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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大病初愈,原是见不得风的,是奴婢的疏忽,请姑娘责罚。”
她刚坐到楠木椅上,二人便叩头谢罪。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见人对自己行如此大礼,当即惊住,忙让二人起身。
二人再次叩首,称谢后方起身。
洛雯儿发现她们跪下去时还诚惶诚恐,可当起身后,却是神色平静,很有些不以为意。
她暗自纳罕,然而仔细思量后,恍然大悟……原来根由在自己身上。
想来刚才自己很是有些手足无措,露了“小家子气”,结果让人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她的“平民”身份。
虽然来到这个时空并不久,但是她也发现这里似是等级分化极其严重,身份则是个烙印,自出生便刻在人的身上,极难改变,除非立有奇功。
她或许算是个幸运者吧,但无论怎样,即便提起她的“功劳”,亦总会被连带提起她的出身。
这些日子来,她渐渐理解了千羽翼的难处,得知他想要为她争取一个封号是多么的艰难,然而在大殿之上,他竟然奏请王上要娶她为正妃……
千羽翼……
此刻,她忽然是这么的想见到他。
念青和盼云看着她的出神,不觉对视一眼,唇角往下一弯。
而洛雯儿恰在此时回过神来,目光在二人脸上一掠。
二人表情转变迅速,可是洛雯儿依然捕捉到了一丝鄙夷之色。
这两个宫女应该不会是世家出身。世家出身的女子,嫡女配皇许王,庶女也会嫁入名门,即便是府中最不得宠的庶女,一旦夫家较娘家低上哪怕只一等,亦可在夫家作威作福,哪怕只是个侧室,然而若正室门第不高,亦要屈从于她,又怎会做这种伺候人的宫女?再联系念青方才所言,当是民间女子。
既然都是身份“低微”,怎么还会瞧不起别人?是因为已身在宫门,所以自认身份高人一等?还是……
有的人很奇怪,一旦飞上枝头,就忘了曾经在树底下刨食的日子,且看他得意后的猖狂程度,便可知他以前受过怎样的压抑。而有的人则是你给他三分颜色,他便要开一片大染坊。
洛雯儿在心中冷笑,亦假装没有发现异样,再次站起身。
念青和盼云虽是心里不以为意,表面还算恭敬,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在殿中慢行。
丹茜宫名字虽艳丽非常,内里设置却很素淡,但各种摆置极为名贵。
尤其是自殿顶垂下的帷幕,重重叠叠,随风轻摆,穿行其中,如行走在云雾之间。
两个宫女交换了下眼色,不无得意道:“姑娘大概从未见过这鲛绡吧?”
洛雯儿很实在的点点头。
念青便更加得意:“除了天朝的寝宫,怕是再没有第二个国可以像咱们无涯一样即便在这样普通的宫殿亦悬挂寸绡寸金的鲛绡了。”
洛雯儿皱了眉,还真当她是乡巴佬了?她现在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终于大开眼界与无涯的富丽堂皇而感到无比的骄傲自豪?
二人接下来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无涯吹嘘得天花乱坠,不过洛雯儿倒觉得这些大概不过是她们初进宫时所认为的新奇之处,这会倒上她跟前炫富来了。虽不无吹嘘之词,不过无涯的富庶就此可见一斑,亦是大大超出她的想象。
即便她们不说,她亦知那些于帷幔中若隐若现的金丝楠木制作的桌椅床榻已是价值不菲。还有人高的翠玉瓶,一边一个的立在门口。阳光自珊瑚长窗格子中的水绿色软烟罗窗纱透过,虚虚的映在瓶身上,莹润如水,让人觉得若是能吹口气,定会荡开层层涟漪。
正殿当中则安置着一只硕大的紫铜鎏金大鼎,正焚着蔻芷香。
烟气袅袅而出,清淡优雅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见洛雯儿对殿中一切皆颇感兴趣,心中愈发得意,也愈发看轻这个虽然立有奇功却出身“平民”之人。
丹茜宫精美却不阔大,所以很快就逛了个遍,在园中又赏了会新开的榴花,方转回寝殿。
毕竟初夏时节,洛雯儿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走了这许多时间已是出了层薄汗。
二人便尽职尽责的为她打扇,然而心里的不屑却时不时的在洛雯儿面前流出,且愈发无所顾忌。
洛雯儿似是根本听不懂,要么沉默不语,要么问东问西,二人七嘴八舌回答得欢,后来竟手舞足蹈起来。
“……这珊瑚是苏林国去岁送来的,五尺三寸高,已是难得,却也不如王后宫中那座,不仅高达十尺,在夜晚还能发光……”
“十尺?”洛雯儿眨眨眼,满脸好奇:“那得有多粗?”
