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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适容皱眉道:“到底出了何事?”
许夫人握住了她手,这才恨声道:“西北那个李元昊不是作乱称帝了吗?前几个月更是兵发延州。朝廷里数月来都在争吵不休的。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也不懂这些,只前些日子听你爹回来讲,那杨家的太尉原本与他一样,也是主和的,只后来不知怎的竟又和韩琦欧阳修范仲淹这些人越走越近,竟是整日在皇上面前撺掇着发兵征讨了。这征讨哪是件易事?光看契丹蛮子就知晓了,那契丹人若是虎,这李元昊就是狼了。与虎狼争斗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你爹出于好心,私下里好言规劝了他几次,哪知反倒被他反讥是贪生怕死,气得回来几日都睡不好觉。上月里皇上已是被他们一帮子人说动,下令要出兵西北,如今正在筹备着军饷粮草,听说立了夏竦为帅,韩琦范仲淹为副帅,过些时日就要出发征讨李元昊了。”
“即便同是朝中之臣,意见相左也属平常,爹娘为何又要叫我和离?”
许夫人摇头叹道:“你这傻孩子,平日里瞧你也伶俐的紧,如今怎的如此糊涂起来了?这皇上如今被他们说动了心下令征讨,不过是嘴皮子一句话,日后等吃了败仗要求和,面子上过不去,那时必定会迁怒如今这一帮子撺掇他的人了。前朝的我不晓得如何,只本朝太宗时候,这李元昊的爷一辈攻占银州会州那会,我大宋朝战事屡屡败北,后来割了好些地儿让过去,这才好不容易自事宁人了下来。太宗不是迁怒杀了几个当时的败将吗?朝里相干的人也都是倒霉了,不知被贬谪到哪里凉快去了。如今这李元昊,我听你爹说,狼子野心更甚于他那些个爷祖,兵强马壮的,与他相缠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等到最后那杨家倒霉连累女儿你,还不如早和离了的好。”
许适容这才明自了过来,原来这许家不远千里派人将自己诓骗了回来要和离,竟是这样的一个缘由。宋朝与李元昊的战事,托她前世祖父的福,困了范仲淹的缘故,她模模糊糊也是有些知晓,虽两方各有胜败,只最后仍是西夏一方率先求和缔约,从而暂时维持了之后几十年的和平。
别人如何她不知晓,范仲淹却是因了此战大是扬威,连西夏军中私相戎议之时,也是赞他胸中有数万甲兵。后被调回京中,任了枢密副使,开始了新政改革。
许夫人见她沉吟不语,又劝道:“娇娘,爹娘如今这般打算,也是万不得己。那杨家从前里若是待你厚道,我家这般行事,自是我家的不对。只他家从老到小,这几年里哪个叫你省心过?也怨不得我们这般了。和离虽说对女儿名声有碍,只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待日后风头过了,爹娘再给你留意个好人家,厚厚地陪嫁了过去,谁敢说你个不字?总比日后让他杨家给带累了的好。你这就只管在家安心住下,什么也不用多想,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爹娘自会给你做主许适容见她自说自话的,急忙道:“娘,我本以为你身子欠安,这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如今既是没事,我明日便要回去了。”
许夫人仿似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她奇道:“你要回哪里去?”
“自然是通州府青门县。”许适容应得干脆。
许夫人探手到她额头摸了下,这才大呼道:“你这孩子,好好的说胡话呢,好容易叫你回来了,这回必定不舍再放你回去了。跟你说了和他杨家是定要和离了的,你还赶回去做什么?”
