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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趁着卫如言给她打掩护的时候,悄悄穿过荷花丛,从一个僻静处爬上岸。这个时候,她已经累得两腿打颤了,风一吹浑身彻骨的寒,但是,保命要紧,其他的也就顾不上了。
她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抄僻静的道路回到卫如言居住的地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擦干了从新梳过,然后哭哭啼啼的往卫老太太那里告状去了。
她为啥单挑卫老太太告状呢?完全是习惯使然,她在家里受了委屈,也是第一个找自己奶奶倾诉的。
卫老太太年纪大了,早早的回了房间休息。忽听婆子来报,花园子里有人落水了,老太太顿时就紧张起来,还没等怎么着呢,钱如意一路哭着就走了进来:“卫奶奶,烦您老给我送回家去吧。”
卫老太太正头疼那后花园子里的事呢,这会儿见钱如意这个穷丫头又来添乱,早就十二分的不耐烦,脸上便也没有好颜色:“你要回,就回吧。”
钱如意没想到卫老太太一点儿客气都不带有的,就给自己送回家了。不过,她也并不怎么遗憾,顺势就福身一礼:“多谢卫奶奶,我这就回去收拾了自己的衣服,马上就走。”
说完真的转身就走。
卫老太太忽然省起什么,唤道:“等等。”
钱如意站住脚步。
卫老太太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说起要走?”
一提这个,钱如意就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好端端的在亭子里站着,不知道被谁推下了水里。这本来也不算什么,我会游水的。可是,我的前头就是如言,那个推我的人,早也不推,晚也不推,偏我站在了如言身后的时候推。我越想越害怕。”
俗话说,人老成精。卫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些闺帷中的小算计,只怕她用过的都比钱如意听过的多。这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有人想要借钱如意之手,算计卫如言。
话说这卫家,老太太虽然不当家多年,但也并不是聋子,瞎子。尤其是在对于卫如言这个孙女上,她是分外多留了几分心的。因为,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人比老太太更清楚,卫家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三儿子,卫如言的父亲卫长风。
卫长风已经快二十年不回家了,要不是还有卫老太太这个老娘和卫如言这个女儿在,估计他早就和卫家断的一干二净了。
卫老太太对于卫长风寄予厚望,自然就会在乎卫长风在乎的人。所谓爱屋及乌,她老人家关注卫如言,捎带着也会对钱如意这个卫如言唯一带回来的人另眼相看。要不然,就凭钱如意一个穷家破业的丫头,就算死了,只怕这老太太眼皮也不会眨。
钱如意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如果她不曾受山长和卫如言的恩惠,又或者,她不曾来卫家趟这浑水。遇见譬如卫老太太这样的人,她一定躲得比任何人都远。
可如今,她不是来了嘛。
她可不信,那个推了自己一把的人,真的是想把自己推进湖里。她的身份,放在那些贵族小姐、丫头们的眼里,只怕提鞋都不配呢。由此很容易就能推断出,那推她的人,是冲着卫如言去的。
卫如言在卫家孤立无援,若不然山长也不会纡尊降贵,恳请爷爷让她来陪伴自己的女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山长和如言,对于钱如意来说,可是活命之恩。在那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要不是有如言怜悯,就钱如意这身娇肉贵的毛病,一早就被饿死了。
那年月,兵荒马乱,天灾人祸,哪户人家没有被饿死个把人呢。
卫老太太听了钱如意的话之后,就趁着脸在那里,也不说话。
钱如意就站在门口,耐心的等着卫老太太的反应。二人无言,但空气中的气氛十分的凝重。以至于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婆子,都连大气儿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抬了抬眼皮,吩咐身边的丫头:“把如意姑娘好生的送回去,再把几两燕窝,去给如意姑娘安神。”
钱如意闻言,蹲身一礼:“燕窝就不用了,卫奶奶的好,我心里记着。我贱命,总是再好的东西,到我嘴里也是糟蹋了。我在您这儿待了这么一会子,看着您就像看着我的亲奶奶一般,心也定了,魂儿也安了。就不劳您身边的姐姐相送了。”说完,又向老太太行个礼,转身便走。
卫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那眼神仿佛是钉子一般,偏有无可奈何。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那婆子听了,垂首去了。
卫如言居住的地方就在老太太的正院隔壁,原本是老太太正院旁边的一个跨院。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将原来相通的门堵了,所以才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两下里相距没几步,钱如意转个身的功夫也就到了。
她已经累得够呛了,看见桌上有白糖糕,就吃了两块,喝了两口壶里的水。那水有些凉,喝在肚子里很不舒服,于是钱如意将剩下的水放下,拖着两脚,爬上床,眼睛一闭,睡着了。
睡得正香呢,忽听外头一阵喧哗声。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发了一会儿癔症,心里这才渐渐清明起来。
外头的喧哗,一浪高过一浪,有哭的,有叫的,还有噼啪捶打之声。
钱如意起身,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正要再次躺回去接着睡。忽见门口人影一闪……
钱如意霎时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将身体往被子底下一缩,闭上眼睛装睡。
一只沁凉的大手盖在她的额头上,似乎是在试探她的体温。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香味扑入鼻腔。
钱如意悬起的心陡然落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周玉郎:“你怎么在这里?”
周玉郎没想到钱如意并没有睡,反而被吓了一跳:“你没睡?”
