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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如意明白了,您明天就等着我,如意拼死也要让您顺利出谷!”小小的脸上一脸的坚毅,云裳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到时,你跟我一起走,我这身子也许不能活上多久,但我楼云裳可发誓,你的后半生必定享尽荣华!”
“夫人,那些东西,如意都是不在乎的!”
“夫人,要委屈你待在粪桶里出去了!”如意拿来一件宽大的斗篷帮云裳穿好,带着歉意地看云裳:“每天清晨都有倒夜香的出入,这个时间那些守门的人刚刚睡醒,脑袋还不是很灵,再加上,粪车气味大,他们一向不愿意盘查,所以只好……”
“没事的,云裳不介意!”云裳笑着往外走,见院子里莲准已经候在那儿,身边是一大车粪桶。想着云裳俩这龙子凤孙竟落得这般落魄,不觉无奈地笑了笑,甩头走进莲准,看他面带笑意,还是黝黑的脸庞,浓密的胡须,样子煞是可笑。
云裳爬上粪车,钻进一个空着的粪桶,身旁的气味确实令人作呕,但想着谷外的海阔天空,心中顿觉明朗起来!
板车悠悠地行了好久,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想着如意这丫头也不简单,心思缜密,眼聪明慧,也算是个难得的佳人了。
“云裳,我们出来了!”桶外传来莲准兴奋的低唤,云裳顶开木桶,探出头来,他们真的出来了!
莲准抱着云裳下了车,此是天还未亮,四周是空旷的山谷,不远处有一匹早已备好的俊马,云裳笑着,催促莲准快些上马,他抱云裳小心地放到马背上,马儿载着云裳俩缓缓向前走着。云裳回头遥望那禁锁云裳近一年的山谷,心中说不出的惆怅。片片记忆里的花瓣,就在这样清冷的凌晨,带着忧伤,带着叹息,轻轻滑落云裳的心房,慢慢湿润,慢慢浸透。慢慢溢散。
“莲准,再快一些!”
“嗬!”他驰马狂奔起来,心有灵犀般感应到云裳的失落,将云裳紧紧拥抱……
云裳倚在莲准的胸膛,默默数着他的心跳,马儿的脚程慢了下来,莲准拥着云裳沉默不语,寂寞红尘里,云裳寻回那份已然忘却了的春意盎然的温润感受,仿佛一只翩然的蝴蝶,翻越千山万水,飞向苍海茫茫之处。
身后突然传来众多杂乱的马蹄声,云裳和他向后望去,竟是数不清的火把,莲准挥舞着马鞭,急速奔驰起来,云裳扭头看着渐远的追兵,微松了一口气,但不一会,见一匹通体雪白的俊马越驰越近,马上那熟悉的身影使云裳心口狂跳起来。
段南羽带着一脸的肃杀与冷绝渐渐逼近,云裳看向他,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噌”他抽出随身的佩剑,天空已渐渐发白,灰白的天幕上日月同辉,映得剑刃发出冷冽冽的寒光。
莲准见他拔剑,将云裳紧紧护在一侧,举臂拦在云裳与剑锋之间,单手紧握马缰,大声喝道:“段南羽,你私扣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他并不理会莲准,“唰”地用剑锋指着云裳,咆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莲准见此脸吓得煞白,伸手一把抓住剑刃,阻止它向云裳刺来。云裳尖叫着握住莲准的手,惊惶地看着那汩汩流淌的鲜血,段南羽与他们并驾齐驱,俊逸的脸庞愤怒地扭曲着,眼红地仿佛滴出血来。
“你有没有爱过我!说!”他用力往后抽回宝剑,云裳看着莲准被血染红的左掌,近乎疯狂的喊着:“没有!我从来没爱过你!疯子!你这个疯子!你以为锁住一个人的身体就能同时锁住她的心吗?”
云裳看见他闭上眼睛,似有几串清凉的液体迅速溢了出来,他的马速锐减,被云裳们远远抛在身后,云裳回头看向他,却被莲准的大掌遮住双眼,温热的血液溢满云裳的眼睛,疼痛地心也跟着憔悴。
“云裳!”
