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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依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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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必须死!”即将驾崩的汉武帝向即将升格为年轻皇太后的钩弋夫人历声呵斥道。瘫软在地的钩弋夫人随即被拖了出去,凄厉的哀号声摧人心腑,响彻深深庭院

    这出历史惨剧,既是英明神武的汉武帝深谋远虑出的利益博弈结果,更是寄生皇权的钩弋夫人身为一个依附型人生的必然结局。

    依附型人生的最重要特征就是思想上依附于他人。钩弋夫人就是一个典型,是人身与思想都依附于汉武帝,期盼着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做为一个完全依附于他人的人,与其说是看他人如何对待你,还不如说是看他人如何摆布你。钩弋夫人的前后人生在本质上并无差别,只不过是从“你必须被我宠爱!”到“你必须死!”的表面变化而已。

    历史往往以似曾相识的面目一直重复着。

    汉时的明月照到了两千多年后的今天,社会竞争激烈,人人前途莫测。对善于规避风险的我们来说,直接寻找一个强有力的依附对象不仅是理性的选择,更是人生成功的终南捷径。我们强烈渴盼着强人的庇护,以便借水行船,水涨船高,希望此生在无风无浪中高歌猛进。

    可是,此生谁料,一不留神,我们已成为了钩弋夫人的精神传承者。

    不管最终有没有得到强人的赏识,依附他人的想法已经使我们的思想丧失了独立性。我们等于主动放弃了思想,就带着一副承载着一切希望的万金之躯,趋之若鹜地争相成为他人思想的执行者。这样的自全之计却是为人生下了一记致命的毒药。

    单纯的执行者永远落后于复杂的思想者,艰辛努力的结果永远无法契合他人心中的完美设想。也就是说,执行他人的思想,我们很难做到让人家满意。这就使我们的地位在他人眼中沉浮不定“你可以上!”“你必须下!”“你给我滚!”这样出其不意的决定会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或无比的沮丧,但在本质上都一样,都是体现出他人的意志。更值得警惕的是,不管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执行者还是一个拙劣的执行者,每一个单纯的执行者最终成就的都必然是一个失败的自我。一个失败的自我表现于失去了对自身的实际控制。我们的头脑成为了他人思想的跑马场,自身的思想弹性逐渐地消失殆尽;我们的人身不由自主,每天单纯的执行任务就如同天天吃那嚼饭,或许还有点滋味,但是营养锐减,造成了精神脊梁软弱无力,根本无法支撑起一个坚毅人生。

    依附于他人的一生,就如同把家安在一个多发地震带。在这样由他不由我的复杂多变的处境中,欢天喜地的人转眼间会变得惶惶不安,人生走向可以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化,辉煌的成就也会在瞬间化为乌有。“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这不也是钩弋夫人的人生写照吗?有讽刺意味的是,后人极力避免着钩弋夫人的人生悲剧,可又不自觉地在各自的生活舞台上重复上演着不老的主题——依附型人生。

    事实上,只要自强不息,人生就不存在悲剧。悲剧产生于对外界的彻底失望,寄希望于他人就是人生悲剧的起点,而催生这一切的万恶之源乃是人的思想惰性。思想是人之为人的根本,人的行动其实就是思想的运行。任何运行的东西总要遇到一定的阻力,勤勉的迎难而上,懒惰的知难而退。思想的惰性就使思想无法正常运行,这直接造成了独立思考能力的丧失,之后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人,希望通过无需思索、更无需批判地执行他人意愿,轻松获得此生想要的一切。由此,一个漫随流水的依附型人生悠然浮现。

    一旦依附于他人,就放弃了向自身纵深挖掘潜力,只是不断地在横向的人群中寻找可供依附的机会,这样浮于表层的惰性生活就注定了人生观会是错误而肤浅的。

    缺乏思想、智力低下的低等动物,为了获取眼里仅有的食物与享乐,会跟自身之外的一切敌人争斗撕咬,这是自然界优胜劣汰的简单竞争关系,也是无可厚非地按规则凭实力的较量。而一旦缺乏思想,智商又高到自命不凡的我们,为了满足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欲望,就在人群中鼓捣出了花样繁多的成功要素,使整个社会如万花筒般变得热闹非凡,异常复杂。人活一口气,一切都要比。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着成功人生的捷径,要最有效率地向他人证明出自己,结果滋生出了成功、失败、光宗耀祖、辱没门庭配套产生了贪婪、奴性、目中无人、卑躬屈膝这次第上演的一幕幕人生悲喜剧如纷纷扬扬的秋风落叶,飘在滚滚红尘中,落在陈腐观念里,变成了满目疮痍的枯枝败叶,将曾经逐鹿人群的各路豪杰悄无声息地埋葬其中。

