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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纪氏稍稍放心,上前坐了。
武安侯并没有提二章姨娘的事,反道,“这些年,看你儿女双全,原本我想着你应当过的不错。但,似乎又不是这样。你在婆家犯了很大的过失吧?”
小纪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烫,问,“父亲怎么这样说呢?老爷待女儿还好。”
武安侯淡淡地问,“那女婿因何会那般大张旗鼓的迎纳二房呢?”
此时,小纪氏方知父亲话指这件事,低声道,“都是女儿不好。”二房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再怎么狡辩,也没人相信。
见小纪氏心思一乱,武安侯问,“家里发生这样的丑事,我已令人噤声,你是如何知晓的?”
小纪氏咬一咬下唇,“我听章大老爷说的。”
武安侯道,“以后,不要跟章家来往了。”
小纪氏微微心惊,武安侯道,“想一想,我以往有很多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你母亲脾气执拗,性子刚烈,不比章氏温婉。那时,我不该因着跟你母亲赌气就将纪文纪武留在姨娘身边。人的心,就是这样慢慢变大。甚至,在章氏安排小章氏与纪文私下苟合时,我就该出手处置了。只是,那会儿还顾忌着你们兄妹,也顾忌章氏跟了我几十年,便手软了。”
“父亲……”听到父亲这些决绝的话,小纪氏心思大乱,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跪地相求,凄声道,“不论如何,女儿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姨娘去死呢?就是再生气,父亲也要想一想两个弟弟的心情呢。”
武安侯眼睛微眯,却未令小纪氏起身,叹道,“你想的远了,眼不见既心不烦。以后,不要再提章氏的事了,她们,不会再回来。如果你真想念她,就想想过去的岁月吧,娘家的事,你已嫁了,就不要再插手。以后,你能依靠的人,是你的丈夫、儿女。不要总记挂娘家的事,更不要做令丈夫不喜的事。”
小纪氏流着泪,“是,女儿记得了。”
“嘉言嘉让,你要善待他们。”武安侯道,“子熙是个明白人,他事事通透,你行事,不要忤逆他的心思。”女婿是白痴,会觉着女儿嫁的委屈。女婿太精明,只得劝着女儿三从四德了。宋荣此人,武安侯是真喜欢,不然也不能连嫁二女。可惜的是,两个女儿都未能留住宋荣的心哪。
“是。”
“好了,去前面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父亲,女儿想去瞧瞧弟弟,他向来执拗,我想去劝劝他,他定能明白的。”
武安侯话音温和,却有说不出的决绝之意,“不必了。”
用过午饭后,小纪氏便与武安侯夫人告辞,回了自家。
想到自己亲娘日后的苦楚生活,小纪氏流了一路的眼泪,到家时,眼睛都是肿的。宋嘉语听到母亲回来,便去了主屋,却见母亲眼睛红肿,宋嘉语顿时非常担心,上前问,“母亲,外祖母家出什么事了吗?”
小纪氏安慰女儿,“没事,没事,莫要多想。”
一时,丫环捧上温水巾帕,小纪氏重新梳洗,匀过胭脂,宋嘉语问,“母亲因何伤心呢?”
望向女儿越发娇美的模样,小纪氏心中稍稍欣慰,问,“今天没上学吗?”
“父亲检查了我们的功课,命我们休息一日。”宋嘉语说。
小纪氏笑着抚摸女儿的青丝,“你父亲赏了你什么?”宋荣并不常检查女孩儿们的功课,偶有查问,答的好的,必有奖赏。宋嘉语笑道,“母亲怎么知道女儿会得父亲的赏呢?”
