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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爱情的新芽，在阳春三月的那场小雨过后，开始悄然萌发。
在粗大树干的最顶端，有一根很不起眼的小树枝，没有人关注他的存在与否。他每天独自享受着阳光给他带来的喜悦，听着小鸟欢快的鸣叫声。还有就是，他在整个春季都细心呵护着他的最爱：一片生长在他身上的，唯一的绿叶。他盼望在夏季，能和叶子谈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
很快，知了爬上了粗大的树干，不厌其烦的鸣叫着。今年的夏天显得特别的炎热，也许这样才能烘托出小树枝对叶子的，爱的温度。
叶子伸了伸懒腰，她身上细腻的筋络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是流动着的涓涓细流，清澈而细腻。她站的很高，能看见很远的地方小鸟的飞翔，白云的呼唤，感受第一缕晨光的照耀。
“叶子，昨晚睡的好吗？”小树枝关切的问。
叶子没有理睬他的问话，借着暖暖的风，转过了身。和旁边的叶子姐姐聊起了天。
“姐姐，昨天下午，知了伏在你的身边，和你说些什么呀？”
“小树枝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他呀？”
“我不想和他说话。姐姐我问你呢，知了昨天和你聊些什么呀？”
“没什么，只是谈论着夏天的花啊，草啊，还有就是小时候，知了睡在泥土里的事。”
“啊！原来知了是睡在泥土里的啊，怪不得黑黑的。不过唱歌很好听。”
“是啊。”
“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的空气，太可怕了。”
“知了生长在肮脏的泥土里，等的就是在整个夏天为我们鸣唱。就像你，小时候，是生长在我的怀抱中，等你长大了，我就想和你恋爱”小树枝插嘴说，可是越说越轻，他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对叶子大声的表白。
“你不要说话，你长的那么瘦弱，而且满身都是凹凸。”
“你听到小树枝说什么了吗？他说他想和你谈恋爱哦。”
周围的一些树枝和叶子听到这句话，都向小树枝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仿佛是在嘲笑他，讥讽他的长相。他既没有其他树枝强壮的身躯，也没有其他树枝平滑的肌肤，估计只有小鸟会喜欢他，因为他满身的创伤，就好像是有可恶的毛虫躲藏在里面一样。的确，小树枝唯一的朋友就是一只麻雀。
“他配和我恋爱吗？他狭窄的胸膛，连让我的脑袋依靠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保护我。”
小树枝听了叶子的话，感觉像是世界末日的到来，胸口一阵酸楚。
整个白天，小树枝就默默地听着叶子和其他的伙伴们欢声笑语的畅谈着，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只是注视着他深爱的叶子的那双，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眼眸。
夏天的傍晚，很安静，只有风沙沙的吹着，寥寥无几的几只知了疲惫的唱着歌。大家都睡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不知什么时候，一条浑身长着尖刺的绿色毛虫，贪婪的张着大嘴，向叶子步步逼近。
“叶子妹妹，小心啊。”第一个发现毛虫的是叶子姐姐。
“啊！姐姐救我！”叶子的惊叫声惊醒了其他的同伴，当然还有小树枝。
叶子姐姐用力的挥动着她柔弱的身体，想要把毛虫甩下来，可是她根本就够不着。其他的同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场噩梦的降临。
叶子痛苦的扭动身躯，她不想让自己美丽的容貌毁于一旦。
“不要怕。”小树枝喊到。
叶子还是没有看他一眼，因为她认为找小树枝帮忙是徒劳的，所以索性含着泪水，闭上了眼睛。
“小树枝，快救救叶子妹妹啊。”
“恩。”小树枝摆了摆身体，突然高声的叫喊：“小鸟，快来，我是小树枝。叶子有危险啊。”
就在丑陋的毛虫张嘴想要咬住叶子的时候“呼”的一声，一只麻雀停在了他的身边。
毛虫抬起头，眨巴着眼睛，辩解道：“sorry，sorry我只是想”可是，没等他下半句话溜出口，他就成了麻雀的食物。
刚才的那一幕实在太吓人了，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周围的伙伴吓的目瞪口呆。叶子身上早已是一身的露水。
“谢谢你啊，小鸟。”
“不用，我们是好朋友嘛。有虫子再叫我。”麻雀转身，飞走了。
大家称赞着小树枝的勇敢和机智。
“小树枝，谢谢你救了我。”叶子笑了笑，说。
“没什么，我就是为了保护你，才生长在这里的”
风有些微微的凉，当最后一只知了停止鸣叫的时候，宣告夏天将要结束，而可怕的秋天就要来临了。
“我很感激你在整个夏天对我的照顾。但是，我还是没能爱上你，真的真的对不起。”这是小树枝在夏季的最后一个夜晚听到的话。
