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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喜回头望了望门口,然后小声笑道:“又没让别人看见。”
霍相贞强行抽回了手:“不当着别人的面,你就可以不要脸了?”然后他猛的一跺脚:“起来!”
顾承喜一挺身起了立:“是!”
自作主张的绕到了太师椅后,他弯腰搂住了霍相贞。恐惧消失了,原来他还是他的团长。不过话说回来,顾承喜第一次发现平安是真的有些呆。自己这么柔情万千的对他,结果却被他老气横秋的骂了一顿。
把下巴搭上了霍相贞的肩膀,他轻松的叹了一口气。霍相贞侧过了脸,直通通的问道:“又要干什么?”
顾承喜缠绵的和他贴了贴脸:“我想……我想干点儿下三滥的事儿。”
霍相贞当即歪了脑袋一躲:“滚蛋!”
顾承喜立刻换了题目:“要不然,我陪大帅玩木刀?让您瞧瞧我的本事,绝对不次于元满。”
霍相贞一晃肩膀,想把他甩开:“不。”
顾承喜恍然大悟:“哦……我听元满说,您上午骑炮筒子,把蛋硌了?”
他歪着脑袋对霍相贞笑:“我给您揉揉?”
霍相贞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双手扯住顾承喜的一条手臂,起身向前便是一个过肩摔。顾承喜猝不及防的起了飞,结结实实的在硬地板上摔了个仰面朝天。屋中起了一阵刺耳声响,是霍相贞拖着太师椅走到了他的近前。一屁股向下坐稳当了,霍相贞一脚踏上他的胸膛,同时居高临下的说道:“要么闭嘴,要么滚蛋。再敢聒噪,我踩死你!”
顾承喜当即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随即把双臂枕到了脑后,斜着眼睛开始去看霍相贞。霍相贞也低头看着他,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白摩尼对自己的评语——“大哥,你真烦人。”
俯身伸了手,他一拍顾承喜的脸:“顾团长,你真烦人。”
顾承喜笑了:“唉,大帅,要是能总这么被您踩着,也挺好。就怕您有朝一日踩腻了,会把我当成绊脚石踢开。”
霍相贞感觉他这话说得很新鲜:“你又不是连毅,我何必要踢你?”
顾承喜无可奈何的望着他微笑,心想这个大傻瓜,怎么拿我比起了连毅?我和连毅是一回事吗?
顾承喜不肯走,躺了一会儿之后感觉地板冷硬,并且硌得后背火疖子疼,于是大了胆子起了身。盘腿面向霍相贞坐了,他将对方的两条大腿分别扛上了自己的左右肩膀。霍相贞正在翻阅一份报纸,此刻便警告似的低头看了他:“别闹!”
顾承喜连连点头,果然没闹。稳稳当当的扛着霍相贞的腿,他不动声色的抬起双手,开始隔着军裤摸摸索索。天气冷,裤子也厚,霍相贞并未被他摸出异样感觉,但是看他人贱手也贱,便忍不住起了玩心。双手一按椅子扶手,霍相贞借了力气向前一跃,不但再一次把顾承喜撞了个仰面朝天,而且结结实实的坐上了他的胸膛。顾承喜没做提防,险些当场被他压断了气。
霍相贞跟元满闹惯了,以为人人都像元满一样铜皮铁骨。低头对着顾承喜一笑,他挺得意的问道:“服不服?”
顾承喜悠悠的喘了一口气,嗓子都细了:“大帅……您要……坐死我了……”
霍相贞连忙挪到了一旁,又把他扶了起来。顾承喜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紧接着扭头面对了霍相贞,一边面红耳赤的笑,一边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霍相贞拍了拍他的后背:“还有这个闲心,看来是死不了。”
顾承喜自己摩挲了胸膛,同时确定了肋骨没有折:“死也认了!”
霍相贞抬了手,顺势一打他的后脑勺:“顾承喜,你真是个怪物。”
顾承喜不说话,心里告诉他:“傻平安,你懂个屁!”
霍相贞没有驱赶顾承喜回营,于是顾承喜就嬉皮笑脸的赖着不走。他不走,元满倒是挺高兴,因为顾团长够年轻,够活泼,能够长篇大论的玩笑扯淡。元满摆出了副官长的架子,大包大揽的要请他的客。及至到了傍晚时分,宅子门房里当真是开了筵席。照理来讲,顾承喜不该和一帮副官们混,但是大帅身边的副官,和团长身边的副官自然不同。凭着元满现在的面子,混一混也未尝不可。门房里不是个开宴会的场所,但是大桌子架好了,不耽误人吃喝。菜肴全是从城中最大的馆子里叫来的,酒水则是来自天津的洋货。元满站在电灯下,拿着一瓶洋酒看了半天,末了抬头对着众人笑道:“今天还真让我挑了一瓶好的,三十年的白兰地,一会儿咱们都尝尝。”
一名副官站在桌边,弯了腰细看桌上的菜:“哎?怎么少了一样冷拌鲍鱼?”
顾承喜从元满手中接了三十年的白兰地,作势在看,其实心里另打着算盘。菜的账酒的帐,不用副官们出一分钱,全算作了霍宅的支出。三十年的白兰地,特地从天津运过来的,会是给副官们预备的?但是副官们吃了喝了,也没人知道,至少,霍相贞是不知道,或者是不屑于知道。
馆子里的伙计又来了一拨,冷拌鲍鱼终于上了桌子,三十年的白兰地连开了几瓶,也滔滔的进了玻璃杯。副官们不拘礼节,连说带笑连吃带喝,正是热闹之际,房门忽然开了。一名青年匆匆的走了进来:“怎么回事?大帅屋里没人伺候!”
