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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支队伍等于两两组合前行,这样也可以避免中途出现什么差错难以应付。
秦樽虽然是名义上的领军人,但只这一个计划,齐逊之已经成为全军核心人物。加上他本就畏惧齐逊之,所以如今已经发展到什么事情都要事先过问他才能做决定的地步。
便如同现在,他站在齐逊之的马车外,恭恭敬敬地问他:“子都兄,要不今晚就露宿吧?”
队伍急着赶路,免不了风餐露宿,齐逊之没有半分迟疑便点了点头,招呼着贴身随从扶他下车。他在队伍里一向极少露脸,起初是担心士兵们见他这样的人领兵会动摇军心,直到最近被大家渐渐接受,活动才多了起来。
秦樽见他答应便去传达任务了,手下的人皆接受过严格训练,在路旁的林子边清出一大片空地,不多时便支起了帐篷,准备造饭。
趁着天未黑,秦樽带着几人进了林子,说要找些野味。士兵们训练有素,即使忙碌也安安静静。齐逊之便坐在火堆旁看着那一锅渐渐煮沸的水沉思。
没多久,耳边忽然响起若有若无的歌声来,凄哀婉转。他心里立即警觉,转头朝前方不远处那延伸向昏暗中的官道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那似乎是女子带着哽咽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不成曲调,听起来叫人莫名得生出一丝悲伤。
士兵们也听到了这歌声,纷纷转头看向齐逊之。他抿了抿唇,淡淡道:“我们现在是商人,别多事。”
身侧忽然有风卷过,齐逊之转头,心中微怔,怎么觉得似乎有人跟着自己……※京城中一片平静,而皇帝陛下本人则显然更为平静。
大部分时间,安平都待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不过只有圆喜知道她的桌上时刻摆放着一张地图。上面被她用朱砂笔细细地描绘了许多标志,圆喜看不懂,当然也不敢问。
西戎王仍旧待在青海国内养病,朝臣们仍然好好的上朝下朝,双九仍然忠心耿耿地保护着皇帝安全,圆喜也仍然看双九一百个不顺眼……就在这一切都没有变化的深秋末尾,青海国使臣终于在大梁百姓们翘首以盼的目光中赶来了梁都。
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京城百姓无不庆幸他们得以见证这一时刻。许多帝王未曾完成的理想,百年来文豪们吟诵的壮丽华章,只在此时才终于得以实现。
不过对于安平而言,她只觉得是自己的身份占了便宜,若不是自己的母亲是青海国女王,也许真的需要动用武力才能解决。
举行仪式当天,大概是深秋里天气最好的一日,金色的阳光洒满京城的大街小巷,凉风送爽,天高云轻。百姓们聚集在宫城外,人头攒动,虽无法接近,却拼命在脑中幻想着金銮殿上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而实际上,安平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使臣朝拜,收了她们呈送上来的国玺和国书,然后将早就锻造好的青海王印以及册封诏书交给了她们。
从此青海撤国称州,由贤王东德卓依任第一代藩王,王爵世袭。除官制皆按梁国州郡而设,所有风俗习惯保留。此后安平将只是大梁帝国的皇帝,只不过版图已经大为扩张。
她端坐在龙椅之上,透过冠冕上垂下的玉珠望向殿外遥遥天际,神情丝毫没有变化,心中却已百转千回……彼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齐逊之收到消息,倚着车厢笑眯眯地对秦樽总结道:“青海之事使吾等受益匪浅,这告诉我们,有个强大的母亲是多么的重要啊。”
“……”
“当然青海国民们一定也得到了教训,所以这还告诉我们……”他拖着调子悠悠然看着秦樽:“联姻其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秦将军抽了抽嘴角,虽然私底下说话百无禁忌,不过怎么觉着这话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呢?→_→此时二人正整装待发,即将进入很长的一段无人区域,经过这段路再往前便快到达青海地界了。只是要达到城镇,还需要花很长时间。
天气不过刚刚泛出青灰色,坐在马车里的齐逊之与秦樽俱是一身朱子深衣的常服,打扮成前往西域做生意的兄弟二人。
下面的士兵们也都做了寻常伙计装束,手脚麻利的装好车,就要启程赶路。谁知马车刚刚踏上官道,便听见嘤嘤的哭泣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众人都愣了愣,但转头见马车里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又埋头继续赶路。
秦樽拧着眉头看向齐逊之:“子都兄,又出现了,一会儿唱,一会儿哭的,也不知是人是鬼,我们真的不管?”
