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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凤霍然一省,说道:“怎么,褚云峰没有和你们一起进来么?我倒是一时忘了招呼他了。快快请他进来。”
原来屠凤本是早就想问褚云峰的来历的,只因在褚云峰和柳洞天交手之后,褚云峰退了下来,按着就是李思南和孟明霞相继出场,李、孟二人和对方连场恶斗,屠凤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二人身上,一直未有功夫与褚云峰说话。
待到淳于周败走,大局已定之后,众人都围拢来向新盟主道贺,屠凤也忙着招呼孟明霞的父亲,未曾留意褚云峰。她以为褚云峰走是在这一群人当中,直到李思南问起,这才发觉褚云峰已经不见。
几个小头目奉了屠凤之命出去找寻褚云峰,过了一会,都回来报道,没有找着!
此时庆功宴已经摆好,席位也都有了安排了。褚云峰的座位是安排在李思南旁边,同孟少刚父女以及屠凤同一席的,不见他来,只好虚位以待。
李思南叹道:“这位褚兄真是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但庆功宴上没有他,却是美中不足了。”屠凤道:“料想他还不会下山吧?咱们明天慢慢地找。
孟少刚道:“你们说的这位褚云峰是谁?”孟明霞道:“爹,可惜你来迟了一步,没有看见。这姓褚的一连斗了两场,第一场打败了崔镇山,第二场和柳洞天打成平手,只因他用的是把宝剑,双方兵刃都有缺口,他自认功力稍逊,这才自愿作负的。其实他若是没有和崔镇山先拼了一场掌力的话,柳洞天恐怕也未必是他对手。”
孟少刚稍感诧异,说道:“真的吗?崔镇山的金刚掌和柳洞天的八仙剑在江湖上也都算得是出类拔萃的了,这位姓褚的少年能够打败崔镇山、打和柳洞天,后辈中竟有如此能人,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外!”心中可在暗暗奇怪:“后辈中有如此能人,怎的我却不知道呢?”要知孟少刚交游广阔,对后辈中的杰出人物,尤其是一向注意的。
孟明霞道:“是呀,我们都在奇怪,屠姐姐的山寨中有这样一个人物,我们竟然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以他的本领而论,山寨中人胜得过他的,只怕只有咱们的新寨主了,女儿也自愧不如。”李思南谦虚道:“孟姑娘,你客气了。我也未必比得上他。”
孟少刚哈哈笑退:“霞儿,你一向不肯服人的,听你这么说,这位褚少侠的本领那是当真不错了。但你们不知他的来历,难道从他的剑法中也看不出他的门派么?”
孟明霞道:“他的剑法与中原各大门派都不相同,看不出他是什么家数。”孟少刚道:“哦,与中原各大门派都不相同?”神情如有所思。
李思南道:“孟大侠见多识了,可想得到这人的来历?”孟少刚道:“这人约莫有多大年纪?”
李思南道:“大约也不过二十来岁。”孟少刚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猜不着了。”孟明霞问道:“他的来历和年纪有何关系?”
孟少刚道:“他的剑法与各派都不相同,要达到这样的造诣,必须融会各家各派武学的精华才行。据我所知,先一辈的武林隐逸之中倒有一两个这样的人物,但他们的弟子也都是中年以上的人了。而且这位褚英雄的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即使有名师指点,也似乎不应就有如此造诣。”
屠凤笑道:“他今天既然露了这么一手,想来不至于就躲起来不见我们的。既然猜不透他的来历,那就算了。反正将来会知道的。咱们还是先喝酒吧。”
庆功宴上喜气洋洋,各家寨主,相继向新盟主道贺、敬酒,孟明霞笑靥如花,也是频频向李思南劝酒。
李思南有了几分酒意,只觉眼的人影摇晃,向他劝酒的孟明霞好像突然变成了杨婉,李思南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却见孟明霞也似乎有点诧异,把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说道:“南哥,你在想什么?”李思南道:“没什么,我大约是喝酒喝得多了。”心里却在想道:“我不能再想杨婉了。她已经另有所属,我再想她,只是自寻烦恼。”
孟少刚道:“你今天也够累了,那就少喝点酒,早些安歇吧。”
席散之后,石璞道:“思南兄,我送你回房。”李思南笑道:“你怕我当真喝醉了么?”但见石璞一番好意,他当然也是不便拒绝。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走出了大门,石璞道:“思南兄,你精神如何,想不想现在就睡?”李思南道:“累是有点累的,但也不至于疲倦不堪。”
石璞道:“今晚月色很好,我倒是还不想睡。”李思南道:“好,那咱们就联床夜话,山寨中的事情,我新来乍到,也想向你请教。”
石璞微笑道:“日间我见后山的梅花已经盛开,咱们不如月夜赏梅如何?”李思南笑道:“难得石兄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忽地心中一动,想道:“石璞何以无端邀我赏梅?莫非他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嫌在寨中说话不便?”
