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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青海高原上的西北风带着一股强劲的气势席卷而来在大军行辕的殿顶上呜呜作响大将军年羹尧又要杀人了!
年羹尧是朝中出了名的屠夫和杀人魔王他的军法之严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今天就因为穆香阿等十名侍卫犯了“恃宠傲上藐视营规大闹官廨咆哮军帐”这些“按律该斩”之罪年羹尧岂能饶过他们?一声令下“拿酒来斟上十碗本帅要亲自为他们送行!”
军士们抬着酒坛走了进来就着帅案斟了十碗放在十个已经吓傻了的侍卫面前。年羹尧也自己端了一碗酒顺势向桑成鼎递了个眼色。桑成鼎会意不言不语地走了出去。此刻的年羹尧突然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到十个死囚身边。他十分动情地说“皇上差你们到这里来是让你们一刀一枪地为自己挣功名也为朝廷建立丰功伟绩的不是让你们来送死的。穆香阿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和你的父亲是交往根深的。你做满月、做百日我都去过还夸你将来一定会雏凤清于卷风声哪!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现在却死在了我的军令下。唉这这是从哪里说起老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
听着年羹尧这些又亲切、又无奈的话穆香阿越想越觉得后悔。他悄悄地向四周一看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他的心紧张极了端着酒碗的手在不停的哆嗦着酒全洒在身上了。他想来想去只有哀求大将军开恩这一招了便用颤抖的声音说“大将军咱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了大将军如今我我知错了。恳请大将军念在和家父的交情上饶过我一次。我愿意一刀一枪、死心塌地的为大将军效命疆场”
“不不不话不是这么说的。”年羹尧的语气更加平和温厚“穆香阿你要知道这里是帅营虎帐啊。这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地方砸坏了东西重新再来一次。我可以宽纵了你们可是别的人要是再出错我又该怎么管?几十万大军都是这样还能叫军队吗?你安心地走吧以后回到北京我一定会亲自到府上请罪的。哦对了你们刚进西官廨时有没有听到那里的军校向你们宣讲军纪?”
听年羹尧这话音好像他们又有了活路。只要没人向他们宣讲过军纪那么闹事的责任就可由别人来承担可是这十名侍卫心里清楚就是因为宣讲军纪他们不肯听先是一味地打闹又夹上冷嘲热讽事情才越闹越大的。现在听年羹尧这么一问他们还能说什么呢?穆香阿吭吭哧哧地小声说“回大帅宣讲过了。”
年羹尧的脸色突然又变得冷酷无情他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啪”地摔碎在地下背过身去似心有不忍又似痛下决心一样吩咐一声“把他们拖出去!”
军令一出二十名军校便扑了上来两人服侍一个把十名犯纪的侍卫上了绳索绑赴厅外广场。不管他们如何求告也不管他们怎样挣扎都已是死定了的人了。就在此时号角悲凉响彻天际城里城外都知道了这里正在行刑杀人的消息。九爷允糖听到了号角呜咽之声又正好瞧见桑成鼎走了过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坐不住了。皇上派他和侍卫们一齐来这里效力可是刚刚进门十名侍卫一个不剩地全被砍了脑袋。皇上如果问起来他可怎么交代呀?事情紧急晚一步这些侍卫就没命了。他顾不得皇亲的身份贝勒的架子连忙从书房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刀下留人!”来到大帐前允禟“啪”地一声打下马蹄袖来唱名报进“军前效力九贝勒允禟请见年大将军!”
这一声喊得够响亮的了可是喊过好久却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反应。大帐内外静得可怕。允禟心里直觉得一阵怦怦乱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手心里都攥出汗了。这时才听年羹尧在里边说了一句“请进!”
此刻的允禟架子不放也得放他“扎”地答应一声趋前几步呵着腰走进大帐跪下行了参见大礼起身又打了个千。年羹尧稳坐受礼心里的得意就别提了。可是他转念一想假如此时此刻有个心怀异志的人借着这个由头参他一本说他目无皇亲不讲人臣之礼他又将何以对之?便起身一揖说“九爷您这是怎么了?往后您来大帐不必报名行礼年某不敢承受。来给九爷设座!”
允禟欠身小心地坐下说“大将军允禟想替十名侍卫讨个人情”
他话没说完就被年羹尧笑着打断了“九爷军法无情您安享富贵就是何必为他们劳神?”
