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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个男人肯为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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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沈三和舒锦吵架的原因,不到片刻就在剧组里传开了——都是原导惹的祸啊,为嘛沈三找上门的时候说了一句“他们三人去约会了”,还用那种无比傲慢又讽刺的语气告诉他“约会”的地方。

    结果夏莲生又在这里面凑热闹,再加上舒锦的前任未婚夫在场,于是这误会就华丽丽的产生了,难怪沈老板刚才对舒锦那么凶。

    他们离开了这么久,该不会沈老板一气之下把人绑回家了,开始强制爱的偶像剧情节吧?或者,沈老板终于狠心和舒锦分手,然后打算报复舒锦和唐尧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还是说,舒锦对沈老板说出“其实我不爱你,我要和你分手”之类的话,把沈老板气得失控?

    大家脑补着乱七八糟的狗血情节。

    大概一个小时后,沈老板和舒锦回来了。舒锦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傲骄样,沈老板也还是那副深情的忠犬样,半点不和谐的味道也没有,围观党郁闷了,终于忍不住跑去问舒锦真相。

    “吃饭去了。”说着,舒锦指向悍马,“车里有吃的,大家分了吧。”

    沈三的脾气那是雷点大雨点小,他哪里舍得对舒锦发脾气啊,再看看舒锦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早就把他们冷战的原因给忘了。

    “这里有饭店吗?上哪吃饭啊?”夏莲生咬着棒棒糖凑上来。

    “沈三带来的食材,他租了一套四合院,收拾得很干净,晚上请你吃饭。”舒锦的心情很不错,脸上带着笑,“唐尧呢,叫他晚上一起来。”

    沈三一听就怒了!“舒锦,你不要太过分了!”

    舒锦满脸无辜,说道:“这么小气做什么?上回他们请我吃饭,我现在回请他们,难道不应该吗?”

    沈三郁闷得内伤,只能沉默以对。

    旁边有人凑上来向沈三道谢,对于他的到来,剧组上下大部分人是非常欢迎的,小镇子的条件实在太辛苦,所以沈三送来的零食非常成功地收买了大家。

    “沈老板,你和阿锦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有人好奇地询问。

    沈三听到这话题,顿时心情大悦,“随时都可以,就等她点头了。”

    围观党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这舒锦真是手段了得啊!以前沈三那是什么人,玩明星,养情人,可是风流滥情的主,哪里见过他这么正正经经的追人,现在都到谈婚论家的地步了,估计过不久就可以看见她嫁进豪门了。

    于是大家纷纷转头向舒锦道喜,鼓动她快点答应,大家等着喝喜酒。

    唐尧看着被大家围在中间的舒锦,她的神情很平静,或者应该说,是置身事外的冷淡。而沈三站在她身边,看向她的眼神尽是满足和温柔。

    ——舒锦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选择了沈三?

    收回视线,唐尧走到一旁的树下。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稍过了片刻,他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你既然喜欢舒锦,为什么不去把她抢回来?”

    唐尧微微转过脸,看清来人的脸容——居然是苏紫涵。

    她还穿着戏服,广袖长裙,色泽鲜艳,衬得她的肤色莹白亮丽。眉梢眼角带着笑意,看起来娇憨而天真,怯弱而无害,确有几分电影中角色的味道,难怪原韶景会同意了投资方推荐的人选。

    他和苏紫涵虽然是同个组剧的,但是显然关系并不熟,所以对于苏紫涵忽然的搭讪,他略微感到吃惊。夏莲生对她的评价很负面,但是苏紫涵其实是很聪明的女孩子,虽然是靠潜规则上位,但是比之前会做人了很多。

    “你觉得我喜欢阿锦?”唐尧不答反问。

    “你一直盯着看她,你在嫉妒。”苏紫涵回答着,长袖被风吹起来,有几分飘逸的味道,“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所以我知道你的眼睛一直在看她。沈三来了,所以你现在的心情很低落。”

    唐尧微微一笑:“你观察我?”

