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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浣彩楼是个什么地方?”
“经营珠宝首饰的银楼。”
原来还是和首饰相关。“珠宝是你自己打造的么?”
“由我底下的工匠打造。图纸由我提供。”
“哦。”看起来他似乎是个还算成功的商人。
媛湘想起父亲来。父亲当年也是靠珠宝生意起家的,他每每远航从遥远的国度将宝物带回中楚,将它变置为一笔笔令人惊艳的财富。就是因为太有钱了,才会遭人眼红。她喃喃自语,“小富即安,太富了不是好事……”
“有人嫌钱多么?”
“有。”她很认真地点头。
“好吧。”杜锦程道,“我回去挥霍掉些,比现在更穷一点,你应该会喜欢。”
“……”媛湘无言以对了。杜锦程的每句话里似乎都有暗示,他只是没有亲口说出“我喜欢你”。媛湘心里已经明了,她不拒绝,也不接受。不接受,是因为她现在同有心情去考虑婚姻大事;不拒绝,是因为她对他并没有讨厌。她对他的感觉是特殊的。不同于对舒沁的迷恋,感觉很淡,想起他时,又能感觉到那股儿温暖与陌生的情潮。
她换了话题,“若你是钟习禹,你要怎么办?”
“养好伤之后,离开山上,到一个别人找不到我的地方去。或者隐居于世,或者锤炼自己,等到归来之时,就是收复江山之时。”
媛湘怔忡了。钟习禹能够吗?他现在还是个莽撞少年,经历这一次如同重生般的变故,他会不会凤凰涅槃?
他若不会,他的人生便毁灭了;他若会,舒定安还没有坐稳的江山又汲汲可危……真是一种可怕复杂的状态。
她告诉自己,无论将来的江山是谁的天下,都不和她相关。她和舒家的缘分已经尽了,和钟习禹更没有丝毫牵连。
或许她应该迅速地嫁给杜锦程,生儿育女,过寻常生活,忘记舒家和钟习禹。
“别想太多,”杜锦程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握紧,“星星每天都可以看,现在应该去歇息了,今儿折腾了一天。”
和他聊了会儿,媛湘觉得心中的包袱确实稍有减少。杜锦程握着她的腰,将她拎下屋子,“去歇息吧。好好睡。”
媛湘于是进屋去了。
躺在陌生的床,盖着陌生的被子,她虽然很困,但难以成眠。翻来滚去,眼睛闭得生疼。忽然,她感觉门被打开了。她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是谁?”
门又被反关了起来。
黑暗中,她看到熟悉的轮廓,捂着肩膀,走路都费劲。是钟习禹。媛湘问他:“你不在床上躺着休息,爬起来做什么?”
他跌跌撞撞地坐到她床上,目光呆滞,怔怔地盯着媛湘。媛湘被他看得浑身发麻,“你怎么了?”
难道是受刺激过度,发了疯?
“媛湘,”他的声音听起来飘忽极了,“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媛湘被噎住了。她很罪大恶极么?她只不过遵从自己的意愿,对不喜欢的人说不,难道不行吗?可是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她说不出口。“你身上有伤,应该去躺着休息。”
“为什么这样对我,”他直勾勾地望着她,“因为我权利不再了,是不是?”
“没有。”媛湘说,“你是太子还是平民,我都不在乎。”
“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在乎我这个人。”他如同木偶,“你来找我,说要出宫办嫁妆,要去庙里许愿,我真心以为你是要和我白头偕老。我怎么会如此蠢钝呢?如果我在宫中,也许今天的事情不会发生的。苏媛湘,你的心真狠……”
媛湘能感觉自己的毛骨悚然。“我没有……”
“将我骗出宫,他们才好追杀我,让我落到现在这个田地。”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杀气,“枉我一直这么相信你,舒媛湘!枉我如此爱你!你这个心狠的,不……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你误会了,”媛湘急切地告诉他,“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有侍卫在井里下毒,我知道他们要加害你,才让你和我一起出宫。不是我让人来追杀你,更不是我害得你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是吗?”他凄凄一笑,“你别骗我了,都是因为你!”
忽然,他从怀里掏出了只匕首。森冷的寒光在黑暗中锋利地吓人。媛湘往后躲着,摇头:“你冷静一点!”
“要我如何冷静?因为你,我失去了江山,失去了所有。现在连你都要抛弃我。”他的眼睛充了血,“我告诉你,就算我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他狠狠地扑过来,将匕首,插进了她的胸口中。
“啊——”疼痛,让她猛然尖叫起来。
第27章爱不言说(1)
媛湘猛然睁开眼睛,胸口好痛,呼吸急喘。她伸手摸了摸胸口,有点微微的疼,但,没有匕首。
她急促地喘着气。刚刚……是做梦啊?原来她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做了个梦。她平息着自己的气息,侧头的瞬间,突然看到床头站着个人,把她吓得尖叫起来。
是钟习禹。
他捂着肩膀,目光呆滞地望着她。
这场面,和她梦境里的何其相似。
她喘着气,瞪他:“钟习禹,你想干什么?”
“媛湘,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失去一切,和我也没有关系……不是我害得你变成这样。”
“我知道。”他说,“无论你有没有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你身上有伤,回床上去歇息。”媛湘有点害怕梦境成现实,他若拿出匕首一刀捅向她,她便死了。
她才知道,她还是怕死。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我会的。”钟习禹怔怔地望着她,“媛湘,我想了很多。”
“不管你想了什么,天亮再说好吗?”媛湘站起来,扶住他引着他往外面走。
他猛得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媛湘挣扎,却又怕戳痛他的伤。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什么都没有了……”
媛湘的五脏六腑都纠结了起来。钟习禹真的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他面对变故,恐怕比她还感觉到迷茫失落。这样的他,真的有可能复国吗?他若不能,接下来的人生又会怎么样?
