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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越下越大,仿佛布雷格雷格河水被整个抽上了云层,又一同倾倒下来。
一时间,新城内的所有建筑都挂起了微型瀑布。树木花草被洗去了尘泥,焕发着新生的鲜绿。街道被冲刷得亮出了本色,柏油路面好似刚刚铺就。
少数士兵们仍在暴雨中行进。大约还有三五分钟的时间,他们必须尽快抵达预定位置,就算天上正在下刀子,也不允许有所耽搁。
大剧院棚顶,两人也同样衣衫湿透。
丁香的军服由防雨材料制成,但在如此猛烈的暴雨下,所有材料都无从发挥功效。军服紧紧地裹住了丁香的身体,令她看上去更显瘦长,就像一根纤细的竹竿顶了一张女人面孔。然而那面孔却是坚毅的,刚强的。
吴鸣的那身棉料西服已经吸足了雨水,重量几乎是原来的五倍,而且几处破损被雨水一冲,彻底垂了下来,那使得他怎么站都觉得不自然。
吴鸣此刻的表情也极不自然,正如他的心态。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事,与他的期待完全不同,规模太大了些,力量则太弱了些。吴鸣觉得很挫败,他觉得自己几乎每一件事都未曾做好,每一个目标都未曾实现。他现在已经不再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些什么,就好像参与这场战役,他自觉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不过是陪在丁香旁边,充当一个旁观者,如此而已。
一切终将发生么?
透过漫天的雨幕,吴鸣望向远方,所见只是一片迷茫。
但太和号正在那边,远远的,看上去像个闪着电光的圆点。
那电光绝对不是助推器喷射的火焰,而是她骄傲的伤痕。太和号和那凶魔进行了好几天的正面较量,正如古川所透露的那样,她受到了重创,可能在那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机体,可能在屠鲁的卧房,也可能在底部那几个难看的喷火筒,总之,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想想都令人羡慕。
她作战了,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与那异星入侵者发生正面交锋的战士,虽然结果仍将以失败告终,可她毕竟尝试了,那是绝无仅有的荣耀。
吴鸣真希望自己也在太和号上,就在此刻,随着那受伤的勇士在天空中飘忽摇摆,左躲右闪。死亡可能会在下一秒钟降临,穿越回来的所有努力都将宣告白费力气,但那算什么,他是个斗士,打从出生时起就已注定,在这样的时刻,正该出现在最危险的太和号上。
尽管吴鸣在私下里一直忍着,可叹息还是不由自主地跑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丁香在旁边发问了,有些犹豫,似乎之前的尴尬仍是她的一个心结,可大概是吴鸣在最近两分钟的表现令她的态度有所改观,所以她尽力想要表达出一定的善意。
“我么……”吴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在想,等到打完这场仗,老何塞会对我说些什么?”
“老何塞?你在私下里对少将的称呼竟然和我一样。”丁香笑了。
正像记忆中那样,她实际上是个爱笑的姑娘。她笑起来很美,左边嘴角的那个小酒窝,让人很难忍住不去看它。
然而那令人留恋的笑容只保持了1秒钟,就被丁香吝啬地收了回去。
“你肯定不是在想那些,我清楚,你这人从来就不会讲实话。”丁香的面孔恢复了严肃,“要我说,你在想的一定那莫名其妙的飞船。”
“那是太和号,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飞船。”吴鸣对太和号早已心生敬意,尽管他也只是在几分钟之前才弄清楚了这么个名字,却偏要来纠正丁香一番,“不过你说对了,我的确正在想她。”
丁香点了点头:“真难以想象,太和号竟然和那怪物围旋了这么久;从那些战斗发生地的照片就能看出来,那一定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吴鸣也点起了头,却又不无遗憾地说:“只可惜她要毁在这里了,就毁在我们眼前……”
“那正是我无法理解的。”丁香撩起额角的湿发,认真地望着,“既然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他们干嘛还是决定要放弃她,干嘛决定要她坠毁在这里?如果说是关键机件受创,她肯定无法飞得这么平稳。”
吴鸣淡淡地笑了。这个问题对丁香来说无法理解,但吴鸣却可以,别看他和古川只正面接触了两次,可对这个人的性格,吴鸣已经有了很深刻的理解。
同他说话方式的慢条斯理有所区别,到了关键时刻,古川对事态分析的周密程度,以及做决定时的决断,都是他远胜于常人的特质。他会在平静中做出超乎想象的牺牲,就像亲手杀死胜似至亲的勃丹先生那件事,相信不会有任何人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至于放弃太和号,那应该是另一个令人无比心痛的牺牲。
古川这样打算,只有一个理由——他想要发动最后一击!
