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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少爷,楼先生病了。”
季长风正在跟常昶商量县城商铺的事情,刚说到重点,孙姨就敲门而入。
季长风听闻,剑眉微挑:“病了?如何病了?”
孙姨无声的叹口气,自从五日前季长风跟楼清说了婚事已定一事后,楼清就满腹心事,后来季大齐更是直接将聘礼抬到楼清房间,而季长风也从那日起就没在楼清面前露过面,他是没看见当时楼清看见聘礼后的那张脸,反正孙姨是不愿看的,太难看了。
孙姨想,如果换做是她,她肯定摔杯砸壶,季长风太会消遣人了。
“还是去看看吧,应是夜里着了凉,现在正发着烧。”孙姨道。
季长风吸口气,又吐出来:“知道了,你去找庸医,让他诊诊脉。”
孙姨行礼退下后,常昶道:“你不去看看?”
季长风听后本也担心,但是碍着正事没说完,因此不敢提出离开,如今常昶这一说正合他的心意。
“那我去看看。”
常昶点头,想送他离开时又看见季长风扭过头,在季长风还未开口就先说话了:“行了,这么点事我知道怎么处理。”
季长风的话被常昶堵在了喉咙里,细想一会觉得也是,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常昶本想着就送送他,但是想着楼清病了,自己该去看看,因此也跟着去了。
这一去就在路上碰见了孙姨和庸医。
庸医将双手背在身后,面容平静,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四个人前前后后进了季长风的院子,季长风的房间里,楼清躺在床上,额头溢着汗,胸膛起伏有些大,看起来是极其难受。
这么多日过去,楼清脸上的淤青早已散化,因此那张精致的脸就完全展露了出来,细眉凤眼,挺鼻薄唇,皮肤白皙,如白玉般。
而如今那如白玉般的脸却因为发烧而变得晕红,略微显出几分病态美。
孙姨搬了凳子,让庸医坐下好好诊脉,季长风坐在床边,目光随着庸医平静的脸而波澜着。
“如何了?”季长风见庸医收回了手,眉头也蹙了起来。
庸医侧眸看着他:“不过是发烧,你紧张什么?”
常昶搭话道:“万一烧糊涂了怎么办?”
庸医哼了声:“那不正遂了长风的愿。”
常昶被庸医一句话堵住了话头,孙姨见季长风蹙着眉,不禁开口问道:“薛老,到底如何?”
庸医道:“身子虚了些,调理一段时日不妨碍洞房。”
常昶连忙推了下庸医:“你个老头子,说话没点遮拦。”
遮什么遮,成亲了就要洞房,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庸医本想反驳,但是见孙姨在,因此合了嘴。
孙姨知自己在他们说话不痛快,倒不是不让她听,而是有些话她听了不好。
“劳烦薛老写下药方,我好去熬药。”
庸医道:“我念一下,你记着。”
孙姨点头,庸医便念了几名草药及其用量。
孙姨退下后,三个大男人说话就畅快了。
“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常昶觉得奇怪,楼清看起来不似孱弱之人。
“心病罢了,长风带他回来之时就郁结在心,我开了药,理应是没问题了,可不想他性子如此之倔,长风要与他成亲一事竟让他如此挂怀。”庸医解释道。
常昶道:“毕竟是男子,而且”常昶看向季长风,有些话即便不说出来三人都懂。
“唉”庸医轻叹:“若非长风敬重他,不然也不会在听见那事时以这样的方式帮他。”
说完此话后,常昶与庸医都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季长风。
季长风此时神情凝重,即便是有大胡子的遮掩,常昶与庸医都能看出他的唇是抿着的,一旦抿着,他们二人都知季长风是怎样的心情了。
“离成亲还有十日,你且先按这方子让楼先生服药,虚不受补,到时慢慢再调了。”沉默许久,两人见季长风一门心思都在楼清身上,知道自己留在这也没用处,说了这话后,庸医与常昶前后离开。
许久之后,半明半暗的房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的是水声。
季长风拧了湿毛巾,贴在楼清的额头上,给他降温。
从白日到夜幕,季长风从坐在床边的姿势变成趴在床沿小憩。
烛火闪烁,楼清睁开眼,头顶飞过一只飞蛾。
盖在被子下的身子黏糊糊的,像是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过,沁出了汗水。
楼清动了下头,却发现床边有个影子,再细看,是一张有着大胡子的脸。
“季长风”楼清开口,声音干哑的厉害。
即便是细如蚊吟,小憩的季长风还是听到了,他迅速爬起身,右侧脸颊还有个浅浅的印子:“哪里不舒服?”
问罢,季长风抬手探他额头的温度,得知楼清的烧退了之后,吐了口气。
“季长风。”楼清喊。
季长风本能的应:“我在。”
楼清的嘴半张,眼睛睁开,睫毛卷起,不该这样的,他是想要责问他,怒骂他,为何会应我在?
季长风见他唇色发白,略有褶皱,是缺水之态,想他刚退烧,应是要水喝,连忙走去提过茶壶,走回床边倒了杯水,扶起楼清喂他。
的确是渴,楼清再想指责,也得润了嗓子,因此将季长风送到嘴边的温水一饮而尽,连喝了三杯,楼清才觉得喉咙好受些。
喝完之后,楼清又被季长风扶着躺下,重新盖好了被子。
“饿吗?”季长风坐在床边问他。
楼清怒骂:“你混蛋。”
他是个文人,又大病初愈,这一词骂出来的时候,不具备任何凶狠与粗俗,反而让季长风听后扬起了唇。
“楼先生。”季长风目光灼灼看着他:“你不适合骂人。”因为你骂人更像撒娇。
楼清被他一说,顿感挫败,多日来的委屈及无措在这时爆发出来,红了眼睛,眼角溢出晶莹。
季长风一惊,忙用手指抚摸他的眼角:“楼先生?”
