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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狱了。”
言笑在莫邪宗询问起‘眉兮罚入莫邪’案时,玩世不恭地答着。
“越狱?越到哪里去?壁鸠狱外,四面八方,绵延六千公里,都流满了六千度高温的岩浆,越狱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莫邪宗起初并不以为意,这四十多亿年来,被判入莫邪的人,越狱的,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前脚刚离开了审讯他们的壁鸠狱,后脚马上便被狱外四面环绕的岩浆棣河吞噬、然后融化的一丝不剩的?
“不,这次不太一样。她过了棣河,突破了棣蔓,回人间了。”言笑的嘴角,依旧挂着他象征性的邪魅的笑。
“言笑!莫再说笑。棣河六千公里、六千度高温,她如何过得了?即便过了,棣河外,可都是硅、铁铸造的棣蔓,像树藤一样,将棣河罩得密不透风,她不过一弱质女流,就算比一般女子坚强些,能披荆斩棘,总也不致于能‘披硅斩铁’吧?”莫邪宗总觉得,言笑这孩子,信口拈谎的脾性儿,的确该改教了。
“她将写‘异笺’后,剩下的那些绢帛,当作火引子,把壁鸠狱内的三味火,顺着棣河,烧到了围绕棣河的棣蔓上,那棣蔓的铁,就熔化了一些”言笑说着,俊朗的眉宇间竟透出一丝欣赏: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许久,我莫邪没有来过这样聪智的女人了。”
言笑继续说着:“您当初在壁鸠狱外,设立这四面环狱的六千度高温岩浆棣河,又在棣河外,罩上硅铁铸造的棣蔓,不就是要二者‘相辅相成’、又彼此‘相生相克’么?
对愚者来说,这棣河和棣蔓,自是相辅相成,将那些越狱者置于‘死无葬身之地’的密室,无懈可击、无处可逃;
但是,对智者来说,只要能统观大局,窥透这相克的机关,便知道,这棣河和棣蔓,又不过是相生相克:火能熔棣蔓的铁,铁能助其过棣河。
眉兮,显然,不是前者。
而且,她,还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用那熔化的铁,给自己铸了一把剑,以剑为舟,轻巧惬意地,一叶扁舟,出了莫邪的棣河。而那如门一样罩着棣河边界的棣蔓,那时也因棣蔓的部分铁,被熔化、锻造成剑舟,自是空出了一个门洞,她,就从那蔓洞中,钻出去,自在地,去人间还魂了。”
莫邪宗听他如此详细、严丝合缝、毫无死角的叙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说来,你目睹了她逃离的全过程,竟然,未加阻止?
现在我问起来,你还慢条斯理、绘声绘色,当故事给我来讲着听!
倘若我今日不问,你是否还继续装聋作哑,瞒天过海?
简直岂有此理!“
“聪明的人,便该有聪明的人的奖励。”言笑道:“我从前以为,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不过是以色侍君、色令智昏。可是,自从我亲眼目睹了她越狱的全过程,我恍惚觉得,色,可能只是她的一方面,除此之外,她当还有‘纵观大局、明察秋毫、抽丝剥茧’的大智。
我莫邪道的规矩:才高者,位高。
她这样的,即便不逃,她在我莫邪的封位,也该是能自由出入莫邪的上宗吧。
既如此,莫邪宗您,还计较什么呢。就当她出去,替您老微服私访一圈人间吧。”
“岂有此理!”莫邪宗又怒道。很快,你会发现,莫邪宗除了这句‘岂有此理’,似乎很少能用出别的词,来形容言笑的不恭和歪理,又或者说,言笑,是那个让他词穷、却无能为力的人。
“人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跑的,你负责把她带回来!”莫邪宗发了令,语气有威严有无奈:“能自由出入的上宗,也得‘受封’之后,方才算数,人间把她罚没到莫邪,她又从莫邪私逃回人间,这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哪日她再做下些不堪之事,莫邪替她担,还是不担?”