允禟脸一红说“大将军是允禟不好没把话说清楚。这些个侍卫在皇上身边呆惯了从来不懂外边的规矩一个个全都是没上笼头的野马有时连皇上也是气得没法办。皇上叫他们到军中来何尝没有要交给大将军管教之意?请大将军体贴皇上仁厚慈爱之心网开一面得生时且生吧。”
年羹尧还是不肯答应“九爷您知道我现在节制着四省十几路人马总共三十万军士。赏不明罚不重历来是兵家之大忌。我可以恕了他们但两厢这些军将如果不服我还怎么能约束军队?再说如今对罗布藏丹增合围之势已成不日就要开赴前敌。我这里令不能行禁不能止号令不一各行其事怎么能打好这一仗?误了军国大事我又怎么向皇上交代?”
允禟听出年某的话外之音了这是借着“众将不服军令就将不能执行”为理由把对侍卫们或杀或放的权力推给了大伙。其实允禟何尝不知这些侍卫都是来监视自己的?但他一路上费了多少精神才把这些野性难驯的大爷收归到自己身边又怎么能让年某一刀斩了?此时听到年羹尧话中有话便索性彻底放下身份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向四周团团一揖说“列位将军他们几个犯了军纪允禟本不敢替他们求情。但念及国家正在用人之时皇上拳拳仁爱之心允禟愿意为他们作保权且寄下这十颗头颅让他们戴罪立功将功折罪。不知众位将军能否体谅年大帅公忠为国之心和庙堂朝廷栽培人才的至诚?”说罢又向众人连连叩头。”
满殿的军将见皇上的弟弟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行动来谁不想落这个好?于是纷纷开言说“标下愿和九爷一起保十名侍卫不死!”
年羹尧要足了价码也有了台阶“唉既然你们都愿作保我自己又何尝想杀人?传他们进来吧。”
十名侍卫刚到行辕时那一身骄横之气如今一扫而光灰头灰脸地被押了回来跪在地上。面对年大将军、九爷允禟和殿上众将挨着个地叩头致谢。穆香阿流着眼泪说“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谢九爷救命之恩谢各位兄弟保救之恩!”
年羹尧把脸一沉“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来人当众各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下面军校“扎”地一声重新把这十名侍卫放翻扒下裤子狠狠地打了下去。这情形大家见得多了全都不当回事可是允禟哪见过这血肉飞溅的场面啊竟不由得毛骨悚然直到四十军棍全都打完年羹尧才绽开了笑容“嗯好!没有一个人呻吟求饶这还像个样子。你们十人就留在我的中军帐下听候使唤!我告诉你们姓年的若有什么不是之处你们尽可以密奏皇上不要存了顾忌。你们不就是因有密折专奏之权才敢这样放肆的吗?”
侍卫们伏叩头连称“不敢不敢!”
年羹尧走下帅座一边慢慢地来回踱步一边阴沉地笑着说“好教你们得知我也有密折专奏之权!试想如果皇上信不过我怎肯把数十万大军交付给我?今日不杀尔等并不是我不敢。哈庆生此人你们知道吗?”
穆香阿说“回大帅知道他是皇上的额驸。”
“对他是皇上身边四格格洁明的女婿他原来也在我的军中。上个月我让他督办军粮他竟敢误了三日期限我就请出天子令箭来一刀斩了他而且是先斩后奏!皇上不但没有怪罪我还下旨表彰。你们自己看看吧。”说着把一份折子扔给了穆香阿。穆香阿双手捧着打开来看时只见上面果然是皇上的朱笔御批
哈庆生原系不成才之人贻误军机获咎处死。朕初闻则惊既思则喜。我朝若有十数个年羹尧不避嫌隙不畏权贵公忠执法朕何至于子夜不眠焦劳国事?宗室外戚在卿军中效力者甚多其后但遇此等情事即按军法一体处分不必专章上奏。卿且放胆做去卿但为好臣子何虑朕不为好天子?!