“我们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边关,不是管闲事。”齐逊之干脆阖目养神,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
秦樽不再多言,只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外面,庞大的车队沿着宽阔的官道前行,那阵哭声也越来越清晰,一时惊得周边林中胆小的鸟雀乱翅扑腾。这情景没有让人觉得有趣,反而生出几分诡异。直到车队在官道上前进了一段路,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停了下来。
在军队里训练出的机警让秦樽立即就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整个车队慢慢的从前往后停顿下来,他大步朝前走去,想要看看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惹来这般惊慌。这些人好歹也是军人出身啊!
可是等他到了最前方,一眼看到眼前场景,竟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道旁颓败的枯草间,一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手扣着一名士兵的脚腕,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能看到灰褐色的破布裹着一道纤瘦的人影,头发脏乱的糊在脸上,吱吱呜呜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唱。
秦樽听出这便是那哭声的来源,一时间反倒松了口气,这模样该是个活人。
“怎么回事?”他边往那边走边喝了一声。
“秦……啊不,二公子,我……我……”被扣住脚腕的士兵吓得不轻,说话都哆嗦起来,差点就要说漏秦樽的身份。
一边的士兵见状连忙解释道:“方才经过这里时听到哭声近在咫尺,我们便商量着过来看看,谁知刚过来那东西就扯住了他的脚,怎么拽也拽不开。”
秦樽一听就火大了:“大公子的话你们都不放在心里是不是?谁叫你们多管闲事的?!”
旁边的士兵纷纷垂下了头,深陷“鬼爪”不得脱身的那位已经无语泪双行了,将军您先救了我成不?>_<秦樽说完这话,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齐逊之坐着的马车,见他仍然毫无动静,只好做主招呼人将那还在哼哼唧唧的“女鬼”扯上路来,顺便将那士兵的脚给解救了。
原先哼唱不停的女子忽然停了下来,在地上静静地伏着没动,像是已经死过去了一般。直到秦樽忍不住要上前查看,她才慢慢地撑起半边身子坐起来,拨开乱如稻草的头发看向他。
这一看倒让秦樽大为吃惊,见她浑身脏兮兮的,还满脸污渍,可是那双眼睛却动人得很,看一眼都好像要被勾走了魂儿一样。他干咳一声稳住心神,转头一看,旁边几个士兵也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他立即意识到不对,命令全员待命,回头去跟齐逊之商量。
齐逊之自然早就听到了动静,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明哲保身的商人,可不是关心民间疾苦的菩萨。秦樽掀了车帘上来,将事情前后经过对他说了,便等着他做决定。
“你说她那双眼睛看了之后叫人觉得心旌摇荡?”
要不要这么会抓重点啊!秦樽抽了抽嘴角,虽然腹诽,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齐逊之皱了一下眉,道:“将那女子送上马车来,所有人继续赶路,再有人无故停下,便叫他留下别走了!”
秦樽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应下去办。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对劲,他干嘛把那女子留着呢?还放在身边,难道是因为他也想感受一下“心旌摇荡”的感觉?
秦将军瞬间猥琐了……队伍里是有随行的军医的,那女子被安稳地送上马车,军医便跟上去为其清理伤口并上药,队伍在这当口已经毫不停顿地继续朝前赶路了。
齐逊之从那女子上车之后便一直在悄悄地打量她,若是没有看错,那身上横亘的伤痕应当是出自鞭子。一个被鞭笞成重伤的女子,何故被抛在荒郊野外?
何况还是这样一种人。
他的视线移向女子的双眼,恰巧女子也在看他,四目对视,女子忽然扯出一道明媚的笑意,如同春风化雨,又如暖阳当头,丝丝缕缕间沁入心肺的全是那一抹柔情蜜意,再无其他。
然而齐逊之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姑娘为何一直看着在下?”