石璞在前带路,到了梅林,正想停下来与李思南说话,忽见有两骑马跑上山来。
石璞觉得奇怪,心里想道:“这么晚了,怎的还有人骑马上山?跑得这样快,难道是山下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心有所疑,只好把要与李思南所说的话,暂且搁下,出去一看。
只见是一个在山下主持酒店的小头目。这酒店是山寨开设的,一来用作山寨的耳目,二来也担负给山寨接引客人上山的任务。另一个粗豪汉子,石璞却不认得。
那小头目见到副寨主,连忙在马背上施礼,说道:“这位大哥是从飞龙山赶来的,说是有要事要见咱们的寨主。寨中的庆功宴不知可散了么?”
石璞起初以为是山下发现敌情,此时听说是友寨的人前来求见屠凤,方始放下了心。这人既然讲明了飞龙山的“要事”是要向屠凤当面陈述的,石璞自是不便多问。当下说道:“庆功宴刚散,寨主也许就要睡了,你们快快去吧。”
这两人走过之后,梅林中重归寂静。李思南笑道:“石大哥,你怎的忽然有此雅兴?”
石璞笑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是为了赏梅来的。我只是一个粗汉,哪里懂得什么赏花玩月?”
李思南心中一动,已知自己猜得不错,于是说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石璞略一沉吟,说道:“李兄,记得咱们那次在蒙古相遇之时,你曾向我打听过杨姑娘的消息。”
李思南面色一沉,说道:“现在我已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石璞道:“当时我不知道她的消息,但现在我却知道。你当真不要听么?”
李思南心中阵阵酸痛,想说不要再听,但却始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唉,伤心之事,还提它干嘛?”
石璞道:“你知道什么?”
李思南道:“我知道她还活在人间,但我已不要再见她了。”
石璞道:“为什么?”
李思南道:“石大哥,你不要逼我说出来好不好?”心想:“佳人已属沙咤利,义士今无古押衙。屠龙是抢了婉妹的‘沙咤利’,你石璞却不能做我的‘古押衙’。我说给你听,又有何用?”
心念未已,只听得石璞已在笑道:“李兄,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在想些什么。李兄,你想得完全错了!”
李思南不觉一怔,说道:“你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石璞道:“你是不是以为佳人已属沙咤利?错了!错了,大大的错了!”
石璞此言一出,李思南不觉跳了起来,失声嚷道:“石大哥,你、你知道了一些什么?”
石璞道:“我知道你受了屠龙的骗,上了他的当了!”
李思南呆了一阵,说道:“你的意思是杨姑娘嫁给屠龙之事,乃是假的?”
石璞笑道:“屠龙虽然是我的大师哥,但我还是要说,他想要杨姑娘呀,那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难!”
李思南惊疑不定,说道:“此话当真?”
石璞叹了口气,不答李思南的话,李思南道:“石大哥,你怎么了?”
石璞道:“我是为杨婉叹息。李兄,你与她相处已非一日,怎的这样不相信她!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屠龙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已,你还不肯相信!若给杨姑娘知道,她一定要叹识错你这个人了。”
李思南又惊又喜,说道:“但他们之事,我却是亲自见到的,并非只凭屠龙一面之词。”
石璞道:“你见到了他们同在一起?”李思南想起那日所见,不觉又是心痛如绞,低低的“嗯”了一声。
石璞道:“你当真在那小客店的房中见到了场姑娘?我看,恐怕你只是见到了屠龙吧。”
李思南不觉又跳了起来,说道:“那日之事,怎的你也知道了么?”
石璞说道:“不错。我才是不但见到了屠龙,而且也见到了杨婉。我是比你早一天到那小镇的,可惜咱们错过了见面的机会。否则你对杨姑娘也不会起这样深的误会了!”
李思南喘过了一口气,连忙抓着石璞的手,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石大哥,你快说给我听!”