狂暴的声音远远的漂了过来,仿佛巨石压迫下的灵魂,凄惨而又专注的唤着,用尽所有的气力,拼尽一生的等待,却只是发出了这样心痛而又无奈的呼唤……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又是一个暖暖的春日,春天的红花开了尽。云裳和莲准缓缓走着,听花开枝头,看鸟鸣山涧,吹满山云雾,摇满树烟雨;凝眸处依然风雨皆画,风也怡然,云也灿烂。可是黯然的思绪与云裳走得太近,介入太深,惊觉流年似水时忧郁已然太浓。
“云裳!”莲准低头吻着云裳,感受到他的犹豫与心痛,云裳伸手拉下他的脖子,深深地回应他,然后低喘着分开,相抵着额头对视而笑。
“瞧这胡子留得,扎死我了,让我芳心碎了一地呢!”云裳笑着揪着他的胡须,惹得他“哇哇”大叫。
他自云裳陶醉地摸摸下巴,说道:“不会吧?我觉得很有男人味!”云裳在马上笑弯了腰,狠狠拧着他的脸颊:“怎么把自己搞得像黑炭一样?”
“还不是为了你!”他佯装恼怒地瞪着云裳:“那段南羽从前见过我,我不装扮一下怎么混得进来?再说,我原本一身白皙也不像是做奴才的,所以就到洱海边上脱光衣衫狠狠暴晒了几天……”
云裳揶揄地看他:“脱光衣衫?脱到什么程度?没让那些白族少女吃豆腐吧?还有除了上身还有哪晒黑了?让我瞧瞧?”说着动手去解他的裤带,他吓的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大叫着“不要脸”动手呵云裳的痒。
相视的笑颜转为眉目的痴缠,又是如火如荼的热吻,积攒了一年的相思,就这样融化在彼此的怀中……
忽然胸口剧烈疼痛起来,温热而腥湿的液体流进莲准口中。
“云裳!”云裳听到他惊慌的呼唤,云裳闭起双眼,周身似被烈火烧灼,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欲破茧而出,疼痛折磨着云裳的全身,云裳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莲准略带哭腔的低喊越来越远……
云裳睁开双眼,看着破旧的房梁,不知身在何处。挣扎着起身,走到衰败的木门前,咿咿呀呀的推开,门外苍茫的群山,隐约的湖光,恍如隔世的迷嚣,在萋萋碧草中相互纠缠着伸入远方。
“云裳!”莲准疲惫的身影从屋后现了出来,他丢开手中的柴禾,飞快的跑到云裳的面前,将云裳横抱起来。“怎么可以到处乱走!”他责备而心疼的看着云裳,将云裳轻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簿被。
“这是哪?”云裳抓紧他的手看向窗外,细密粘稠的叶隙间,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残滴的泪痕。“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你昏迷后云裳在山涧遇到一位当地的采药人,这是他的房子。”莲准已将胡须退去,又露出光洁的下巴,云裳怜爱的摸了摸,微微笑着:“不要你的男人味了?”他勉强一笑,捏着云裳的鼻尖:“还说呢!这两天抱着你睡,你连做梦都说我胡子扎人,踢了我好几次!”
云裳笑着看他顿显委屈的脸,不信地摇头,胸口因为震动又疼痛起来,莲准脸色大变,连忙让云裳躺下,紧张地看云裳。
云裳摇摇手,示意他不碍事,开口问道:“这里的主人呢?”
第四百七十五章要死在一起(下)
“他上山采药去了,今晚会回来,很奇怪,他竟说是你的故人,你可认识他?”云裳在记意里搜寻了一番,疑惑地摇摇头,示意莲准躺下,挨着他温暖的身子,立刻放松了许多。
不知何时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月朗星希。莲准歪在床边打着瞌睡,不远处的木桌上放着一碗药汁,云裳知道那是给她备下的,大概是莲准看云裳熟睡不忍叫她,看着他眼下微肿的眼袋,心疼的叹了声,悄悄起身下床,忍住些微的晕眩,走到桌边,捧起药汁大口灌下。深深吸了口气,走出门外,抬头遥望夜空,能在最美的季节欣赏到月亮和星星升起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多久呢?
长发飘泻,唇露浅笑,眉目瞬间飘移;走过万水千山,跨过滚滚红尘,穿越三百年悲喜哀愁的女子,经历几十载春秋蜕变的挣扎,终要化作蝴蝶翩翩而逝的……
“姑娘!”月下静静走来一位老者,云裳眯起眼看他,似乎有些眼熟。
“姑娘,云裳卖给你的披肩还留着吗?”他笑了起来,温暖、慈祥,云裳陡然想起那个初夏之夜,那条烟色的披肩。微微颔首,云裳轻笑:“原来您就是我的善果!”
