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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朱富贵以及一些镇南军将领一起上了城头,抬眼就看见陆慎在那里检查守城用的砖石弓矢。
见他们过来,陆慎紧绷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喜色:“城上的女墙来不及修倒也罢了,怎么先前说的排叉木,还都没有?!”
他这样说已经是极不客气,但朱富贵却只是唯唯,汗如雨下,“兵士们大都想着逃跑,这半日里,能聚拢了这些兵丁,将领们已经是尽力了,守城的工事,还真是没有时间安排……”
排叉木是安装在城墙上的防守利器,就像篱笆一样,高出女墙五六尺,如果敌人架了云梯、对楼,前来强攻,那么就算到了女墙之上,也要被排叉木隔住,而此时只要在这边准备刀斧手、长枪手,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这样的重要工事,居然“没有时间”安排!可见兵士们,真的没有什么战斗的激情。
云裳想了想,问:“现在城里的银号钱庄,可还能兑换银子?”
“无忧公主要现银?只怕难了。”朱富贵不明白云裳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疑惑地看着她,“不过我那边,倒是还有些个银子,无忧公主要用多少,只管开口。”
“用不着你的银子,”云裳想了想,说,“平兴的银库里还有银子吧?都搬出来!只管摆在明面上,凡今日上战场的,每射十箭,赏银一两;刀尖染了血,赏银二两;得了贼人头颅,赏银十两!”
“啊?!”朱富贵嘴巴大张着,他不明白云裳明明并不打算叛国,为什么还敢动用府库里的银子,而且……这打赏数额也太大了吧?平常的兵丁,一月月银二两,克扣之后,实际不足四分之一,就是这样,还经常要延迟个半年一年的,才能发得下来……如今云裳一句话,只要杀了一个赤脚军,就是一年多的饷银了!
不过,他也狠了狠心,只要能胜,还在乎什么银子?若是不能胜……到时再卷了银子逃跑不迟!
陆慎听见云裳这样说,皱眉看了她一眼,倒也并未阻止。
几个人沿着城墙四处查视了一回,期间又急速安排兵丁抢置一些守城器械,尽可能把准备做得稍微充分一些。
“来了,来了!”负责觇望的兵士忽然大叫:“在南边!赤脚军!”
几个人也连忙回头向南边看去,却见地平线上,人马嘶嘶、烟尘滚滚,正不知几千几万众。
第三百零六章血屠平兴府(中)
第三百零六章血屠平兴府(中)
几个人也连忙回头向南边看去,却见地平线上,人马嘶嘶、烟尘滚滚,正不知几千几万众。
陆慎朗笑道:“迷惑人的小手段罢了!来的人,大概有一千上下,盔甲不齐、旗帜不整,果然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他这话中气十足,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本来微露怯意的镇南军将士,听到这样的话,无不精神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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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觉得蜀中金秋九月的天气,也可以这么闷,闷到窒息的感觉。
弓箭手陈南,现在正站在进贤门一带的城墙之上,紧张地望着对面威名赫赫的“赤脚军”。
从天明时分他捆缚着被发现,便和幸存的一些府兵一起,被严密地控制起来。但也没过多久,听说是陆将军的命令,便放了他们出来,一律登上城墙,戴罪立功。
不仅是他们,平兴府内所有可用的兵丁,都上了城墙。虽然说到打仗,大家几乎都是新手,但胜在人数众多,面对着那些穷凶极恶的“赤脚军”,这才心里多少有了底儿。
对面的“赤脚军”,是在午后开始慢慢地集结的,一拨,两拨,果然象传说中的各种身份都有,甚至还都穿着各自的服色,山贼水寇、叛军、火莲教弟子,看上去颜色混杂,旗帜也很凌乱。
然而他们却有相同的一点:就是都穿着红色的战靴!红得如同鲜血一般的战靴,踩在众人脚下,就恍如一群群刚从鲜血池中趟出的魔鬼,彪悍狂勇、霸气十足!
传说每个加入赤脚军的战士,必须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杀了人,将他的鲜血涂在自己的脚上,借此以示忠诚。
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然而,看看对面,即使是昨日刚刚加入的叛军,都流露出那种嗜血的狂态,仿佛这里不是平兴府的高大宽厚的城墙,而是,盘中等待分享的美味!
