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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雪原之上,一抹鬼魅般的黑色身影贴着雪面飞速掠过,周身的雪花打着旋儿飞舞,迎面刺骨的寒风吹掉了绽云罩在头上的雪帽,凌冽的风雪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她却毫无知觉……
而帽子落下后露出的却是一副倾世的容颜,一双桃花含情目,一弯柳叶吊梢眉,肤如凝脂,唇若点朱,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一眼望去,便如望穿了盈盈秋水,再也移不开眼。
此时,绽云不知飞了多久,只因眼前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飞到哪儿了,只知道雪停了,天上笼罩的乌障也散去了,露出了点点熹微的星光,渐渐地,也可瞧见悬在天上的惨白的毛月亮,清冷的月光铺洒在雪地上,以致雪地表面都发着莹莹的光,很方便看路,虽然这雪看得时间久了,眼都有些花了。
她想,旁人都没有来过这个地界,就毫无根据地传说这是个极其恐怖、危险重重的地方,着实是没有道理,至少就她如今看来,这里和人界并没有什么区别。
之前她在村口观察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一只要找的妖兽,便计较着要来雪原这边。既然当时被村里人发现了,那也没办法,只好落荒而逃了。
早前听闻神仙将结界设在了沧澜山脊,那她就在山的这一边先捕几只妖兽试试,她既不会爬上山顶,更不会翻过山去山的另一边,那可能就太危险了。
绽云又飞了很久,终于到了一座连绵无尽头的黑色山脉旁,之所以说是黑色的,那是因为在上面生长的花草树木都是黑色的,不如人界五彩缤纷的事物好看。
在这山脉附近的雪少了很多,有了下脚的地方,绽云一直坚持着做法飞行,也有些累了,此刻正好下来走走路,喘口气。
绽云徐徐走着,偶尔会听见几声兽吼,惊得林鸟扎膀纷飞。风似乎也停滞了,气氛沉闷得诡异,可绽云却有些高兴,因为种种迹象皆可证明有妖兽在此,也不枉她千里迢迢跑来这一趟了。
绽云进入了山中,清冷的月光被交缠错杂的树杈筛成了斑驳的光影,照在地上勉强能看路。
山上遍地都是灰白的骨殖,已然看不出到底是人的骨头还是妖兽的骨头。
初时便有五六只妖兽上来伏击她,她没有费太多力气就将它们制服了,之后的就都按程序走,与它们其中一只施下了缔结血契的术法,剩下的留下备用,这第一次实验便让她十分惊讶,只因那兽没有立时爆体而亡,她想或许会是时间问题,再等等也是无妨,之后整整过了两天,绽云一直在旁仔细观察着那兽的身体状况,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她心底里产生了一丝希望,她想,她虽然看不出这只妖兽的品级如何,能耐如何,但只要能活着,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它的,至于要怎样好好对待自己的兽,她却笼统得没有概念,或许是当冲锋陷阵之时,她会冲在前面,绝不会像他人一般,拿自己的兽当挡箭牌。
但好景不长,到了第二天夜里,这只妖兽还是和以前绽云在老峰山上试图签约的灵兽们一样,爆体而亡了!
绽云有些恼怒,有些不甘心,一连试了几只,最终得到的却都是同样的结果。
后来她才发觉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沧澜山顶,她并没有看到所谓的结界长得是什么模样,她有些气馁,此行是任何收获都没有的,正当她欲转身离开时,却突然遭到了几十头巨型妖兽的围攻……
而正在此刻,却另有一人亦来至了这沧澜山巅。
白衣飘飘,清风凌然。通身的气派竟如天上的神仙般。月光照下,似为他镀了一层如玉般莹润摇曳的光晕,但见他一袭披肩迤逦于地的如瀑般的黑发,随着手中白玉折扇一晃,竟自发根处往下徐徐变作了飞流的银河,根根银丝无风舞动,瘙痒着鬓间,他徐徐抬手极尽优雅地将其轻掖在耳后,刹那间,原本深棕色的瞳眸渐渐淡去,随之而来变作了晶莹剔透的淡黄琥珀,他微抬头看向天上的毛月亮,眼中圆润的瞳孔霎时变得尖细异常,一双丹凤吊梢儿眼淡扫了下四周,隐藏在暗夜阴影里成千上百束贪婪的目光尽皆退去,再不见了踪影。
来人轻甩飘逸的长发,说不尽的风流仪态。他方抬脚走了几步,又立时顿住,只见他鼻翼微动,轻嗅了嗅,再嗅了嗅,随后目光一凛,瞥向一方,冷声道:“有人?”
