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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就是那个修云们口中说的,将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师父?
“不能够!”她摇摇头:“道观里小曹道士的师父,是个胡子又卷又乱的大伯,大伯的师父,就是道观的住持,胡子都花白了,一笑起来,牙齿只剩一颗。你年纪太轻,比我们的长风还小,我叫他长风哥哥。”
这个自称师父的公子看着小蕊眼睛圆溜溜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说着这些话就笑了,笑得这么好看。
修云听着声就出来,当下定住了,眼泪忍不住落下。施了礼叫了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小蕊对这个“新来”的师父有些畏惧。因为修云经常教她些下人伺候主子的规矩。告诉她,她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公子菩萨心肠,将她捡来亲自养着,长大后也算得是个体面的女婢,所以,做下人的规矩还是要学起来,不能给公子丢人。
父母的概念与她来说十分模糊,她也没见过修云修月的父母,道士们也都出家,所以对被父母遗弃这件事,不觉得凄凉。修云教她做什么,她就认真看着,因为没有主子可伺候,从没实践过。
可现在她有要伺候的主子了?就像是隔壁道观里的小曹道士,虽然只比她大一岁,但已经会做很多活了。比如扫地、擦桌子、跑腿,还会给师父洗衣服。
修云告诉小蕊,公子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日后再不可以在院子里大呼小叫,飞来奔去,也不能在公子面前晃悠,扰他安宁,更不能跑出去给大家添乱。
小蕊比一般的女孩要顽劣不少。但在她见过的人里,还从未有一个人像公子,不对,像师父这么让她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她必定是要听他的话的。
所以,因师父而做出的妥协,她很乐意执行。
这两天,小蕊很安分地躲在屋子里玩自己的小玩意。直到高公子在院子里唤她。
小蕊站在公子面前有些局促。她极力地想调整成修云教她的在主人面前的站姿。
高伦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让她坐下,问她都识不识字,都读过那些书。得到答案后,高伦轻声说道:“是为师失职了,日后你就跟着我习字、读书。”
从此小蕊管高公子叫都师父。师父手把手教她写字、作画、抚琴,虽启蒙晚了,但很聪慧,凭着超强的理解力和悟性,很快就赶上来。性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和公子待在书房里一起看书的时间越来越长,简直像变了个人。
从此修云也不教她下人的作派了,几个下人对她的称呼也改成了小姐。
公子在京城,甚至大江南北,也颇具盛名。一是首府儿子的身份,加上幼年面圣的辉煌事迹无人不知。二是人长得天下无双。三是这几年来,他一路游历、一路讲学,听过他讲学的人,无不成为他的拥趸,走哪跟哪,只可惜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无处追寻。
这样的年少,这样的学识,这样的身份,却当了隐士,更是勾起了世人的好奇心。
这次回来,消息不久就传了出去,山上的访客愈来愈多。虽说都被拒之门外,但着实有些吵闹,连带着道观香火也好了起来,烟雾缭绕地飘来了悬庐斋。
山上的日子过于沉闷,出现这种景象对于小蕊来说非常有趣。她搬来梯子,又让来送东西的小曹道士扶着,自己爬上墙头,偷偷地往外看。外头的人,有的衣着华丽,有的一身朴素。被拒后,有的甩袖而去,有的跌足晃脑,有的微微一笑,有的还哭着喊着。
每当想起这种场景,小蕊就有十分的优越感,自己居然是师父亲授的弟子。同时,也有些羞愧。来求师的看起来都饱读诗书,自己在院内独享恩宠,师父手把手的教练字,依旧没有半点长进。
这种羞愧心理,让她最近非常乖巧听话,学习劲头高涨。多少是有些担心,怕师父哪天教的不耐烦了,想开了,得悟了,把她扔出来,换一个进来教。
那日,师父破天荒的开门接待了一个叫李元和的朋友。
李元和穿的衣服很是华贵。第一次见到小蕊就颇为兴奋:“小蕊姑娘多大了,哎呀,这个高兄,也不告诉我有这么一个神仙般的妹妹,早知我就给你买好些礼物来。失礼失礼。”
小蕊觉得他多少有些不拿自己当外人。
师父要和李元和谈话,她得了个空,从侧门溜了出去,见前面的道观比平时热闹许多,便跑去看个究竟。
道观后园子只有通往悬庐斋一条道,若非是贵客,不会引进此处休憩。所以平日,所以后门平时并不锁上。
小蕊一进门,就见得站了两排的侍女,中间临时置了桌椅,坐着个年轻的妇人。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操着一根木棍子打出一套棍法。
待打停了,妇人笑盈盈地拉他过来,接过婢女递来的毛巾,仔细给他擦汗。男孩颇为自豪地说:“母亲,怎么样,这是我和师父新学的棍法。”
妇人看着孩子,爱都爱不过来,一把搂在怀里,轻轻摩挲他的头。
这孩子索性爬到母亲身上,将头紧紧埋在母亲的肩膀上。
她看到这男孩在母亲怀里一脸满足的样子,让她呆了好一阵。她从没有和谁这么亲密过。
如果硬要说有,四岁时,有一次发高烧,修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一个晚上。
小蕊轻轻退出去,呆呆地回到悬庐斋。
“母亲。”她嘴里轻轻念叨。她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她的母亲呢?
她给自己的解释是师父或是母亲定是每个人都有的,没有母亲的小孩都是师父从雪地里捡回来的。
刚好许久没露面的小曹道士被住持唤来跑腿,送来观里新做的豆腐。小蕊叫住他:“你也是被你师父从雪地捡来的吗?”