许适容摇头道:“娘,这战事就算开打,李元昊再凶顽,我朝也是有人的,最后未必就会像爹娘所想的那样不堪一击,爹娘只管放心,万不舍牵连到我家的。再者,爹娘若真的是为我鸣不平才叫和离,那就更是错了。不瞒娘说,我与官人从前虽有些磕磕绊绊,只他如今瞧着像是洗心革面了,做那知县也是有模有样的。女儿不愿和离。”
许夫人愣了下,这才上下看了许适容半响,叹道:“娇娘,娘万没想到你竟会如此为他杨家说话。也罢,你既是如此心意,待我见了你爹商议下再做决断。只这青门县你是暂且不能回去的。”
许适容见许夫人稍稍松了口,没有一味逼着要她答应,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又陪着说了些话,许夫人怕累着女儿,也就起身叫安歇了,许适容进了出去不提。第二日一早拜见了许翰林,他想是昨夜里得了许夫人的话,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只好歹是强忍住了,略说了几句便拂袖上朝去了,惹得许夫人担心不己,刘氏几个也是轮番过来相劝,叫她莫要使小性子害爹娘着恼。她几个自是巴不得她听了劝早些和离,免得日后万一带累了自己丈夫前程,许适容自是心知肚明,见她们来说,也不过是胡乱应付几声。
几日堪堪过去,许适容见许家人虽未立时闹将出来,却是毫无松口的迹象,心中不禁暗暗有些发急。有心想传个信到太尉府里,却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且又不知他家到底作何想法。传信到青门县,更是寻不到门路。原来那几个护送她来的衙役不过在外吃了茶饭,领了些赏钱便立时回去复命了,内院里的事情却是半分不晓的。那小蝶更是因了是太尉府里出来的人,被许夫人调去了外间,她这里又有许夫人自己和几个嫂子轮番陪着劝,几日里连个面都没见着。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这许府中却是来了个稀客,竟然是通州府里的陆夫人。许夫人与她多年未见,不过都靠着信件往来,连年过节的互进些礼什么的。这几日正为自家女儿不听劝告心中有些烦恼,见她竟是突然来访,自是喜不自禁,拉了手一翻叙话,互叹时光催人老后,陆夫人笑吟吟道:“老姐姐你瞧着气色还好,怎的无缘无故去信说自己病重,生生地把娇娘给叫了回来,我得知了消息,也是吓得不轻。如今瞧你还好,便也放心了。可是有什么事了?”
许夫人看了眼陆夫人,叹道:“还是你好,只几个小子,没有闺女,也就少了些烦心。”
陆夫人惊讶道:“这话说的。你家娇娘可是个懂事体贴的,前次去我那里,喜欢得我什么似的,恨不得都留下做小亲闺女呢。”,
许夫人摇头道:“妹妹你有所不知啊。”犹豫了下,终是将自己诈病骗回娇娘叫和离,她却死活不依的事情说了下,未了又长叹了口气道:“妹妹你说,我家怎的出了个这般脾性的女儿。从前里是日日和那杨焕吵得鸡飞狗跳,惹了我不知道多少闹气。如今为她好,叫她和离了,却又是死活不肯,任我说破了嘴皮子,她竟是吞了秤砣般铁了心的要和我对着干,气得她爹都要吹胡子瞪眼了,恨不能敲打几下,打醒了才好。”
陆夫人一拍大腿,环顾了下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夫人知她有话要说,急忙屏退了下人。待屋子里只剩她两个了,陆夫人这才也叹了口气,凑过了头压低声道:“老姐姐,实不相瞒,我这趟过来,一来是起先知道你身子不好要过来瞧下.二来也实在是前些时日里见了个事儿,若是不知道也罢,偏生是叫我知道了的,若不叫你知道,实在便似梗在喉头咽不下去一般,想着定要让你也知道才好。恰巧又知道那徐大人府中有便车要进京,这才厚了脸皮一道搭了过来的。”
许夫人听她一连几个“知道…‘知道”的,虽是有些被绕晕了头,只听她口气,竟似和娇娘有关,心中一紧,急忙道:“到底何事?妹妹你快些说。”
陆夫人这才低声道:“前个月通州府里下去了几个人巡检海塘工事,我家中那位去了,我想着正好也去探望下娇娘,便也跟了过去。得见了杨焕,才知晓娇娘竟是被你身子不好的家书给催回京了,心中也是有些牵挂。那日正逢青门邻县的知县说他老娘过寿,千请万求地央请,推不过面子便都去了。晚间酒喝多了,回去也嫌路远,那知县便都安排在他府上住下了。哪知……”