“人间左右不就那么点事,最大的事,也就是江山倾覆了,可是他们所谓的江山,在我们莫邪眼里,在舆皱、在天窟眼里,不过就如浩瀚苍穹的一粒尘埃,罢了。“言笑笑着说:“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别贫嘴了,教你去,你就去。“莫邪宗,此刻却似乎,只是想让言笑别再在他面前晃悠了,不耐烦地想打发他走。
“言笑领命“言笑语音未落,人已经到了乾元山,正赶上眉兮起死回生的好戏。
“他为何在这里?“言笑看到,苏幕遮借着‘活死人,醒白骨’的不稽之谈,‘义正词严’地护在施眉兮跟前,不禁眉头一皱,纳罕着无奈摇头,笑道:
“我以为,只有我莫邪--言笑,荒诞不羁,原来这舆皱的灵,也爱对着愚昧的人,扯弥天大谎啊。
今日,还真是毁我三观啊。先是一个女人,居然破了莫邪的界;现在又是一个天外来灵,对着人青天白日的说瞎话。”
他不动声色,双臂交叉胸前,立在场外,瞧热闹,一副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处事不惊的派头。
“大王明鉴,这女子,明明已经是棺中死人,现在却---却---这样,世道,岂能容她啊?”巫婆自知,方才她见眉兮活过来,建议她做人牲祭天,今日若她未死,有苏幕遮给她作保,保不准儿日后死的就是自己这个装神弄鬼、草菅人命的巫医,于是干脆,搏上一搏,再置她于死地。
子梠若是寻常帝王,巫婆的话,未必不能入耳。可惜,他不是。但见他轻描淡写,一副唯苏幕遮马首是瞻的模样,竟教人怀疑,到底谁才是这虞亳江山的主人:
“我虞亳新立,不能学那刚刚推翻了的偃师王朝,当以人为本、慈悲为怀。
你难道没听到方才尹相的话:我虞亳,能‘活死人,醒白骨’,此乃天赋我祥瑞之兆!
怎么,你还逆天了,不成?”
巫婆闻言,五雷轰顶,忙忙战战兢兢,双膝噗通跪地,脑门像小鸡啄米,磕着祭坛的石面,赔罪道:“不敢,不敢,臣有眼不识乾元山,不识贵女啊。望大王恕罪、大人恕罪,贵女恕罪。”
“我方才,占卜天意,确乎,眉兮,是天命之女,是助我虞亳推翻偃师的不世功臣啊,方能起死回生。”祝师此言,也真够见风使舵、趋炎附势、左右逢源。
巫婆从地的罅隙里,用眼恶狠狠地瞄着祝师,心道:你不为我说话,倒也罢,何必踩着我的台阶往上爬?
但是,她转念一想,又开始很识实务的自我反思:
看来,坊间传言,非虚。
大王子梠,果好男风,才兴师动众、三顾茅庐,从空桑请来苏幕遮这个‘奴隶’,当军师、拜尹相,还唯他是从。
以后,这个苏幕遮,我还真得小心了。
苏幕遮哪里知道这些小人们的花花肠子、曲曲思维,兀自感激地,看了子梠一眼,感谢他在巫祝盛行的年代,还能与世俗对抗,宁愿得罪巫师,也要遂他所愿。
“今日郊祭,颇为圆满。”子梠满意得宣布,教祝师宣布回朝。
苏幕遮,拉起眉兮的手腕,要带她同行。
“就这样?这样就完了?”言笑似乎没看尽兴:“人,这东西,也太没原则了吧?怎么就不能坚持坚持呢?就这样让一个死了的人,又登堂入室了???”
扫兴归扫兴,他却两个箭步上前,拽住了眉兮的另一只手。玩笑着说:
“她,不能走。”
“何意?”苏幕遮望着这不速之客,剑眉一横,怒道。
施眉兮先是想挣脱苏幕遮的手,现在可好,一只手没挣开,另一只手,又被人卡住了。于是,杏目圆睁,也怒视言笑:
“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