“我讨厌你。”
“是是是,我不该,我让你讨厌。”季长风的拇指拭去他的泪水。
“我想骂你。”
“是是是,我不对,我让你想骂。”季长风连连点头。
“你不是人。”
“不不不,我是人,楼先生。”
楼清错愕,继而移开了目光,季长风见他这样,很是想笑,楼清是个孩子吧,不然怎会如此孩子气。
季长风拧干毛巾,帮楼清擦干净脸。
五日了,楼清盯着季长风,季长风晾了他五日,自顾自的定婚期,自顾自的送聘礼,完全不把他当回事,若是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羞辱,楼清宁愿他当时从未救过他。
“季长风,我不愿意。”
听闻这句,季长风给楼清擦拭手掌的手顿了顿,他抬起眸,深邃的眸子沉的没有波澜。
“你不可以,我不愿意。”楼清又强调了一遍。
“为何不愿?”
楼清道:“你我同为男子,若是成亲,有悖伦常。”
季长风松开他的手,手指拽着毛巾,毛巾陷进去一个凹。
楼清被他看的毛骨悚然,那目光有如寒冰,如此一想,本就湿了的衣衫此时犹如浸湿了穿在身上,全身凉了个透。
“我与你做个约定。”
许久之后,久到楼清能清楚听清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有如擂鼓。
“什么约?”
季长风将毛巾扔回铜盆里,毛巾丢起一阵水花:“婚礼继续,但是三个月后,我会与你和离,到那时,你要离开或者留下我都没意见。”
“你”楼清着急,他要的是不成亲,不是和离。
季长风的视线又瞄了过来:“楼先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是谁?是季长风,长风山寨的寨主,东南县的第一山贼,楼清想到这才清楚季长风的言下之意,他刚刚是想跟季长风谈条件?一个已经被给了机会,身在贼窝的人要跟贼头子讲条件?
想到这,楼清的后背又一阵发凉,额头溢出细汗。
“我让孙姨给你准备洗澡水。”
季长风走后,楼清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在床上,大口的呼吸,他是怕的,不知季长风的目的,不知季长风是否会发难,正如,他只能按照季长风说的做。
三个月,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楼清想。
孙姨备洗澡水时,季长风就在一旁,楼清还躺在床上,孙姨走后,楼清看着季长风,季长风看着他。
季长风觉得楼清的小眼神是在勾引他,是在说,抱他去洗澡,不知楼清具体意思,但是季长风是这样想的,他也这样做了。
被子忽然被掀开,一股汗味涌出,连楼清的皱了眉,难为季长风面不改色。
“你做什么?”楼清见季长风将自己抱起,不由心惊。
“洗澡。”季长风知他会挣扎,又补了一句:“你有力气?”
楼清顿时安静不小,嘴上还抗议着:“那也不用你。”
“我叫孙姨来?”
“”季长风将楼清放在矮凳上,兀自将屏风架起,将楼清与自己隔离,楼清正奇怪,却听见季长风喊了云蛋蛋的名字。
房门被推开,云蛋蛋关上门,柔软的应了句。
季长风在屏风外,吩咐道:“帮你爹爹洗澡,他的病还未彻底好,不可洗太久。”
“知道了爹。”四岁的小男孩从屏风空隙中走进,等进去后,季长风架起了最后一块屏风。
等云蛋蛋进来,楼清才知云蛋蛋的衣袖被绑起,像是一开始就为了帮他洗澡而来一样。
“爹爹,脱衣服。”
楼清红着脸,被一个小孩服侍他很羞愧。
楼清坐在浴桶内,云蛋蛋站上板凳,沾湿了毛巾帮楼清擦背。
“爹爹,你还好吗?”云蛋蛋不敢用力,楼清的肌肤嫩白,跟煮熟了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滑的。
“我没事,蛋蛋。”大病初愈,楼清的声音充满无力。
云蛋蛋哦了声,认真的帮楼清擦背:“爹爹要快点好,不然爹会担心。”
楼清洗身体的手顿住,他很想问云蛋蛋,知不知道担心这词的意思,但是转念一想,爹还是亲的好,果断的没问。
等楼清沐浴完毕,披着外衫走出屏风时,季长风已不再房内,而那张充满汗味的床也已经换了干净的被褥。
房间燃着香,舒适的让楼清万分不解。
季长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7章
季长风要娶楼清一事在东南县不胫而走,声势有如波翻浪涌。
东南县县民一传再传,一猜再猜,几日下来,这事已然出现了多个版本。
一说法是楼清早已和季长风熟识,两人情投意合,流传楼清爱慕陈涛实乃抹黑。
但是这说法明显不被认同,楼清若真是早已和季长风相识,两人就不必等到今时才成亲。
而且抹黑这说法,是抹黑楼清还是抹黑陈涛?楼清乃是县里最有名的夫子,家家都想把自家孩子塞到楼清手下教导,抹黑他,不就等于自断孩子前程?
要说抹黑陈涛,陈涛高中,已是东南县县官,想必没有谁会这么傻,跟陈家作对。
另一个碾压全场,拔得头筹被人最多传送的说法,便是楼清根本不是断袖,这一切都是季长风的计谋,为的就是将楼清夺走。
“如若真是如此,季长风就太可怕了。”
“怎么说?”
“你们可还记得上任县令马大人?”