    “喜欢一个人,当然就会下意识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苏紫涵就像一个简单天真的女孩子,直白地说着,“不过我知道,就算我告白了,你也不会接受我,但是看到你心情不好,我想陪陪你。”

    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男人是夏莲生,他会讽刺地拒绝她——谁不知道她现在的后台换成了郑于,居然还玩这么纯洁的暗恋。

    但是听到这些话的人是唐尧,而唐尧的绅士风度是出了名的,他只是略微惊讶了下,然后温和道:“我和阿锦现在只是朋友。”

    他没有正面去回答她的话,也不解释自己和舒锦的关系。

    苏紫涵坐到树下的石凳上,神情有些忧伤,“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喜欢你。”说着,微微一笑,“我是靠潜规则上位的,舒锦何尝不是,只是沈三是真的爱她,所以成就的是一段佳话。”

    唐尧温和地回答:“你想多了。你喜欢我,我很感谢。”

    “你不去把她抢回来吗?舒锦看起来并不喜欢沈三。”苏紫涵旧话重提,“或许她是被威胁的,她在等你去解救她。”

    唐尧地沉默地看向不远处的舒锦。

    她不是被威胁的,她亲口否认过。沈三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重要到可以让她利用自己的爱情?

    沈三理所当然地留在了剧组,把舒锦的生活照顾得稳稳当当,把围观党羡慕得眼红,咬牙发誓以后找老公,就要按照沈三的标准找。完全没有人记得,沈三以前的名声是多么糟糕。

    沈三的心情很好,因为舒锦最近对他亲近了不少,虽然偷亲她还是会被打。唯一感到不满的就是舒锦和唐尧的戏份太多了。

    看着不远处正在拍摄的镜头,沈三再次郁闷得内伤。

    镜头前。

    少女从茅草屋里走出来,白衣胜雪,青丝未绾,素白的脸容一片茫然,等到看到桃树下的男人,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喊了他一声:“朱缔。”

    唐尧拿着两颗桃子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醒了?我刚猎到了两只兔子,晚上我做葱爆兔肉给你尝尝,以前你最爱吃我做的这道菜。”

    白衣少女露出茫然的神色,“对不起,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男人温柔地笑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关系,我记得。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无别所求了。”

    ……

    片场的全部工作人员发誓,唐尧亲吻舒锦额头的时候,空气里多了一股可怕的杀气,而制造这股杀气的就是沈老板。按照原剧本,他们有不少暧昧镜头,但是由于沈三的强烈反对,舒锦最后妥协地去找原韶景改剧本,最后删得只剩下这么一幕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吻戏”。

    镜头跟着白衣少女移动。

    她托着腮帮子,坐在石凳上看着朱缔做饭,神情娇憨而可爱。“朱缔,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子的吗?”声音清脆而明亮,带着几分温软的甜腻。

    唐尧转过脸看她,眼神温柔而缠绵,眉目带着笑:“对。不过你小的时候很讨厌我,但是我喜欢你啊,所以只好每天跟在你后面,讨好你,哄你开心……为了你学做饭,练武,还有学画弹琴……”

    “那不是很辛苦?”她有点烦恼地回想着,可是记忆一片空白,于是沮丧地垂下脑袋,“要是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

    她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动作僵了下,神色微微不自然:“这样不好吗?”

    她摇摇头,清澈的眼神里露出一点茫然,就像失去庇护的小动物,软软的,小小的,不安地蜷缩成一团,让人看着分外的心疼。

    ……

    原韶景看着镜头中舒锦,眼神渐渐幽深。透过镜头,剧本里的琳琅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有一种人,天生就是演员。除了最开始的走位错误,舒锦就没有犯过别的错误,每个一个眼神,每一个细节,都恰当好处地演绎琳琅这个角色。

    应该说,演戏是她的本能吗?

    原韶景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雨中狼狈不堪、倔强的那个舒锦,是她的真面目吗?

    收回心神,他结束了这天的拍摄。

    到此为止,在这个镇子的拍摄全部结束。刚宣布完这个消息,大家就兴奋地收拾东西去,都想赶紧早点回到阔别多日的岚岛市。

    舒锦换好衣服,找到原韶景:“我还有点事,晚几天回去。”

    “你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回不回来无所谓。”原韶景也没有多加追问,语气还是一样的冷淡,说完就走开了。

    夏莲生刚好听到,凑上前惊讶地问道:“阿锦你要留在这里?”

