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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间,与其说它是一间屋子,不如说它是一个盒子的内部。没有门,没有灯,没有监控,连桌椅都没有,只有六个光秃秃的平面和不知哪里来的光。
在这样一间奇怪的房间里,王陵珊与一名少年面对面站着。
少年抿着嘴,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你,您好。”
王陵珊温柔的笑了:“你好啊。“
少年的紧张显而易见。他一面努力控制着几乎无法管理的面部表情,一面着急想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工牌。结果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工牌带子一下卡在了耳朵上。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搏斗“,才终于将工牌扯下来。他认认真真将工牌递给王陵珊:“从今天起,您的案子由我负责跟进。我是保安大队应急处理组的汪王。”
“其实我今天早晨才录过口供。”王陵珊说着悄悄移动了站立的重心,她的脚太疼了。
“您的口供我已经看过了。”
“那……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吗?”
“今天请您来,是想请您问我一些问题。”
王陵珊第一次听说录口供的被询问对象是办案人员:“为什么?”
“为了救您。”说着,汪王蹲了下去,他偏着头观察了一下王陵珊的脚踝,有些腼腆的抬头询问:“可以吗?”
“没事的。”
王陵珊想表达的意思是脚没事。汪王却会错了意。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捂上王陵珊跳痛的脚踝。
王陵珊吓了一跳,刚想开口,汪王先撒了手。
他蹲着没动,对着空气一伸手。手上凭空浮出一朵纯美的小花。花瓣颤悠悠的在手心摇曳。轻轻一抖,那小花就朝着王陵珊受伤的脚踝去了。一浅淡的金光浮现出来,它围着王陵珊的脚踝旋转,像一个小小的无法闭合的圆环。在王陵珊的惊诧中,小花慢悠悠穿过金光没进了她跳痛发胀的脚踝里去。
“先跟您解释一下这个房间。时间、繁星、宇宙其实并不像您所认知的那样。在保安大队谈话,不需要摄像机。因为在永恒的时间影像里我们将永远定格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当然时间本身又是向前的。时间影像的提取会受环境、主体、年代等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受限于目前的技术水平,我们设置了这个房间。”
“可以理解。”
疼痛褪去,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肿。
汪王站起来,扯了扯被压皱的衬衣:“咱们开始吧。关于这个案子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吗?”
“刚刚你说……是为了救我。我,现在很危险吗?”
“非常危险。”
王陵珊轻轻皱眉。她曾以为今晚有关部门找她是为了结案。如今看来好像并不对。
这个案子没结束吗?
她并不认为郁杭是爱讲大话的人。这个世界上,有些人需要讲大话,有些人爱好讲大话。但郁杭并不属于这两类人。按合同郁杭应该会帮她把“那个阴魂不散的东西“处理掉才对。甚至,他可能已经处理掉了!既然如此,她的危险在哪里?
“想到什么了吗?“
“你知道郁杭吗?一个帮我联系你们的妖怪。”
汪王的眉毛一下拧在了一起:“您对他有怀疑?”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挺神秘的。”
“东晋,天竺僧云游至吴郡武林山。见两涧春淙间光霞奇异恍有仙灵,便潜心跪拜连建五刹。自此以后白云苍狗晨钟暮鼓,飞来峰香火袅袅梵音不绝。天真地秀自育仙胞,忽有一日灵气汇于一处,渐渐幻成稚童,赤裸身子圆滚滚站在大雄宝殿佛祖金身脚下。一念风雨雷霆,一念万物生长,点石成金捻手生花。这就是他在人间最初的记载。”
王陵珊记得郁杭的身份证号就是临安市西湖区的。这么说,这个妖怪还挺念旧。
汪王乌溜溜的眼睛真诚的望着王陵珊:“为什么对他感兴趣?”
王陵珊没有说实话:“第一次见妖怪。感觉妖怪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比较好奇。”
“不建议以郁杭为标准衡量妖怪。”
“你了解他?”
“不了解。”汪王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说话间他的额头已经浮了一层薄汗:“这样吧,我先跟您介绍一下十四年前的案情。如果在我的叙述当中,您有任何疑问,或者想起任何与之有关的细节,请一定打断我。讲完案情,我们再谈当下。”
“好。”
“需要特别提醒您的是,接下来我所讲的一切,不可以向任何人吐露。否则我会将您送入军事法庭。请问可以接受吗?”
