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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些日子的路途颠簸,封一二可算是将洛阳开江与立规矩两事的经过说了个明明白白,这让两个孩子瞠目结舌。
这世间第一位圣人不光为了百姓开江,为天下修仙之人立下规矩,甚至还为妖族开辟出了一条修行之路。
替天下间所有生灵都求了一个公平。
“那为何会是妖道呢?”听完了这一切的许初一斜靠在马车架子上好奇问道。
虽说这脚下的道路十分颠簸,可他却不受影响。两只脚勾在车架之上,不动如山。
显然是前些年的站桩功夫练到了家,才有了这般的稳重。
封一二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好让马匹跑地快些。
他轻声说道:“洛阳是世间第一位圣人不假,但也却自废了修为!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道士。”
一旁的男孩听到这不禁长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也不怪许初一惊讶,修行一事路途艰难,芸芸众生能踏上修行之路的不多,能跨入二品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光是时间,还有机缘与他人指点也必不可少。既然如此艰难,又怎么有人会甘心自废修为,从头来过呢?
“若是不废,如何钻研出这些子修行法门?”封一二伸了个懒腰,不光表情艳羡,心神更是往之,接着解释道:“他自废了四次修为。第一次是为天下的武夫修出一条压胜之路,第二次是为如今的三教修出一条限制之路,第三次为山川精怪修出一条化形之路,第四次则是跟着道家老祖修出一条自己的长生无为之路。这份豁达我可学不来!”
嘴上说着学不来的游侠儿,虽说没有自废修为,可也曾为了自己的师兄暂时放下了一身道家修为,转而走了以力证道的武夫之路。
许初一挠了挠头,心里面是更加迷惑了,急着问道:“这洛阳前三次的自废修为我倒是可以理解,可这第四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怎么会跟着一个后辈修行?又怎么会……”
“因为是他自己立下的规矩,所以他也不想自己坏了规矩。”马车内的柳承贤掀开帘子说道。
他的嘴角露出笑意,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曾在书中看到那句话,“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
许初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瞬间恍然大悟。
“没错!既然是他定下的规矩,那他也必然要带头遵守,没有立了规矩,自己却凌驾于规矩之上的道理呢。不过就这一点我也曾当面骂过他。”
封一二说“当面”二字的时候咬字极为清晰,甚至还刻意放大了嗓音。
说完之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起了那一日,洛阳那一巴掌打的属实有些用力了。
许初一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游侠儿翻了个白眼。
“我说的都是真的!”看见了男孩那一个白眼的封一二指了指许初一的袖口,极力解释道:“我那不是还有洛阳敕令的符箓吗?我和他是真的见过面!”
男孩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倒不是不相信游侠儿与对方见过面,而是不信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有胆量去骂那个立下规矩的妖道洛阳。
修行人或许对洛阳立下规矩一事心生怨念,表面上毕恭毕敬,暗地里指不定怎么去骂他。
但是天下的妖物能够幻化人性可都多亏了洛阳,若是年轻人去骂他,岂不是能让天下的山精妖怪联手追杀。
就封一二这个小心翼翼的性子,让许初一无论如何也信不下那句话。
“我知道你们见过!但是我不信你会去骂他。”,许初一说着还不忘露出一个鄙夷目光,弄得游侠儿十分尴尬。
被质疑了的封一二赶忙回头,朝着柳承贤问道:“你信吗?”
柳承贤迟疑了片刻,一脸难为情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信。但是……你为什么……要骂他?”
虽然是信,但后面那个问题摆明了就是不信。没个原因,如何让人信服?
封一二看着座巍峨雪山,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他做错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错了,只不过好面子,所以不肯承认罢了。”
两个孩子撇了撇嘴。说了等于没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不靠谱的游侠儿指不定又是吹牛,想着给自己添些光彩。
于是两个孩子一脸无趣,不再追问了,一个继续发呆看江,一个钻回了马车看书。
被两个孩子冷落了的游侠儿摇了摇头,有口难辩。
他还真是骂了洛阳,那时候自己也是嘴快失言,但终归也算是骂了。
虽然结结实实挨了洛阳一巴掌,但也得了一杯酒水不是吗?