众人听他提起上任县官马县令,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几年前那件往事。
“当年马大人声势浩荡的要攻打长风山寨,可季长风却在对战前夜独身一人来到县衙,求见马大人,只消得一晚,季长风全身而退,马大人取笑进攻,长风山寨化险为夷。”
“你如今说这话,莫非是知道当年内幕?”
“我如何得知?当年季长风只与马大人一人谈事。便是跟马大人最亲近的邱师爷都不知其中内幕。”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还以为当年的迷有人解了。”
“这话莫说,只是你们想,季长风是如何善计谋,才敢在对战前夜独闯县衙?”
众人默然,说这番话倒不是欣赏季长风如何有胆识,而是季长风当年的确风头无两。
众人心思黯然时,有人悠悠道出一句:“你们说了这么多,可是说出了问题所在?”
这一句话将众人偏离的心思拉回,继而看向说话人:“你是说”
那人道:“楼先生是断袖这话出自谁口?”
一人答:“邱尚。”
那人又道:“即是如此,我们何不亲自问问邱尚,到时是冤枉还是计谋,不就都清楚了?”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
“我们去找邱尚。”
“走。”
邱尚的住居就在清行书院后方的那条街,一眼望去,一排白墙灰瓦的民舍。
邱尚的小院前挂着两个灯笼,被风一吹,摆了几摆。
众人见邱尚的院门没上锁,想到最近因楼清不在,清行书院关门,许多学生都没去上课,众人夹带着一股气,因此推门的动作十分粗鲁。
“邱尚,你给我们出来。”平的一声吼,有如债主上门。
本在内屋的邱尚连忙走出,这一出来,直把众人吓得倒抽气。
见一向不修边幅的邱尚,如今着女装,抹胭脂,因太瘦而鹳骨突出的脸颊上一坨厚厚的粉,一动便唰唰的往下掉。
邱尚不知自己把人家吓得三魂掉了七魄,只觉得自己被人偷窥了,一直保守的秘密公开了,连忙用纱巾遮脸,端的一幅“娇羞美人”:“各位哥哥姐姐今日怎有空过来?”
听了这掐着调的声音,众人只觉一热一冷,浑身凉了个彻底:“邱尚你”他忽然就想起季长风评论的,妖里妖气。
邱尚呀了一声道:“不小心被各位哥哥姐姐知道了,都怪你们,喊那么大声,害得我以为是债主上门,急着出来。”
他一个大男人,学女人,穿女装,抹胭脂,还怪他们打扰了?
众人只觉得自己被亮瞎了眼,忙把眼睛闭上,眼不见为净。
“邱尚,我问你,楼先生断袖一事是否为你谣传?”
邱尚听他提起楼清的名字,眼睛眨了几眨,声音掐了再掐:“怎是谣传?先生霞姿月韵,淡定优雅,多讨人喜爱啊!”“邱尚,你可知你的一句话曾置先生于危险当中?”
众人想起当日对楼清拳脚相加,不免后背发凉。
邱尚急道:“你们冤枉我,先生风光月霁,我心爱慕,真诚以待,总有一日,先生会被我的真情所感,断袖只是时日罢了。”
众人听闻,更是抽气连连,仿佛被邱尚爱慕的不是楼清,而是他们。
“邱尚,你可知因你一句话,先生被我们误伤,如今更身陷囹圄。”
邱尚见他们义正言辞,不禁扯下纱巾,反驳道:“如若只是我一人所说,你们不曾参与,先生又怎会被伤?你们都说季长风不够明义,我却羡慕他,能得先生为伴,人生乐事,当得一人,举案齐眉,共生华发。”
众人听他推脱责任,不禁又怒又气:“你有错在先,如今还维护季长风,男子与男子,如何合家美满?亏你读的圣贤书,更在先生名下受教,怕只是一门心思都放在歪门邪道上了吧?”
众人本是想讨个说法,却发现原来是自己错了,那藏在骨子里,有错就推的本质爆发出来,都知道错,却不肯说自己错,于是都想找个人,承担这责任,好让他们心安理得。
邱尚见他出言侮辱,更是怒上心头,脸上敷的粉掉的更是厉害:“何是歪门邪道?我爱男人是我的事,轮不到你们评说,季长风虽是山贼,却敢作敢当,敢为人所不敢,比起某些就只会推脱责任的人不知好了多少。”
“邱尚你不知羞耻。”
“你知,你倒是去跟先生道歉,怕是不敢吧,长风山寨的大门你可知在哪?”
长风山寨在东南县扎根二十多年,说不知长风山寨的大门在哪,这是对他们的侮辱,但是邱尚说得没错,他们的确不敢,季正林不好惹,他的儿子季长风更不好惹。
邱尚见他们一个个哑了声,跟吃了黄连一样,哼了声道:“你们不敢我敢,论脸皮,你们才是祖宗。”邱尚说完这句,转身回房,关门的动作十分粗鲁,嘭的一声,直把众人羞的抬不起头来。
“现在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就是不敢先承认,自己错了。
“见不到先生,一切白谈。”
“可知先生的婚期?”
“”“长风山寨将此事满的滴水不漏,我们如何得知?”
众人沉默,许久之后,所有话语化作一声叹息。
他们现在只期望那句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能是真的了。
季长风同季大齐从山下回来,本想跟孙姨讨点糖水喝喝,却看见孙姨在云蛋蛋房门前唉声叹气。
“孙姨,你在蛋蛋房前做什么?”