“我的女儿,自然是最优秀的。”小纪氏捺下自己姨娘的事,跟女儿温声说话。
宋嘉语弯着眼睛道,“父亲给了女儿个小玉枕,是暖玉做的。母亲,我想给父亲做双棉袜子,还不知道尺寸。”
“好啊。”小纪氏笑,“早就跟你说过,你父亲很疼你。你做错了事,只有父母才会教导你。这并没什么,谁这一辈子能不犯错呢。”
宋嘉语依旧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母亲,我以后不会那样说话了。”
“那就好。”小纪氏心里早有主意,说,“过年家里要摆年酒、唱戏,客人多,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们姐妹都大了,该学着管些简单的事,也能帮衬我。”宋荣先时说过,宋嘉语的规矩不好便不能再出门,小纪氏哪里舍得,正好借着年下给女儿解禁。
宋嘉语乖乖的点头,小纪氏又道,“还有,你跟你表姑的院子,我已经命奴才们收拾了。待明年开春,天气暖了,你们再搬。不过,自己的屋子,你有空过去瞧瞧,想收拾成什么样,还是自己做主的好。叫着你表姑一去,屋子里有该添减的,不合自己心思的,都告诉我。”
宋嘉语柔柔的应了。
小纪氏心里稍稍松快了些,问丫环,“老爷呢?”
绿云忙令人出去打听,不一时,惜红回来禀报,“太太,门房说老爷出去了。”
小纪氏呷口茶,“知道去哪儿了吗?”
“门房说老爷是带着大姑娘出去的。”
小纪氏脸色微沉,“知道了。”
看女儿的脸色也不大好,小纪氏叹口气,对女儿道,“语儿,你年纪渐渐大了,要学着为人处事了。我看,你跟你大姐姐不太亲密。”
宋嘉语低声道,“大姐姐也不喜欢我啊。”
小小女孩儿,又有宋荣这样的父亲,宋嘉语自然也希望得到父亲的宠爱。宋嘉语一想到父亲只带了宋嘉言出门,气的眼圈儿都红了,“父亲只喜欢大姐姐。”
“这叫什么话。”小纪氏温声哄劝女儿道,“外头大冷的天,我回你外祖父家都没带你。就是想着你身子单弱,怕你受寒呢。”
宋嘉语哽咽道,“我怕不怕受寒,父亲问都没让人来问我一句,根本就是只带大姐姐去。”
“这么丁点儿小事儿,哪里值得掉泪呢。”小纪氏拈了帕子给女儿擦眼泪,使个眼色叫丫环们退下,方对女儿道,“你年纪大了,我也不用那些虚话来哄你。你们姐弟四个,都是你父亲的儿女。你看,你弟弟就比你大哥哥得你父亲的喜欢,是不是?”
“我念书也好,父亲就是不喜欢我。”宋嘉语委屈极了。
“唉,五根手指尚且不一样长,父母的心也是一样。你父亲的确更喜欢你大姐姐,只是,我的语儿……”搂住女儿单弱的肩头,小纪氏道,“你虽说是比你大姐姐小一岁,其实算起来,你整整比她小快两年了。我有意把你大姐姐上学的时间挪到七岁上,就是想让你跟你大姐姐一道上学,不被她落下。现在看,你比她小,学的比她还好呢。”
“她能言善道的,的确很会讨你父亲和老太太开心。其实,你不必为此伤心。你现在学的东西,在你以后的交际中都用得到。自来豪门世族女孩儿,谁没几样拿得出手的技艺呢。你看,秦家的大姑娘,因才名满帝都,如今提亲的能踩平秦家的门槛儿了。”小纪氏缓声道,“女孩儿,更加看重名声。你好好儿的学习,慢慢的有了好的名声,就能有个好的前程。”
“至于你大姐姐,她有她的好处,你父亲喜欢她,老太太也偏心于她……就是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毕竟不是她的亲娘,略有不妥当的,人家就得说是后娘作祟,我担不起这样的名声。”小纪氏一双清丽的眸子盯住女儿漂亮的双眼,不紧不慢道,“我是你的亲娘,这内宅都是我在管,外头女人间的交际也是我带你们出去。我不委屈她,也不会多事的去提点她。”
“这话叫你父亲听了必定不高兴,只是,你大姐姐与我素不亲热,我又不是亲娘,何苦去多那个嘴呢。”小纪氏道,“你若是想强过她,就听母亲的。谁会偏心你大姐姐,我也不会偏心于她。你是我的女儿,安下心来,我告诉你,怎样讨你父亲的欢心。”