渐渐的，天气变的凉爽起来。渐渐的，当露水挂在叶子身上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的晶莹剔透了，透过露珠，看到的只是放大了的，叶子的萎靡干枯的身躯，那往日的风华早已经不在了。
“我还漂亮吗？”叶子问同伴们。
“呵呵，我们都变的枯黄了，都不再漂亮了。”叶子姐姐的回答让叶子很伤心。
“不啊，你还是很美丽啊，永远都是很漂亮的啊。”小树枝说。
“你骗我，我已经不再那么动人了。我能感觉到我身上的褶皱给我带来的痛苦。”
大家听着叶子的话，都替她担心，因为如果照叶子妹妹这样的情绪状态，她将会是第一片凋落的叶子，更何况她站的又那么高。
“振作起来，不然你就会熬不到深秋的。”叶子姐姐说着，不住的咳嗽起来。
“不，我不要你凋落。”小树枝着急的叫喊。
叶子对着小树枝，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叶子，你知道嘛？我听那些树枝说，到了冬季，就会有漂亮的烟花，‘嗖’的一声，然后，就会在夜空中迷人的绽放。”叶子姐姐不停的给她打气。
“真的吗？很漂亮？我想看。”叶子问。
“是啊，是啊，很漂亮的，坚强一点，那么我们一定能看到烟花。”小树枝说着，脑海中就浮现出自己陪着叶子看烟花的暧昧场面。
时间悄悄的流动着，空气越来越凉。叶子们的身躯变的佝偻，全身的筋络清晰的突现在身上，阳光也不能挽救她们。
在叶子费力地睁开双眼的那个清晨，在她下面陪他渡过了夏季和初秋的叶子姐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块圆形的伤疤。
“叶子姐姐，在昨天夜里凋落了。还有很多伙伴也都”小树枝悲哀的说。
“呜呜呜”叶子哭泣了。清晨最后的一滴露珠，沿着她的脸颊，闪烁着耀眼的晶莹，滑落了。
深秋终于来临了，叶子不知为什么，竟然还没有凋落，成了树上唯一的叶子。
西风用力的拉扯着叶子瘦弱的身躯。微闭的双眼望着远处，叶子回忆着过去的一点一滴，伙伴们响亮的欢笑声，知了动听的旋律，小鸟欢快的鸣叫，松鼠的穿梭，还有小树枝救了她的命，还有她曾经的美丽。可是这一切看似近在咫尺，但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风还在拉扯着，叶子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了，身体变的越来越轻盈。
“叶子，不要睡着啊。”小树枝叫喊着。
“什么？我睡着了嘛？”叶子开始觉的自己的眼睛变的模糊起来，小树枝带着焦急的脸，不住的晃动着。
小树枝感觉自己的身躯正在和叶子脱离，他们相连了整个春天，整个夏天，整个秋天的结节，开始松动。
“不，不要你要坚持住啊！叶子。”
“我想飞”
“不，振作点。我们还要看烟花的啊，记得吗？”
“对，烟花很美”
小树枝突然感觉到结节处，被撕裂了。
“可是，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叶子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
“不为什么啊！我储了三个季节的爱，为的就是能让你不要离开。”
是啊，叶子之所以最后一个凋落，就是因为小树枝用自己的养分，维持的她的生命。可是到最后，只给他留下了一道永远不会磨灭的伤痕，很满心的伤楚。
叶子随着无情的风，飞舞着，摇曳着，缓缓地，缓缓地飘落
二
在叶子凋落的第二天，护林队把她和她的同伴的躯体拉走了。
小树枝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叶子被带离了他的视野，一切都消失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天下起的大雪，纷飞的雪花掠过小树枝的身旁，向他微微一笑，然后盘旋地着地。这样的情景，这样的笑，只能让小树枝原本就已经冰冷的心，冷的更透彻。
白雪卧在小树枝的身上已经好久的，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也是唯一的一次。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片我深爱着的叶子，她就生长在你现在卧着的那个地方。”小树枝对着白雪说。
“后来呢？”白雪似乎对小树枝很感兴趣。
“走了。”
“去那里了？”
“不知道。”
“她给你留下了什么？”
“你掩盖住的那快伤疤。”
“你一定很伤心。”
“恩！”
“看来，你瘦弱的身躯，承载的伤痛是那么的巨大。我能帮你愈合这个伤疤吗？”
“我想，应该不能吧？”
“为什么？”白雪有些失望。
“你虽然很冷，但是没有叶子冷。”
那天晚上，一只调皮的小松鼠，踏过小树枝的身体时，把白雪震落了，粉碎。
再过段时间，冬季也要结束了。
血红的晚霞，照的小树枝的脸红彤彤的，他正躺在一辆货运车里，他想痛哭，因为他和其他的一些树枝被砍伐了，离开了这个地方，目的地却不知道是哪里。他又想狂笑，因为只有离开，才有机会和叶子重逢。
那天夜里，他被送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厂，眼前都是一台台金属怪物。不久，他被安置在了一其中一台机器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游动，是传送带。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小树枝昏死了过去。