石璞哈哈笑道:“好,我刚才要说你却不要听,现在你可是要听了吧?”李思南道:“石大哥,求求你别卖关子了。我这厢向你赔礼啦!”
石璞不忍见李思南太过着急,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从那晚怎样揭破屠龙的奸谋,怎么打碎他用来骗杨婉所饮的药酒酒杯等等,一一的说了出来,跟着又把杨婉告诉他的,屠龙如何冒充好人,哄骗杨婉与他同行,但杨婉始终没有上他的当,等等事情,也都对李思南说了。
李思南听了之后,不觉又是痛恨,又是羞惭。痛恨屠龙手段的卑鄙,惭愧自己的糊涂,石璞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李思南满面通红,说道:“石大哥,我这样糊涂,我自己也不能饶恕自己。现在我只求你告诉我,杨姑娘在哪儿?我要去向她负荆请罪,才得心安!”
石璞沉吟半晌,说道:“不错,我是见到了杨姑娘,但她此际人在何处,我却不知。何况你现在新任盟主,又怎能抛开大事不理,前去找她?”
李思南道:“我并非要离开山寨,抛下这里的事情不管,只是要知道她的下落,才好设法找她。她与我一样有着国仇家恨,找了她来,不正是可以为义军增加一份力量吗?石大哥,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石璞笑道:“你要向杨姑娘负荆请罪,也不必急在一时。只要你当真是心里有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的心事,自己来找你的。”
李思南呆了一呆,说道:“这是不是杨婉的意思?”石璞道:“你不必管是不是她的意思,你照我的话做,一定不会错。”话中之意已是默认。
李思南还想再问,忽见一个小丫鬟向他们走来,说道:“石统领,原来你和盟主在这儿,可找得我好苦。”这小丫鬟正是屠凤的贴身侍女春兰。
石璞道:“有什么事吗?”春兰道:“小姐请你去见一见她。”石璞猜想可能是与飞龙山的来人有关,于是说道:“李兄,你也够累了,今晚先抛开心事,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因为屠凤并没请李思南,石璞自是不便邀他同往。
李思南道:“你去吧,我在这里再待一会。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他不想给这小丫鬟窥破他的心事,是以用赏梅来作掩饰。春兰“噗嗤”一笑,说道:“原来李盟主也是这样欢喜梅花。这几树梅花,还是那年孟姑娘来的时候,亲手栽的呢。”
石璞与那小丫鬟走后,李思南独自徘徊,思如潮涌,蓦地心中一动,想道:“婉妹不知是否误会我已移情别恋,所以她才不肯出来与我相见呢?”
跟着他又想起了屠龙日间和他所说的话,听屠龙的口气,似乎是疑心杨婉已在山寨之中。是以出言试探,试探他是不是已经和杨婉见了面。
李思南心里想道:“屠龙这厮说的话当然不能相信,但他何以无端端的会怀疑婉妹在这山寨之中,想来或许不至于是空穴来风吧?”再想:“屠龙中了毒龙镖,已敷上解药,他如赖在这里不肯走。山寨中的头耳都是敌视他的,他何以甘愿忍受这份难堪?莫非这是一个籍口,他要留在这里侦察婉妹?”
正在思疑不定,忽然花枝颤动,有个少女突然从花树丛中钻出,悄没声地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思南心头“卜通”一跳,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少女,笑盈盈的站在他的面前。李思南大失所望,不觉“啊呀”一声,说道:“明霞,原来是你!”
孟明霞有点诧异,笑道:“你以为是谁。”李思南面上一红,说道:“我以为是石璞回来了。”
孟明霞道:“他和屠凤见了面,恐怕还有许多体己的话儿要说呢。”接着道:“我听得石璞说你在这儿,不知你走了没有,姑且过来看看,谁知你还在这儿。怎的你恶斗了一整天,居然还有如此雅兴?”
李思南道:“石璞不想早睡,我陪他出来聊聊,怎的你也还没有睡?”