母亲向来很少这样郑重其是的与她说话,宋嘉语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道,“都是女儿没用,还要母亲这样为女儿操心。”
“你还小呢,又是个心思简单的孩子。我慢慢教你,你也要用心的学。”娘家已是那般,丈夫半分不肯相帮姨娘的事,小纪氏遂将一番心思都放在了儿女身上。
“嗯。”
母女两个说了一番交心话,小纪氏便带着女儿去了老太太屋里请安。
知晓小纪氏是回了娘家,老太太也略略的问了几句武安侯夫妻的身体状况,问完之后就没啥话了。倒是辛老太太瞧着宋嘉语直乐,笑对宋老太太道,“我听筝姐儿说,上午她大表哥考校她们功课,三个丫头,语丫头年纪最小,答的最好呢。”
宋老太太笑,“是啊,语丫头很会念书。”说的话常叫人听不懂。
辛老太太笑,“语丫头,你表姑以前没念过书,她有不懂的,你多多帮她啊。”
宋嘉语忙道,“舅婆放心,我常跟表姑一起讨论功课。”
小纪氏笑,“说是姑侄,年纪都差不多,不仅一起上课学习,也能玩儿到一处。我正有件事想跟老太太、舅老太太商量呢。”便将为宋嘉语、辛竹筝收拾院子的事儿说了。
小纪氏又将对丈夫的说辞重新对两位老太太说了一遍,“先时让筝妹妹与言丫头一道住,是想着言丫头性子爽俐大方,筝妹妹刚来咱家,有言丫头伴着,事事熟悉的快。现下,我看筝妹妹很好,嘉语年纪也大了,再跟媳妇住在主院不大相宜,我想单独为她们收拾出院子来。如此,也叫她们学着收拾屋子,管理自己的院子,还要调教丫头婆子。这些,都得慢慢学呢。”
小纪氏这番话说出来,宋荣都挑不出毛病,何况两个老太太呢。宋老太太觉得有理,说了一句,“给她们院子安排的近些,别离的远了。”
“正是老太太这么说呢,媳妇也想到了,就是言姐儿院子边儿上的两个小院子。”
宋老太太没意见了。
辛竹筝是个伶俐人,连忙将身一福,柔声道,“自我们娘们儿来的,一应事都是表嫂操持劳累,筝儿谢表嫂。”
小纪氏忙扶起她来,笑的愈发满意,“这话外道,本就是一家子,以后莫如此了。”
至傍晚,宋荣才带着宋嘉言骑马回府。
小纪氏服侍着宋荣去了外头大氅,梳洗过头脸,又塞了个手炉给丈夫抱着,笑问,“这是去哪儿了?冻成这个样子。”
“带着嘉言去她母亲留下的铺子瞧了瞧。”大纪氏早早过逝,留下丰厚嫁妆。要知晓,大纪氏是侯府嫡女,嫁妆规格本就比小纪氏高一等,再有武安侯夫人并无儿子,陪嫁两个女儿的时候私房也出了大半。如今小纪氏掌家,宋荣却并未将前妻的嫁妆交给小纪氏保管,也没给自己亲娘保管,而是一直握在手中,省得出些是非。
小纪氏脸色一滞,听宋荣道,“言儿跟让儿年纪也大了,我会慢慢把他们母亲的嫁妆给他们。”
小纪氏即使心里再不满意,嘴上却不能说半句不满意的话,只得笑道,“是啊,老爷想的周全。我总想着他们年纪小,竟未料到此处。”
宋荣笑,“放心,这些事有我呢。你料理好家里就行了。”看小纪氏面色尚可,宋荣问,“岳父岳母身子还好?”
“身体无大妨碍。”小纪氏瞧一眼丈夫,低声道,“就是父亲气的狠了,我本还想劝劝弟弟,父亲没让我见。”
宋荣点了点头,“长辈们身子安康就好。”
“父亲还说,以后不叫我跟章家来往。”
“岳父大人既然这样说了,你就听从吧。”宋荣心下有数,看来二章姨娘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大了。章家不过是仗着小纪氏三兄妹才这番闹腾,如今武安侯直接把二章姨娘送到了庄子上,即便看在三兄妹的面子上,不要章姨娘的命,估计章姨娘也难再回帝都了。
小纪氏心下微涩,还是柔柔的应了。
宋嘉言换了衣裳就去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笑问,“你爹爹带你去哪儿了?”