“可以。”
“2012年10月6日16点44分,您家里发生的谋杀案正式与14年前的佛粥案并案。”
“佛粥,不是常规理解的那种腊八粥。这个名字,在宋朝时期是一种用于治病的罂粟粥。因为案子的起因是抓捕毒贩,所以当时建档的外勤就随手用了这么个名字。后来这名外勤因为这个案子殉职,为了纪念他,佛粥案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这个案子,其实应该叫离魂案。”
“1998年3月的桂海,执法人员在抓捕途中与犯罪分子爆发了火力冲突。冲突结束后,保安大队接到调查任务。据报案人员描述,桂海人民医院内包含轻伤的共计17名执法人员均在进入医院不久后陷入持续昏迷状态。经初步调查发现,昏迷原因是中了离魂术。”
“这里有个常识需要提示您。在保安大队,撞邪丢魂的案件就跟公安局丢自行车的案子一样。一年遇不见一万也有八千,这种事不难处理,就是耗费人力和时间。真处理起来,流程不外乎是把魂招回来,把邪性的东西逮过来,轻的批评教育写保证书,重的拘留十天半个月。最后写一份报告,封档。”
“虽然案子难度不大,但因为被害人众多,案件性质恶劣。所以当时队里很重视。特意派了十组的两位经验丰富的外勤去。谁也没想到他们在招魂途中牺牲了。”
“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是。精怪杀人违反天纲,得遭天雷劈。平日里勾魂的那些东西,犯罪动机不外乎两种。一是闲得蛋疼,想讹点好东西;二是被人冲撞冒犯了,想要报复。他们不会为了这两种动机杀人的。真豁出去要杀人放火,也不会费劲勾魂。”
王陵珊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遭雷劈很严重吗?就像电影里道友渡劫那种?”
“R=U/I,关键要看是遭雷劈的对象本身电阻大不大,同时也得看劈下来这个雷电压有多大。一般而言都挺伤的。别说天雷,普通雷劈一下也疼。天雷,想要劈死普通的精怪也劈得死。不过要是橡胶成精,理论上可以随便劈。”
“然后呢?外勤牺牲之后。“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十组组长带着十几个人迅速赶到现场。经过一场惨烈的冲突,他们发现对方是人。是有着严密组织、精通各类东南亚邪术的人。”
“冲突结束后,昏迷的被害人纷纷醒来。当晚,应急处理组正式介入。在第一次谈话里,17名被害人均表示昏迷期间没有感受过任何的不适。他们都认为自己休息得很好,身体不但没有什么大碍,反而得到了充分的放松和修养。身心舒爽。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的内容千篇一律,不外乎是放了个大假,有人回了很久没回的老家,有人去了一直想去的地方,有人一直陪在妻子孩子身边。”
“您应该能理解,这些被害人常年从事涉密高危的工作,很少有时间陪伴父母妻子子女,工作上遇见的苦闷担忧也大多憋在心里。虽然17个人都做了主题想似的梦,但并不能直接证明这与离魂术有什么必然关联。即使有所怀疑,一时也难参透其中到底包含了什么恶意。”
“至此,案子第一次陷入迷雾。医院里一片平和,一方面对方在冲突之后便不再出现;另一方面医院里的被害人都表现的毫无异常。”
王陵珊点头,这些与她没什么关系的事让她有点走神。她有点怀疑——难不成郁杭是一块橡胶?
“一个星期后,案情发生了变化。先是一名被害人在医院花园里遛弯的时候晕倒后被医院里的其他病人发现。但很快他又醒了过来。紧接着另一名被害人在上厕所的时候晕倒。再然后是有人在跟被害人聊天的时候,被害人忽然晕倒。与一开始长久的昏迷不同。这次被害人昏迷的时间很短,有的人甚至只有几秒钟,就像一个瞌睡或者愣神。于此同时,被害人的熟人开始陆续前往各地报案。范围之大令人发指,有些是被害人十几年前的同学,有些是远在老家的亲戚,有些是孩子的幼儿园老师,有些是完全不认识被害人的行业专家……无一例外,这些人都认为自己或身边的人受到了生命威胁。“
王陵珊回过神来,她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们被什么威胁了?”