当小树枝有知觉，悠然转醒的时候，他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脑袋像是被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沉沉的。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小树枝恐慌着。
“谁说你，看不见拉。”一个声音说。
“你是谁？”
“我是乳性火药，你叫我火药就可以了。”
“你是做什么的？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的身上啊。”
“在哪里？”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我们现在是一根火柴。”
“火柴？我怎么会变成火柴？”
“这里是火柴厂”
原来，小树枝被送进了火柴厂，这是一家垂死挣扎的厂子，制造着劣质的火柴。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看见东西啊。”
“很遗憾，现在不能。要等到，我被点燃”
“燃烧！那我”小树枝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对，你将毁灭。你想看见东西，也就在我被点燃的那一瞬间。”
小树枝寻找叶子的希望被彻底毁灭了。
之后，他被装进了火柴盒，终日，不说一句话。
在小树枝被安放在灶台上的那一天，正好是大年夜。家家户户欢庆着新年的到来。可是小树枝一点也不开心，外面绽放着瞬间美丽的烟花，原本是小树枝最爱看的，可是这时候，他想起了叶子，说好要一起看烟花的。
“叶子，你在那里啊。”小树枝用尽全身的气力叫喊着，显得那么的无助，苍白。
“老兄，省省吧，还不如留点力气，听烟花。”
是啊，没有人理睬他的呼唤，小树枝抽泣着。
“小树枝，是你吗？”他仿佛听见了叶子在叫他，可是也许只是个幻觉。
“小树枝，是你吗？你在哪里？”又一次。
“叶子，叶子！”小树枝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在哪里？”是叶子。
“我现在变成一根火柴了。你在那里？”小树枝很想哭。
“我就在你的上面。”
“可是我看不见。”
“小树枝，你过的好吗？”
“”小树枝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以前那么对你，你对我是那么的好。我却没有接受你。对不起啊，请你不要恨我，好吗？”
“没事，我还是一样爱你的，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对不起！”叶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为什么？”
“我嫁人了。”
鼻子里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道，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没有阳光，天在无尽的漆黑中不停的旋转，旋转过往的一切，在小树枝的脑海里，像蛇一样地盘旋着。
“我那天被运走之后，被送到了一个火柴厂，他们把我和一些树干一起，打成了浆，做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纸。就在那天，我被粘在了火柴盒上，然后遇到的他，依靠着他，他曾经是一根粗壮的树干。他们在我的衣服上印上了一个大大红红的喜字。那天，我嫁了。”
到了深夜，火柴盒被拿到了户外，这户农家准备放烟花，在大年三十的夜空下。
没想到，第一个被点燃的就是小树枝，他被提到了外面，他知道，他现在离叶子很近，但是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说话才好。
“兄弟，做好准备哟！”火药说。
“唰”的一下，火药被点燃了。
那一瞬间，小树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也不害怕火焰，隔着熊熊的热浪，他看见了。叶子穿着印着大红喜字的外衣，正注视着他。
“叶子，你真漂亮，永远都很漂亮。”
“小树枝！”叶子又哭了。
烟花被点燃了“嗖，嗖，嗖”一束又一束，短暂地绽放着它的美。
小树枝忍着被燃烧的，灼热的痛，向叶子微笑着。
“叶子，看，这就是烟花。祝你们快乐。”
叶子早已经泪流满面，看着小树枝被火焰无情的燃烧着，吞噬着。
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叶子竟然挣脱了廉价胶水的束缚，迎着风，飘荡着。
叶子落在了小树枝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小树枝。
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