能喝上妖道洛阳的亲自倒的酒水,世间还能有几人呢?
儒家初代圣人算一个,道家老祖算一个,那个流连青楼的和尚算一个,加上自己也不过四个人而已。
他当时骂的可是有理有据,直至现在游侠儿都觉得那个创下规矩的洛阳太过相信这个天下了。
最为可气的是,既然都立下了规矩,为何偏偏不去管?
留着圣人修为惩戒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不好吗?
封一二始终忘不了,洛阳在酒后说得那句:“这世间太让我失望了,失望到我不想再去管了。”
游侠儿叹了口气,一鞭子抽在马背上,朝着那座巍峨雪山前行。期间回头看了几眼的他嘴里忍不住来回念叨道:“我这都放慢了脚步,你怎么还是跟不上呢?”
巍峨雪山之上,由于寒冷,导致山顶与山脊处常年的冰雪堆积。
但在雪山之下冰川消融处却有一眼涓涓流淌的泉水,此时竟然还冒着热气。
自打这天地初始,这泉水便静悄悄的流到了现在。
封一二一个侧身跳下了马车,两个孩子也跟随者他步行到了泉眼跟前。
蹲下身子的游侠儿伸出手摸了摸温热泉水,随后往自己脸上随意抹去,洗了洗满脸风霜。
紧接着他又喝下一口泉水,抬起头看着雪山,喃喃道:“初一啊!你要不要也来摸摸这水?感受一番啊?光是两种符箓,好像还不够啊!”
许初一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的符箓,这才明白过来。
封一二之所以一定要来这大江尽头,原来是为了自己。
这符箓中的水难道是来自此处?
想到这,男孩赶忙上前几步,学着游侠儿的样子蹲了下来,伸出手想要体会一下这一汪温热泉水。
“这也没什么区别啊?”
许初一来回洗了几次脸,随后猛地喝了好几口泉水,却始终没有什么感觉。
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便收回了手,站起身来,一脸狐疑地看向一脸坏笑的游侠儿。
游侠儿朝着柳承贤挥了挥手,招呼他也一同过来。
两个孩子蹲在泉水边,看着那潺潺的泉水,始终觉得这小的可怜的泉眼与之前所见的滚滚大江似乎不太配。
“其实那条大江的源头不光是此一处!”封一二见他们不明白,于是指了指雪山,接着说道:“从一汪泉水到入海大江,其实还少不了冰川雪融和天降大雨,以及长年累月留下的痕迹。”
见两个孩子还是一头雾水,游侠儿直接站了起来,笑着解释道:“这水可不止一种样子。冷冽时成冰,沸腾时成气,从云端落下又或雪或雨。小不过这泉水丁点,大不过汪洋无际。无风时平静祥和,起风时滔天巨浪。溪水潺潺与人为善,滚滚江水又叫人胆寒。可你们说说这水的本质又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柳承贤接过一捧温热泉水,盯着看了半天,水中倒影出一个清秀少年模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年,都说时光如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蹲在一旁的许初一闭上眼,想着游侠儿刚刚所说的那番话。
脑海中生出了一幅幅画卷,如同亲眼所见,雨水落地,冰川消融……
一路上的江面壮丽到如今却变得略显寒酸。
汪洋大海是水,那一滴水就不是水了吗?
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少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之前的山也分大小,也分生机盎然和荒无人烟,之前的火也分星星之火和茫茫火海。
许初一抬起头,随着游侠儿伸出的左手,遥望那座巍峨雪山,良久之后好像回过了味来,朝着游侠儿骂道:“水就是水!哪有什么本质?”
少年站起身子,指了指自己,对着游侠儿反问道:“你说我本质是善是恶?”
“当然是善!人性本善嘛!书里说……”一旁的柳承贤赧颜道。
游侠儿摇了摇头,打断了照着书中圣贤言论去述说的柳承贤,笑道:“若是本善,何必教化?”