“感觉自己被威胁着。就想您经历的一样。是难以解释的恐惧感。您可能很难相信,威胁这些人生命的东西。就是那17名被害人的生魂。”
“生命受到威胁的关联人士越来越多。三天,保安大队派出了上百名外勤去保护各地的被害人。时间变得异常紧迫,谁也不知道这个雪球会滚得多大,我们只知道自己人力资源的极限在哪。应急处理组兵分两路,一队人顺着第一次正面冲突的线索连夜奔赴东南亚;另一队人,留在医院专注于从术的角度直接解决问题。”
王陵珊很想问,为什么那些生魂要去找他们的亲人朋友?又为什么他们要伤害自己的亲人朋友?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案子会草草收尾。留在医院同事,很快找到了固魂的办法,从根源上阻止生魂离体。先保证了关联人士的生命安全。紧接着远在东南亚的同事,与那个组织发生了正面冲突。由于不在国内,很多事情都变得复杂。总之,案子随着被害者的康复,在对余凶的持续搜捕中,进入了沉寂阶段。”
“当时没人意识到这个案子遗漏了一名被害人。”
“在事发当晚。其实有一个保密级别非常高的陆军特种小队也在执行任务。由于临时的山体滑坡,他们绕了路,非常不碰巧的经过了事发所在地。特种小队执行任务之后,除了小队长重伤送医昏迷不醒,其他人毫无异常。小队长被送往医院之后,伤情凶险,经过反复抢救和专家会诊终于慢慢稳定下来。起初,谁都没有发现他昏迷的原因与重伤无关。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事情已经耽搁了两个多月。”
“那些人的目的其实是那个小队长?”
汪王摇头:“术与科学研究有些相似,它并不是停滞不前的。你可以将术理解为一门不断革新的学科。创造一个新的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实验去试错、修正、完善。当时的17名被害人,有一些伤的很轻,医生当时只是保险起见建议留院观察一晚。犯罪分子赶在行动结束当晚让所有负伤人员都晕倒在医院里,目的十分明确。你想啊,抽离生魂之后,人就像植物人一样。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医院更能让这些“实验品“活得更久的地方了。他们要的是生魂,不是死贵。之所以对执法人员下手,是因为这些人常年锻炼身体素质优于常人。比起医院里各种各样的病人,他们更经得起消耗。”
“他们为什么要费力去抽生魂呢?养鬼不应该更好吗?”
“您可能觉得鬼很可怕。一般的恶鬼,要么活着的时候本身就是恶人,要么是受过天大的欺辱。您可以把他们理解为有自主行为能力的独立个体。为善为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像紫荆特区的古惑仔一样,他们可以选择喊打喊杀,但每一个时刻他们也都可以改行去买叉烧的。恶鬼是可以回头的,可中了这种离魂术的生魂却不行,他们会无法控制的伤害自己深爱的人。”
王陵珊的心猛然被握紧。她大概猜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这世上还有牵挂自己的人吗?
“这是灭绝人性非常残忍的事。一个很好的人,他爱着他的家人,视他的战友为兄弟手足,他感谢身边的朋友们,他尊敬他的老师,他向往着行业里的巅峰。他的生魂被抽离、被控制,最终得到一个亲手毁掉自己挚爱的结果。这种邪术,远比恶鬼杀人丧心病狂得多。而它带来的真相,不论是对办案人员还是对案件的关联人员都是长久的折磨。”
“情感上我们甚至很难处理这些生魂。平日里,遇见恶鬼冥顽不灵,收了也就行了。这样的生魂怎么处理?他们清醒的时候都是很好的人啊。生魂的状态会联动肉身。稍微弄不好,活生生的人就得死。就算最后救了回来,这个事真的就对他们没有影响吗?”
“案发时,那种离魂术的开发应该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那名被遗漏的被害人不但是一名拥有钢铁意志的军人,还是个根基很好适合修行的人。所以,他们在他身上做了不一样的尝试。就像是给工厂即将投产的新机器测试阀值一样。”
“他们对小队长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
“没有记载吗?“
“卷宗上只有前面17名被害人的信息。”
“那你怎么知道有第18个受害者的?”
“七天之前。队长把佛粥案的卷宗交给我。是他跟我讲。他还告诉我,现在的蓟城,有一只中了离魂邪术的生魂。”
“这只生魂在我身边。”
“暂时不在了。”
“它是谁?”
“这是当下最迫在眉睫且需要我们共同找出答案的问题。”
“你刚刚说它暂时不在我身边,它是回到身体里去了,还是死了?”
“为什么认为它可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