孙姨听见季长风的声音,回头见季长风一身黑色劲装,墨发扎成髻,整个人显露出一股凌厉气息,夺人眼目又让人害怕。
孙姨见这样的季长风,想到那样的云蛋蛋,又是重重一叹。
“孙姨”季长风疑惑。
孙姨老实道:“蛋蛋跟楼先生置脾气,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置脾气?”
孙姨解释道:“楼先生今日布置了课业,蛋蛋贪玩,没有完成,楼先生便责骂了他,蛋蛋因此跟楼先生闹上了。”
从楼清接管云蛋蛋之后,季长风就干脆将云蛋蛋整个交给他,楼清本就在山寨闲着,云蛋蛋也到了启蒙的年纪,加上山寨里不止云蛋蛋一个娃,加上季大齐还有季有德以及其他兄弟,总共有七八个小孩。
楼清曾跟季长风商量,要了一间院子做书院,季长风满足了他,而云蛋蛋也成了这学院的一份子,从便宜儿子也成了学生。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孙姨听他如此说,又见他脸色平静,不像有发怒的征兆,这才放心离开。
季长风在云蛋蛋的门口站了会,才转身离开。
回去房里时,楼清正跪坐在书案旁,捧着一本书看着。
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季长风,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季长风走到藏柜前,打开柜子,拿了一包被黄纸包裹漂亮的东西走向楼清,更将手中之物伸到楼清面前。
“做什么?”楼清看了眼后疑惑的抬起头。
季长风道:“蛋蛋最喜欢吃花生糖。”
楼清的脸色变了变,半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去。”
季长风见他态度僵硬,知他心思,于是坐在一旁,轻声问道:“楼先生觉得自己无错?”
楼清一语应道:“我何错之有?”
季长风坐的端正,被黄纸包裹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先生觉得自己没错,蛋蛋也觉得自己没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长风见他眼角微挑,不免想笑:“先生有育人之才,却还不懂如何教导一个孩子,小孩天性爱玩,蛋蛋因贪玩耽误学业,先生责罚那是他该的,但是先生可曾跟蛋蛋解释过?”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楼清蹙眉:“季长风,那是你的儿子。”
季长风爽朗一笑:“先生糊涂啊。”
楼清顿时噤了声,眉头蹙着,思绪转着,季长风这话很明白,楼清不是糊涂人,正因为不是糊涂人,楼清才知自己的确是错了。
季长风见他眉头舒展,已是明白,便将桌上之物交给他:“我有些肚饿,便不陪先生了。”
等季长风走了许久,楼清才站起身,去找云蛋蛋。
第8章
云蛋蛋正生着闷气,他被骂了,被一直叫爹爹的楼清骂了,楼清明明是那样温润的一个人,可骂他的时候,面无表情,跟换了个人一样。
“蛋蛋,我可以进来吗?”正想着楼清,楼清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云蛋蛋听见了,第一反应是想去开门,可想起自己被他骂了,云蛋蛋就不想见他。
楼清见云蛋蛋久久不做声,真怕是自己说话太重让他难以接受,怕他伤心太过,于是喊门的声音又大了些:“蛋蛋,你开开门,好吗?”
爹曾说,爹爹会跟他一样,爱他,护他,陪伴他,教导他,自己也跟爹承诺过,会像对爹一样对爹爹,爹也有骂自己,可从来不敢将爹拒之门外,想到这,云蛋蛋下了床,小跑着去开门。
“蛋蛋。”楼清从来没像此刻这样觉得一扇门被打开是这样的美妙。
云蛋蛋撅着嘴,不情愿的喊了句:“爹爹。”
两人相处十来日,云蛋蛋更是跟他同床而眠,即便是不承认他这儿子的身份,楼清还是喜欢他的,想到这,楼清弯下身子,将云蛋蛋抱了起来:“我能进去吗?”
“爹爹请进。”
楼清欢喜一笑,那眉眼更加好看,云蛋蛋见他笑的如此好看,心里的闷气去了一半。
楼清抱着云蛋蛋在床上坐下,空出一只手掏出那包花生糖:“蛋蛋喜欢吃花生糖?”
云蛋蛋对那包装太熟悉了,熟悉到一看到它仅剩的闷气都没了:“喜欢。”
楼清见他两眼发亮的直盯着花生糖包,明知他的欲望楼清却不急着给他。
云蛋蛋不解,他不敢去猜,楼清是否在骂了他之后故意拿一包糖诱惑他。
“蛋蛋,糖会蛀牙,不能多吃。”两人视线相对许久,楼清才将那包糖给云蛋蛋。
云蛋蛋迫不及待的接过,然后麻利的解开绳子,拆开黄纸,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吃着,顿时露出满足的像要飞起的表情。
云蛋蛋一笑就会露出两个小酒窝,他的脸胖乎乎的,露出酒窝时就特别可爱,楼清不止一次的想,云蛋蛋不像季长风,就这长相而言,是不像的。
季长风的轮廓被大胡子掩盖,即便是能看见深邃的眼,高挺的鼻,略薄的唇,也不能看出他的整张面容。
这十来日,楼清曾注意过,也想探的一二,可季长风的胡子就像会跑一样,每次探究都让楼清觉得下边的那张面容很神秘。
楼清是喜欢云蛋蛋的,软的跟个糯米团子一样,人也懂事,因此楼清抚摸着云蛋蛋后脑勺的动作其实是很具备父爱的,只是他不察觉而已。
云蛋蛋被楼清揉的舒服,打赏似的抓起一块花生糖,要给楼清:“爹爹你吃。”
楼清摇头:“谢谢蛋蛋。”
云蛋蛋见他说谢却不吃,疑惑的问道:“爹爹不喜欢吃吗?”