    “不是,这里离我妈妈的家乡很近,我要把她和爸爸的骨灰送回去安葬。”舒锦解释道。

    “我陪你一起去。”夏莲生马上说道。

    “不用了,你和剧组一起回去。沈三刚好有开车过来,他送我就行了。”舒锦说道,“地方太偏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路。”

    按照舒锦的计划,她是不打算让沈三陪同前往的,但转念一想,妈妈的家乡那么偏僻,她一个人未必找得到路,所以就没有拒绝沈三。

    事实证明,沈老板是很有用的。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肯定找不着路。

    她的母亲是颜家的养女,她到记事后才被接到颜家,之前就是居住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据说,颜家的老人和她亲外婆是手帕交,当年为了保护颜家的老人,她外婆嫁给了这里的一个土匪,后来她外婆和外公过世了,颜家就将她母亲收养了过去,当是报了当年的这个恩情。

    ——这些事情,舒锦都是听她妈妈说的。

    舒锦在来之前就和这里的村长联系过,墓地也早就选好了。一到村子,她就直接奔到墓地。但办好父母的丧事,也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舒锦没有在这里多做逗留,刚下葬完,就赶着回岚岛市。但偏生不巧,半路遇上了大雨,相较来的时候,车速慢了很多。

    靠着车窗,舒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沈三和她说了什么话,然后把一件衣服盖到她身上。骨灰再次下葬后,她关在心底最深处的兽,咆哮着要出来了——幼年悲惨的记忆就像海水一般全部涌上来,逼得她痛苦万分。

    整整十一年的漫长时光。

    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雪白的医院,冰冷的遗体,妈妈松开了她的手,从医院的顶楼一跃而下。朝夕之间,她成了孤儿。

    如果她能够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一直反复地假设。而这个假设让她更加痛苦。她也曾天真过、单纯过,相信着所谓的法律和正义,但是她的相信,并没有给她带来公平。那个本该被送进监狱的人,却还自由地生活在阳光下。

    这个世界,一直是如此阴暗而绝望的。

    权势到底是什么?杀人的工具?超越法律和道德之上的东西?她已经不再相信那些所谓的公理正义,他们欠她的东西,她自己去拿回来。

    ……

    舒锦的睡眠很轻,车子出现晃动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听着车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喊了一声:“沈三……”

    沈三的神情看起来很凝重:“安全带绑好。”

    舒锦不安地照做,车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明明现在是中午的时间,但看起来却像黑夜即将到来。雷声,雨声,山里树木折断的声音,就算再没有常识,舒锦也知道他们遇上麻烦了。

    车子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车速也越来越快,鲁莽地在雨里驾驶着,幸好悍马的性能好,不然普通车子哪里惊得起这么横冲直撞。

    “看看手机有没信号。”沈三吩咐道。

    舒锦拿出手机一看:“没有信号。”她有些不安,“怎么了?”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样的暴雨,山里很容易发生泥石流。”沈三解释道,又嘱咐了一句,“手抓稳了。”

    话才说完,车子就加快了速度。舒锦被惯性勒得往前撞了下,但因为身上绑着安全带,脑袋并未前面的玻璃,她下意识地抓住座椅。

    她刚想张口询问,车窗外却响起仿佛惊涛骇浪拍击岸边的声音,那声音渐渐逼近,似乎有地面被掀动的感觉。茫然间,舒锦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沈三扑倒在座位里,紧紧地把她护在怀中。

    舒锦感觉到他们的车子被掀翻了。

    紧接着,她的脑袋就狠狠地撞上了什么东西,强烈的痛楚逼得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脑袋简直就像被马踩了无数次一样,嗡嗡响地疼。费力地把呻吟咽回肚子里去,然后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了伏在她身上的沈三。

    “哪里伤到了吗?”沈三的声音带着焦急,“舒锦,说话啊,你受伤了吗?”

    狭小的车内,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

    透着微微的亮光,舒锦看清沈三的伤势,他左手臂被座位的钢筋割伤,整只手臂都似乎泡在了血里。车子早被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砸坏了,被挤压成小小的空间里,触目可及大大是玻璃碎片和铁片。钢筋的位置和她离得很近,如果沈三没有扑上来护住她,大概伤到的人就是她。

    “我没事。”舒锦的声音微微沙哑,“你呢?是不是伤得很重?”

    “没事。”听到她的回应,沈三松了一口气,又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你忍耐一下,我们都会没事的。”

    有血滴到舒锦的脖子里。

    温热的。

    “沈三……”舒锦不安地喊着他的名字,尾音带着一点颤抖,“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为什么还在流血?”