孟明霞道:“我也是陪爹爹说话。爹爹今天见了你十分高兴,连连对我夸赞你呢。说你不但武功好,人品也好。更难得的是少年老成,堪当重任。”
李思南笑道:“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爹爹恰好今日赶到,淳于周早已做了盟主了,我想要担当重任,亦是不能。对啦,屠凤找石大哥,不知可是为了飞龙山之事?”他不愿意孟明霞老是谈他,是以说了几句,便即扭转话题。
孟明霞道:“不错,飞龙山的窦寨主窦安平是有紧要的事来向屠凤求援。不过,屠凤找石璞商量,却不仅仅是为了飞龙山之事,而是为了她的哥哥。对啦,我正想问你,屠龙是否和你有仇?你今天和他交手之时,好像是非常恨他。当时我和屠凤都有点提心吊胆呢。”这个疑问,孟明霞是早已想问李思南的了。只因不便在人前提起,直到此刻,两人相对,才有机会发问。
李思南笑道:“不错,我对他的确是十分痛恨的,但现在已没有那么恨了。”
盂明霞诧道:“这又是为了什么?”本来她应接着说飞龙山之事的,但因好奇心起,却是非得打破这个闷葫芦不可。
李思南道:“其实我与屠龙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他为人不端,我和他交手之时,自是难免对他僧恶。也许因此形之辞色,给你看出来了。但他现在愿意留在家里养伤,或许他已有了一点悔过之心。所以我也就不那么痛恨他了。”
李思南并非是想瞒着杨婉的事情,不过孟明霞问他何以痛恨屠龙,他却是不便说出他曾怀疑屠龙勾搭上他的未婚妻,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复她。
孟明霞却以为李思南说的“行为不端”乃是指屠龙勾结淳于周父子,意欲投靠蒙古这些事情。于是说道:“不错,屠龙交上匪人,走上邪路,的确是令人憎恨。但你以为他会悔过,恐怕还是想得太好了。”
李思南怔了一怔,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屠龙藉口在家养病,可能有什么图谋?但山寨里的大小头目,都是屠凤的人了,他即使不怀好意,恐怕也不能为所欲为吧?明霞,但你以为他在图谋什么呢?”
孟明霞道:“你说得不错,要在这山寨里兴风作浪,他大约是做不到的。不过,他诡计多湍,若是要在暗中破坏什么,也未必不能做到,故此,屠凤和我,虽然不知他是图谋什么,但总觉得是要提防的好。而且屠龙好歹是屠凤的哥哥,他一定要赖在家里不走,也令屠凤十分难处。屠凤就是因此,才要找石璞商量的。”
屠龙找个藉口,有所图谋,这一层李思南早已想到。不过他想到的还不是屠龙破坏义军抗蒙之事,而是担心他要留在山上侦察杨婉。听了孟明霞的话之后,李思南多了一层警惕。李思南道:“飞龙山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可以让我知道?”
孟明霞笑道:“你是盟主,这件事情本来是应该禀报你的。但屠凤不知你还未睡,恐怕妨碍了你的睡眠,所以不敢找你,你别多心。”
李思南笑道:“我的气量不会这样狭窄的。我今天才做盟主,飞龙山的人,当然也还未曾知道。”
孟明霞道:“飞龙山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了么?”
李思南道:“是不是在河南北部,与陕西交界的地方?”
孟明霞道:“不错。这个地方,正是蒙古鞑子进侵中原所必经的要道。”
李思南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可是已经发现敌踪?”
孟明霞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次屠凤撒下绿林帖,邀请各家寨主到会,飞龙山没派人来,起初我们以为是路远的关系,现在才知道,他们正是在全力准备抵御鞑子的入侵!”
李恩南算了一算路程,说道:“我离开西夏之时,蒙古的大军还驻在龙沙堆,这样快就到了飞龙山么?”
孟明霞道:“这人离开飞龙山的时候,鞑子尚未来到,不过,恐怕也快了。他们打听到了确实的军情,鞑子的前锋已经过了宝鸡,正在沿着汉水东进。蒙古的骑兵行动迅捷,天下知名,说不定现在已经踏进了飞龙山了。”
李思南道:“那么,飞龙山是来请救兵的了?他们的寨主是谁,他敢以一个山寨之力来抗御鞑子,也算得是个豪杰了。”
孟明霞道:“飞龙山的寒主名唤窦安平,以绵掌功夫驰誉绿林,听说还是屠百城生前,有一次和他比试掌力,屠百城也用绵掌功夫,击石如粉,这才将他收伏的。当时屠百城已是做了多年的绿林盟主了,他仍然非得和盟主比过掌力,才肯服从,可见他是如何倔强,据说他平素的行径,乃是黑白两道都不卖帐的。因此虽然不是胡作非为,却也不是什么侠义之士。不过,他这次甘冒以卵击石之险,誓抗鞑子,倒是颇出人意外,令人不能不佩服他了。”
李思南道:“是呀,评价人物,应该从大处着眼,小节有些地方错了,那也不必深究。不过,飞龙山距此处甚远,只怕咱们所发的救兵赶不及吧?”