他呵呵地笑着,拉着云裳的手和云裳坐到台阶上:“这几日,你的相公可糟了不少罪啊!”云裳低下头拨弄着脚边的杂草,笑着说道:“是啊,难为他了,以前他从没伺候过人的!”
“不知我当初说得话,你还记的吗?”见云裳诧异的看他,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云裳也懒于追根究底,这样沉默了许久,屋内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莲准夺门而出,惊慌的叫着云裳的名字,云裳和老伯坐在台阶上笑着看他,他这才安静下来,搔着脑袋面带窘迫,走过来坐下,将云裳抱入怀里,用手掌温暖着云裳冰冷的手指。
云裳抬头看他,银色的月光如瀑般洒泻在他迷人的轮廓;满天的星子,象夜幕中镶嵌的宝石,如他眼中闪烁出的温柔而璀璨的光芒;怡人的夜风,轻抚云裳们的脸庞,带走云裳所有的忧郁,沉醉在这幸福的一刻。
“老伯,我……妻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症?”那老伯捻着胡须轻叹道:“她是中了苗疆的虫蛊——‘金蚕噬骨’,这种盅是所有虫盅里最狠毒的一种,下盅之人一定与她有不共戴天之愁啊!”
“蛊?”莲准不解地看着那老伯。
“蛊是许多虫搅在一起造成的。造蛊的人捉一百只虫,放入一个器皿中。这一百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他顿了顿,看了莲准怀中若有所思的云裳继续说道。
“其中为金蚕蛊最毒,它的外形似蚕,金黄色。炼治金蚕蛊的方法也与其他蛊略有不同,要找一棵千年肖楠古树,从树根下掘出一种金色的蚕蛹,以五种毒物:蜘蛛,壁虎,毒蛇,蟾蜍,蜈蚣,和绿豆一起放入缸中,令其互相咬食。最后,取出绿豆,配上巫师自己的血,焚香颤明上天,请祖师赐下法力,并约定几年的期限。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修持,若法术成功,力量将非常的大,可以令其水火刀刃不侵。金蚕蛊的放蛊方式有很多种,而‘金蚕噬骨’最为毒辣的。”
“那是通过什么方式?可有办法解毒?”莲准言语中带着愤怒,抓紧老伯的手急切地问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解毒。”老伯犹豫着说了一句,却被莲准当做是救命稻草,上前一步抓住老伯的胳膊,“您知道解救的办法?”
“老伯,求求您,解救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这‘金蚕噬骨’的解药易求,可唯独药引难找,只有长年服食金蚕的人才能救你的妻子。而在大理,只有段家才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和精力来维持。而段南羽自己就是一个从小食用金蚕长大的主儿。这药引……”老伯面露难色,继续说完半晌犹豫不决的话,“药引是……”
“老伯,不管这药引是天上的月亮还是水里的龙王,我都要给她找到!”莲准的声音都走形了。
“无论是什么?”老伯的声音苦涩了下,看着这疲惫不堪的年轻人,目露出可怜的神色,“那药引是……段南羽体内积蓄了一辈子金蚕之力的内丹。”
莲准激愤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
内丹。
一个习武之人积蓄了一辈子的内丹……
又一阵困意袭来,意识恍惚,云裳靠紧莲准的胸膛,悲哀地苦笑,云裳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意识消失前云裳恍惚看到了那个神秘出现的淋湿的儒衫出现于她寂廖的伞下,发梢盈盈的暗香,缠绕住他多情的目光。迷离的眼神,在雨幕朦胧中如晨星初起。他羞涩一笑,喃喃问道:“云裳,嫁给我可好……”
醒来时已是深夜,云裳没有睁眼,静静地听莲准和老伯小声的交谈。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在大理,常年服食金蚕的也只有段家,这金蚕本就是稀罕之物,常人一生也不见得能见到一次啊!”
“那我明日就去……”
“不可,你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说,就算你取来了,她就一定愿意服用吗?”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这个样子,就算是拼死一搏,我也无憾了!”
“那依老夫所想,与其强取不如去求他成全!”
“成全?他……会吗……”
“你还是等她醒来问问她的意思吧!”