“我不好甜食。”
云蛋蛋颇为失望,但是很快就被花生糖给再次满足了。
楼清想着自己找他是有事,因此在云蛋蛋吃的正欢时,将话说了出来:“蛋蛋先前可是在生我的气?”
云蛋蛋手一顿,嘴没合,唇畔的糖碎掉了下来:“爹爹?”
楼清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道:“我要听真话。”
云蛋蛋收起花生糖,低着头,不敢看他:“嗯。”楼清又道:“蛋蛋生气可是因为我责罚你?”
云蛋蛋点头。
楼清再问:“那蛋蛋可知我为何责罚你?”
云蛋蛋先是摇头然后再猛的点头。
楼清怕他伤着自己,忙托住他的脑袋:“那我来说一说,看看蛋蛋是否想的跟我一样,我责罚蛋蛋是因为蛋蛋贪玩,耽误学业,而蛋蛋想玩,却没先把学业完成,因此被我责罚,那蛋蛋,你觉得你是先把学业完成再玩还是先玩再做学业好?”
云蛋蛋尽他最大的努力来消化楼清说得话,他思考了许久,才得出一个答案:“先把学业完成。”
楼清满意点头:“蛋蛋你要记着,今日事今日毕。”
云蛋蛋点头。
楼清又换了副神情,愧疚显而易见:“但是我也要跟蛋蛋道歉,是我没指导好蛋蛋,可蛋蛋也要记着,学堂上我是夫子,你是学生,我会把学业放在前面,蛋蛋记着了吗?”
楼清会分清楚这个,全因季长风的指点,刚刚他情急之下说出那句话,季长风骂他糊涂,楼清便知自己错了,是自己没搞清楚身份,才闹了这出。
云蛋蛋再拿起一小块糖,递到楼清嘴边:“爹爹吃糖。”
楼清张嘴吃下,花生的香,糖的甜,合在一起,十分香甜。
季长风在门外,挺拔的身姿,迷人的笑容。
楼清,我果然没看错你。
长风山寨笼罩在一片茫茫夜色中,偶有几点灯笼光在夜里摇晃。
季长风推开窗,月光流泻,月华如水。
“楼先生,你可想过回清行书院?”
跪坐在软垫上的楼清听见这话,执杯的手指兀的收紧,连心都提了起来。
季长风观他神色,见他露出疑惑,解说道:“成亲前的三日我们不能见面,先生若是想,可以回清行书院。”
原来是这事,楼清嘲讽一笑,他因何会生出庆幸?以为季长风说这话是要放他离开。
“先生?”季长风见他久不回答,喊了一声。
楼清放下茶杯,面容平静,让季长风一时半会都察觉不出他是怒是悲:“我答应与你成亲已是过错,季寨主又何必再让我难堪?”
季长风听见这话,眯起了眼,楼清此人的性子他早已摸清楚,但是没具体相处,季长风也不敢断定,等到相处了,季长风才知他这人认死理。
“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我从未想过要先生难堪。”
楼清侧眸看他,如若不是,又为何这样问?楼清不明白,等到明白时,心境却变了。
“明日我们便不能见面,先生若是有事,可让孙姨转达。”
对啊,今日已是初二,这么快就初二了。
楼清拇指摩挲着虎口,心不在焉。
寨主要成亲了,长风山寨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但是在这忙里最闲的,非楼清莫属,他依旧领着八个娃,在学堂上,教千字文,布置学业,跟八个娃玩游戏。
夜晚便是带着云蛋蛋,教他背三字经,每每半个时辰,之后便让云蛋蛋入睡。
楼清拍着云蛋蛋的背,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已起伏。
白日尚可以教学转移注意力,可一到夜晚,夜深人静时,那被藏着的心事就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多日相处,楼清早已知晓季长风是说得出做得到之人,他决定的事不可撼动,也因此楼清每每都觉得无望,他人在贼窝,这里的人是很和气,跟他预想中的山贼也不一样,可对于季长风要娶他一事无人阻拦,哪怕是一人都好,说一声,男子与男子成亲,违背伦常,楼清都不会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助。
东南县民仅仅是听邱尚说一声他断袖,就对他大打出手,拳脚相加,明明山下是那样厌恶,可为什么山上却如此平常?
楼清想过许多回逃走,可他人力有限,哪能逃得过季长风的禁锢,若说等人来救,等谁?陈涛吗?他曾当着自己的面否认,怕是巴不得跟自己撇清关系,哪还会花心思来贼窝救自己?所以只能留下,期盼季长风言而有信,三个月后和离,具体新婚之夜如何,楼清只能再另想办法了,洞房,是万万不可。
“一切准备妥当。”只有一盏烛火燃烧的议事厅里,季长风坐在椅子上,听着隐在黑暗后的人说道。
季长风被大胡子遮掩的面容平静,一双深邃的眼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仿佛发着光,犹如天上明星:“沃仕斐怎么说?”
对方道:“一定如期参加。”
季长风点点头,右手拇指与食指互相摩挲着:“可有二弟的消息?”
对方道:“长存如今在湖南,不过他信上有说,过两三个月会回东南县一趟。”
季长风道:“湖南毕竟不是东南县,鞭长莫及,还请兄弟们留意留意。”
对方应道:“我明白,不过长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季长风的视线转了过去,看着那不显老态的脸问道:“是何东西?”
昏暗中一双手举到了季长风的面前,季长风垂眸,看见一块圆形,中间雕刻着一条龙的红玉玉佩。
“长存信上说,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很是遗憾,这是他给未来嫂子的礼物。”那人声音里含着笑。
季长风修长的手指勾起玉佩的红绳,将玉佩提了起来:“给楼先生的?”