陆夫人说到这里,却是顿了下,卖起了关子,见许夫人面现急色,这才叹了口气,又续道:“哪知第二日一早,我却是听见这府上丫头们暗地里笑话,说这杨知县竟是色急到如此地步,在别家留宿个一夜都熬不住,抱了自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去的一个丫头睡。被人无意撞了进去,那丫头这才随忙起身,他却仍光溜溜躺在那里睡呢。”
许夫人目瞪口呆,半晌里说不出话来。陆夫人叹了口气,这才道:“你说男人家的睡个丫头什么的,本也是个小事,自家关起门来怎么闹腾也好,只好歹是在别人家里头,总要给自己夫人留点面子才好。他倒好,竟是混得连半星的面子也不给娇娘留!我倒是想起来,那杨焕和娇娘一道来我家做客之时,我听家里丫头也暗地里嚼舌过的,说他两个虽睡一屋,竟是一个在塌,一个在春凳上的。果然是夫妻早就离心了的。从前不过是碍于两家面子才忍了下来,方才听你说许姐夫既是和那杨太尉分路扬镳了,又牵扯上了往后的祸事。若论我说,还是趁早叫娇娘和离了的好。
那陆夫人犹在絮絮叨叨,许夫人已是按捺不住,呼一下站起身来便朝许适容屋子里去,陆夫人急忙也跟了过去。
许夫人风风火火闯进了许适容屋子里,见她也不用丫头动手,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装,边上几个嫂子苦口婆心在劝着,心头那火便突突冒了出来,上去一把扯住了她手,噼里啪啦便把方才从陆夫人处得来的消息给说了一遍。那三个嫂子听了但是面面相觑,贞娘忙道:“傻小姑,瞧你还收拾个什么劲,那男人连这般不给你脸面的事情都做了出来,你还要跑回去作甚'”
许适容被关在这里一连数日,心中实在焦躁起来,想着既是回了京,自己终归还是杨家的媳妇,不管如何强行先回去了杨家再说。许家人总不可能真拿个绳子把她手脚捆起来的,这才自己收拾起了东西。此时听得许夫人的话,起先也是大吃一惊,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耳边只听得许夫人和三个嫂子不停说话,落入耳中却是嗡嗡声一片,差点要透不过气儿了。被扶着按到了椅上,稍稍定下了心神,这才瞧见那陆夫人也来了,勉强起身见过了礼,叫了声姨妈。陆夫人早过来握住了她手,可怜长可怜短地安慰个不停。
许适容待缓过了气,勉强问道:“姨妈可知那丫头叫什么名?”
陆夫人想了下,这才道:“仿似带个什么玉……对了是青玉。我回来青门县时,你家中那个胖丫头知道了,一叠声地在骂,骂那骚狐媚的东西,就是叫青玉来着。”
许适容本是两个耳朵里有些轰轰作响的,待听到了是青玉的名字,那血一下反倒是凉了下来。低头想了下,想起那次夜间在院落里葡萄架边湖石上坐着的那个侧影,有些自怜,又有几分孤高。这样的一个女孩,难道果真后来又对她起先不屑一顾的杨焕当真动了心思?动了心思也罢,毕竟是少女春心,为何却偏偏要在旁人家中用这样唯恐旁人不知的丢丑方式来爬上杨焕的床?
许适容本就是个生性沉静的,方才不过是乍闻这消息,一时有些缓不过来而己。此时细细一想,倒是觉着有丝疑虑了,当下抬起头来,望着陆夫人道:“姨妈怎的这般凑巧,也去青门县?”
陆夫人笑道:“本是没我什么事的。只州府里例行公事要下去巡视海塘工事,本都说徐大人出了大力气的,又是他的本地老家,自当也去的。他却不巧要急着赶进京里去,这才请你姨父代去。我便也跟着去了,本是想探望下你,哪知人未见着,竟是碰到了此等事情。待回了州府,心里本就记挂你娘的身子,又气不过这个,正想着怎各安排车马进京来,凑巧便得知那徐大人府上也要进个人进京,这才一道过来的。”
许适容听罢,低头不再作声。只把陆夫人心中暗暗纳罕不己。原来寻常妇人家,若是得知自家丈夫在外如此给自己丢脸,即便不是翻脸大闹,哭哭啼啼几句也是少不了的。这娇娘问了自己几句,坐那里倒不动声色起来,却是少见了。只把边上的许夫人急得差点要跳脚,骂道:“你个死丫头从前还嫌你性子火爆,怕你日后惹男人生气,如今巴不得你火爆些,你倒生生成了个面人般,连这都忍了下去你是要气死为娘的吗?”
