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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认为马从戎不是什么好料,从小到大,他爱答不理的带着他,栽培他,后来还睡了他。其实他的对马从戎的印象始终没变,然而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家伙笼络住了。
握着折扇一敲肩膀上的手指,霍相贞摇了摇头,把马从戎甩出了自己的脑海:“好了。”
顾承喜握着他的肩膀,自顾自的悄悄挺身。他的胸膛距离霍相贞的后背或许只有一毫米,但是没贴上,便不算有罪:“好了?”
霍相贞从马从戎一路想到了连毅,登时有些不耐烦:“好了。你出去吧!”
顾承喜咂摸着他的语气,很识相的立刻收了手。起身将衬衫抖开披上他的肩膀,他不言语,静静的开门走了出去。穿过长长的过道,他在车厢一头的小窗口前站住了。好整以暇的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他对自己暗暗的点头:“行,搭上话了,比上次强。”
然后他又谋划了自己到站之后的行程——得掩人耳目的见一趟连毅,替马从戎传几句秘密的话。马从戎也不容易,昨晚上自己到他家里时,看他那脸都肿得走了形。这就是做奴才的下场,哪怕在外面登到天高了,回到主子面前也依然是说挨嘴巴就挨嘴巴。
顾承喜很爱平安,所以绝不肯做平安的奴才。一旦成了奴才,他和平安之间,就更没戏了。
24、靶场奇遇
霍相贞下了火车上汽车,因为天光已经不早,所以他直接去了寓所休息。他的寓所是一幢二层小楼,后面带着个象征性的小花园子。军需处自有宿舍可住,所以顾承喜得了机会,以着要逛大街的名义,一下车便混入人海,不知所踪了。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凌晨,安如山追来了——虽然连毅在霍相贞眼中谈不上有脸面,但他还是不放心,怕连毅霸占了他的野战炮,因为连毅一贯不大要脸,并不靠脸活着。他决定亲自跟住了霍相贞,一旦霍相贞手里攥了好处,自己也能拔个头筹。
“白天去城外大营。”他陪着笑对霍相贞说:“晚上回城了,大帅到我家里吃顿便饭吧!我新在天津弄了个人儿,挺好的人儿,真不赖。让她给大帅露一手,她有两门绝活,一是烙葱油饼,二是唱大鼓书。”
霍相贞含笑点头,还是感觉安如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据闻安如山从来不当众对部下训话,因为一旦训话,必定出丑。好在他学问虽然不行,但在战场上是真机灵,是个闭嘴的将军。
霍相贞在北京一时震怒,把军需处全体带到了天津,其实军需处中的人员良莠不齐,有留学归来的技术人才,也有像顾承喜一般混日子的。霍相贞挑了其中的精英过来随行,要和安如山一同出发去营里。不料他刚刚出门见了天日,寓所前方的道路上忽然开来一队豪华汽车,汽车门边的踏板上站着荷枪实弹的年轻士兵,车漂亮,兵也漂亮。及至汽车队伍在大门外头络绎停了,中间汽车上的士兵跳下踏板打开车门,却是从车中放出了连毅。
天气温暖,连毅穿着一身简便的斜纹布军装,军装熨得笔挺,棱是棱角是角。未语先笑的走向了霍相贞,他不敬军礼,直接问道:“大帅什么时候到的天津?我是刚刚得的信,要是早知道的话,就早来向大帅问安了。”
霍相贞停在了院门口,对着他那张雪白的面孔扫了一眼,然后从赵副官长手中接过军帽,抬手往头上一戴:“我来也没大事,不必为我耽误了你的军务。”
连毅个子矮,歪着脑袋斜着眼睛对他微笑:“伺候大帅,也是我的军务之一嘛!”
安如山站在一旁,偶然间瞥到了连毅的眼神,登时寒毛一竖。都知道连毅“是个人就能喜欢”,所以此刻他感觉大帅是被连毅的目光玷污了。
于是他没头没脑的开了口:“我说,走吧!”
他既想让霍相贞走,也想让连毅走。哪知连毅又出了声:“还有件事要向大帅报告——军需处犯了个错误,平白无故的给我运来了几十门野战炮。我是无功不受禄,所以昨晚连夜派人把炮又运回军械大营了。”
霍相贞点了点头,有点不大敢正视连毅,不是因为连毅丑。连毅着实是挺美的,加之涂了一脸雪花膏,简直美得瘆人:“军需处的确是不像话,这么大的纰漏也敢出。我已经把陈德兴撤了,那老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连毅点头微笑,态度非常的好:“撤了?大帅还真是雷霆手段。”
霍相贞站在了下风向,呼吸之间全是连毅身上散发出的幽幽暗香。他很分得清香臭,从不厌恶芬芳,可因为香气的主人是连毅,他便有些招架不住。继续向前迈了步,他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上车!”
连毅追着问了一句:“大帅是去大营吧?”
霍相贞已经上车,所以落了后的安如山闭着气一点头:“嗯。”
连毅一转身也奔了自己的汽车:“很好,我做陪客,咱们同行。”
城外大营里驻扎着霍相贞的警卫团。平常他无需警卫团的保护,于是把警卫团放养到了大营里,让他们在操练之余,顺便看管昂贵军火。如今听闻大帅莅临,警卫团长立刻集合了队伍,雄纠纠气昂昂的要给大帅看个好样子。
霍相贞检阅了自己的警卫团,随即直奔军械库。警卫团将新到的几种枪支全运到了打靶场上,霍相贞先是试了试来自意大利的新步枪,没试出好来。从一张木桌子上又抄起一支枪颠了颠,他对着身边众人问道:“这是什么枪?”