    沈三闷闷地笑了两声:“舒锦,你在关心我。”

    “喂……”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舒锦试图移动了一下,她想要看看沈三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但是身下的座椅已经变了型,她被沈三护在这座椅与他身体之间。

    狭小的空间,她无法移动身体。

    沈三费力地抬起手,摸摸她的脸:“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对我这么说话,就算马上就死了,我心里也高兴。”

    舒锦别扭地躲开他的手,“胡说八道。”

    沈三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声音低沉而温和,“我说正经的,你对我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会高兴……舒锦,我爱你,哪怕你不待见我,不愿意和我一处,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放手。”

    “……”舒锦的视线停在别处。

    “这个世上,不会有谁比我更爱你。”沈三抬起头,亲上她的眼睛,“只有我会毫不犹豫地为你去死,哪怕你不爱我。”

    舒锦不吭声,她不明白沈三的感情。

    车窗和车门都已经坏了,大雨吹了进来,夹着冷风。身下的垫子渗了水,寒气慢慢浸染上来。舒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骨头似乎都开始疼了。

    “很冷?”沈三皱眉问道。不等她回答,直接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试探了下她的温度,“还好没发烧。”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得离开车里,如果再有泥石流下来,我们都逃不掉。”

    沈三的脚还卡在驾驶座位里,上面砸着一堆的仪器。他动了动脚,肌肉猛地一抽,疼得他直冒冷汗。

    “你的脚也受伤了吗?”舒锦担忧道。

    沈三低低“嗯”了一声,然后用轻松的语气转移了话题:“只是小伤,以前我出任务的时候,哪一次不比现在危险。”

    只是以前身边没有舒锦,所以游走在生死边缘也毫无惧意,可是如今的境地却完全不一样,他怕舒锦发生危险。现在雨势完全不见小,泥石流会随时再来,必须要把舒锦送到安全的地方。

    沈三细细地回忆起这段的路况,以前的职业本能还在,不管到什么地方,最先观察的就是周围的环境和地理位置。地势较高的地方,应该会有可以藏身的小山洞。他在心里分析着。

    悍马被大树卡在中间,稍稍一动就有滚下去的可能性。沈三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腿,已经疼得麻木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粗暴而直接地用手敲开车窗,回头对舒锦说:“爬出去。”

    舒锦慢慢坐起来,脑袋钝痛感更强烈了,差点又一头栽下去。沈三伸手抱住了她,结果扯到左手臂的伤口,疼得闷哼了一声。

    “……对不起。”舒锦闷闷道。

    沈三摸摸她的脸,露出那副流氓调子:“真难得看到你这样的表情,可怜兮兮的,怎么看怎么可爱,要是你平时也能这么乖就好了。”

    舒锦气恼地瞪他一眼,可是看到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臂,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刚才他就是用这双手臂护着她。舒锦并不是天性凉薄,只是年少的悲惨经历让她将自己与世界隔离,也让她的情商停在一个晦涩的地方。

    她知道沈三爱她,但也仅仅限于知道而已。

    就像观众在看电影,看着故事中的主角分分合合,但毫无真实感。

    沈三的脚已经肿得老高了,紫红紫红的,左手臂的伤口只是用衬衫随便包扎了下,血水不断地渗出来。但幸好他的判断无误,艰难地拉着舒锦,爬了半小时的山路找到了一个躲雨容身的小山洞。

    洞穴大概能容纳十人左右,活动范围尚可,好歹大雨淋不到。舒锦从洞口往下望,悍马已经被可怕的泥石流淹没。就像沈三说的那样,如果他们留在原地,也一定会被泥石流卷走。

    “手机还是没有信号。”舒锦担心地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沈三不愧是雇佣兵出身的,精神头看起来不错,完全不像是重伤的样子,这伤势要是换到普通人身上,大概只剩下喘气的份。

    “其实这样也不错,只有我们两个人。”沈三笑眯眯地说。

    舒锦知道他是开玩笑,迟疑了下,她爬到他的身边去,不安地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臂:“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只是小伤而已。”沈三不放心地摸摸她的头,碰到一个突起的包,微微皱了下眉,“怎么撞得这么重?脑袋晕不晕?会不会想吐?”