“赤脚军”渐渐集结完毕,有人在高声喊话,然后几千赤脚大军,高举手中武器,大喝了一声:“杀!”
陈南觉得浑身一颤,仿佛那“杀”声犹如刺骨的钢枪,一下子刺入他的体内,又慢慢搅动,在凌迟他的斗气。
传说中,赤脚大军有神仙相助、所向披靡;传说中赤脚大军凶残狠毒,抵抗者杀无赦;传说中赤脚大军短时间内集结了几万大军,停留在永州、赣州一带,因此牵引了蜀中南路、江南西路、蜀中东路、蜀中西路四路所有的军事力量,尽在永、赣拼死相阻;传说中,火莲教主肋生双翼,带领千余火莲弟子飞越重重壁垒,直达平兴脚下;传说中……
对面,那张众将拱卫的血红的伞盖之下,应该就是号称“火莲元师”的教主大人?他那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应该不是真的吧?
奇怪地,明明不热,汗水还是涔涔而下。
身后传来伍长声嘶力竭的呐喊:“朱将军有令,今日守城,凡射出十只箭,赏银一两!刀枪染血者,赏银二两!斩一个赤脚头颅,赏银十两!”
白花花的银子也被抬上了进贤门的城楼,那璀璨的光芒,照得人眼晕。
陈南终于身子一震,被这样的重赏振奋了精神,凝目向城墙下望去。
赤脚军似乎并没有把平兴府城放在眼里,他们甚至连像样的攻城器具都没有来得及造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先冲上来的,就是昨日丰城的叛军。
他们的任务,就是扛了后边友军装好的土包,把东西,投到护城河里。
陈南发一声喊,跟身边的弓箭手一起,把箭矢象雨水一样向下射去。
这些箭,都是从平兴府的库房里新近搬运出来的,数量很多,质量也还不错。只是弓手们的情况,有些不大妙。象陈南一样被抽调到府兵队伍中去的,已经是弓箭手中的精华所在,而镇南军很多的士兵,平日里缺乏练习,现在面对着近乎疯狂地一涌而上的敌军,大多难以拿捏射击的时机和准度,明明敌军还未到射程,很多箭矢就亟不可待地发射到了空地之上,而等敌人真正到了面前,反而箭羽稀零,难以为继了。
所幸箭多,陈南机械地装填着箭支,机械地发射,看着昨天还是同袍的那些丰城守军一批批地跑上来,一批批地倾倒着砂土,也一批批地倒在了他们这些人的弓矢之下。
仿佛又回到了昨日的夜晚,举弓射向镇南军将领的那一个瞬间。
不过,陈南也知道,这是不一样的,面前的,是敌人,是要攻城要杀掉自己的敌人。
敌人甚至没有对丰城的军队进行掩护。似乎就是在看着他们之间互相残杀,等待着城上的箭羽用尽。
渐渐地,护城河被土包和尸体填平了好大一段距离,而攻城的土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
这时候,忽然轰隆隆地炮声响起。陈南惊愕地停下了手里的弓箭,回头看去。摆在城墙角落处的那尊单梢大炮终于开了火,正对着修筑的土山方向。
一个身着铁甲的大汉被烟火呛得连连后退,嘴里还抱怨着:“格老子的,在襄阳的时候看人家玩炮玩得好好地,怎么到了自己,就不是那么回事?!”
“邓展!不懂就不要上去乱动!没看已经派了人在城里搜索镇南军教习用炮的教官么?!”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正是昨夜那些黑衣人寻找的“象女孩子一样漂亮”的少年将军。
“格老子的,不用?!你不用,对面的那些狗娘养的贼寇可不会不用!没看见他们也把大炮推上来了吗?!”
仿佛回应那位将军的话一样,赤脚军的填土士兵已经回撤,接下来,正式进入了炮火对攻的阶段。
不知道赤脚军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炮手,丰城里被搜刮去的大炮,本来就多,七梢炮、撒星炮、座石炮,横列排布,加上又有几百强弩辅助,一通矢石如雨,直向平兴城墙上攻来。
霎那间,原本兵士密布的城墙上一片混乱,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完了!命没了还要屁赏!”顿时人人胆颤,个个自危,都向着城下涌去。一时间,踩踏拥挤而死者,不计其数!