“嗯。”季长风将玉佩收好:“二弟倒是大方。”
那人笑道:“毕竟是自己的亲嫂嫂嘛。”
季长风颇为无奈:“昶叔。”
“哈哈哈。”常昶大笑:“长存心意,你可千万不要辜负。”
季长风轻叹,只能转移话题:“陈涛还要多久到东南县?”
常昶收起了笑,不显老态的脸露出了正经:“最迟半月。”
所以说,他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是吗?
季长风想着楼清,半个月也够了。
第9章
邱尚骑着一头毛驴在山林间穿行,毛驴耳侧的长毛上绑着一朵大红花,背上两侧各驼两袋东西,看起来有些沉甸。
邱尚手上甩着一根树枝,树枝上还有两片绿叶,离长风山寨近了,他风情无限的唱道:“有个山大王啊,抢了男人做新娘,那新娘美如画啊,那新娘是个郎”
调子是熟悉的调,词却是陌生的词,邱尚改了东南县的民谣,将对季长风的羡慕嫉妒恨全唱在里边。
邱尚的声音有些大,在长风山寨守门的小哥耳力有些好,邱尚唱的什么他全都听见了,待的邱尚走到寨门前。
小哥看见了一头露着鄙夷眼神的驴及一身绿色的邱尚。
小哥嘴角一抽,僵硬的问道:“来者何人?”
邱尚跳下毛驴,冲着小哥大喊一声:“送礼的。”
也是来道歉的。
邱尚对季大齐说:“季哥哥,我诚心诚意来送礼,你不能赶我走。”
季大齐两眼一翻,差点没吓晕过去:“你不是来送礼的,你是来报复我们的。”
邱尚当即捂着脸羞涩道:“季哥哥讨厌,人家明明是来恶心季寨主的。”
季大齐推搡邱尚的手一时没控制住力道,直把邱尚推得往前一扑,摔了个狗趴式。
季长风为楼清临时改建的书院是独立的,院中种了两棵桃,山上桃花晚凋,如今也是一片缤纷。
楼清一身青衫站在院中,墨发半披,精致眉眼,嘴畔含笑,气质淡如水,秀如山,背后粉红全成陪衬。
邱尚与季大齐都看呆了。
“老师。”邱尚清醒之后,满是欢喜的大喊一声,正想朝楼清飞奔而去,却被季大齐在背后拉住了腰带。
“季哥哥”邱尚满是哀怨的回望季大齐。
季大齐咬着牙道:“邱尚你想死吗?”
邱尚只能瞪着眼,十分不满的挣脱季大齐的禁锢。
楼清哪里知道他们二人的互动,一门心思都被邱尚所吸引了,并不是见了邱尚高兴,而是在这见到邱尚高兴。
楼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邱尚面前,由于太激动,他的双眸溢出水,语调都高了几分:“邱尚。”
邱尚腰半弯,揖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许久不曾听见的称呼让楼清的高兴戛然而止,他望着邱尚的目光从开始的激动到不敢注视。
“你因何在这?”
邱尚直起身道:“许久未见老师,学生想念,故来探望。”
探望,楼清的身子晃了晃,因见到邱尚而产生的高兴全部消散。
“你如何能进长风山寨?”楼清问罢,视线在他身上观察起来。
邱尚也往自身看了两眼,笑道:“学生与他打了一顿,打赢了,他就放学生进来了。”邱尚指着季大齐。
楼清见他身上有黄泥渍,猜想应是“战况激烈”不免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可有受伤?”
邱尚一愣,继而笑了出来:“学生无事,老师不用担心。”
楼清点点头,松了口气,心里有些话想要对邱尚说,见季大齐还在这,就想先遣开他:“大齐,我想与邱尚说说话,不知你能否为我们备点茶水?”
书院有茶,楼清说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季大齐也明白,所以他看了眼邱尚,眼里暗示意味极浓,邱尚回望了他一眼,季大齐才行礼离开。
“先生稍等。”
季大齐走后,楼清连忙请邱尚入书房,邱尚见他心事重重,心思转了转,也明白了几分。
书房内,香炉燃着香,楼清请邱尚在篾簟上坐下,自己也跪坐在邱尚对面,将身影溶于一片书海。
邱尚看了眼桌上的茶壶,轻声道:“老师,你瘦了。”
楼清勉强微笑,满腹心事不得疏解,身形消瘦是必然。
邱尚观他面容不及以往圆润,虽然瘦了之后面部线条明显,有几分惊艳,可却让人心疼,邱尚的心思转了转,试探性的问道:“莫非是季寨主对你不好?”
楼清闻言摇头。
邱尚不解:“那是?”
楼清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邱尚,你如实告诉我,你为何在这?”
邱尚脸色一凝,不敢对视楼清的目光。
楼清性格再温驯也是个男人,这个男人精明起来的时候不比季长风差。
邱尚有些懊恼,他果然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其实学生已知晓,你与季寨主明日成亲。”
楼清呼吸一窒:“那”
邱尚观摩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山下也已传遍。”
可邱尚没说,山下尽管传遍,却不是楼清想的那样。
楼清仿佛全身气力被抽干,弯曲了腰。
“老师”见他这样,邱尚目露不忍。
“我无碍。”
邱尚道:“老师,学生正是为此事而来,学生不知他们会那样对你。”
楼清脸上红色尽散,只留一片苍白:“这事不怪你。”
“抱歉,学生知老师此时难过。但是学生心中有事,不吐不快,还请老师担待。”
“你说。”
“学生是从非白那里得知此事,但事实却不是老师爱慕尚学,这谣言,是陈夫人让学生传的。”
楼清大惊:“你说什么?”