“……”
听见老伯出门的声音,莲准走到云裳床边轻轻抚摸云裳的脸颊,在这样的深夜,他的叹息向云裳漫延,凝重而犀利的划过云裳的心。曾经怀着多么美好的期盼,却被弥漫在风中似曾相似的忧愁吹散。有一片云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堆积着层层的心事,为了渺远的期待,云裳心底的伤口,在隐隐隐隐地痛……
手指缠绕上他的手臂,睁开双眼,看着他新生的胡渣和憔悴的容颜,绽开一抹温柔的微笑:“莲准,不要去,就在这里陪着我,好吗?”
他的泪落了下来,在云裳心底漾起层层涟漪,晶莹如玉,温润如珠,手掌交错,纠缠的手指紧紧地靠在一起,他俯下头无助地吻云裳,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一丝呻吟:“好……”
“咝……”
“云裳,你忍着点,老伯说,这些脓胞一定要除掉的,否则皮肤会很快腐烂的!”莲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按在云裳臂上的手指不住的发颤。
“浑身溃烂,金蚕破身,大概就是这样吧,看来我的时日无多了……”云裳侧头越过他看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似有永远滴不完的泪。厚重的乌云带来重重压力,使我们在苍茫的天地之间,悲凄而无助。或许真正飘雨的是自己的内心深处……
“云裳,痛你就喊出来!“莲准沙哑地说着,手指轻揉地挤按着脓胞。云裳摇摇头,掀开被子一角,撩起衣衫,让他看着满身越来越多的脓疮。
“没用的,你不要管了,只要陪着我就好……”
“不,有用的,老伯说过,只要将浓汁挤出来,再敷上药草,不让皮肤溃烂下去,你就能活着!”莲准痛苦地低喊着,狂乱地扯开被子,他翻转着云裳的身体,检视着皮肤上的溃烂。
身上火辣辣地疼痛,云裳咬紧被角,承受着他的绝望。忽而背上一阵温热,云裳抬起身子向后看去,见莲准趴在床边用唇吸着溃烂的脓疮,一口一口撕裂了云裳的心肺,心碎成无法拼凑的尘埃,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对我……
残阳似血,染红了湖边的杜鹃,疯长的水草纠缠成妖娆的沼泽,莲准轻柔的地抱着云裳,骑马慢步在山谷,寻得一处清澄的湖泊,阳光轻拂湖面,草间的花儿似在微笑。云裳退去衣衫,被他抱入水中,沁凉的湖水漫过全身,抚摸着周身的皮肤。
潺潺湖水,清洗云裳布满疮痍的肌肤,滴滴乳香,滋润云裳曾经万千的芳华。
“莲准,我是不是很丑!”云裳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任他温柔地洗遍云裳的全身。
“不,我的云裳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他吻着云裳的额头,吻着云裳的脸,缠缠绵绵像翩舞的蝴蝶,流云以及皓蓝的天空,为他们俩投下美丽的影子。月上树梢,云裳和他在清清碧湖边沉睡,破碎的月光、皎洁的星芒在他眼中、唇角和发梢上盈盈跃动,映照着无邪温柔的面容。
“莲准,等我不在了,请你好好保重自己!”
“云裳,我会的,我会每天吃很多饭,睡饱觉,养好十足的精神,然后带着你走遍大清的江山,等这些地方都看过了,我再带着你出海,去看看海另一边的世界……”
“……傻瓜,你怎么能放下那么多责任呢?”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你,如果你不在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
“你答应云裳要和我在一起的,化灰、化尘都要在一起,我们俩的约定不变,我定要带着你看遍这世上的美景,直到我老了、走不动了、迈不开脚步为止……”
云裳抚摸着他光洁的面颊,他眷恋地吻着云裳的手指,凝视他的瞬间,心中的刺痛划过了千年的哀伤。篝火渐明渐灭,薄雾许许升起,黑亮的发辫,凝泪的睫毛。莲准轻轻地吹着竹笛,眼神抚过云裳圣洁的面容。云裳微笑着闭上眼睛,泪水滴滴滑落……
梦中似有莲准的低语:“云裳,我不要你死……我放不下……放不下……我会想尽所有的办法,哪怕是要搭上我的这条性命。”
第四百七十六章难求的药引
是夜,月色如水,点点繁星揉乱心思。云裳伫立于记忆的窗口,任三千青丝舞魅夜风。
“老伯,我夫君呢?”看他沉默地收拾着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点燃一柱香,袅袅轻烟咋起。透过水重雾重的弥漫,滑过风影流离的的瞬间,仿佛看到莲准缈若浮云的微笑,如一朵璇旎芬香的玉兰,温柔灿烂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