念青张开手略一比划。
洛雯儿撇嘴摇头,表示不信:“禹城一棵百年的树也不过这么粗。”
岂能在这乡巴佬跟前输了气势?
念青急了,索性双臂一张……
偏偏此际她们走到了门口,偏偏门口又摆着人高的翠玉瓶,念青手臂一张,恰恰碰到了瓶颈处。
“小心!”洛雯儿惊叫,旋即向念青扑去。
盼云本在洛雯儿另一侧,但见那翠玉瓶摇摇晃晃,似要栽倒,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奔了过去。
她本是要过去抱住玉瓶,怎奈脚下一滑,紧接下来便是稀里哗啦的一阵脆响,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震碎了。
她看到玉瓶碎了一地,念青跌倒一旁,脸色比那碎片还绿,然后滞涩的转过头,苍白的唇战栗着:“盼云,你推我……”
“我……”盼云的脸更白了一层:“我怎会……”
“就是你推的我!”念青忽然哭叫起来:“你嫉妒我在茹妃跟前受宠,所以想要陷害我好取而代之。你好狠的心!”
“我没有,是……”她猛的看向洛雯儿。
她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脚下一绊……
洛雯儿正歪着头看她们,表情似是好奇又似是若无其事。
难道这个乡巴佬不知道这翠玉瓶有多贵重?打碎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她又不敢说是洛雯儿对她下了脚绊,不管洛雯儿出身如何,毕竟是有功之人,还有大将军在身后护着,只要她说没有,自己再长出十个脑袋都不够。
再看那堆碎玉……即便碎了,亦发着莹润的光,相比下,那个体均匀的一颗颗鹅卵石则显得暗淡无华。
但凡此类大型花瓶,皆要在瓶中放入鹅卵石来防止摔倒,刚刚念青张臂比划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就凭她那点小力气,再如何激动,又怎么碰得倒花瓶?可是自己在听到洛雯儿惊呼的时候的确看到花瓶摇摇欲坠,而当时洛雯儿亦是去“拉”念青……
脑子空了又乱,乱了又空。
她忽然跪倒在地,对着洛雯儿砰砰磕头:“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命……”
念青正对盼云恨得咬牙切齿,但见盼云莫名其妙的对洛雯儿磕起头来,一时蒙住,再细细一想……
她的确嘴尖牙利,反应也算敏捷,可是对于比她入宫早上两年的盼云,在洞察世事人心的方面却还是差上那么一层。然而此刻见盼云泪流满面,苦苦求饶,还说什么“不敢”,登时明白过来。
不顾被碎片割破的手正在流血,手脚并用的爬到洛雯儿身边,拼命磕头:“姑娘饶命,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热闹很快吸引了外面的宫人,大家赶来时正见二人在对着洛雯儿求饶,旁边是一大堆碎玉片。
洛雯儿只觉这二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招来这么多人,话又说得不清不楚,现在怕是谁都会认定是她们两个打碎了这价值连城的宝贝吧。
☆、094乐极生悲2
更新时间:2012-12-28
挥手令围来的人退去……这在电视里看来的气势,做起来并不困难。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要跟我讨饶?不就是个花瓶吗?”
