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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斌跟着小澄儿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心不在焉。
昨天,他去临安把齐乐菲接回了自己家。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很了解齐乐菲。他知道她是学设计的,去年毕业之后去了银行。齐染死的当晚,她请了期限模糊的事假第二天离开蓟城并在西湖大道边上租了个房子,效率之高令人咂舌。
从个人情感来讲,他不欣赏齐乐菲。她从入职到事假这么畅通无阻,其中的原因,是因为她优秀?漂亮?还是因为她是齐染的妹妹?张斌觉得现代社会是男女平等,人都是要靠自己立起来才是真的值得尊重。这个女人不但仰仗家里人,性格还十分可怕。过去两年里,他不止一次从齐染快要爆炸的电话听筒里听见这个女人的声音。凶悍跋扈,实在难讨人喜欢。
昨天是第一次见面,约在涌金门的咖啡店里。
齐乐菲坐在落地窗边,远远看起来英气干练,并没有印象中那么糟糕。
“跟我回去吧。”张斌端着两杯桃桃乌龙开门见山:“先住在我家里。我养你。”
“什么?”
场面一下怪异起来。
齐乐菲转头望窗外,西子湖烟雨朦胧,远处高楼和雷峰塔都隐匿在水雾中,湖岸人海茫茫。
“齐局是他杀,案子还没结。”张斌坐下,帮齐乐菲撕开吸管,垫着白色的纸插到杯子里:“于公于私这段时间我都要保证你的安全。你心情不好不想上班的话,我养你。”
齐乐菲依然看着窗外。她像是被什么触动,眼泪一下含在眼睛里:“我不会有危险的。”
张斌皱眉,递过去一张纸巾。
齐乐菲作为齐染唯一的亲人,她应该了解齐染的本事,也应该知道齐染的工作性质。能杀齐染的人,必定穷凶极恶。然而此时此刻,年轻的姑娘表现得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面对并不是特别熟悉的张斌,也没过多的防备警惕。
她的情绪里只有悲伤。
她坐在那儿,理智且沉静。
这个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
张斌也看窗外,熙熙攘攘的游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有时候人多的地方,才更能让人感觉孤独。
“你认识凶手。”
张斌的日常社交模式一直被齐染称之为‘斯巴达式社交’。他讨厌人情世故,工作时简直不近人情。即使是当秘书,上班也全靠业务能力说话,工作外不参与同事聚会。齐染死之前,他与齐乐菲只算相互知道。见面之后短短的五分钟,他堪破了齐乐菲最大的秘密:“不但认识还喜欢他。”
杯子里的冰哗啦晃了一下。齐乐菲慌乱地看一眼张斌,又错开眼神去看窗外。
张斌站起来:“下午我在机场等你。”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记得我喜欢喝什么。”齐乐菲一直看着窗外。
“他配不上你。”
齐乐菲突然笑出来:“哥哥总说他有个不喜欢说话也不会笑的钢铁秘书。想不到第一个安慰我的是你。”
“我性格内向。”张斌如实说。
出乎意料,齐乐菲没有坚持,她跟着张斌回了蓟城。
张斌并没有问齐乐菲任何问题。
朱志忠说,遵循惯例保安大队的队长死亡案件需要移交给地府。就算凶手的脸在监控上清晰无比,他仍然无权过问,无权追查,甚至没有办法报警。
齐染的死就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有着非常多不合理的地方。
齐染不是傻子。郁杭看起来也不像傻子。就算他们两个有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矛盾,为什么要选在那么个戒备森严地方呢?为什么要穿着睡衣站在那么大的摄像头底下呢?这两个人总不可能是约好了溜进去紫宫博物院开睡衣party,一言不合冲动作案的吧。说实话,那段录像就像是一场演技拙劣的表演,两个演员熟练又敷衍地站在既定位置表演。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就是齐乐菲喜欢郁杭。