小曹睁大眼睛,脸开始泛红,眼睛却看着一旁的树,他从不敢直视小蕊,慢慢说道:“不是的,我是被我娘送进观里的。”
“你娘为什么送你进观?”
“我爹死了,我娘养活不了我,才托人将我送到观里来的。”
“你还有爹?”
小道士有些生气:“我怎么就没有爹了,你自己是人捡来的,没爹没娘的孤儿,我才不和你一样。”
这回轮到小蕊睁大眼睛,慢慢坐在凳子上,发呆。
小曹见小蕊不吭声了,料想是自己呛住她了。于是转过身,一溜烟跑了。他是怕小蕊的,在他看来,小蕊是金尊玉贵的,穿着那样的锦罗绸缎,岂是他这般穷苦出身的人能多说话的。
如今自己一句话惹恼了她,回头被师父知道了,自己屁股定要开花。赶紧溜为上策。
小蕊问修云:“云姐姐,你的师父在哪儿啊?”
修云放下手中的针线:“我没有师父,要说有师父,那就是我的娘了。这些针线活,都是她教我的。”
她就去问修月,修月也没有师父,她不但有娘,还有爹,还说人不一定会有师父,但一定会有爹娘。
她就问:“那我的爹娘呢?”
“我看了当时包着你的包袱,那样好的绸面我在相府都没见过,可见是个大户人家,但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难处,你的父母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得已的难处。你不要太计较。你以前不知道人有父母,不是也被我们带大了?如今还得公子垂怜,比谁能差呢?”
小蕊在院子里发呆。正巧李元和从书房出来,笑道:“小蕊妹妹,想啥呢,那么认真。”
小蕊见他笑嘻嘻地,忽然觉得他很可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没什么好笑的。”
李元和没料到她会说这些,被堵了一嘴,待反应过来,正要和她说几句,她却跑了。
小蕊依然闷闷不乐,修云喊她洗手吃饭,见她这样说道:“你早就该明白,你就是个孤儿,谁也改不了的事。你能有这小姐般的待遇,也是因为你小,公子又是头一个心善之人,所以当小狗儿小猫儿似的宠些也养得,等你再长大些,总会认清,我们不是什么小姐,什么样的命心里要有数,更要认命。”
公子也不是没有朋友的,能出入自由的,除了李元和,还有一个叫做韩资禹,听修云说,一个是兵部尚书李芳贺的儿子,一个是户部侍郎韩资言的二弟。
公子在相府里时,曾和他们两个是同窗,算是京城里唯一唯二能和公子算是朋友。韩资禹比较严肃些,对高伦毕恭毕敬,每次见到小蕊最多点个头。李元和就和气多了,对高伦比较随意,看到蕊儿就笑嘻嘻的,且每次会给她带些小玩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月余,他们便连夜搬家了。新落脚的地方离这里百余里地的一处田庄里。原是县城里有个富户找了个好风光的地方盖个了处颇为风雅的院子,周边置办了一百亩田地,还未住进来,孩子就在南边做了官,这个富户便卖了这个院子,刚巧落在了公子手上。
从十几日前,山上的东西便都悄悄地往那边送去了。这回他们出发,只带着随身物件就可以。可最近小蕊在纠结自己的身世,一点儿也不知情。直到天黑,小蕊准备上床休息时,修云才告诉她得连夜赶路。
小蕊吃了一惊:“那我得收拾收拾。”
“不用收拾,你的东西我们早都给你置妥帖了,只剩些被褥什么的都不要了,赶紧走吧。”
可小蕊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么急匆匆,肯定是有什么要被遗忘的。
“我们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这地方,日日围着这些人,哪里还住得安生。”
“那我还没有告诉观里的人,小曹道士要是跑空了怎么办?”
“公子会托人告诉他们的。哎呀,姑奶奶,赶紧过来,我给你换成便宜的衣裳好走夜路。”
长风长民一路换着背小蕊下了山,再坐上山下早就备好的马车,小蕊就再也扛不住了。倒在修云怀里就睡着了。
第二日,小蕊在一个叫做和园的园子里醒来,看着这新房间、新院子,推开院门是个更大的园子。直到跑到了大门口,外面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这确实要比山上那个被院墙包裹的小院要强上百倍。
她自顾开心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马上跑回了屋里,翻箱倒柜起来。修月问道:“你在找什么?”
“陶娃娃,你们替我收了吗?”
“陶娃娃?”修月想了一会:“或是忘记了,因你日日抱着睡,我们先前也没有打包。昨天夜里,床上的东西,还真忘记拿了。”
小蕊听完,又翻了一会,问过修云,还是没有。
小蕊说:“不行,我得回去拿。”
修云道:“今日才到,那么多求师问道的人,且还有段时日要散去,现在怎么回去?”
“不成,我的陶娃娃没带来,我不能把它留在山上,孤零零地该多害怕。”说着,就哭了出来。
修云见她哭起来,便没好气地说:“姑奶奶,你消停一会。别让你师父听见烦你。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好不容易搬到这里,你还要整这出。”
修月也无法,只得哄着她。小蕊看她哄着自己,没有半点想办法的意思,更是着急哭得厉害。修云见实在哄不住,便拉着修月干活去了,由得她在房间里哭着。
到了午间,找她吃饭,房里没有人影,只见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说她回去取回陶瓷娃娃,去去即回,不用担心。这才慌了神。
高伦昨夜一夜未眠,上午起得晚了些。指挥长风、长民在房中布置书籍,也没听得小蕊的声音,想是孩子昨夜累了,还在睡。
等到说找不到人了,才知道还有小蕊找娃娃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