女子的神色僵住,一张脸瞬间就转为苍白。
秦樽坐在门边位置,哪里看得出其中门道,只觉得云里雾里,看看齐逊之,又看看女子,只是习惯性地避开了她的双眼,总觉得她有种蛊惑人心的妖气一般。
军医给女子上好药退了出去,齐逊之从身旁的座位上拿起自己的披风丢在女子身上,遮住了那身破败不堪的衣裳,笑了笑:“姑娘好好休息,待恢复了元气,再说明去处,在下会尽力相助的。”
女子原先颓然的脸色忽然有了神采,一下子翻坐起身,竟像是毫发无伤一样:“公子此言当真?”她的语调又柔又媚,宛若莺啼,只是发音有些生涩,像是外族人一样。
外族?秦樽想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女子的相貌,眉眼深刻,的确有些外族人的感觉。
“在下虽然只是一介商贾,送一名女子的势力还是有的,姑娘要去往何处,尽管说来便是。”
那女子垂了眼,眼珠轻轻转了转,再抬头,赫然满面泪水:“公子大恩大德,奴家感激不尽。奴家名唤雅云,本想前往梁都投奔亲人,奈何半路遭女贼洗劫,还落了一身的伤,如今只想尽快往京城赶啊。”
“原来是要去京城啊。”齐逊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又从她□的手腕间流转过去,那上面鞭子的伤痕十分清晰。
这荒无人烟的地界,连虫子都鲜少瞧见,倒还有女贼?他心里已经笑了好一阵了。
“这样吧,既然雅云姑娘想去京城,我派两个镖师送你一程如何?”
雅云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还不忘俯□朝齐逊之拜了拜。却没注意到面前的男子目光已经落在她微敞的脖颈间,看着她的里衣领口眯了眯眼。
秦樽默默扭头,就知道齐子都表面君子内心禽兽,看吧,应验了吧!→_→
作者有话要说:嗯,为一解大家相思之苦,会尽快让两位主角见面的~~这章挺肥的吧,啵每一个娃(╯3╰)粗水哟~
四八章
京城里最近出了一点小风波:安平先是下旨提拔了林逸为户部郎中,接着又忽然提出要在京都建立女学。
听闻消息,大臣们顿时瞠目结舌,陛下您是打算把大梁变成曾经的青海国么?
反对的声浪还是很高的,不过倒也不乏支持者,于是安平“顺应民意”,下旨建立第一所女学,一切按国子监为模本,全权交由沈青慧和周涟湘负责。
一时间整个大梁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件事上。而就在此时,正直的太监圆喜也被安平陛下委以重任。
安平和颜悦色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替朕看着双九,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盯紧了他,不能让他有半分出宫或者与外人接触的机会。”
圆喜一听就觉得这任务对胃口,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啊!当即点头如捣蒜地应承下来:“陛下放心,奴才万死不辞!!!”
从此双九开始发现自己的身边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不散的阴魂。==有时在宫中行走遇上巡逻的禁卫军们,身为昔日同僚,双九自然要上前打个招呼,然而还未到跟前,圆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拢着手看似恭谨,嘴里却是噼里啪啦一阵冷嘲热讽:“哟,堂堂近身侍卫不知道保护陛下,就知道聊天哈,要不要给您来盘瓜子啊?”
“……”双九闭嘴走人。
难得有半天休假想出宫走走,圆喜也会踱着大老爷似的方步悠哉悠哉地走到他面前,手里的拂尘和着他面上的笑一抖一抖:“哎呀,天气不错,双侍卫,咱们一起去看陛下养的金鱼吧?”
“……”双九好想把他揍成金鱼!
圆喜可不管他的心思,以前碍于他的官职,只敢私底下对他抛抛白眼而已,明面上还是要把礼数做足的。可是现在不同了啊,金光闪闪“陛下钦点”四个大字笼罩头顶,怕什么啊?
双九多少也能感觉出一点儿道道,所以干脆哪儿也不去了。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的,料定安平是对他起了防范的心思。而他恰恰在等待着他人从远方送来消息,另外,他也很想知道齐逊之最近去哪儿了。
自从那日在东宫前见过他一面,双九觉得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变化了,如今他又消失无踪,难道已经跟安平断了关系?