喜欢的前提是认识。认识而且跟齐染关系和谐。这样齐乐菲才有机会去“喜欢”。张斌有一种感觉,他觉得……齐乐菲的这种喜欢是齐染放任的。齐染不同别人,他有足够的能量让他最宝贝的亲人永远不会遇见他不想让她见的人。事实是,齐染放任了自己的妹妹去喜欢郁杭。
如果,这个案子只是冰山浮于水面的一角,那么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才是齐染死亡的根源。既然事情要交给地府处理,他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急着让郁杭这个凶手“偿命”。更没有必要为了了解郁杭的基本情况,而急不可耐地撕开一个可怜女人的伤疤。
当务之急,他要让保安大队快速的恢复到之前状态。
上对接三十三天,下对接地府,守护人间安危。
张斌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眉心。
他需要尽快修复内心世界的边际,所有的推理都要有一个立足之地。长假之前他断不会相信天下有鬼。现在不但有鬼,人间的公职机构还有正式编制的鬼。鬼有五险一金,有公休年假,还有劳保补贴!小澄的背影让他头疼,这位熬死了4任队长的助理是来自冥府的厉鬼。昨天小汪说,保安大队里最可怕的传说是——“铁打的助理,流水的队长。”
突然,走廊的广播里传来了轻微的整理麦克风的声音。然后是一把青涩的、抑扬顿挫的、认真的声音,那语调像极了中学时代的广播站主持。
“这世上最仁慈的事,莫过于人类的头脑无法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统统联系起来。世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我们生活在其中一个名为‘无知’的平静小岛上,而且不应该去远方游荡。”
张斌家门口,王陵珊正努力保持笑容:“我没有恶意。”
“是我哥让你来找我的吧。”
齐乐菲的声音不像大多女孩子那么甜蜜温柔。她的声音更像未变音的少年,清冽倔强里沉着一丝喑哑。她开了门就直接往屋里走,赤着脚,颓废又桀骜。
你哥是谁?王陵珊不动声色的笑,嘴里发出模凌两可的声音:“嗯啊。”
齐乐菲回头看:“进来坐。”
王陵珊脱了鞋。心说这个姑娘看起来过分没有防备心了。
说实在的,她买饮料是想假装不知道张斌在家。理所应当,她选了自己爱喝的。原本她以为开门的会是个老人或者小孩之类的人物。
居然是个年龄相仿的姑娘!
从皮夹克大哥对郁杭的态度看,他们两个关系应该不好。既然如此,郁杭跟皮夹克大哥家里人关系密切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一个跟皮夹克大哥没什么关系,但却可以住在他家的人。
皮夹克大佬的女朋友?
那郁杭勾搭人家干嘛?
王陵珊瞬间脑补了98集三角恋剧情。嘴角含笑,拎着纸袋进门:“我带了桃桃乌龙。”
齐乐菲苦笑。只有相熟的几个朋友知道她喜欢喝这个,当然还有她哥。她觉得自己很可怜,这个时候所有关心她的人都是齐染生前交代好的。
她喜欢喝桃桃乌龙。
该死的桃桃乌龙!
齐染倒下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定格在错愕痛苦又略微庆幸的跌倒声里,就像坏了的时钟再也不能向前。
对,很难启齿,但庆幸!
“找我有什么事?”
“我签了份合同,要逗你开心。”
在这件事上王陵珊并不打算说谎。
王陵珊走进屋里。皮夹克家相当干净,一尘不染的地板也不知道擦了多少遍。品味还可以,冷色调装修,深蓝色的遮光布被整齐的拉到边上,阳光透过白色纱帘投射进来,干净里透着冷清,跟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一样。
齐乐菲很放松地坐到沙发上。
她心情不好,懒得思考。
她那个哥哥社交面太广,别说是王陵珊这种圆滑又满身铜臭味的生意人,就是来个捡垃圾的或者来个上市公司CEO她也都能接受。她不是傻子,她的确觉得这个女人很可疑。sowhat?可疑就可疑,有什么所谓?从小到大抡拳头打架,她从来没输给过同样量级的对手,现在她正差找个理由跟什么人干一架。
王陵珊环顾一圈,心说皮夹克真是个强迫症,所有的物品都摆放整齐。
美中不足屋子里有点腥,王陵珊搓了搓鼻子,心说这大哥真讲究早晨是做了海鲜粥吗?
