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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宛行走时，不断思考有关艾琳的事。
这位艾琳·费尔德显然在地下圈子具有一定影响力，能够让这些与会者们心惊胆战，而且还可以用一句话迫使沉默骑士让道。
唯一的问题在于……
没有人喜欢她。
有人害怕她，有人敬畏她，有人避开她，但连个向她打招呼的人都没有。这倒是很特别，按理说，要是某人名气很大，至少会有人会向她问候才是。
那么，原因可能有三个。
要么她曾经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令人至今想起来都退避三舍。要么她有非常特殊的背景，一旦招惹就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要么……她的行事态度非常特别，以至于没人愿意与她合作。
无论哪个原因，都很让人在意。
这位攀登意识阶梯的少女，似乎在梦中非常惧怕我。但在现实中，我们的身份又截然不同，我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而她却很有名气。
无论如何，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应该还没有发现我的真实面貌，否则肯定不止刚才那种态度。
抛开这些疑虑来看，她还是帮了我大忙，让我能进入峡谷，未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谷间道路渐渐开阔，一些穿黑色皮甲的蛇教武士在道路两旁巡逻，身穿斗篷、长袍或皮甲，戴兜帽，手握简陋武器，像弯刀、连枷或斧。
与会者排成一条长队，安静在路中穿梭，巡逻者不时将目光投向罗宛及其身后众人，目光在他们身上反复来回打转，直到他们各自出示信物，这才稍微放松戒备，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山岗去。
顺着他们的目光，罗宛看向两侧高山，这里阴森危险，能见度很差，完全看不清山上有什么。
即便今晚是银月之夜，月光特别强烈，也很难看清林间景象，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厚重森林和崎岖山丘。倘若有敌人刻意想袭击这场会议，没有一个人有机会逃脱。
也难怪这些蛇教武士如此忌惮。
罗宛又留心了一阵，回头发现山谷入口已经封锁，其他蛇教仆从都远离沉默骑士，前往会场，只留下沉默骑士独自看守，他像座巨钟一样镇在入口处，阻挡任何人靠近。
在这寂静昏暗的环境中，罗宛必须保持滴水不漏。
他行走姿势自然，就像在自家花园中漫步，抬头挺胸，颇为自信。其他那些与会者则显得有些警惕，还有的举止失措，胆战心惊，对他们来说，无论参加这种仪式多少次，蛇教徒的习性都令他们难以忍受。
越靠近主会场，血腥气就越浓重，光亮也越明显，出现火炬插在道路两侧，照亮通往仪式的坦途。
“晚上好，诸位。”一名蛇教女祭司站在路口处。
她戴一顶蛇形头盔，那头盔是用真正的鳞片缝制而成，简直就和鲜活蛇头没什么两样，栩栩如生，俨然像是人的脖颈上长了个眼镜蛇的头部，令罗宛想起变形后的夏特妮。
除头盔之外，女祭司几乎没穿什么衣服，能清晰看到她各处性征，但没人对此感兴趣，她在右手握一把反曲长刀，边缘锋利，上面染着血，依旧潮湿，滴滴往下流淌，洒在地上。
“尊贵的泰瑞丝。”
“请接受我的敬意。”
“噢，我们的女保护者……”罗宛身后的人们连连向女祭司点头。
原来这位就是泰瑞丝，给夏特妮写信的那位。她就是整场仪式的主持者吗？一名蛇教女祭司……她手上的刀，到底是切了什么东西才开始流血？
“很快我们就会看到我们造物主的后代，”她说，“很快我们就会体验到一切神圣之物，嗅闻吧，这里有令人欣喜的气息，它在空气里，它在你的血管里，它在你的心灵深处……”
泰瑞丝说话悦耳，腔调就像歌唱一样，她没有在这里耽搁太久，先向罗宛以及他身后的人们致意，随后就转身带他们靠近主会场。
人们跟在泰瑞丝身后，正如她所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诞香气，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些气味的来源，罗宛看到几座巨大的黄铜香炉设置在草丛之上，其中大火焚烧，中间的草本植物、秘药和花卉一齐点燃，噼啪作响，散发出苍白熏烟阵阵。