    “可怜转眼皆虚活,云自飘飘月自明”且不说那云和月,一只沙鸥尚能在天地间飘然独立,而我们,就不能拥有一个真正的自我吗?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特殊的独立世界。

    人生天地间,生我之前我依谁?死后之我我靠谁?世上英雄本无主,来无影去无踪,生前无依,死后无靠,生死之间也必是一以贯之的无依无靠,以一个亘古不变的永恒姿态,独立于永恒的天地之间。如果外师造化,一个独立的人就相当于宇宙间一个独立运转的星球,有着自身独立的运行轨道,任何人为地干涉其独立运转的动机或行为,都是不理性的,并可能招致如星球互撞般的灾难性后果。所以,独立如星球、运转有轨道的我们,无需上天的恩赐,无患意外的灾难,无求他人的赞美,无惧他人的责难,更不必博得他人的同情。我们只消放眼自我世界,认清自强之路,勇往直前,慷慨前行。

    可以说,独立性是个体存在的最基本特征。有了独立性才体现出个体的存在,认识到了独立性才开始了个体存在的最基本意义。一个人的命运就是自我感觉再辉煌再惨烈,相对于拥有芸芸万物的大千世界都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在庞大人群的嘈杂声中也总显得微乎其微,无足挂齿。生命的宝贵无法从外界中显现,人性的尊严更无法从他人处强求。一个单薄的个体只有在不仰仗他人,对自我的一切绝对负责时才显现出自身的宝贵;一个“渺苍海之一粟”的微末小人,更要从独立运行的角度,把自我夸张而又理性地放大到堪比那好似有永恒寿命的巨大恒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两者都是无依无靠地在各自独立的自我世界中永恒地自由运行着。人似恒星,自成体系,这是天生我才,更是天赋大器。

    正是根植于人性中的自由天性,使人人都有追求自由的先天动力,后天的努力都殊途同归地指向自由人生。生活富足,尽情享受世俗之乐的,是小自由小眼界,是生活上的小成功;超世俗轻生死,志行合一纵横自如的,是大自由大境界,是思想上的大成功。以牺牲思想独立来追求成功的,看似终南捷径,其实南辕北辙,因为依附型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着思想自由的缺失。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的成功起源于思想的独立。

    思想的独立,需要有坚定的人生信念带来强有力的精神支撑,需要有来自明确人生目标的强烈引力克服思想的惰性。信念和目标会使思想的独立运行如一支永不枯竭的河流,川流不息,绵绵不断地奔向人生大自由。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无可回避的困难。追求自由的过程从来就不是在一种桃花源似的环境中单纯地进行着。在错综复杂、充满变数的人生历程中,思想的独立将会揭开我们真正的面目,暴露出了原有的实力,会发现了我们现有的能力远未达到足以支撑起一个独立自由的人生。所以,从思想独立到实现思想自由的过程,实质上就是自我能力的提升过程,就是对被思想惰性长期占据的人生至高堡垒,在洞察力、意志力、忍耐力、执行力等各方面发动犬牙交错的全面战争过程。这是脱蛹化蝶、如蚌含珠的破坏性创造过程,是度日如年的煎熬过程。但要坚信的是,我们的人生意义舍此别无他途。这将是个人奋斗史上的奇观,是敢于铲除自我旧世界的壮举,是勇于创立独立自由新世界的惊天动地的伟业。

    如果说自由是美的,那么从独立通向自由就是艰难地创造美的过程。人生境遇千差万别,每一个人的生活不一定都能达到美的境界,但是每一个人的生活目的却都应该是美的。

    昔日美丽的钩弋夫人早已凄绝千古。倘若她思想独立,纵然自由无望,但完全可以泰然应变,慷慨问死,对强势人物的人性漠视之举表现出强烈的鄙夷与不屑,体现出一个具有独立思想的生命所应有的人性尊严。果真如此,钩弋夫人仍将动人千载!当然,更可贵的,是善于在最糟糕的境地中能以自身长期积累的能力,百折不挠地追求大自由大境界大成功。同为汉武帝统治下的司马迁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尽阅人事沧桑,旷观百世之变,含真情言大志的司马迁,以智慧的超然做出了独立的选择,以超强的能力在人生的夹缝中成就了无限空间之王!

    独立的思想一旦有了力量的支撑,将汇聚成一股激情澎湃的思想洪流,以磅礴的气势奔腾于亿万斯年的时空激荡中,释放出独特的、永恒璀灿的思想光辉。无数过去、现在或未来的人,无数显贵、平民、或落魄的人,都以其不懈的独立求索发出显性或隐性的思想光辉。这些光辉与天空中无数的已知、未知或超出人类想像的独立星体一道,让黑茫茫的鸿蒙宇宙呈现竞放光芒的浪漫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