穆香阿是皇亲宫中之事知道得很多。他当然听说过四格格的事也清楚他被处死后雍正皇帝为什么一点也不心疼。可他看着皇上对年羹尧的朱批却又不由得心服口服原来想告年某一个刁状的事现在连提也不敢提了。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把折子呈还给年羹尧说“大将军一番教诲胜过十年苦读咱们算服您到底了。从今鞍前马后但凭大将军指使。”
年羹尧笑笑说“你们呀吃亏就在不懂事!起来吧还老跪着干什么?军法是军法私情归私情说了一百圈我们还是世交嘛。九爷为你们连饭都没吃好你们大概也饿了。让下边重新备饭备酒不过我这里还有个规矩吃饭尽饱但包括我在内喝酒却不能过三杯。今天你们初到我就破一次例让你们一醉方休。这一来是给你们接风洗尘二来也是为你们压惊嘛。啊?哈哈哈哈”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事就这样过去了。年羹尧心里清楚他不能不这样做也不得不这样做!九爷和侍卫们来干什么别人不明白可全在他自己怀里揣着哪!皇上的心事用不着多说无非是急着想打好这一仗以此来稳定朝局。年羹尧迟迟不动皇上催也不是不催又不行。他一定在想是不是年某在和他玩心眼?是不是年某有心要拥兵自重?九爷来军中是皇上对他的惩戒也是要分散阿哥党的势力;侍卫们来则是要监督年某的行动还要替皇上看住允禟。所以今天年羹尧才又打又拉地闹这么一通让两个劲敌全都烟消云散再也成不了气候下边就该看他年羹尧的了他怎么才能打好这一场大战呢?
夜已很深了年羹尧还在帐外转悠。他要借这秋夜的凉风帮助自己清醒一下纷乱的思绪慎重地订好下一步的作战方案。西书房里灯光明亮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年羹尧走了进去却见那个新来的幕僚汪景祺还在伏案疾书。他感到有些奇怪便悄悄地走上前去看一看他到底写的什么。汪景祺好像对身边来了人并没有感觉还是时而沉思时而又笔走龙蛇地继续写着。年羹尧轻声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汪景祺一惊“啊谁?哦原来是大帅恕卑职失迎我我这是”
“能让在下看一下吗?”年羹尧十分客气地问。
“哎呀呀大帅言重了。咳人一老就没了瞌睡偏偏今天又出了违犯军纪之事一搅和就更睡不着了。”所以索性起身。写点心得让大帅见笑了。”
年羹尧接过汪景祺递来的诗章似的东西一看竟然大声叫起好来“好啊!你写的这些要是给军士们唱不就是现成的曲子吗?”
汪景祺浅笑一下说“谢大帅夸奖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想让军士们唱的。老朽想军士们每天坐守孤城除了操练外进屋就无事可干也实在是太清苦了些。让他们唱唱小曲也许能鼓舞士气呢。”
年羹尧越看越高兴“好你这个主意实在是好。明天就到军中让他们全都要唱唱出劲头唱出军威来。你再多写些对鼓舞士气很有用处。你写吧我不打搅你了。”
年羹尧走向房里的沙盘端详着敌我两方的形势。在窗外呜呜啸叫的西风中房子里更显得安静。汪景祺走到年羹尧身边见他头也不抬地只顾瞧着沙盘出神便问“大帅您是在判断罗布藏丹增的隐身之地吗?我知道。”
年羹尧一惊“什么什么?你知道?快说他在哪里?”
汪景祺拿起木棒来往沙盘里一指“就在这里塔尔寺!”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你刚从内地来还不了解这里的形势。塔尔寺离这里才有几十里他怎么敢躲在这里呢?”
汪景祺没立即说话只是阴沉地笑着。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向烛台一指说“大帅请看这间房子够大的了烛火照得满屋通明可是您瞧它却照不到这里。”汪景祺一指烛台又说“这就叫‘灯下黑’。罗布藏丹增虽然是游牧部落但他们打仗也照样离不开水、草和粮食。如今青海四周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为什么他还能得住?就因为塔尔寺里有吃有喝咱们困不了他!大帅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塔尔寺是受到皇帝敕封的黄教总寺它不但有权在青海筹粮去内地买粮还能得到朝廷调拨的粮食!大帅呀断不了这个粮源你就别想擒住罗布藏丹增!”
听了汪景祺的这番议论年羹尧吃惊了。他没法不承认汪景祺所言确实是有道理。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从四面八方调来大军把青海团团包围来个“关门打狗”罗布藏丹增就是神仙也无处可逃。可是现在他觉自己错了。错就错在“门”是关起来了但“房子”太大而“狗”又有食物可吃还怎么能打!他把牙关咬得格吱响“好你说得不无道理。且不管塔尔寺里是不是罗布藏丹增的大本营我先把它洗了再说!”
汪景祺忙说“不不不大帅万万不可!塔尔寺一旦被剿就要反了青海全省。塔尔寺的丹罗活佛是黄教教主皇上的替觉和尚也是在这里剃度的。只因为罗布藏丹增‘窜扰青海’皇上才让您前来平叛。可是叛匪没平您却血洗塔尔寺激起了青海民变。我敢说您今日洗剿塔尔寺不出一月您就将被锁拿进京问罪了!”
年羹尧一听这话竟然呆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