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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除了几家有孩子上高中的灯还亮着以外，别的人家都安然入睡了。
这是关中初夏的一个小村庄，燥热中浮动着一丝刻骨的冰凉，知了和蛐蛐轮换着在演奏不知疲倦的夜曲，我若是一个导演，会在此拍一部电影。而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里，福祥的媳妇自杀了。有人说听见福祥家的狗咬了一阵，那是阎王爷在叫魂。我问他们见过吗？他们说见过的人活不到明天。那是自己的猜测吗？也不是，那是祖辈传下来的说法。我说这不太可信，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爷严肃的说：“小娃娃，知道个啥？不信就别问。”
我闷闷的走开了，随后听见他六岁的小孙子说这是迷信。他说，我平时咋教你的。没想到这古怪精灵的小鬼却说，你是我爷爷，我才给你说了，别人给我买糖我还不说了。老头一听笑了，我孙儿长大了，这话爷爱听，孙儿好好念书就什么都懂了。不过爷爷给你讲，我喝过的酒比你喝过的水都多，斗大的字我还识几个，毛主席也说过，他对迷信这东西半信半疑，你就别太自信了。小孙子不服，我老师说，迷信迷信，迷而不信。
这时，一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是小孩的爸爸也就是老头的儿子。我觉得这村里最有代表性的一段对话已经结束，就很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我开始琢磨、思考，或者说是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一、如果是别人娶了福祥媳妇，她会死吗？
二、如果死，她会不是自杀吗？
三、如果我当时在村，她会死吗？
四、如果我娶了她，她会死吗？
我不知道我这些荒谬绝伦的想法的根源在哪里？也不知道别人有这样的想法吗？我想对于一个有点神经质的哲学至上主义者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顺理而不成章。
我开始换一个角度发愣：
一、如果我是警察，我会怎么处理这个案子？
二、如果是自杀，她为什么自杀？
三、如果我是她娘家的人，会来闹事吗？
四、如果我是福祥，我该怎么办？
第二天上午醒来，我发现一切假设都不成立。现实中的关键问题是，如果有人来闹事，我是否参与？是否打110？这双重矛盾严重干扰了我的思想空间，已至于我由饥不择食而食之无味到饥而不食。
该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交警当然没有拦住这辆载着十几人的大面包车，村长没有，路上的蚂蚁也没有。就像游击队一样，家家门后都藏了农具作为武器。
我没有参与这场无法无天的斗殴。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把吃父母辛勤劳动才换来的粮食生出来的鲜红的血洒在生我养我的故土上。
后来大家都认为我聪明，不虚伪。虽然也有人说我自私、不团结。但我觉得我还活着就是好的。
这女人还没满30岁，按照乡俗应该当日埋葬，且不得厚葬，避开大路夜间埋。这事在西方可能不会发生，死人也是人吗，也有人权吧。不管鬼和尸体都是由人发展而成的。福祥家出了不详之兆，经大家商议，请来一位阴阳先生，在几处立了几块“泰山石敢当”字样红漆描过的石碑镇邪。我问阴阳先生读过周易吗？他说，哦，你是说周瑜他弟啊！听我师傅讲过。我就看你娃和别人不一样，果真咱们是同道啊，要不要拜我为师啊？我说你太厉害了，真是一位阴阳先生，不过对不起，我已拜鲁迅为师了。他说，就是那个只会写字的鲁智深他弟啊？我说不是，他是孔子的弟弟。他一听说错了，就赶紧闭上了臭嘴。我说你会看相吗？你说我能娶个啥样的媳妇？他说你今夜看一下天上的星星就知道了。他以为我抬举了一下他就会饶了他，可我不是不管闲事的人，我嫌他挣钱容易还骗人。我说你真是神仙下凡。他就笑得不知东西南北了。我说我以神仙的眼光看你像猫，怪不得十二生肖没猫，可没猫关我什么事呢？我又不属老鼠。他说，兄弟，明个我请你喝酒，我看你也累了，没事先回家歇着。我知道我独自一人孤身奋战纵粉身碎骨也百无一用，就圆了场说，早说不就行了吗，非要浪费我的唾沫水干吗？
时间久了，繁忙的乡下人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那天，秋生上山砍柴，回来时刚走到埋福祥媳妇的荒坡下，忽然天公抖擞，狂风暴雨，吓的秋生扔了柴空人跑了回去。夜里，秋生的媳妇请来她妈“伐神”方法是最原始的砍筷子，就是在一碗水中立三根筷子，叫谁的名字立住了，就用菜刀劈下。后来秋生说叫到福祥媳妇的名字时，立住了，巫婆劈下后，他就好多了。我说你是给你岳母免费做广告啊？你叫我的名字也能立住，别说三根，九根也行，你信不信？
秋收过后就是农闲时节，秋生岳母说想给女婿送送神，便叫人把庙里塑了观音菩萨的轿子抬到女婿家，秋生俩口献了点心、水果还放了鞭炮给了钱。这一来，家家效仿，老巫婆一看得了不少钱，又把山顶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从七十二个弯弯道八十一层台阶上抬了下来，走东村、串西村游遍全乡。这事很快上了报，乡长大发雷霆，召开紧急村长会，还把老巫婆村的村长撤了职。
现在要说的就是福祥他爹，也就是刚被撤掉的村长，他对上述事件有莫大关系。原来他就是幕后的头号操作者，一是为了铲除家中的晦气，二是为了弄点黑钱，三是为了和自己的老情人也就是老巫婆重温旧情。去邪实际上是了心愿，真相是悔过，福祥媳妇的死因，大多认为和福祥妈经常和儿媳妇吵架有关，也有认为是福祥赌博或另有外遇，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是老村长人老心不老，经常猥亵年轻漂亮的儿媳妇，而乡下人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就忍气吞声，尽量躲避。最终有天家里没人，老村长强奸了睡着的儿媳妇，儿媳妇觉得没脸见人，就选择了轻生。
福祥爹没几天就突发心脏病而亡，福祥的生活也就是雪上加霜。孤身一人的福祥愁的一夜白头。他用兜里剩下的最后10元钱去庙里抽了一支签，不料还是上上签，老道说，庙后有一座山，山底有一个泉叫解愁泉，连着三天每天早上一醒来就去喝一大碗泉水，可解千古愁。
福祥给老道嗑了三个头，便匆匆虔诚的向山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