“学生得知此事后,曾责问尚学,尚学否认,此事被陈夫人知晓,她怕损了尚学的声誉,她也知学生爱慕先生,于是跟学生交易,让学生传言老师爱慕尚学,而她与陈老爷,再不准尚学与老师来往。”邱尚“袒露心意”时,还特意看了眼楼清,可楼清心思都在陈家上,半点没注意他,不由得松口气。
“尚学已在我面前亲口否认,陈夫人又何必”何必咄咄逼人。
邱尚道:“尚学科举在即,又有机会高中,陈夫人断然不想因老师断了尚学的前程,便在尚学走后,与我交易此事。”
即便是知道自己被抛弃,也做好了准备,可再一次听到这些,楼清的心依旧如刀割,疼的难以自处。
楼清面色苍白,连一向红润的唇都白的吓人:“我并无此意,陈夫人此举”真是伤人啊!
“是学生不对,为了一己私欲,置老师于水深火热中。”邱尚匍匐,朝楼清跪拜。
楼清扶起他:“罢了,如今情况已不能再差,怪你无用。”
邱尚又是一拜。
楼清问道:“尚学怕是快到东南县了。”
邱尚见他提起陈涛,知现在是化解尴尬的时候,便老实道:“不出十日,老师不用担心。”
楼清摇摇头,想陈涛赴京赶考,已是年前的事,原来这么快,差不多半年了。
书房正陷入沉默,门外却传来一道沉稳声音:“邱尚。”
即便是邱尚背对着门,他也知这声音是谁的,连忙喊道:“季寨主,婚前三日不可见面。”
等邱尚转过身来才发现自己这话喊的早了,季长风根本看不见,因为他的眼睛用黑布蒙着。
黑色劲装包裹着完美身材,宽肩窄臀,同色长靴勾勒出修长双腿,黑布蒙眼所散出的凌厉气势,尽在不言中诠释。
“旧可叙完了?”季长风冷着声道。
邱尚不怕死的道:“完了,但是还欠一杯喜酒。”
“邱尚。”季长风语气僵硬。
邱尚连忙道:“季寨主,我可是送了礼的。”
“出去。”
“啊?”
“出去。”
邱尚听清了:“多谢季寨主。”
直到关门声响起,季长风才面向楼清,明明被黑布蒙着,可楼清却依然能感觉他的凌厉。
“不能见面,用布蒙着,不算。”季长风忽然的一句,让楼清摸不着头脑时更是心惊。
季长风若是睁着眼来,楼清还能说服自己季长风不在意,可如今季长风却
“寨主请回吧。”楼清的声音充满无力,他累了,很想大睡一场。
季长风察觉了:“嫁给我,不用怕。”
楼清错愕,睁大了眼眸。
季长风语气坚定:“嫁给我,不用怕,他们让你承受的,我半点不会,你放心”
第10章
长风山寨刚破晓便忙碌起来,此处人声鼎沸,至午时,前往长风山寨的山林已有人马走动,长风山寨大门全开,守门小哥脸上带笑,欢迎宾客。
等差不多到了吉时,宾客已将院子坐满,喜堂内外更是喧闹声不绝。
季长风换上喜服,鲜艳的红,衬得满面笑容。
“当家的,快到吉时了。”季大齐为季长风检查一遍后说道。
“楼先生可好?”季长风担心楼清。
季大齐道:“一切安好,就等当家的迎亲。”
两人虽然都在长风山寨内,可为了避嫌,季长风早已不在他的院子住,虽然离得近,可迎亲还是要的。
“好,陪我接夫人去。”称呼换了,季长风脸上笑意更甚。
楼清身上的喜服款式跟季长风的是一样的,很合身,一看便是用了心思,孙姨本想帮楼清梳发,却被楼清拒绝了,他将长发用簪子固定住,露出纤细的脖子。
本就生的无双,虽不重装扮,可肤白如瓷,在喜服的衬托下一眼惊艳。
孙姨将他看着,不由得想,若真是个女子,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云蛋蛋也穿着喜气的衣裳,见楼清如此美丽,由衷的赞叹:“爹爹,你好美啊。”
楼清低头,圆滑的指腹抚摸着云蛋蛋细嫩的脸颊:“蛋蛋也好看。”
云蛋蛋抱紧楼清的大腿,感叹一声:“爹爹你这样说人家会害羞的。”
楼清无言。
消得一会,门外响起脚步声,庸医喊道:“楼先生,可准备妥当?寨主来迎亲了。”
迎亲楼清五指握紧,心脏猛的一抽。
“嫁给我,不用怕。”季长风的话又阴魂不散般在耳边响起,楼清摇摇头,告诫自己,自己的机会在三个月后,如今只能顺着季长风的意愿做。
“蛋蛋,我们走吧。”楼清将云蛋蛋牵了过来。
木门被人从里打开,楼清一身红,牵着云蛋蛋从里面走了出来。
连阅历最深的庸医见到楼清都倒抽了口气,后为自己的失礼摇头,这个人究竟是怎样在东南县生活了五年的?
楼清牵着云蛋蛋从房间走下回廊,本该有人背的,可这些都省了,楼清直接去了大门,季长风就在人群前面站着,同是一身喜服的他,尽管有着碍眼的大胡子,却因身子高挑而鹤立鸡群。
众人哄闹声中,季长风抬眸看他的“夫人”这一看,也失神片刻。
“季寨主?”