宋嘉言笑,“爹爹带我去看了铺子。”其实这样的事,宋嘉言当真不想炫耀,不过,此事必定瞒不过小纪氏,与其叫小纪氏来说,不如她自己来说呢。
“什么铺子啊?”老太太向来只清楚自己有多少私房,院里多少白菜,对家中产业一概不知。
宋嘉言道,“爹爹说是我母亲陪嫁的铺子,爹爹说我如今长大了,要学着打理铺子。”
老太太这才明白了,她与大纪氏的婆媳关系非常糟糕。只是,大纪氏眼瞅着已经过逝九年了,一双儿女又得宋老太太的喜欢。宋老太太也就不在意了,点头道,“应该的。你爹爹还记在心里呢,我都忘了。”
这种心思……都能直接说自己忘了……
也就宋嘉言向来心胸开阔,明白老太太的脾气,知晓宋老太太这样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宋嘉言不欲多说此事,笑,“我跟爹爹还去了太白楼,上次祖母不是夸他家的红焖羊肉好吃么,已经叫他们送饭菜来家,晚上咱们吃好吃的。”
宋老太太喜欢宋嘉言,便觉着宋嘉言样样都是好的,笑对辛老太太道,“我说句什么话,这丫头都记在心里呢。”
宋嘉言笑嘻嘻地露出馋相,“我也喜欢吃呢。”
宋嘉语有意观察着宋嘉言的一举一动,看宋嘉言如何讨老太太欢心。见宋嘉言如此,宋嘉语实在愁死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啊。
☆、33晋江原创发表
在宋嘉语连夜赶工给宋荣做了双棉袜子后,被允准过几日可以随小纪氏一道去参加大姨母——宁安侯夫人纪闵的寿辰。
天下父母都是心软的,宋荣看宋嘉语战战兢兢这么久,又给他与老太太都做了手工,想着宋嘉语心理素质的确不怎么样,再冷落下去怕这孩子落下心理问题。结果,好容易宋荣这里松了口,这还没去宁安侯府呢,宋嘉语忽然病了。
其实也正常,本来就不是宋嘉言那样结实的身子,宋嘉语又生性好强,课业不肯落下,还要兼做手工袜子。可不要小瞧古代的手工袜子,首先,棉袜是双层的,其次,可不是两层布一层棉随便缝个袜筒套脚就成了。宋嘉语是个精细的人,学习能学到最好,做袜子自然是极精心的。非但精工细缝,袜筒上还绣了精致的竹叶来装饰,瞧着似模似样的,极是不错。
宋嘉语这般用心,宋荣解了她的禁,结果,却因为劳累过度,病了。
叫宋嘉言说,宋嘉语这性子实在好强的有些过了。像功课,样样都得做到最好,除了白天听卢先生讲课,私下宋嘉语也十分用功。
其实,宋嘉语小宋嘉言将将两年,却事事要强宋嘉言一头,这种人,天生就是要自找苦吃的性子。世上人多了去,哪个就你比世人都强呢。
宋嘉语染了风寒,发热,请大夫喝药的一番折腾,小纪氏心疼的守了一夜,寸步不离,尽显慈母心肠。
宋嘉语这样,小纪氏挂心女儿,又有家事操劳,脸上也憔悴的很,再加上过年各种年礼、年货、年酒都要提前操持,还有前些天给宋荣的大杀招给刺激的,小纪氏也有些不爽俐。
宋荣看小纪氏这个模样,宋荣道,“你若实在忙不过来,便叫杜氏来帮你分担些。”
小纪氏笑,“老爷放心吧,我晓得的。”心里却是恨不能把管家权利抓的更紧,哪里肯分杜氏一丝半毫
知道女人就那几样心眼儿,劝也不用。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说起女儿的身体,道,“待语儿好了,给她减些功课,好生调理身子要紧。琴棋书画之类,通些皮毛就成了。女孩儿家,身子最是要紧,尤其日后……”宋荣的话尚未说话,小纪氏已心里蓦然一沉,连忙道,“我晓得了。”又叹气,“这孩子,生就一幅犟脾气。”心里终于开始为女儿的身子着急了。
其实,大家闺秀,有事儿没事儿的病一病,拿药当饭吃,也很正常。就是小纪氏闺中时,为博得父亲的关注,母子女四个轮流生病的时候不是没有。
但是,这与宋嘉语的娇弱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