陈南也慌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这么多年行伍生涯养成听号令的习惯,还是让他成为了停留在了城墙之上为数不多的兵士之一。
“站住!都给我站住!”云裳声嘶力竭地嚷着,然而她的声音在喧嚷的人群中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越来越多的军士拥挤过来,连带裹挟着她,一起,涌向狭窄的石梯,涌向,不可知的命运……
“都给我站住!”一声断喝传来,声震远近,也镇住了喧闹拥挤的人群。
同样的话语,不同的人说出口来,果然有不同的效果!云裳暗暗感叹着,和周围的人一起,立住脚,用虽是俯瞰,却带了些仰望效果的目光,望着城下那天神一样威风凛凛的陆将军。
“立刻回到城墙上去!敢擅离者,死!”
伴随着他这句斩钉截铁的宣告,几个企图悄悄靠着城墙边溜走的士兵,被一剑穿喉!
下城是死,那么,留在城墙上呢?兵士们这才注意到,那些敌军的炮手,仿佛也并不专业,那些各种各样的炮弹,不是过了,就是近了,真正落在城墙上的炮弹,微乎其微。
兵士们终于在一些士官的带领安排下,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主将朱富贵,也拭去满头的汗水,回去继续他的调度指挥;而云裳,松了一口气,看着陆慎带回来的那几名炮兵教官摇摇摆摆,走过去装填炮弹,开始试炮。
陆慎路过云裳身边的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真是个麻烦!你的那些侍卫呢?!”
云裳一窒,陆慎虽然明显对她没看得起,但也还从未当面如此无礼过!不过……自己毫无打仗的经验,又没有武功傍身,这样冒冒失失闯上城墙来,也的确算得上是个麻烦累赘了。
话虽如此,被人当面说成是个麻烦,云裳还是有些挂不住,执拗的小性子发作,没有理会陆慎,继续停留在城墙之上,四处游荡。
而此时,那些羽林禁卫军,也在四处寻找云裳。方才云裳给了他们一份名单,说是刚刚得到的敌军奸细名录,命令他们不惜代价立即处理,还要尽可能不要让其他将士发现,影响士气。这样的事情,旁人去自然难以完成;而这项工作又要求尽可能地迅速,因为正是双方交战,晚一分,便可能是城破人亡之局;因此,看云裳意态坚决,身边又有邓展等人在,孔杰这才答应分散了羽林禁卫军到各处刺杀内奸。
任务倒是轻松地完成了,但还没有等他们赶回云裳身边,便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孔杰懊恼地几个纵跃窜上城墙,完全不理会周围兵士骇异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无忧公主的背影。
其实平兴府城破与否关他们什么事呢?即使城破,他们也完全有能力保护好无忧公主的安全。
到了这时,双方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三百零七章血屠平兴府(下)
从平兴府有了专业的炮手以来,城下的那几尊大炮,反而成了被攻击的目标,一番轰炸之后,赤脚军临时弄来的火炮,终于都哑了火。
只是城上的局势,却也没有因此而缓解。
火炮使用起来费时费力,需要弹药的装填,需要等炮膛冷却,几名炮手虽然专业,但终归人数太少,不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此时几个人轮流在几个炮台之间跑着,已经达到了他们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相反,方才平兴城上一番变动,却使得赤脚军赢得了大量的时间:云梯,已经从容架起;攻城的士兵,分成几路,顺着高高的云梯,向上爬去!
陈南已经弃了弓箭,操起备在一边的长枪,向着一个爬上来的敌军刺去!那人一纵身,陈南的枪尖便刺中了他的小腹,接着一推,敌人便被推出了城墙。鲜血喷溅出来,伴随着惨叫声,打湿了女墙的垛口。然而就在同时,又有敌人趁着他们防守的空隙跳上来,大刀横砍竖劈,霎时便有一个守城军被钢刀砍中,头颅劈成了两半,身体还在地上乱扭。陈南和另外几个同伴冲上来,把那个悍勇的赤脚军围在当中,长枪乱舞,生生把他扎成了个马蜂窝!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害怕了,只知道,守住了城头,或者还可以生,但让这些人上来,自己只有死!