许初一弯腰伸手,看着双手中一捧清澈温和的泉水,说道:“那不就结了!人和水的本质都不过是空白而已。水遇寒化冰,人遇善则善。水遇热化气,人遇恶则恶。不光是水,就连万物都是如此,都会跟着环境变化而变化。”
游侠儿点了点头,催动起了许初一怀中的符箓。
一张符箓飞出,冰冷异常,可随之又化作阵阵白气。时而平稳深邃时而如波涛汹涌。
许初一见状心神也是一动,怀中剩下的十七张符箓尽数而出,萦绕身前身后。
就在此时,封一二手中符箓直接朝着那座巍峨雪山而去。
雪山之上,自以为藏匿行踪不错的道士连忙躲过那张如同冰锥的符箓。
知道暴露了行踪的道士摇了摇头,一个纵身飞下雪山,朝着三人而去。
见到那个拿着拂尘道士,封一二轻咦一声。
许初一倒是记得游侠儿的教诲,不再偷袭了,十八张符箓化作水波屏障,护住自身。双脚分开而站,摆出了一人守关隘的拳架子。
柳承贤则是往后撤了一步,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把出自衍崖书院的折扇。昔日贤人所写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七个字赫然立于扇面之上,跃跃欲出。
“贫道没有恶意,没有恶意!”,曾经的南越国师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双手。
“知道你没恶意!若是有,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吗?”游侠儿白了一眼两个过于紧张的孩子,朝着那个在潼关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道士骂道:“手放下来,怎么着?就你有两只手?”
道士盯着封一二空荡荡的右边袖口,脸色一白,赶忙放下了高举的手,谄媚地说道:“前辈您大人有大量!多谢您饶命之恩!”
封一二摇了摇头,苦笑道:“说说呗。怎么就跟上了?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呢?”
道士扔掉手上的拂尘,盯着两个孩子看了看,小心说道:“前辈您还是让他们两个收手吧!这么紧张也不是个事!”
看了看地上的拂尘,又看了看这么有诚意的道士,两个孩子各自收起了符箓与扇子。
封一二看着这么贪生怕死的道士,还真就有了点求长生的样子,于是忍不住说道:“你这么苟,怎么想起来出世做国师的?”
“前辈果然厉害,连贫道姓什么都一清二楚!”道士笑着回道,显然不明白那个“苟”字是什么意思。
“啧啧!”封一二捂着额头,无奈地问道:“别跟我这绕弯。你说说跟着我们干什么?”
苟道人笑了笑,一脸真诚地解释道:“那一日在潼关之外想来也是前辈吧。其实我一直都在潼关外,只是隐藏了身上气息,想着能不能在之后找一找机缘。直到三位出关,见到前辈去城楼上以酒祭慰亡灵,与那死了的黄鼠狼说话,这才确认那日是前辈您现身提醒晚辈。”
许初一转过身看向封一二,那日柳承贤是看见了二郎的魂魄,他眼中的城楼却是空无一人。
他还一直好奇为何游侠儿去城楼,现如今才明白过来,那是去和二郎告别。
“晚辈之所以一路跟随,也是想看看前辈是否要在南越做些什么。毕竟曾经身为南越国师,多多少少理应照料一二南越安危。”
苟道人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身子,看那样子是不敢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至于什么南越的安危,就连柳承贤都不信。
可人家都这样说了,难不成让他亲口说是提防他们三人,怕他们坏了自己好事不成?
“你放心!南越这气运我看不上。你也别藏着了,一国之中没有个二品修士可不行!你只管回南越国都便是了!”封一二捡起了地上拂尘,接着说道:“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不过可以给你一巴掌加上两脚!”
看着一脸紧张的苟道人,游侠儿慢悠悠地解释道:“有了伤,便是我阻碍你出手!对于南越皇族你多多少少有个交代,可以继续做你的国师!”
苟道人一脸为难地问道:“这样能成吗?”
“怎么不行?”游侠儿举起手中拂尘,说道:“慕容家的信使我都将他扔到了荒岛之上。现如今的南越为了可汗的位子争的你死我活,你回去了,可就是一份筹码!就算明知道是你跑了导致上一任可汗身死。但不死又怎么会轮到他们?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
苟道人眼珠一转,只觉得前辈这份指点很对。于是赶忙拱了拱手,说道:“请前辈下手狠点!”
垫了垫手上哪一袋子苟道人送的银两,马车上的封一二用极为欠揍地语气说道:“没办法,这世道有人花钱挨打,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等出了抵境州,刚好用来买莲花渡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