六十章
许适容抬头,见几个嫂子和陆夫人也都是盯着自己,叹了口气,这才慢慢道:“我知道娘和姨妈几个都是为了我好,娇娘很是感激。只这等事情,待我亲自见了面问过了他,我自会决断的。若他当真是那种受了点勾引就不拿我脸面当回事,不用你逼,我自己就会和他义绝。”
许夫人听她这般说话,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只仍有些不满道:“都是现世眼的事了,传得人尽皆知的,还问什么?你姨妈特意进京,难不成是拿无中生有的事来诓你不成?你这孩子……”
陆夫人有些尴尬,见许适容说了话便坐那里闷声不语了,急忙上前安慰了几句,这才扯了许夫人出来她闺房。恰遇见许翰林下朝回府了,却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他身后跟着的三位娇娘的哥哥亦是瞧着满脸不悦,只都勉强忍着的意思。陆夫人和许翰林稍见了礼,又受了三个表外甥的礼,便避让了出去,那许夫人却是急忙问起了缘由。
许翰林捧了茶盏,咕咚一口喝了下去,这才拍着桌案怒道:“气煞老夫了!当真是气煞老夫也!”说着把另只手上那茶盏狠狠砸到了地上,碎瓷迸溅得有半人高,这才呼地站了起来,背着手气哼哼去了书房,只把许夫人弄得一头雾水。
许夫人转眼瞧了下边上几个儿子,要问个详细,那任殿前司都检点的娇娘长兄这才道出了原委。原来今日朝会之上,许翰林亦是出于忠直之心,言本朝三十多年无战事了,边防不修,士卒未训,如今延州北的数百里边寨都已尽数被李元昊洗劫夺取,怕战事再延绵,也只不过是祸及百姓,于国于民毫无益处,这才与一群主和的大臣出言力劝皇上收回成命,派人去与李元昊和谈。哪知那杨太尉竟和范仲淹几个主战派的一道群起攻伐,说即便和谈也要是对方先求和,讥他这一群乃龟缩享太平之辈。两方人到了最后,在朝堂之上竟是公然争得面红耳赤,若非最后皇帝拂袖而去,又被些中立的大臣给苦劝住,只怕闹到现在还没完。
许夫人听罢,怒道:“他杨瑞不顾亲家脸面,在朝堂上这般公然撕破了脸皮,我家还客气什么,女儿便是不愿,也由不得她了。这就送去和离书到他府上,一刀两断了痛快,也省得日后麻烦!”说着已是疾步赶去了书房。
却说太尉府里杨太尉下朝回了家中,想起自己昨日与亲家终是当众撕破脸皮,虽非他愿,只想到此事涉及堂堂大宋的颜面,不争一番便俯首甘割,实在是胸中意气难平。自己独坐在书房里正沉吟,突见姜氏闯了进来,瞧着似是一脸的怒气,还当她又为家中罗三娘几个妾室的事情来,心中不悦,便没理睬。哪知那姜氏到了他近前,却是把封信往他面前重重一拍,冷笑道:”今早起身便听老鸦叫,果然是触了霉运。”
杨太尉不解问道:“到底又怎么了,教你这般乌黑着个脸?”
姜氏哼道:“不在你面前吗?你自己瞅瞅!”
杨太尉这才抖出了信瓤,只一眼,便是脸色大变道:“亲家竟要和离?”
姜氏呸了一声,怒道:“哪里来的亲家!还着了起先的那官媒人过来说要和离!我这就叫她给我送个休书回去。他许家女儿进我家门这许多年,空占了长房嫡媳的名,不顺父母,性嫉善妒,至今便是连个肚子都没动静!七出里占了三条,要闹也是我家休了她的,哪里轮到她家送来和离书!最气人的竟是把自家女儿偷偷召了私藏家中,这算什么,她如今还是我杨家的人呢!这还有把我杨家放在眼里吗?我这就送休书给他家,送走了他家那瘟神女儿,我儿子头上祥光都要长三丈呢!”