然而方才那阵慌乱带来的负面效果实在是太大了,守住了这边,那边也控制不住,赤脚军骁勇好斗,以一当十的名声果然不是虚传,几架云梯集中攻击这边一点,很快,越来越多的赤脚兵士突击上来,在城墙上和守军缠斗在了一处。
两个赤脚军的将官也在陈南的这段城墙上登了陆,凝练似的长刀挥舞,形成一片光幕,把周围的镇南军兵士包围堵截的圈子逐渐地扩大。
陈南眼睛已经通红,他看得见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在身边倒下,转眼之间,城墙上本来满满的自己人,都已经变成了敌人的刀下冤魂,高大的城墙之上,仿佛只有自己,还在重复着劈、刺、挑、戳的动作……
当一把敌人的钢刀,带着骨头碎裂的声音,斫入了他的肋骨,陈南终于绝望。他仰着头倒了下去,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最后的屠杀……
陆慎才帮着那些炮兵教官填炮回来,就已经发现了这边城头的惨状,当下没有丝毫犹豫,他抽出龙吟剑,跃上了女墙,直接向还在云梯上的敌军攻去。
一个赤脚军的裨将正待跃上城头,忽然眼前一晃,高高的女墙上头,出现一把长剑,凌空而至,竟是在全没有防备到的角度,就将他的面门刺了个对穿!
陆慎没有拔剑,直接横手一挥,连剑带人,便成了一个重型的武器,霎时扫落一片敌军!此时他用脚勾住了女墙的垛口,单手抓住云梯,轻喝一声,用力向前一推!
于是整个平兴府,对面的赤脚军,都在愕然看着这样一幕:一个身穿金甲、恍若天神的将军,从天而降般,出现在高高的城墙顶端,以一人之力,眨眼间掀翻了几百斤重的云梯!
赤脚军停留在云梯上的士兵咕噜噜翻滚下去,五六丈高的城墙,掉下去的人立刻成了肉饼。
陆慎却还未停顿,沿着女墙,脚步疾行,随走随杀,随杀随掀。片刻之间纵横几百米,掀翻云梯十数个,摔死摔伤赤脚悍兵无数!
此时,已近傍晚,天空一反方才灰蒙蒙的姿态,竟让西方最后一抹夕阳,从云隙间露出了眼睛,把金色的光线,毫无保留地照射在了那个英姿挺拔的战神身上!
云裳被两个羽林禁卫军围住,防护在城墙的一角,从人群的缝隙之间,近乎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场景,用力去推身前的孔杰:“还等着做什么!我这里用不着人!”
一只断臂飞来,被孔杰随手一刀挡住,却还是鲜血飞溅,喷了云裳满头满脸。
“真的不用我保护么?”
“快去!”
孔杰也被陆慎悍不畏死的刚勇震撼住,略微犹豫一下,还是违背了自己刚刚作出的决定,吩咐一声:“保护无忧公主!”自己也纵身跃出,正好和陆慎同时到达了那已经被赤脚军控制住的城墙段。霎那间数十个人围拢过来,刀剑长枪,直直往两个人身上招呼!
陈南意料中的死亡并没有马上来临,反而是身边的赤脚军一个一个随着他躺倒。方才那个地狱恶鬼一样凶残的赤脚将官就摔倒在了他的身边,胸前血肉横翻,脑袋也被削去了半片头皮,却依然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陈南努力翻动了一下自己的躯体,从靴筒里抽出了他私藏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脚,把他从死尸堆里拽出来。云裳对身边仅剩的一个羽林禁卫军说:“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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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终于和着众人的心意,来临了。双方心有余悸地收了兵,开始盘点各自的伤亡情况。
朱富贵满脸欣喜地前来报告,说因为这次战斗主要集中在进贤门这边,所以损失兵力极为有限,敌我双方的伤亡居然差不多达到了一比一的关系,真是从赤脚军叛反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定要报上朝廷,向各路军马炫耀炫耀。
云裳看了看陆慎,见他紧锁眉峰,坐在一边,不由问道:“陆将军的那五百亲兵,明日当真可到么?”
陆慎点点头。“只要敌军夜里不来袭城,守到天明,大事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