安如山被他问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连毅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后方,此刻却是忽然伸手夺过了霍相贞手中的枪。斩截利落的上了弹匣打开保险,他对着靶子做了个瞄准的姿势:“这是德国的伯格曼轻机枪,咱们叫它花机关。射程不远,精度不高,但是火力够猛,用用也不错。”
然后他一搂扳机,把前方靶子瞬间打了个稀烂。
霍相贞没说话,只从连毅手中把枪又接了回来,也开了几枪。轻机枪的后坐力实在不小,霍相贞开第一枪时几乎被震得失了准头,于是心中越发悚然,承认自己不如连毅。连毅个子不大,却是镇得住枪。
把枪放回木桌子上,霍相贞带着人继续往前走。看过了几门野战炮后,他在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前停了脚步。对着重机枪一抬下巴,他问警卫团长:“军械库里的马克沁,还没分完吗?”
警卫团长立刻答道:“报告大帅,这是营里自己留着用的。”
霍相贞忽然来了兴致,对着安如山笑道:“记得我第一次开马克沁,枪哆嗦我也哆嗦,子弹没打出几百发,舌头先被牙齿咬破了。当时老爷子还在,我起来之后吐了口血,结果老爷子冲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骂我废物。”
紧接着他转向了连毅:“当时好像连师长也在。”
连毅背着手,笑模笑样的点头:“是,当时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大帅是被震出了内伤。”
霍相贞披着满后背的阳光,跃跃欲试的活动了手脚:“我再开几枪玩玩,去,给我找个副射手过来。”
警卫团长立刻叫来了一名副射手。安如山见状,却是做了阻拦,副射手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让人看着不能信任。让警卫团长带走了小孩,安如山把自己身边的一名副官派了上去。副官穿得干干净净,二话不说的跟着霍相贞一起往地上趴。霍相贞见副官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副官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军礼:“报告大帅,卑职姓元,叫元满!”
霍相贞一笑:“元满?好名字。”
然后他对前方开了火。马克沁实在是太厉害了,枪管中喷出了激烈的火舌,轰鸣声震撼了整座打靶场。及至终于过了瘾,霍相贞心满意足的起了身,正要转向安如山说话。安如山却是伸手一指他的裤裆,口中惊道:“大帅的腰带是不是断了?”
霍相贞低头一瞧,这才觉出自己腰间异常轻松。而安如山当即扯下自己的皮带递给了他,又对着刚爬起身的元满一伸手:“把你的给我!”
元满立刻解了自己的皮带奉给师长。霍相贞扭头问他:“你怎么办?”
元满双手提了裤子,因为难得和大帅交谈,所以慌乱得语无伦次,声如洪钟的答道:“报告大帅,卑职没事,卑职那个……腰粗!”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笑了。霍相贞一手也提着裤子,另一只手握着安如山的皮带,在元满腰上抽了一下:“这他娘的还叫粗?这要是粗,我和老安全成水缸了。你下去吧,找条皮带系上再回来。”
元满面红耳赤,抓着裤腰一路小跑而走。而霍相贞和安如山则是把皮带往身边小兵手里一扔,由着小兵给自己扎紧了裤子。
元满去得快回得也快,一眨眼的工夫,他又跑回了打靶场。霍相贞看他憨头憨脑的挺可笑,便又问道:“找到皮带了?”
元满打了个立正:“报告大帅,卑职没找到皮带!”随即他一撩军装下摆:“但是卑职找到了一根麻绳!”
话音落下,听众们又笑了。霍相贞摇着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安如山:“你从哪儿招来这么个活宝?”
安如山快走两步跟上了他:“大帅,他平时没这么丢人现眼,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在大帅面前,太过紧张的缘故。”
霍相贞回头去看元满:“紧张什么?看我可怕?”
元满亦步亦趋的跟在后方,听了问话,连忙摇头:“不不不,大帅和蔼可亲,毫不可怕。”
霍相贞似笑非笑,知道自己真是把个小副官给吓着了。
在大营里盘桓了大半天,霍相贞了却了心事,预备下午打道回城。连毅像个老郎中似的,通过霍相贞的言谈举止进行望闻问切,末了诊断霍相贞此行应该不会翻出大浪,便也放心大胆的回了家。
霍相贞到了安如山的新居,又见了他花千金娶来的新姨太太。新姨太太的确是品貌出众,而且没有辜负安如山的吹嘘,当真亲手烧了一桌子好菜。等到安如山陪着霍相贞酒足饭饱了,她也果然莺声呖呖的唱了一段大鼓书。
安如山察言观色,见霍相贞被自己招待得挺高兴,便大着胆子提出请求:“大帅,我有个不情之请。”
霍相贞端着一杯白兰地,微醺着望向了他:“说。”
安如山笑道:“大帅能不能给我留幅墨宝?我到时候给它镶个玻璃框子挂起来,也让家里光彩光彩。”
霍相贞喝酒喝舒服了,非常的好说话,一求便应。安如山立刻把他引入厢房,将笔墨纸砚全预备在了案子上。霍相贞乘着酒兴,一手持杯一手抄笔。蘸饱了浓墨望向窗外,他脑子里一时没了好词,正是踌躇之时,忽见元满探头探脑的进了院子,便不假思索的垂下眼帘,龙飞凤舞的写了“圆满如一”四个大字。
他看元满之时,安如山也跟着他一起看了;如今再瞧纸上大字,安如山若有所思,口中则是夸奖感激得热闹。霍相贞把笔向旁一掷,手扶着案边晃了一下,是酒意已经有了七八分。安如山连忙扶住了他,又扯着嗓子吼道:“元满!进屋帮忙!”
25、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