媛湘想像不到。
出于怜悯,她也就没再推开他,反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很轻:“你先去休息吧。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有明天和未来。”
钟习禹抱了她半晌,媛湘推推他,他才木然地让开。媛湘将他带回他之前休息的那个房间,让他躺着睡下。他非常乖,但看起来状态糟糕透了,让媛湘感觉到一丝害怕。
不是常常有人因为受了刺激而发疯吗?
他会不会……
他合上眼睛,松开了一直握着媛湘的手。媛湘稍坐了会儿,就走出门去。此时的天,已经微微有点亮了。她正准备回去,忽然,一个人叫住了她:“媛湘姑娘。”
是御宽。
他脸色阴沉,那种神情是媛湘从未见过的冷淡。“借一步说话。”
他转了个身,朝后山的走去。媛湘跟在他后面,一直到后山。清晨的山里,薄雾朦胧,连空气中也充满水气。媛湘率先发问:“御宽你找我有什么事?”
“殿下眼下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说,“殿下平素怎么待你,你都知道。难道不能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给予他一些支持么?”
媛湘怔了怔。
哦……他的意思是怪她在这个时候拒绝钟习禹。“我做不到。他待我再好,我只觉得压力和负担。我也不希望落井下石,却不希望让他以为我患难见真情,将来恐怕更难割舍。”
“眼下这样的情况,你还让他伤心,太残忍了。”御宽冷冷望着她,“殿下不舍得说你,但我要说!若不是姑娘……”
“我怎么了?”媛湘昂高下巴,“我做的每件事,都忠于自己。”
“包括使殿下落到今天的田地吗?”
“发动政变的不是我!”
“但你难辞其咎。你别以为殿下什么事都不知道,他只是没有说你,不舍得怪你!”
媛湘望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是你下毒让皇上变成半死不活的的,是不是?”
媛湘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睛,御宽继续逼问:“若不是殿下和皇后,你此时早已被懿妃折磨致死。可你是怎么对殿下的?江山易主,你难辞其咎!现在正是殿下最胸弱最需要人扶持的时候,你必须让他坚强面对。”
媛湘有一点感动,为了他的护主心切。媛湘缓缓地望着他:“我为什么对皇上下毒,你知道吗?”
御宽冷冷地盯着她,“那是你的阴谋,我无需知道。”
“是啊,阴谋,”媛湘点着头,“你知道以前的中楚首富,苏家吗?”
御宽怔了一怔,“不知道。”
“你年少,不知道很正常。中楚首事苏复是我爹,”媛湘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父亲只是个单纯的商人,他创下丰厚的财富,丰厚到令皇上都眼红!他们抓走了他,污蔑他通敌叛国,他们害他蒙冤,令我们家家破人亡!而我们苏家的财富,进了你们国家的国库!你们挥霍快乐的时候,我沦落青楼,端茶送水,受尽污辱冷眼;你们享受的时候,我却在失去家人失去一切的痛苦里不能自拔。皇帝害得我一无所有,我让他变成今天这样不应该吗?他夺走我家人数十条性命,难道让他半生不隧我有罪吗?都说血债血还,我没有让他一命乌呼,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御宽显然有一些动容。他从未听说过媛湘的故事,这个故事确实让他有一些惆怅和怜悯。过了半晌,他才艰涩地说:“皇上未死,整个后宫却因你而死了。”
媛湘冷冷地说:“别将这样的罪名扣在我身上!皇帝死与不死结局都一样!舒定安叛变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是,他们处心积虑地将你安排进宫杀皇上,真是深谋远虑啊!”御宽点着头,“原来你一早就是抱着要杀皇上的心进宫,怪不得你对殿下从不动心,怪不得你可以如此冷血心肠!”
“我刚开始进宫,并不是抱着报复的心去的,也不是舒定安指使安排的。我没有服从于任何人,只服从于我的心!我告诉你,皇上的毒是我下的没错!让他一个人祭我父母在天之灵,我没有任何错!除此之外,我没有做任何我觉得不对的事情。”媛湘盯望着他,“若你是我,满门被抄斩,你对皇帝能手下留情吗?”
御宽沉默了。
久久的沉默。
媛湘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需要你同情我或者怎么样,我只是告诉你,政变一事不关我的事,我报的是我个人的仇。国家怎么不与我相干,钟习禹怎么样……也不与我相干。”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她没有想到,这些秘密,她竟然是第一个告诉御宽。这个看似与她没有相关的人,却第一个分享了她藏了这么久的秘密。但是,她知道以前她与御宽不是朋友,将来,就更不是了。
把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她竟然觉得整个人松懈许多。她回房间去,倒下去把被子蒙住头,不管外面怎么样,她决定先让自己先歇一会儿。
她很快就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晨时末。媛湘连忙起床,叠好铺被,走出房间。
老六和她打招呼:“媛湘姑娘早。”
“早。”她微笑,“叫我名字就好了。”
“我怕不久的将来就要叫你嫂子啦。”他笑道。
媛湘微红了脸,“别胡说。”
一道声音插入他们:“老六,给我拿点馒头去。”
是杜锦程。
“嘿嘿,”老六哈哈笑,“我去我去。”
媛湘的脸更红了,这种气氛尴尬,让她不自在。杜锦程道:“别介意他说了些什么,这些小子嘴巴不上锁的。”
媛湘没有说话。他便问:“昨晚睡得好吗?”
“嗯。”媛湘往钟习禹住的房间看了一眼,“不知道他的伤势有没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