孟明霞道:“窦寨主担心的也正是恐怕大队人马行动难免比较迟缓,在路上又容易出事,因此他一面请求咱们发兵,一面请求咱们先派几个得力的高手立即赶去帮忙他们,人选最好是懂得兵法和在武林中有威望的。
“因为倘若有这样的几个人到他们的山寨,不但可以帮忙他们策划军事,而且可以号召附近一些零星散股的义军,这些义军大都是绿林兄弟,占据了一些较小的山头,再加入一部分不甘弃家逃难的老百姓组成。因此飞龙山的窦寨主希望最好是屠凤也能够亲自出马,她是前任绿林盟主的女儿,以她的身份当不难号召零星的义军。”
李思南道:“屠凤恐怕不便离开山寨吧?”
孟明霞道:“正是如此。屠凤倒不是怕寨中无人主持,而是怕她走了之后,屠龙说不定就会捣乱。而且还有一层,她这一去,山寨的弟兄当然也要抽调至少一半以上随后去的。寨中力量减弱了一半,淳于周倘若乘机前来并吞这个山寨,又有屠龙与他里应外合,这可也是相当危险的啊!”李思南笑道:“我既然侥幸当上了盟主,这件事我自是义不容辞。”
孟明霞笑道:“不瞒你说,我和屠凤也是早已想到,倘若你去,那是最好不过。不过,屠凤却怕委屈了你的盟主之尊,不便向你启口。”
李思南道:“哎,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咱们许身为国,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做盟主又不是当皇帝,有什么不能动的?皇帝也有御驾亲征的时候啊!好,我这就向屠凤讨令去。”
孟明霞笑道:“你是盟主,你喜欢派谁去就是谁去,说什么讨令呢?飞龙山不过还未知道你是盟主,所以才向屠凤请求的。说起来,我倒是要向你讨令呢!”
李思南道:“讨什么令?”孟明霞道:“到飞龙山去呀。”李思南怔了一怔道:“你也要去?”孟明霞笑道:“怎么,你嫌我做不了你的助手么?”李思南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不过——”
孟明霞有点着恼,道:“不过什么?”李思南沉吟半晌,说道:“不过,我看你还是留在山上协助屠凤更好。我想我和宋铁轮夫妇先行赶去,石璞率领援军随后而来,有这么多人去,也就够了。”
孟明霞柳眉微蹙,心里想道:“他好像是要避开我,莫非他是怕人闲话,要避男女之嫌?其实江湖儿女根本就不会讲究这套。他来的时候他不是和我一路同行的么,怎的现在忽然又要避起嫌疑来了?”想至此处,孟明霞心里自是不免有点不大痛快。不过,她虽然是个性格爽朗的中帼英雄,却也不好意思向李思南盘根问底,当下只好说道:“我是怕你没有得力的帮手,宋铁轮夫妇虽然不弱,但若碰到像淳于周那样的强敌,他们恐怕就帮不上你的忙了。这样吧,我请爹爹和你一道去,你说好么?”
李思南道:“孟老前辈若去,自是最好不过。不过,留守山寨也很重要,有你爹爹在此,淳于周就不敢妄动了。”又道:“可惜褚云峰未曾找着,要不然他做我的副手,倒是最适合的人选。咱们还是找屠凤商量商量吧。”孟明霞道:“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找屠凤,她正在和石璞说话,此刻或许还未散呢。”
孟明霞猜得不错,李思南不愿和她同去,的确是为了避嫌。不过,李思南并不是怕别人的闹话,而是怕给杨婉误会。
但李思南却不知道,杨婉此际,正是在这梅林之中。
原来杨婉的哨岗,就在附近。此时刚好不是她当值的时候。她看见李思南与石璞进入梅林之时,想偷听石璞和他说什么,便也悄悄地进入梅林。但她只听到他们下半段的说话,屠凤那个丫鬟便来把石璞叫去。李思南向石璞吐露对她的相思之情,她可没有听见。只知道李思南已经怀疑她是在这山上,而石璞则守着信约,并没有泄露她的行藏。
石璞走后,她踌躇再三,尚未拿定主意是否要出来与李思南相见,跟着孟明霞也就来了。
杨婉从花树丛中走出,看着李思南与孟明霞的背影双双而去,心中又是不禁一阵难过。
杨婉想道:“孟明霞与南哥今日朕手抗御强敌,如今又要和他同去飞龙山,她对南哥倾心,看来已是毫无疑问了。听她的口气,孟大侠也似乎颇有看中南哥做女婿之意。可是南哥为什么不应允与她同去呢?是不是为了我的缘故呢?”