一连几日的战斗,相信古川对那变异僵尸的强悍与危害性早有深入骨髓的认知,费了如此周折,调动了如此众多的力量,如果不能毕其功于一役,那么随后将接蹱而来的,必将是灭顶之灾。
“谁知道呢,可能那就是太和号的历史使命吧。”吴鸣仍然对丁香隐瞒了真实想法,在没有征得古川的同意之前,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多透露那个神秘组织的相关信息。
“他们把自己当成士兵了么?”丁香皱着眉,明显对吴鸣的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他们是斗士,而不是士兵。”吴鸣忍不住纠正了这个说法。直到现在,他还没办法把头脑中对士兵的固有印象扭转过来。
“像你一样,对么?”丁香没有听出那言外之意,只是由衷地赞叹着,“我从来不曾想过,原来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神秘的力量,也敢于主动挑起正义的责任。”
吴鸣淡淡地笑了笑:“那也正是我想说的……”
说话间,太和号已经飞近了,距离河畔预定地点大约只有十公里的样子。堡垒一样的船体上明明白白地显现着多处破损,部分机件甚至已经脱落,很明显,曾被异星凶徒的火炮数次击中。考虑到基亚塔星人的火炮威力,太和号能顶到现在,已经称得上是个奇迹。
在太和号后方的天空中,可以隐约看到一道笔直的黑线,而那就是他——基亚塔星猎杀者!
虽然在这个距离上还看不清他的整体形象,可那浓得像化不开的黑,就是他和他的鳞甲所代表的恐怖符号。
下方的士兵们混乱了起来,尽管没有扎起堆来惊慌失措地展开议论,可那种紧张的情绪隔了很远都能感受得到。在领空中同时出现两个不明飞行物,而且那飞行物还造成了远郊毁灭性的袭击事件,不管这些战士们曾经接受过怎样的艰苦训练和生死考验,到了这会儿工夫,肯定还是会紧张的。
可现在的情况还算良好,尤其是那种威力惊人的攻击已经停歇了好一阵子,就好像空中的那两个飞行物只是在进行一场充满友谊的追逐赛。那是不是说,可怕的变异僵尸已查觉到自己掉入了军方的包围圈,打算收了凶相,坐以待毙了?
这时,丁香手中的视讯器振动了几下,通话接通,何塞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少尉,我已通告全军,现在指挥权暂时交到你处,随时可以发布攻击命令!”
“是,少将!”丁香和回话声音宏亮,信心十足。
于此同时,吴鸣注意到太和号与后方的追兵同时降低了速度——看来这几天的缠斗竟然令他们达成了默契,这样的架势,明显是双方正在互相致敬。
平缓的飘浮进入预定地点,就在距离大剧场约三公里的布雷格雷格河上方,太和号悬停了下来。与之千米相隔,那漆黑的凶魔也停在了空中。
这个可怕的形象吴鸣已经久违了——
高达四米,黑色鳞甲覆盖全身,复眼虫嘴,四肢粗壮且骨节外凸,头顶12根触手,肩杠两架可以自由变换口径的异形火炮……
就是他,真实不虚的基亚塔星侵略队战士!
吴鸣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呼吸了,一定是内心深处久已养成的畏惧感被再度激发,哪怕赢得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觉悟斗士称号,那种最深层的恐惧仍然无法驱散。
坐在军用越野车里的几位这时也都慢慢探出了身子,虽然他们并不清楚那鬼东西究竟为何物,但一种令人毛骨耸人的气息正在向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弥散,那令他们心知不妙,却又无法遏抑探明真相的念头。
“我恐怕轰不碎他……”波布挠着头皮,替在场所有人做出了总结。
然而想要轰碎他的大有人在,随着半空中传来吱吱呀呀声响,悬停中的太和号已经调整好了机炮角度。
“全军,”丁香喊出了预备指令,那坚定的声音瞬间传递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锁定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