,但还在吐着微弱的火苗,尚未完全熄灭。
杨婉看见庙里并没有人,心里想道:“想必是北方逃难的难民曾在这里歇过,已经走了。说不定也可能是叫化子。但在这样的寒夜,他们既然生了火,却又为何不在庙里住一晚呢?”杨婉猜想不透,随手加了几块干柴,把火重新烧旺起来,想道:“我现在穿的是小喽兵的破旧衣裳,满身尘土,看来大约也像个难民了。就是有人回来,我也不必避忌。”
这晚的情景太像她与李思南在磨房烤火的那一夜了,除了一处是磨房,一处有古庙之外,所不同的,只是此际她的身边并没有一个李思南。
杨婉正自浮想联翩,忽听得有三下掌声,两长一短,这掌声是对正庙门的方向传来的。授着东西两面,也传来这样的三下掌声。
杨婉多少有点江湖经验,一听便知这些人是以掌声作为暗号,不禁吃了一惊,心道:“原来是黑道中人在这里聚会。”
若是普通的难民,杨婉不用躲避,但来的是黑道中人,杨婉就不能不暂且一躲了。须知黑道中人,是最忌给外人知道他们的秘密的。
这座神庙破旧不堪,但神龛却还相当完整。那尊坐着的神像,比杨婉站起来还高一个头,而且还有帐幌遮掩。杨婉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只好揭开帐幌,躲到神像后面。
刚刚躲好,脚步声已经进了庙门。杨婉偷窥出去,只见来的是三个粗豪汉子,中间一个面有刀疤的汉子“咦”了一声,说道:“你们刚才已经来过了么?”为首的那人说道:“没有呀。熊大哥,你为何有此一问?”
那熊大哥道:“我好像记得出来之时,并未添上柴火,不该烧得这样旺的。”左首的那人说道:“或者是贺九公来过了。他和你都是这儿的地主。”那熊大哥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一定是九公他老人家。”
右首的那人道:“九公找我们来,不知为了何事?”那熊大哥尚未回答,左首的那人已在叫道:“九公来了!”
贺九公也是和两个人同来,先来的那三个人向他行过了礼!其中两人问道:“贺大娘呢?”贺九公道:“昨晚我们搬了家,她留在家里。”那个姓熊的笑道:“九公家里来了贵客,你们两位尚未知道么?”
那两人道:“不知是哪位贵客?”贺九公道:“待会儿再说。熊老大,你把今晚之事告诉了他们没有?”正是:
何处潜来神秘客,狐群狗党敢兴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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