想至此处,杨婉心中方始感到一丝甜意,脸上绽出一丝笑容。但这丝笑容却像天边的明月一样,忽地被一片乌云遮盖,杨婉接着想道:“即使南哥尚未将我忘怀,但他心上毕竟也是有了一个孟姑娘了,孟姑娘和他性情相投,比我和他适合多了。我是个怜丁孤苦的姑娘,只能拖累南哥。孟姑娘的父亲却是当世大侠,南哥倘若和她结合,那就当真是有了泰山之靠了。”杨婉自己觉得本身的条件样样不及人家,不禁为之黯然气馁。
杨婉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情,她有一个心爱的玉杯,有一天失手掉在地上,缺了一角,从此她就不再要这个玉杯。她哥哥说可以请巧手匠人镶补,不是仔细瞧的话,决计看不出裂痕的。她说纵然看不出也总是有了一道裂痕,有了裂痕的东西,即使是奇珍异宝,她也宁可送给别人,自己决不会再要。
她的性格自幼就是习惯于追求“完美”的东西,此际,她的心境也正是这样。
她知道只要自己露面,李思南一定不会负她,孟明霞再好,也是抢不过她的。可是她不愿意这样做,因为她觉得李思南和她的感情已是像那玉杯一样,有了裂痕。
杨婉缓缓走出梅林,只见月亮已过中天,不禁又再想道:“此际南哥和屠凤想必已是商量好了,明天他就要到飞龙山去了,不管他和孟明霞去也好,和孟大侠去也好,他们的关系总是又亲近了一层,我又何必插足在他们之间呢?”
不过,她虽然是好像下了决心,心中仍是压不下对李思南的牵挂,无论如何,也不能停止自己去思想有关李思南的事情。她想起了李思南明日就要去飞龙山,一阵冷风吹来,她蓦地猛然一省,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飞龙山是因为发现敌踪已过宝鸡,来向屠凤求援的。孟明霞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思南之时,李思南曾经怀疑过敌骑何以来得如此之快,但因蒙古骑兵的行动迅速天下皆知,李思南虽然稍梢怀疑,随即信为事实。
杨婉隐隐觉得不对就是这件事情。她霍然一惊之后,连忙约束自己纷乱的情绪,跟着这条思路想下去,越想越发现了其中大有破绽。
成吉思汗在六盘山下病逝,拖雷受命‘监国’,蒙古大军全部撤回和林。成吉思汗的四个王子,和蒙古的重要将领,以及各盟的王公,将要在和林举行“库里尔泰大会”推走继任的大汗。
这些事情,李思南还未知道,杨婉当时和明慧公主在一起,却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的。
杨婉心里想道:“窝阔台与察合台都想继承大汗之位,拖雷与镇国王子则各助一方,他们彼此勾心斗角,在大汗之位未曾确定之前,蒙古是决计不会出兵的。大汗须由库里尔泰大会推举,库里尔泰大会又必须各位部落的王公都来参加,明慧公主估计,这个大会开成至少也得在半年之后,再加上往来和林的时间,蒙古再次发兵总得在八九个月之后了。我与明慧公主分手至今不过三个多月,他们的库里尔泰大会恐怕才发出通知,蒙占的骑兵如何能够在汉水之东出现?”
杨婉根据所知的事实和行军的时间判断,完全可以断定飞龙山的窦寨主必是谎报军清!他为什么要谎报军情呢?我虽然不知其故,但想必其中一定是有个大阴谋了!南哥到飞龙山去,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婉发现了这个危险,暗自思忖:“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既然识破了飞龙山的阴谋,应该阻止南哥前往,但我又不想与南哥见面,怎么好呢?嗯,有了,我给他来个留书示警,他未曾见过我的字迹,我把字写得潦草些,让他看不出是女子的书法,他就未必猜得着是我所为了。”
杨婉在哨岗之所,有一间单独的房间,于是杨婉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地写了一封信,就悄悄的溜入内寨。李思南所住的地方,她是早就知道了的。
此时已是更过后,除了职司守夜的逻兵之外,大家在喝过庆功酒之后都睡去了。杨婉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李思南的住所,正想进去,忽见一条人影,突然在屋顶出现。
杨婉吃了一惊,连忙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月色朦胧之下,依稀认得这个人就是日间大出风头的褚云峰!