楼清干净的声音传入耳畔,季长风一惊,随后失笑:“夫人,你好看的让我看呆了。”
楼清被他的称呼羞到了,见人群起哄声又重了,本因要“嫁了”而苍白的脸迅速染上红晕。
“季寨主,请注意言辞。”
季长风见他还将言辞两字加重咬音,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我唤你夫人可是有错?倒是夫人你,马上就要过门了,还如此见外。”
楼清眼角微抽:“我们可还没拜堂。”
季长风笑道:“夫人是想跟我在此拜堂?”
楼清很识相的没再做声。
季长风走到他面前,牵过云蛋蛋的另一只手,看着楼清笑道:“这迎亲不错。”
众人听后哄哄大笑。
有人道:“季寨主好福气啊。”
邱尚也在人群中,还在前面,看见这一幕,眼中含着似是委屈的泪水:“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季长风与楼清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一人牵云蛋蛋的一只手,从季长风的院子步步到喜堂。
喜堂还有其他宾客,都是季长风的好友,楼清从未见过,其实季长风也不会让楼清去见,因为要么是山贼要么是土匪。
喜堂里,原本该坐着高堂的位置,只有两个灵位牌。
楼清看清了,一个是季长风的父亲季正林,一个是他的母亲,梁思女。
楼清的目光偏移,落在侧脸紧绷的季长风身上。
季长风似乎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这场婚礼,连两老的灵位牌都请出来了,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机会又渺茫了?
楼清心思百转千回,季长风却不知他在想什么,还没注意到,楼清就收起了悲伤的表情。
常昶喊:“一拜天地。”
季长风与楼清同拜。
常昶再喊:“二拜高堂。”
季长风望着那两个灵位牌,目光深沉,楼清先低下头,季长风随后。
常昶最后喊:“夫夫对拜。”
众人听他停顿,才知这话拗口,而他们居然不觉得奇怪,真是奇怪了。
楼清被送回了喜房,那喜房他住了半个多月,早已熟悉,可现在这房里,龙凤烛燃烧。
龙凤烛照的满是红光,楼清坐在床上,却觉得无所适从,他就这样,跟季长风喜堂三拜,成了夫夫。
楼清此时,茫然,无奈,羞愤好多种情绪将他的心头占据着,他知道不该,不该同季长风成亲,可
因何就穿上了喜服,拜了那堂
季长风推开房门走进,一眼便见楼清坐在床上发呆,烛火的红映在脸上,却还是照见了几分苍白。
季长风关上门,楼清也醒过了神。
楼清见到季长风,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挪去,心咚咚咚的跳。
季长风将楼清的紧张视而不见,倒了喜酒,要跟他喝交杯。
酒杯递到了楼清的面前,楼清却盯着那杯子不接。
“夫人。”季长风的声音低沉,低沉的没有情绪,在这大好的日子里。
楼清木讷的接过,季长风勾着他的手臂,弯下身子,一饮而尽,楼清在他深邃的目光里,学着他的动作,将交杯酒饮下。
季长风将酒杯放在床前的矮桌上,自己在楼清身侧坐下。
床动了动,楼清挪开了几分。
季长风不显声色的靠近几分。
楼清再挪,季长风再靠,如此纠缠,直到楼清抵着床头,再无位置可移。
季长风的视线仍将他看着:“原来夫人喜欢玩这种小游戏。”
季长风将楼清的疏离说成是小游戏,让楼清不知他到底是何感想。
楼清低低道:“其实我更想和寨主玩死生不相见的游戏。”
“哦?”“我知寨主不会同意,可还是想问问。”楼清低着头,下巴几乎埋入衣领。
季长风觉得好笑:“既然知晓我不同意,又为何问?是夫人喜欢多此一举,亦或是不死心?”
不死心?是了,他从未死心过,不嫁不成亲,可却由不得他,楼清吸口气,平复情绪:“是多此一举,因为寨主总会变着法让我死心。”
季长风忽然不搭话,任着楼清最后的音调在喜房里消失。
楼清把话说得哀伤,季长风感觉到了,其实有时连他自己都在想,为何要为楼清做到这份上,楼清喜欢谁是他的事,对方是男是女也轮不到他管,他这样帮楼清,想来还是因为,楼清初到东南县,便自掏腰包,自己建立清行书院,自己做夫子,让穷孩子上学堂,对谁都一视同仁。
沉默在蔓延,楼清低着头,季长风握着那块龙形玉佩。
“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不用想那么多。”沉默许久,季长风忍不住道。
楼清还是不说话,季长风便望进他的眼眸说道:“我说过,嫁给我你不用怕,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承受任何伤害,你不用怀疑,信我便好。”
楼清的呼吸忽然沉重。
季长风将那块龙形玉佩放到他敞开的手心:“这是二弟送你的新婚礼物,二弟远在外乡,赶不回来参加婚礼,还望你包涵。”
龙形玉佩的刻纹精细,玉面冰凉,是块上好的红玉。
“我们终将和离,你无须如此破费。”楼清提醒他。
季长风无谓轻笑:“这是二弟送你的,可不是我破费。”
见季长风没有反悔,楼清面色稍缓。
季长风观他神色,此时有如月华,温柔如水:“今日忙碌,顾不得吃食,现下大事落定,我已让孙姨给你做了宵夜,待会吃了,就早点休息吧。”
季长风此话一出,楼清错愕抬眸。
视线相对,楼清才看见季长风眼中的光亮。
“你”“夫人。”季长风很无耻的调笑楼清:“你这样看着我,莫非是想我留下来与你,洞、房、花、烛。”
春宵一刻值千金,季长风可不想做一掷千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