杨太尉皱眉道:“婚姻大事,岂可如此草率。亲家想来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我这就修书一封过去。”说着已是提笔铺墨了,没写一个字,却是被姜氏劈手一下夺了丢到地上,骂道:“你才是个老糊涂呢!你当我妇道人家不知道吗?分明是你在朝廷上一味撺掇着去西北打仗,那许家怕日后被你连累了这才要闹腾的。你修书,还修个什么书!我管不了你们男人在朝堂上的事,我自家儿子的婚事却是要管定了。我方才已是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亦说他许家既是生了怯意怕拖累,我家自没有拖着不放的理,叫我自去处置!你就不用管了!”
杨太尉方才那笔已是蘸饱了墨的,被姜氏一甩,身上脸上俱是甩了几点墨迹,本是气得不轻,待听她说出这番话,一时却是愣怔了下,又听自己老母也是这般意思了,半晌这才叹道:“罢了,只焕儿还不知晓此事……”
姜氏哼了一声道:“他从前里不就闹了不知道多少次要休了那婆娘吗?都是被你给按住了。这回知晓了,不定还怎么高兴呢,我这就着人给他送信去,没得叫他至今还蒙鼓里!”说罢便气哼哼出去了,没多时,两个信便出来了,一个是叫那官媒送回许府的,一个却是送往通州青门的。
那官媒人给京中高门大户做了十几年的牵线生意,如今这样的事情却是头一回碰到。起先被那许夫人叫去,听说是许家要和离,给了当初的八字贴叫她甩回给杨家,要回自家女儿的八字贴和嫁妆,心中便是有些打鼓起来。此时见这姜氏黑着脸叫她回去传讯,说是杨家要休了他许家的女儿,和离却是休想,心中又是咯噔了一下,暗叹自己倒霉,原来竟是遇到这两家夫人怄气,非要挣个于己脸面上有光些的说辞了。这和离和休妻虽是一回事,只一个是女方休夫,一个是男方休妻,意思却是大大地不同了。没奈何只得接了信,又回去那许府报信。
许夫人接信一看,果然便是不乐意了,沉着脸道:“我家女儿最是贤良淑德的,去他家几年受尽了委屈就不用说了,便是没有子嗣,也是他自家儿子不中用的,关我女儿何事?他家凭什么要休我家女儿?必定是要和离了的才好出我胸中一口气!”
官媒眼见这两家的夫人是夹缠在一块搞不灵清了,只叫她来回跑动白吃口水,灵机一动,急忙献策道:“夫人勿恼。他杨家要休,夫人要离,你两家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寻常郑重些的人家,逢了此等事情还要去官府里立个据的。若论我说,与其与那杨家纠缠不清,被人背后讥笑许家女儿被休,还不如举到衙门里,叫知府大人来决断的好。我瞧夫人家占理要多,许大人又是皇上身边近臣、太子太傅,那知府还不会让许大人几分颜色?叫他判个和离下来,夫人和贵府女儿脸上也好看。”
那官媒不过是怕自己夹在中间辛苦受气,信口雌黄地游说而已,入那许夫人耳中,妇人家家的却是有些中意。想着那开封府的知府好歹总要卖自家几分颜色,不敢不判和离,到时非要活活梗死那杨家不可,传了出去也是说自家休了他家,面上亦有光些。急忙便叫了人,匆匆要去开封府了。官媒见说动了许家的,怕不告诉杨家,吃亏了日后追问起来要寻自己的晦气,急忙又赶去了寻到姜氏,将许夫人赶去开封府要争判和离的事说了,却是丝毫不提是自己撺掇出来的。姜氏自是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带了人亦是匆匆赶了过去,两家却是一前一后地到了,门口那衙役哪敢阻拦,自是一路顺畅叫闯进了开封府的大堂。
这开封府的前府尹范仲淹刚荣获龙图阁直学士的挂衔,正备着要挂帅赶赴延州了,新任的府尹李献臣,乃徐州丰人,自幼警慧过人,博习群书,刚以端明殿学士权知开封府还没几日,见竟是遇到了这般稀罕的事情,当朝两大重臣府上本是亲家母相称的两位夫人,各自带了七八个丫头婆子拥到了自己面前,立成了两帮娘子军,虽无推搡谩骂,却是各自怒目相视,身后婆子丫头也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两家这亲是要一刀两断那是毋庸置疑,争的却不过是个“休”还是“离”的名目,十分犯难起来,得罪了哪家都是吃不消,急得额头冒汗,借口躲去了后堂,急急忙忙去寻自己的夫人,想叫妇人来劝退妇人的事。他家那夫人也是个聪慧的,听罢夫君难处,计上心来,附耳过去嘀咕了几句。ed=bzr