杨婉好生奇怪:“他不参加庆功宴,却跑来南哥的房间干什么?”心念未已,蓦地又见一条黑影从一棵大树之后窜出,前面那条黑影追来,这个人却是屠龙。
杨婉见了屠龙,不由得心中大怒,想道:“原来他果然是假装养伤,图谋不轨!哼,不问可知,他跑来南哥的房间,一定是想要暗算南哥的了!”
两个守夜的逻兵好像听到什么声息,连忙过来察看,一个说道:“是不是有人经过?”另外一个说道:“恐怕是飞鸟经过吧?盟主还未回来,哪里会有人呢?”先头那个道:“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也好放心一些。”
杨婉见这两个逻兵已经进入李思南的房间,她当然是不便再去投书了。当下,她从大石后面出来,只见屠龙的影子正在钻进梅林。
杨婉暗自想道:“且看看他们有什么勾搭。”心念一动,便即施展轻功,跟他前往,从另一面进入梅林。杨婉在暗,他们在明,杨婉有心躲开他们,果然没有给他们发现。
只听得轻轻的三下掌声,跟着又是三下掌击,屠龙说道:“并吞六合”褚云峰说道:“纵横九州”两个人同声哈哈口笑,两条黑影同时各自从一棵梅树后面出来。
屠龙道:“原来褚兄果然是自己人,幸亏小弟没有鲁莽。”褚云峰笑道:“小弟更想不到屠兄也是这条线上的朋友!”
杨婉躲在暗处,听了此言,心中震骇之极!她做梦也料想不到,日间立了大功的褚云峰,竟然是屠龙的“自己人”
“他既然是和屠龙一路的,日间何以又帮助南哥?若说他是为了取得南哥的信任,何以后来又匿不露面,连庆功宴也不参加?”杨婉暗自思量,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未已,只听得屠龙已把这两个问题提了出来,说道:“褚兄深藏不露,小弟佩服之至。但小弟却有一事不明,褚兄是否预先知道孟少刚这老匹夫今日定然来到?”
褚云峰笑道:“小弟并无神算本领,焉能先知?”
屠龙道:“既然如此,那么按照当时的形势,淳于老前辈取得盟主的希望极大,褚兄何以反而出头与我们作对?出头之后,又何以避开,不与李思南这小子见面?”
褚云峰冷冷说道:“想必你还未知道我的来历吧?”
屠龙道:“正要请教。”
褚云峰道:“红花绿叶,虽然是同出一源,但道上同源,也还须各为其主。屠兄可明此意。”
屠龙道:“如此说来,锗兄的背后当家和淳于寨主一样,都是应了蒙古大汗之聘的了,却不知这位当家的是谁。”
杨婉仔细一想,方始明白,心道:“原来褚云峰乃是怀有私心,他不愿意淳于周夺得盟主,是为了他的当家打算。他不能让淳于周在蒙古大汗跟前的地位高过他的当家。”
褚云峰道:“你当真想要知道?”
屠龙道:“既是道上同源,想来老兄说也无妨。”褚云峰道:“好,你既然想要知道,我也可以说与你听。但只怕你知道之后,反而于你不便。”
屠龙大为惊愕,讷讷说道:“倘若不便,那、那就不说也罢。”
话犹未了,只见褚云峰单掌划了一道圆弧,轻轻地拍在一棵梅树之上。转眼之间,梅花纷落如雨,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
杨婉曾见过他日间以掌力折服崔镇山,此时虽然觉得他这一掌之力,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比日间所见,更其强劲,但这只是稍强稍弱之分而已,因此也并不怎么诧异。
但屠龙就不同了。尽管日间褚云峰以掌力折服崔镇山之时,他也在场,此时却仍是不禁大惊失色,呆了半晌,这才说得出话来:“你、你可是阳天雷的弟子?”声音也都禁不住颤抖了。
褚云峰冷冷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嘿,嘿,你的眼力倒是很不错呀,看得出我这一掌用的乃是天雷神功。”虽然尚未承认自己就是阳天雷的弟子,口风之中已是透出至少也是与阳天雷大有渊源。
此时杨婉方始大大吃惊。原来阳天雷不是别人,正是杀害屠百城的凶手。当日屠凤和她的大师兄龙刚等人往蒙古访查,已得确证。这事杨婉是知道的。
杨婉心里想道:“且看屠龙怎样对付他的杀父仇人的弟子?”心念未已,只听得屠龙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说不方便让我知道。”褚云峰冷冷说道:“你现在知道也还不迟。你要与我翻脸也好,与我携手也好,都由得你!”