罗宛刚开始还尝试避免吸入这些气体，但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它们渐渐沁入罗宛肺中，起先他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神经一遍又一遍跳动，渐渐他就感到晕眩，走路都有些摇晃。
明明是有些危险的环境，在这种烟雾的主导下，罗宛却没法集中注意力，他只感到身体越来越舒服，像是走在一团棉花上一样，大地变成酥软的无定形物。
然后，他发现自己很幸福，能参加这场仪式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所谓仪式设置在一座地底裂缝旁边，罗宛看到一处宽约三米、深无穷无尽的裂缝，从峡谷的一侧开辟到另一侧，几乎将整条道路阻断，它似乎是最近刚刚开裂的，周围还有山石坍塌的痕迹。
虽然是极其危险的深渊，人们却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大胆靠近。
“大白蛇的子嗣们就隐藏在洞穴之底！”泰瑞丝宣布，“现在，让我们赞美，让我们高声吟唱，让我们献上牺牲供奉！”
“噢噢！”
“太好了！”
“伟大的白蛇！”与会者们高声欢呼起来。
被汹涌声浪携裹，加上烟雾的作用，罗宛感觉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跟人们在裂缝一侧坐下，默默观察巨大裂缝，这里的气息令他头晕目眩，但加深了他对周围的感知。
变得空前敏锐……
罗宛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的温度，风的触摸以及土壤的质量，好像他的感官能力被放大了几百倍一样，他嗅到旁人身上的汗味，女祭司刀上的血腥味，以及蛇教武士们身上金属和皮革的味道，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他难以区分。
和这些偶尔参加仪式的与会者相比，蛇教徒们显得更加热情，他们将全身心投入到教派中，簇拥在裂缝边，哪怕只有一步之遥就会跌落也毫不惧怕，对落穴之底心怀敬畏，狂热注视那片深邃的黑暗。
“蛇在浓浓白雾之中创造了整个世界，”泰瑞丝手捧经典，开始宣读，“我们是蛇的子孙，我们身负蛇的使命，我们为蛇效忠来换取更伟大的未来，这不是为了我们的现在，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白雾浓重的末日将会抵达，唯有蛇的血脉得以从中幸存，愚昧浅薄的凡人无从窥见，聆听蛇的教诲即是一切。”
“所有荣耀，归于蛇！”一名教徒带头大喊。
“荣耀归于蛇！”一声又一声呐喊接连响起，人们声嘶力竭，发自内心地向蛇崇拜。
每个人的神情一下变了，即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们情绪高亢，发自内心相信这一切，他们先是被其他人所感染，然后自身所散发出的激情又影响了其他人，形成单纯彻底的群体狂热。
罗宛身处其中，几乎也要和他们一起发声呐喊，实际上喊出来才是更合适的，但罗宛保持克制，他闭上眼睛，任声音在耳边回荡。
“白蛇次子戴易芬保佑我们，”泰瑞丝高喊，“我们发现了蛇裔的成员，就在落穴之底，听听吧，蛇裔在那里等候！是时候献上供品了！”
他们抓过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女人，她惊恐叫喊，但声音被教徒们的亢奋吼叫淹没，人们将她推向深渊，哭喊求饶，但是在这疯狂的会场当中显得无比渺小，更苍白无力。
她是被牺牲的。罗宛睁开眼睛，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教徒们已经将那女人推进深渊之中，她的惨嚎声被拉得很长很长。
罗宛再难保持平静，心头一刺，正所谓物伤其类。其他人却毫无这样的恻隐之心，他们只是高声呼喊，因为祭品奉献而感到加倍激动，纷纷站起来，高举双手，声音愈发激动。
“供奉已经献上！”泰瑞丝跪在地上，向裂缝深渊祈祷，“请回应我们的呼唤……尊贵的蛇裔！”
“蛇裔！蛇裔！”
“赞美蛇裔！”
要来了。罗宛站起来。
大地剧烈颤动，从裂缝底下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像是有什么湿滑修长的动物在高速移动，沿着裂缝向上，从震动的规模来看，它体型绝对小不了，很可能比罗宛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庞大……它在往上爬，它在靠近，它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