绽云那方,她正在和一群妖兽打群架,其实这些妖兽长得着实不怎么好看,獠牙青面,眼似铜炉,目色赤红,通身还脏兮兮的,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臭气。虽则没有老峰山上的灵兽有灵气,但实力却是非常。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兽亦不可貌相矣。绽云与它们周旋打斗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它们尽皆除了去。可绽云却受了点伤,流了些血,虽则穿着红色的衣裳,浸在上面也看不出什么,但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她还是第一次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绽云伸出手看了看,但见上面糊着一层凝固了的黑红血块儿,半点儿也看不出摆在眼前的这双手原本也是白净细嫩的。
只因她一直以来都没有佩剑,教授她本事的君泽也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要给她佩剑这件事。况且,她已经欠他欠了太多了,当初年少时,便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才走出了皇甫家那方小小的院落,看到了外面的四季变换,初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她见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学到了很多的本事;或许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才得到了一个九州圣女在人前应有的尊重……
没有他,她或许还正遭到软禁,没有人会愿意去记得她,而她最怕的,不过是没人记得她罢了……
可如今,即便是她在此遭遇不测,突然消失在这人世间,至少还会有一个人,至少,他,还会记得她的吧?
如此不告而别,他会生气吗?他会在闲暇之时,空出心来,担心一下她吗?想到此,绽云微勾了勾唇角,她心想,一定会的。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她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自信,虽说她也不清楚这点儿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与他相处日久,总归是有那么一点情分在的缘故吧。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自私地想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点儿,哪怕只是一丝有关于她的记忆。
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发自内心地感激着他。即便她已经知道,她与他将来注定要成为夫妻的,这可能只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是一场无情的交易而已:君家需要用九州圣女来传承九州天子的天家血脉。如果到最后真的只有这一种可以回报他恩情的方式,她或许会因为他而接受这个所谓天定的姻缘。
年少时,当看到与她同龄的族人们都由其所属宗门赐下了命剑,她也不免贪心欲动,她清楚地读懂了自己的心:她也想要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但事后她想了想,首先不说君泽能不能弄到一把适合她的佩剑,她总归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向君泽讨要的,于是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在面对不得不打架的状况时,眼前的这双手便成了她最好的武器,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双手沾满鲜血的日子,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
绽云想了想,接下来是要快些去找个河塘,清洗一下双手的,于是便随意琢磨了一个方向,向那方行了去。
月当半空,空荡荡、冷清清的枯木林上空盘旋着几只妖兽鬼车,身长九尺,连生九头,怪异无匹,振翅之声如车轮碾地,沉闷凄冷。
林中偶尔也会传来阵阵婴孩啼鸣,诡异斐然,竟像是入了无间地狱。冷风袭袭,吹得月下光秃秃的枝杈张牙舞爪地舞动,似是阴间三途河里的恶鬼索命,黑色野丛瑟瑟发响。
绽云还未走几步,便有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目眩袭来,她脚下不稳,扶住手边的一棵枯树干,拿手背扶了扶额头,她心想,若是在此地就这样晕了过去,那隐藏在附近的妖兽必定会立时群起而攻之,到时便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连一副全尸也不会留下了。
她便再回不去中州了!
可无论再怎么挣扎,她竟也敌不过此刻突如其来的晕眩,脚下无尽虚浮,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不肖片刻,便听到了山林中妖兽们因得偿所愿而兴奋异常的吼叫,一声连着一声,传遍了方圆百里,绽云轻叹了口气,这下子真的要尸骨无存了吧?
月当半空,苍白的月光毫无遗处地覆在她的面上,似是平白给她蒙了层白纱,绽云此时倒在地上,耳边只能听到群兽振奋之声,还有她粗重虚浮的呼吸声,如同濒临死亡的绝望缓缓漫上了心头,她扯动嘴角,自嘲一笑,终究,还是对这人情淡薄的世间存有一丝的留恋吗?
此刻,她竟冒出了一个念头,一个活下去的念头。
思绪缓缓化作一潭平静的死水,意识也渐归于沉寂,绽云又挣扎着抬了两下饧涩的眼皮,直到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被吞没之时,她兀自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自天边挂着的一轮圆月上走了下来,光晕摇曳,便如神仙一般……
她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自上方传来的,他道:“美人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