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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满照皇城繁荣的街巷,亦落在景霆瑞的身上,使铠甲上透出钨铁一般的光彩。
他虽然贵为大燕国的骠骑将军,但除了腰间别着的纯金印信,就无卫队及各种仪仗相随。
与其他的朝臣那兴师动众的回府阵容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因此朝中,有人笑话他不像个将军,行头过于简陋,甚至说他不顾大燕朝官的体面,是给大燕丢脸。
但亦有人替他辩解说,景将军府所在的街面窄小,不易过车马仪仗队伍,不如将军一人来得利落,更何况,大燕的律法并无规定将军出行,非要带仪仗、侍卫才行。
就这事,朝下就没少起议论,景霆瑞不管旁言,依然是独来独往。
或许是因为这段返家的幽僻之路,是他好好思索之时。
今日又是漫长的一天,景霆瑞只要想到爱卿在分别时,那明显想要挽留的眼神,便用力握紧手里的缰绳,黑龙晓得主人的心思,只是把步子迈得更小,马蹄咔哒作响地在铺满青色石板的路上,慢慢前行。
‘要是以前的卿儿……’景霆瑞想,‘一定会哭着让我留下来。’
可他现在不能留在皇帝的身边。
景霆瑞望着笔直的路,两边都是民宅的围墙,墙根满是枯草,还有积雪,这夜路是冷清清的。
安平去的天宝城会温暖一些,景霆瑞想到前几日,安平一脸自责地前来与他告别。
‘小的本想在宫中,与两位亲王结下友谊,日后在宫中行走会更为方便,却没想反倒被他们带离宫中,不能再为皇上效力,还给您平添烦扰,小的真是罪过!’
‘那两位的脾性,我比你明白,你已经很努力了。’景霆瑞伸手,轻轻揉了一把那低垂的脑袋。
‘将军!’
安平抬起头,满眼都是激动的泪花,‘小、小的……’但他终究还是没说下去,只是跪下,磕了一个头。
‘小的唯一高兴的是,现在,皇上的身边已经不需要‘安平’这样的人了。’安平破涕为笑,
‘小德子亦长大许多,不再是顽童一个,对此,将军大可放宽心。’
‘嗯,真是辛苦你了。’
景霆瑞扶他起身,安平却不肯起,只是恳求般地说道,‘虽然皇上已经不需要安平了,但小的真的很想再留在皇上身边,这个愿望,只有让将军您来帮忙实现了。’
‘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你。’景霆瑞坦言道,‘皇上也很信赖你,他愿意让你同亲王一起离开,并非是把你赏赐给他们,而是把他们托付给你,你不要辜负皇上的厚爱。’
‘是的,将军。’安平抹去脸上的泪痕,‘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安平并不知道,他来见景霆瑞时,天宇、天辰都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越努力地隐去自己的气息,也就越让景霆瑞警觉,但他们始终没有现身,只是藏匿着偷听罢了。
景霆瑞知道他们不肯现身是因为对他存有意见,认为他蒙骗了爱卿。
‘不管你们怎么想,对我来说,只要能守护爱卿,即便背上千古骂名,万夫所指也不在乎。’景霆瑞在安平离开后,望向亭子后方,那嶙峋的假山石下。
似乎是想表明此意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开……。
“我到底该拿卿儿怎么办?”
不知不觉,景霆瑞已经来到自家门口,抬头便可看到,皇上御赐的“景将军府”是如此耀眼,震撼心魂。
‘他若是再次挽留我住下,我恐怕不会再拒绝……’景霆瑞想着,他的意志力还没坚定到,可以一再地无视爱卿。
可是,他真的可以留下?理智告诉他,这当然不行!
“罢了,暂且这样吧。”景霆瑞下马,牵着马匹进去府门。
“将军您回来了,诰命夫人正想着您呢。”
府里的管家和仆人出来迎接,景霆瑞将马缰交与仆从,自个儿便去探望母亲了。
而在宫中望着月亮,长吁短叹的爱卿,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他正将所向披靡的景大将军逼到连皇宫都无法踏入的窘境。
而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能以后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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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公主府。
“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头戴七彩珠帽,身穿华服的吉吉儿,支肘斜躺在一张用古树根雕刻出来的长椅内,很是惆怅地念道。
“公主,您在说什么?”贴身的侍女捧着点心和茶,困惑地问。
“这是大燕国的情诗,哀叹的是离别之苦。”吉吉儿坐起来,对侍女道,“就和我们弹的情歌一样。”
“离别……?难道您还没有忘记那位景将军吗?”侍女有点担心地问。
“忘记?”吉吉儿嫣然一笑,“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与他的相遇。”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让他走?”侍女叹气,“只要您向陛下请求,他这么疼您,是一定会向大燕皇帝讨下这门婚事的。”
“我已经有过一段不幸的联姻,”吉吉儿抬头,望着外头的月色,无奈地说,“难道还要再一次
地感受没有爱的婚姻?景将军他同情我,善待我,但并不爱我。”
“公主。”侍女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打心眼里地心疼公主,还这么小就被送去和亲,饱受离家之苦,还差点没命回来。
“小悠,你不用替我感到伤心,我再怎么说也是夏国公主,虽然这里不及大燕十分之一的强,但也够我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加之父王又是如此心疼我,不,如此内疚,所以,下一任的夫婿,
必定是要我满意了才好的,就待我慢慢寻找情郎,忘记过去的苦楚。”
“您要是这样想,就再好不过。”小悠放心地笑了笑,“看您在这儿念诗,还让陛下力保景将军称为……那个什么骑将军?总之是很大的官吧,奴婢还以为您仍未放下他。”
“我是不能不放下。”吉吉儿突然露出一个意味难辨的笑容,“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有喜欢的人了,还是那种比海更深,比天更广的情意。”
“真的?!您怎么知道的?”