“逗我开心?”
“对呀,确保你吃饱穿暖茁长成长,不哭鼻子。”
齐乐菲笑:“胖到120斤?”
“笑口常开最重要。介意我先上个厕所吗?”
王陵珊躲进厕所里,锁好门。飞速发出一条信息:“杭老板在吗?她哥是谁呀?”
“齐染。”
王陵珊呼出一口气,万幸人在手机旁:“刚刚差点露馅,我跟她说我是她哥派来的。她哥跟她联系频繁吗?我得赶紧编个谎!”
“她哥已经死了。”
王陵珊彻底松了口气。虽然这么想有点恶毒,但这一下少了好多麻烦。
“珊妹啊,你不要夸张得跟间谍一样。就正常的陪陪她,她想去巴黎看画展你就陪她去巴黎,她想去中东探险你就帮她买保险,她哪里都不想去你们就吃饭喝酒唱k购物她高兴你也喜欢就行了,花了钱回来找我报销。等她不天天哭了,你就算功成身退。”
王陵珊坐在马桶上,心说这是情窦开了?人家死了哥哥你这么上心哄人干嘛?
“杭老板看上齐小姐了?”
“我要娶她。”
这妖精!啧,坦率的令人咋舌。
王陵珊按着自己扑通扑通激动的小心脏:“您会谈恋爱吗?”
“这种事怎么叫会?用心宠着就好。”
哎呦,不错啊!
“那您何必找我啊?”
“什么意思”
“丝毫不恭维的说啊。您是真的好看,也是真的有钱。在人间呢,您这种这叫条件好。其实您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也有很多小姑娘喜欢您的。而且您这人脾气也挺好。真认识了,齐小姐不见得不会对您有好感。您大可以不必这么卑微。挑个好机会直接见见她吧!您想想,您拉着人家的小手去巴黎看画展,去中东探险,那多美啊。这种事一代劳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我卑微?”
“不然呢?您这么大个人,看上个妹子。居然雇我这么个劳力哄她开心,您不觉得您这种行为很幼稚吗?小学生都有勇气亲自表白,您这些年是怎么活的。”
“珊妹,你要搞清楚你是乙方。最卑微的人是你。”
王陵珊差点笑出声。她甚至可以想到郁杭讲这话的模样。果然任何生物碰到爱情这种东西都会降智!这个妖在用一种古怪的方式跟她划清界限。她又不会喜欢他,有什么界限好划的?行!我卑微我是蛆我是乙方!全世界我最卑微!但我居然有点同情你!
齐乐菲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告诉自己不能哭。
现实永远比电影狗血。他杀了她唯一的亲人却问她要不要嫁给他。
“后会无期。”
最后一次通话,双方都没有再说什么。整整一夜,她举着手机听他的呼吸声。没有恨,只是悲伤得哽咽。挂上电话她买了一张机票。
临安,听哥哥说那是生他的地方。
即便再也没有理由追着他走在同一条街。她还是想用另一种方式靠近他。
也许,在最适合想念的地方开始没有他的生活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张斌来了。
两年前她就见过张斌的照片。他是个标准的军人。浓眉大眼五官硬朗,穿着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军服,帅得太正统,固执又不肯言笑。这个人一看就特别轴。轴是一种性格,轴不代表不聪明。第一次见面,他丝毫不尴尬的说出“我养你”这种不合时宜的话,更丝毫不顾及的说出了“你喜欢凶手”这样的秘密。那大大的漆黑的眼仁里,刻着“终有一日我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坚定。
她怕极了他的眼睛,怕极了那种坚定。
她不能让他抓住郁杭。她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