钱如意道:“原本是睡着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要知道,卫如言居住的地方,可是卫家的后院。此时天还没黑,周玉郎竟然能长驱直入,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周玉郎道:“想来就来了呗。”
钱如意从被子底下探出头,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有本事,能飞檐走壁。凝翠跟着你,也有一身好本事。可是,有件事情我有些想不明白。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周玉郎道:“你说。”
“昨天夜里,我和凝翠是在慧雅郡主那里歇的。我们三个睡在一张床上。慧雅郡主的屋子,头一天门被打破了,所以也没有门可以关。但是,等我们三个一觉醒来,院子里忽然冒出来许多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我们三个没有一人知道。”她越发认真起来:“连凝翠也不知道。”
周玉郎蹙起一双长眉:“你想说什么?”
钱如意道:“我在陈述我的疑惑,难道你听不明白吗?”
周玉郎凝眉看着她,足足盯了有一刻钟,似乎要将钱如意外头的皮囊盯穿,看看她里头的芯子是什么一般。
钱如意道:“还有一个事,我也想不明白。”
“嗯。”这次,周玉郎直接等着听了。
“如言回京的时候,原本是带着两个贴身的人的,一个是她的奶娘,一个是伺候她的小丫头翠儿。可是,半路上她们都死了,你知道吗?”
周玉郎点头:“是被土匪杀的。”
“金山县距离玉匣关不过百里,自从北定候赶走外敌,常驻关口之后,金山县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匪患。”
周玉郎猛然凑近钱如意的脸:“你到底知道什么?又想说什么?”
钱如意并不惧他,事实上,能真正让钱如意害怕的人还真不多。她伸手盖在周玉郎的脸上,将他英俊的五官都给推的扭曲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陈述我的疑惑。”
周玉郎站直身体:“我会给你一个圆满的答案。”说完转身欲走。
钱如意悠然道:“你出去,顺便帮我把门带上。”顿了顿又道:“告诉凝翠的母亲,以后不用做白糖糕了,如言喜欢五彩水晶糕。那白糖糕,都进了我的肚子了。”
周玉郎转头:“你以为她不知道么?”
“对了。”钱如意又想起一件事:“你要是方便,可以回去告诉你的母亲,不用试探如言了,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儿。长得好看,又聪明,又温婉,又大方……总之那哪儿都好。你母亲要是错过这样一个好儿媳妇,可没有后悔药吃。”
周玉郎反问:“你怎么知道,如言一定会嫁给我?”
“那么多闺秀为了你跳湖,你捞起来又给人家扔回去。满京城那么多大家小姐,你不去别人家翻墙,专门来卫家翻墙。难道你看上卫家别的姑娘了?”
周玉郎忽然微微一笑:“亏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我的心思。白费我前几日差点儿气死。”他说着,翻身又往回走了两步,看着钱如意,似笑非笑道:“周顺昌已经回来了,你要不要抽个时间见见他?”
钱如意顿时浑身发紧,感觉毫毛都竖起来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我不杀其母,其母因我而死。我实在没有勇气去见他。”
周玉郎道:“你要是实在害怕,我可以陪着你,或者可以让你那个小老乡陪着你。万一打起来,凝翠也是能抵挡一阵子的。你见机跑了就是。反正你逃跑这种事,早已驾轻就熟。”
“再说吧。”
周玉郎道:“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周顺昌的母亲并没有死。或许看在你对她儿子一往情深的份儿上,她同意了你进她的家门儿呢?”
“可拉倒吧。”钱如意烦恼的翻个身:“就那疯婆子,她要不死,借我八条命,我都不敢踏进她家大门一步。”
“那你和周顺昌岂不成了有缘无分了?”周玉郎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就别笑话我了。烦着呢。”钱如意烦躁的向他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晚了如言就回来了。”
周玉郎嘴上道:“回来就回来呗,反正迟早得在一起的。”可脚下并没有丝毫的停留,闪身出门去了。
之后,凝翠才闪身进来。
钱如意看见她,摇了摇头:“你家世子可是好算计,和如言还没怎么样呢?就借我的手,在她身边埋了一颗雷。这是一开始就要将如言吃的死死的架势呢。”
“什么雷?”凝翠的脑回路根本就不和钱如意在一条线上。
钱如意颓败道:“没什么。”
凝翠指了指隔壁:“老太太发怒了呢。”
“嗯,我听到了。”
“把二夫人的奶兄、奶嫂给打了,还要赶出去。那是一点儿脸面都没给二夫人留。”
“如言呢?”
凝翠道:“那倒是没听说怎样,只是她似乎以为你淹在湖里了,一路从花园哭到老太太面前,这会儿还在哭呢。真没看出来,如言小姐那样温婉的一个人,哭起来那叫一个不得了,眼泪噼里啪啦向下掉,跟流水一样,怪不得人都说,美人儿是水做的肌肤,冰做的筋骨。
这一伤心起来,哭的都要化了一样。”
钱如意嗔道:“如言都哭成那样了,亏得你还有心情耍笑她。还不快去告诉她我好好的,让她别哭了。万一哭坏了眼睛,可不得了。”
凝翠一怔:“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就给忘记了呢?”
钱如意冷笑:“你心不在这里,光顾着吃里扒外了,只怕心里乐得看热闹呢。”
凝翠顿时有些发急:“我哪里看热闹了?我这不也是刚刚见到你么。”
“快去吧。”钱如意催她:“周玉郎再想来翻墙的时候,记得挑如言在的时候,可别来吓唬我了。”
凝翠被她揭短,这才嘟了嘴巴,无话可说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告诉如言?”钱如意瞪了她一眼。她客居在卫家,又仰仗北定候的威风,本不想和凝翠发火,可是凝翠的行为,实在是令她忍无可忍了。
她竟然里应外合,给周玉郎穿堂过户开方便之门,这种事,无论是豪门世家,还是乡下小户,都是急要不得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