李府尹眉头大展,匆匆回了大堂,一拍惊堂木,提笔写下端端正正“判书”二字,列上太尉翰林两家儿女姓氏,复又龙飞凤舞草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如今缘分既尽,愿妻娘子相离,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选聘佳郎;愿夫官人相离,傅粉何郎,重拾风流,大逞雄风,巧娶姝娃。自此之后,解怨释结,更莫相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遂一式两份,仔仔细细敲了自己的衙印,亲自恭恭敬敬交付到了许夫人姜氏手上。
她二人看过这不伦不类的判词,心中齐齐大骂这李府尹取巧,顺了哥情又不失嫂意的,却也是知晓便是闹到了皇帝面前,只怕也就这样和稀泥了结了。无奈只得收了判词,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翘了头,带了人呼啦啦地又涌了出去,到了大门口,却是连头也再未回一下,扬长而去了。
陆夫人见自己昨日刚到,今日这许夫人竟已从开封府府尹手上拿了判离书,手脚如此麻利,讶异十分,唏嘘不已。早有贞娘一溜烟地到了许适容屋里通报。许适容正苦于这些日里白日里被几个嫂子轮番盯着,夜里门口亦是守了三四个自己母亲身边的婆子,连多走一步也是不能。此时乍听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方一夜过去,情势便已是大变。急匆匆到了花厅,这才瞧见自己娘正端坐在那里,手上拿了当初的那嫁妆单子,正与陆夫人一道一五一十地在仔细数点刚从太尉家搬运回来的嫁妆,气得脸色都有些白了,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声道:“娘,我说了我自有决断,你怎的一声不吭便如此行事了?”
许夫人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道:“傻女儿,我若当真叫你自己做主,只怕被那混小子三言两语地就又给哄得似灌了蜜的,哪里还分得清东西?那杨家也是个绝情的,竟要用七出之条来休了你,娘岂会叫他们如愿?不如这般一拍两散了的干净。那个杨家的丫头小蝶,我已是送回他家了。从今往后与他家再无瓜葛,你莫要再想着回去他家门了。”
陆夫人见许适容脸色难看,连手都有些发抖起来,急忙过去亦是劝道:“娇娘,自古儿女婚姻之事,俱是父母做主,你只须记住你娘总是为你好便是,哪有眼睁睁把自家女儿往火塘里推的?如今既已是事定了,你须得多体谅些你爹娘的苦心,勿要再使小性子惹他二人心烦。凭你的容貌才德,还怕嫁不到好人家?待姨妈给你留心下,必定再给你寻一门上好的亲事,那时风风光光地出嫁了,再不去想这糟心事儿了。”
她方说罢,那三个嫂子便也过来相劝了起来。许适容便是有满腹的恼怒,此时也化为一肚子的苦水,到了最后更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这许杨二家,丝毫不问自己与杨焕这两个当事人的意思,自作主张地一下便结果了这桩婚事,如今当真是瓜熟蒂落,回天无力了。再细细一想,杨家如今应已是往青门县去信了,那杨焕过些时日得了信儿,不管他之前与青玉那事到底如何,总不至于闷声不响连个音讯也全无。自己如今便是着急也是没用,许家人反倒会不放心看得更紧。不如暂且放宽了心下来,做出安分的样子,待他们消了防备之心,那时若是还无杨焕的消息,自己便瞅个机会赶去青门县问了清楚再作打算也不迟。想得妥了,那脸色便也是渐渐缓了下来,听边上自己几个嫂子念叨得烦,摆了摆手拦住了,朝许夫人道了声“女儿知晓了”,又对陆夫人告了声罪,转身便回自己院里去了。
还有本章中那个李府尹的判词,来自唐朝敦煌壁洞出土的资料,原文只是男方休妻,作者略加修改了使用,加了条愿男方如何的话。
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