“等你以后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发现那个人的心到底在不在身上。”
吉吉儿再度远望窗外的景色,月光下,海面微微荡漾,一望无垠地延伸向天际,“他的心,一直在远处。”
“公主……”
“所以,我不得不放下。不然,我往后的日子必定是痛苦的,比我在晟国的日子还要苦,”吉吉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岁,语带惆怅地说,“我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做了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
“求着父王忘却景将军不愿意联姻的事,还要力保他当上骠骑将军。”
“原来是这事,”小悠点头,随即又摇头,“奴婢蠢笨,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您这不是为他好吗?王宫里的人,都说您放不下他,才会这么做。”
“恰恰相反,我为的不是景将军……而是我自己。”吉吉儿收回视线,在长椅中坐下来,面色不佳。
“公主……?”
“这份‘力保’厚礼送过去,那个人一定会很吃醋。”吉吉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已经重整旗鼓,自信满满地道,“到底什么样的美人?才女?不管是谁,她成功地得到了景霆瑞的一番深情,这……就当是本公主一点小小的回敬吧。”
※※※
大燕,长春宫。
就在前日,西凉国为祝贺大燕打了打胜仗,且没有扩大战火,挽救了无数黎民苍生,而送来一箱子珠宝,以示天下太平。
“西凉远在天边,一半以上的国土皆为荒漠覆盖,土地极为贫瘠,人口也少,且与外邦甚少联络,却在皇兄您登基之后,时常送些礼物过来,是想与大燕结盟吗?”
说话的是炎,自从他把西凉宝刀借花献佛地送给爱卿当寿礼之后,便对于西凉国那出色的珠宝加工技艺深感兴趣。
要说哪个国家拥有宝石矿藏最多,第一属大燕,第二便是西凉了吧,但他们的矿藏多深埋地底,加之白天酷热,夜晚深寒,开采条件差,因此出产量远不如大燕。但是,他们靠出色的手工艺来使珠宝、武器一件件如稀世珍品,令世人赞叹。
在大燕都城的珠宝、武器店里,来自西凉国的饰品和匕首可是千金难求。
这次西凉国王送来的宝物中,有三件是缀满各色宝石的匕首,炎拿起来反复地看,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爱卿本就想要送给他,当作万寿节时的回礼,所以才叫炎来挑选的。
景霆瑞也在,不过他是有事前来,刚好碰在一起,他谢绝爱卿的赏赐,说喜欢更易携带的宝剑。
显然,佩戴这种花里胡哨的短刀,炫耀之意多过实际用途。
炎懒得和景霆瑞计较,毕竟皇兄还在场,对方怎么说也是骠骑将军,品阶在他之上。
“这是什么?”炎在挑选宝刀的时候,眼尖的看到箱子里放着一个红色锦盒,便拿起来问道。
“是发冠。”爱卿笑了笑,“由一整块翡翠雕刻而成,好像是西凉国的饰品,但与我国的也有几分相似。”
炎打开盒子,盒上的锁也是翡翠雕出来的,很精致,是一只骆驼,驼峰便是锁芯。
外头都这么精美,别说盒子里的发冠,一眼就看到浑体通透、晶莹欲滴的绿色,上头还镶嵌着一枚紫色的水晶石。
把头发挽起呈球状,塞入其中,发冠下头有一个灵活的金扣,一按下便固定住了。
“瞧这工艺,真该把西凉国的工艺师请来大燕。”炎把玩着它,就连小德子也好奇地凑近看,因为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拼命地忍住笑。
“你怎么了?有话就说。”炎放下发冠,问小德子。
“亲王,请恕奴才无礼。”小德子嘴上那样说,表情却是好笑到不行,“绿冠?这不就是绿帽子吗?这西凉人也太好笑了,天天顶个绿帽出门,竟还拿来献给皇上。”
“哎,小德子。”爱卿发话了,“西凉国少见绿地,绿色是他们最为崇尚之色,就和大燕喜好生命之红,沃土之黑一个道理。”
“是这样!奴才真是孤陋寡闻!”小德子赔礼道。
“皇兄,您是怎么知道‘绿帽’的隐含之意?”炎关注的重点却在这里,笑着道,“到底谁和您说的?”
“很久以前,青师父说漏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