元满刚从盘子里抄起了一筷子菜,听闻此言,立刻抬了头:“今天不是小王当班吗?”
青年一摊手:“没见着小王啊!”
元满对着身边一抬下巴:“小李你去一趟,你替小王。”
小李放了筷子,对着元满抱拳一拜:“哥,亲哥,昨天就是我,今天换个人吧!”
元满把一筷子菜塞进了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往外走:“我去!”
他刚迈了一步,顾承喜起身拦住了他:“副官长,你吃你的,我替你去。前几天刚犯了事,现在我正好多去拍拍大帅的马屁。”
元满不好意思了,死活不让他离席。一番拉扯过后,顾承喜几乎是逃出了门房。沿着回廊向内小跑了,他逆着晚风穿过暮色霞光,心里很高兴,因为又有了机会,能够光明正大的去见平安。
然而推开房门之后,他停在门口愣了一下。霍相贞坐在迎门的桌旁,也端着饭碗抬头看了他。
霍相贞显然是意外了:“怎么是你?”
顾承喜走到了桌前:“王副官今天请了假,我闲着没事,替他伺候大帅吧。”
然后他垂下头,只见桌上摆着一盘炒冬笋,一盘糟鸡,还有一大碗汤。这屋子是分了里外两间,中间垂了一道珠帘。里间没开灯,外间电灯的光芒有限,越发显得珠帘之后黯淡幽深,清冷空寂得没了人气。
顾承喜刚刚经过了门房中的一番热闹,眼前还有觥筹交错,耳中还有欢声笑语,此刻骤然回了来,竟像是坠进了冰窖一般。他拿眼睛看了霍相贞,霍相贞正在一板一眼的吃饭,显然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孤独。
“大帅总是一个人吃饭?”他忍不住轻声问。
霍相贞先把口中的饭菜咽了,然后才答道:“我又没家眷,不自己吃,和谁吃去?”
顾承喜不问了,心想副官们在前头吃着山珍海味,喝着三十年的白兰地;平安一个人在后头吃着这么三样素玩意儿,他妈的那帮人一个个的还推三阻四,避瘟神似的不肯过来陪他,只有元满一个还算是有良心的,但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可见没感情就是没感情,哪怕你当皇帝了,人家不拿真心待你,你也没辙。
从霍相贞手中接过空碗,顾承喜给他满满的盛了一碗饭。他没有嚼副官们的舌头,因为知道依着霍相贞的脾气,绝对不会把一口吃喝当回事,自己说了也白说,倒显出一身的小家子气。
“要是在家的话,白少爷还能给您做个伴儿。”顾承喜察言观色的又道:“白少爷有意思,像个小孩儿似的。”
霍相贞吃得挺快,三下五除二的又吃了一碗,让顾承喜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他用筷子搅了搅汤中的菜叶:“摩尼太挑剔,吃饭费劲。”
顾承喜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娇气。”
霍相贞一口气喝光了汤:“饿他一天,看他还娇不娇。”
顾承喜看着他,发现他在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温柔的光。
于是他把话接了下去:“但是白少爷有本事戒大烟呢,这个,一般人都做不到。”
霍相贞笑了一下,又一点头,仿佛顾承喜夸奖的是他,而他却之不恭、受之也无愧。拿起手边叠好的餐巾擦了擦嘴,霍相贞站起身要往外走,可在临走之前,他忽然抬手揽住了顾承喜的肩膀。要笑不笑的望着窗户沉默半晌,他最后压低声音说道:“过一阵子,我可能要兼个差事。要是成了,我给你和你的团换个好地方!”
随即威胁似的一指他的鼻尖,霍相贞直盯了他的眼睛:“保密。”
顾承喜对着他微笑了:“是,大帅。”
霍相贞踌躇满志的垂眼一笑,然后放开顾承喜,自顾自的向门外走去了。
58、小弟的道理
一封急电把霍相贞召回了北京。他回北京去干什么,一般人不知道,但是在他临走之前,有人看见参谋长穿着阴阳八卦衣,做孔明状夜探霍宅。据说,他和霍相贞密谈了足有一个多小时。
霍相贞前脚刚走,参谋长后脚就发布了道道军令。炮兵大队守住了保定城,而余下的两个团则是凭着人马枪炮,在保定与北京之间开辟了一条安全通道。顾团距离北京更近一点,满可以随时进北京城,但是没有霍相贞的命令,顾承喜不敢动。平白无故的调动了全旅士兵,其中必定是有个大缘故。回忆起了前几天霍相贞对自己所说的“保密”二字,顾承喜不由自主的悬了心。霍相贞是个四平八稳的人,而直达北京的通道,分明是他给自己提前预备的退路——北京城里能出什么大事,以至于让霍相贞都要往保定退?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想自己的资格还是不够。
又过了三天,开始有来自热河的军队进入直隶,直逼北京。
霍相贞抱着白摩尼坐在客厅里,一坐便是一个小时,其间直着眼睛一言不发,人在厅中,魂游天外。白摩尼坐在他的大腿上,偎在他的臂弯里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