二人语声一滞,面面相觑,再看洛雯儿满脸的不解……然而那眸中却是一片了然。
心中顿明,又不好说出,只道:“奴婢失手打破了玉瓶,还望姑娘在王后面前美言几句,饶奴婢一命。”
“不过是只瓶子,再如何贵重,又怎及人命值钱?然而若当真惜命,就要凡事小心,须知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二人肩头一震,再对视一眼……原来,这个乡巴佬并非不知她们的用心,是她们大意了,结果害得自己落了个把柄在她手上。此人看似简单无知,实则深不可测,否则身为一介平民又怎会立有奇功,怎会得了大将军的青睐又受王上嘉奖?这丹茜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哪怕是小住几日。
果真是她们忘乎所以,看来以后的确要万事小心了。
抬了眼,但见洛雯儿依然一身黑色布衣的立在面前……因为一路行军,不仅风尘仆仆,还略有磨损,而她突染重病,太医嘱咐不能着凉,二人也就没有为她更换梳洗。可眼下就是这么一个人,黑色将她显得更加瘦弱,大病初愈的脸色亦是苍白,然而打这个角度望过去,却有一种不容侵犯的高华之气,不经意瞟来的下视的目光,明明是漠然,竟带着几分凌厉,仿佛一下子便看穿了她们的心思。
二人急忙低下头,心悦诚服道:“谨遵姑娘教诲。”
洛雯儿出来打拼的时间早,经历了太多同龄人没有经历的一切,也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行走在世上,总会碰到一些让人不愉快的人和事,更知该低头时就低头。然而若一再的忍让,只会让一些人得寸进尺。而若对方曾有恩于她,也便罢了,但也不意味她会一直纵容,而若根本是不相干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他凭什么犯我?
翠玉瓶碎了,价值连城的宝物,她也不忍,但有些东西,比这花瓶还要重要。
“说什么教诲?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她的语气很是云淡风轻。
然而她愈是这般轻描淡写,愈是让那两个宫女诚惶诚恐。
这时,闻讯赶来的慎刑司的人到了。
二人一见,顿哆嗦成一团,仰脸看着洛雯儿,眸中尽是哀求。
众人作证,皆言二人打碎了翠玉瓶。
而那翠玉瓶乃是深海碧玉所制,世间就这么一对,是王上大婚时元玦天朝送来的贺礼,乃镇宫至宝,而今碎了一只,实为不祥。如此一来,二人的罪怕不仅仅是死便能了结的。
太监便往外拖二人。
二人哭着挣扎,可是怎么挣得开?而宫中一向不缺落井下石之人,于是围观的宫人不仅说二人蓄意打碎玉瓶,还将往日龃龉之事添油加醋。
二人又不敢说是洛雯儿设计陷害,若她们胆敢开口……她们怎么开口?她们有什么证据?人们看到的是念青倒在碎片旁,又听二人口口声声请求饶命。再说,洛雯儿是众人眼中的红人,怕不再定她们个诬陷之罪?
念青挣脱不开,忽然道:“盼云,是你害的我。李总管,此事与奴婢无关,是盼云……”
“念青,你这贱人,分明是你推倒了玉瓶,连累了我,竟然还要栽赃陷害?”
盼云被抓着头发,只能伸出双臂,十指曲得魔爪一般,去抓念青。
“丁盼云,你想杀人灭口?”
“你……你个贱人,我就是死,也先掐死你!”
盼云猛的往前一冲,竟脱离了太监的掌控,念青却还被太监抓在手里,结果当即被卡住脖子。
她也不示弱,立即反手去挠盼云。
众人急忙拉扯。
一时间,殿中乱作一团。
“住手!”
一声厉喝忽然飞出,如一柄利刃劈开了混乱。
众人一惊,但见洛雯儿立在面前,神色冷肃。
慎刑司的人只知此番千羽翼归京带回个女人,此女曾在禹城立有奇功,却并不知就是眼前之人,而且扫了眼她的穿着打扮……宫里怎么有这么寒酸的人?哪混进来的?
也未细想,只觉那一声喝令自己没了面子,当即道:“什么人?竟敢在这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