屠龙又呆了半晌,说道:“我不管你是否阳天雷的弟子,但我的杀父仇人只是阳天雷而不是你。今日咱们利害相同,自当彼此携手。但我的杀父之仇还是要报的,你若是维护师门,咱们就只有拼个死活了。但我决不先向你动手。”后面这一段话,分明只是想顾住体面的说话了。
杨婉听了这话,心里暗自怒骂:“屠龙这厮简直是没有半点血性。真想不到屠百城英雄盖世,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褚云峰哈哈笑逼:“识时务者为俊杰,屠兄有此决断,小弟十分佩服。好,你找不找阳天雷报仇,那是你的事。在这山寨之中,我一定帮你的忙就是。”
杨婉心思极细,听见褚云峰直呼阳天雷之名,不觉有点诧异,心想:“褚云峰若是阳天雷的弟子,似乎不该直呼师父之名。”
屠龙问道:“褚兄,你在今天出风头之后,忽然匿不露面,是不是怕我妹妹识破你的来历?”
褚云峰道:“这倒不是。你妹妹虽然精明,见识尚不如你,我又未曾露出天雷神功,她焉能知道我的来历。”
屠龙道:“然则又是为何?”
褚云峰道:“因为我知道飞龙山有个人今日会来,他是知道我的来历。”
屠龙笑道:“褚兄,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褚云峰淡淡说道:“哦,那我倒要向屠兄请教了,我所不知道的这‘其二’又是什么?”
屠龙笑道:“飞龙山也是咱们的人,窦寨主遣人谎报军情,这是早就和我商议好的。”
褚云峰道:“何以要谎报军情?”
屠龙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呀,褚兄,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还会不知道?”
褚云峰道:“哦,原来是你和窦安平合谋设下的陷附,诱你妹妹上当的。”
屠龙道:“是呀,屠凤这丫头带领她的人马一离开山寨,我在这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褚云峰冷冷说道:“你倒下得辣手,不惜与外人串通谋害亲妹子。佩服,佩服!”
屠龙笑道:“俗语说得好,无毒不丈夫,谁叫她抢了我的寨主之位,还不把我当作哥哥看待。不过,我也不是谋害她,我倒是好心好意要替她找个好丈夫的。不瞒你说,淳于周的儿子淳于膑就在飞龙山那边等着她。”
杨婉听到这里,又惊又喜,心里想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飞龙山是他们的人,屠龙这厮设计把妹妹往火坑里推,真是该死!”
褚云峰道:“但据我所知,你的妹妹大约是不会到飞龙山去了,八成是李思南这小子自己去。”
屠龙道:“那就更好了。搬走了这块大石头,咱们在这里就更方便行事了。褚兄,我准备李思南一走就发难,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大忙。”
褚云峰道:“你不怕孟少刚?”
屠龙道:“孟少刚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李思南,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李思南若是前往飞龙山,孟少刚父女一定会跟着他去。到时只要你帮忙我制服屠凤和石璞二人,我就可以夺回这座山寨。”
褚云峰道:“这个忙我当然是一定要帮你的。”
杨婉想要知道的秘密现已知道,心想:“不知他们还有什么秘密要说,但我知道了这么多也已够了。不如回去设法告诉石璞,也免得给他们发现。”
杨婉却不知道,就在她动这念头之际,屠龙已经发现了她。原来杨婉听到惊心动魄之处,不知不觉忘记了要放轻呼吸,给屠龙听出了她的声息。
屠龙听出了附近有人,神色仍是丝毫不露,突然间就朝着杨婉躲之处扑去,杨婉却还在踌躇未决是否要再听下去。正是:
秘密岂能传六耳,奸谋一破杀机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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