想到这点,心情忽而轻松起来,若是这样,便是攀住梁国皇帝这棵大树的绝佳时机了……此时前往西北的官道上,齐逊之已经派了两个扮成镖师的士兵护送雅云赶往京城。
秦樽对此表示不解,虽说对方是弱质女子,但是毕竟有要务在身,给些银两寻个良心得安便是,何必一定要派人亲自送去呢?
可惜无论他这边怎么纠结苦恼,齐逊之也不给他答案,大队人马就这么前进了半里路,在百里之内唯一的驿站里停顿下来。
驿站很小,黑黢黢孤单单地立在荒无人烟的区域,如同荒原里堆着的破败草堆,以致于连伙食都是队伍自己解决的。
晚间时分,一群人在院子里生火烤野味,一时间香飘十里,连驿站管事的也蹭了过来捞油水,好不热闹。齐逊之也随他们去闹,只吩咐了禁酒便离开了。
他独自坐在屋檐之下,看向那嬉笑着的人群,大部分是年轻的面孔,孤月银辉下漾开一圈一圈青春勃发的朝气,却是这场庞大计划的生力军。
视线上移,望向天边那轮圆月,算算日子,也不过才一个多月未见而已,为何竟像是过了很久了呢?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然而在我想着你的时候,你可又有片刻想起过我?
秦樽这个好兄弟扮演得还是很到位的,见他孤孤单单地坐着,立即举着一只肥嫩的野鸡腿奔了过来:“子都兄,吃些东西吧。”
齐逊之道了谢接过来,却见他盘着双膝在自己身旁席地坐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以前肥胖的缘故,即使如今拥有了挺拔身形,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还是隐隐有些笨拙,可又显出一丝滑头的可爱:“那名叫雅云的女子,我瞧着有些古怪,子都兄你好生给我解说解说吧。”他边说边咬了一口手中的烤肉。
如今二人是相互扶助的境地,齐逊之也不想瞒他,难得有个静下心来说话的场合,便点了一下头,娓娓道来:“你大概不知道,西戎王室会专门培养一种女探子,武艺倒不一定多高强,但是一定要心思机敏,擅于易容,而且自小培养其媚人之术。我曾经以为这不过是传说,今日一见,才察觉真有这样的人物。”
秦樽立即反应过来,听齐逊之刻意压低了声音,也机灵地跟着低声道:“所以那雅云便是西戎的女探子?”
“应该是,她的里衣领口是左衽,据说西域人士就算入了中原也会保留这个习惯,因为中原的里衣大多素白,做工不似外衫那般讲究,外族人分不清楚,还是会照原来的习俗穿着,以致于里子穿到了外面和带子系不上的事情常常发生。”
秦樽稍一回味便明白过来,难怪当时他会紧盯着雅云的领口看,原来是自己把他想得太龌龊了。“咳咳,子都兄可真是见多识广啊,呵呵……”此刻他也只有用开玩笑来掩饰心虚了。
齐逊之翻了个白眼:“恪勉,世上有种东西叫书。”
当年摄政王与西戎作战,得来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经验和秘密,后来归朝后便命人编纂成册,上呈朝廷。当初齐逊之于宫中陪读时,时常能看见安平读些珍贵的典籍资料,他也沾了点便宜。西戎是梁国宿敌,其中记载又极其离奇,他便记得尤为深刻。
秦樽哪知道这层,只道自己读书太少,郁闷地转移了话题:“不过她若是西戎的探子,何必要进入京城呢?西戎王明明在青海啊。”
听他这么问,齐逊之皱了皱眉:“只怕京城里也有西戎的人,所以无论怎样,都要将那边的线扯出来。”
秦樽恍然:“所以你才派人护送她去京城?”
齐逊之点了点头,然而再抬眼时,却蓦然惊了一下。
院内忽然冲入一道身影,瘦削身体包裹在他赠送的那件披风下,不多时便到了他与秦樽的跟前,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他脚下便放声大哭起来:“公子,为奴家做主啊……”
赫然便是几个时辰前被送走的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