    舒锦抱着膝盖蹲在他身边,“不晕,就是疼。”

    “耳鸣呢?”他继续问。

    “有一点。”

    沈三紧紧拧紧眉:“要是难受就说出来。”

    他正在深刻的自我反省,怎么会让舒锦的脑袋被撞伤呢?脑袋疼,耳鸣,这不就是脑震荡的现象吗?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救援队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赶到,舒锦如果真的是脑震荡,情况就真的糟糕了。而且舒锦的体质并不好,刚才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等下发烧的可能性也很高。

    沈三越想越担心,早知道出发前就该准备好药箱。

    “喂,对不起。”舒锦忽然闷闷地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被困在这里。”

    没有水,没有食物,身受重伤,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到救援队的到来。或许根本不会有求援队的出现,这里这么偏僻,谁也不会知道他们被困在这里。舒锦想到这里,顿时烦恼了起来。

    沈三把舒锦搂进怀里,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其实我很高兴。”

    “……”

    “如果我没有陪你一起来,那么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面临困境,你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被泥石流卷走……”说到这里,他的手紧了紧,“我很高兴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可以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舒锦垂下眼睫,素白的脸容带着茫然的神色。

    沈三却是真心欢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舒锦就像小动物一样偎依着他。他很庆幸自己此时可以陪在她身边,可以成为她依赖的人。虽然身上的伤口疼得麻木了,但是他恨不得能够这样永远和舒锦待在一块。

    痛并快乐着,就是沈三此时的写照。

    舒锦却是完全不明白沈三找虐的心情,她更多的是茫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这个强势粗暴的土匪真的肯为她去死,在那种危险的关头,本能的保护着她,弄得满身是伤。

    除了茫然,还有震撼。

    舒锦有点抗拒这样的感情,太过深沉强烈的情感,让她害怕。

    ……

    到了晚上,情况就如沈三所预料的那般,舒锦发起了高烧。神智都烧得迷迷糊糊,身上的温度滚烫得吓人。她在沈三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就像被冻坏的小猫,想要靠近他汲取一点温度。

    沈三抱着舒锦,紧紧拧起了眉:“怎么哭得这么可怜,做噩梦了吗?”费力地抬起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可是更多的泪水又从她的眼角滚下来,沈三看得心疼啊,却又没法子让她不哭。

    她梦呓一般发出低低的声音,沈三听得不太真切。

    “……不要丢掉我。”她重复着这句话。

    沈三担心她就这样睡着了醒不过来,满心焦急:“舒锦,不要睡。”

    舒锦的脸烧得通红,意识迷迷糊糊的,她听得见他的声音,但却无法做出回应。她被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张了张嘴想要发出求救的声音,可是迟疑着无法喊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最后,她被黑暗淹没。

    ……

    微微的亮光撕开了黑暗。

    她看见了蹲在角落里哭泣的孩子,蜷缩成一团,似乎被人遗弃了。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用怜悯而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善良和同情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着实令人声厌,他们自以为是的将“同情”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仅仅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根本不考虑对方是否需要。舒锦站在那个孩子的身边,冷眼看着这些所谓的善意,心底一片冰冷。

    记忆破匣而出,这个场景赫然就是十一年前的葬礼。

    她跟在那个孩子的身后,看着她最后被一个老人带回屋子。昏暗的屋子,阴沉的气氛,老人用冷漠的语气对她说:“我的儿子,是被你妈妈害死的。”

    舒锦很想扑上去,捂住那个孩子的耳朵。

    不要听,不要听!

    记忆里那个苛刻而平板的声音还在说着:“你妈妈自杀,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逃避责任。”

    舒锦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她会说,“我已经联系好孤儿院了,明天早上我送你过去。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妈妈。看到你,我就想你妈妈,想起你爸爸惨死的样子。”

    父母葬礼的第二天,她被送进了孤儿院。

    被孤儿院带走的那一天,她隔着门哭得伤心极了。“奶奶,不要扔掉我,我会乖乖听话。”当然,那个刻板的冷漠的老人并没有改变她的决定,甚至没有转身看她一眼。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孤儿院的孩子总是这样学着义工的语气,带着恶意和嘲笑。和他们不一样,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只是她年迈的奶奶以无力赡养遗弃了她。

    这里的孩子对她抱有一种敌意,被孤立,被敌视,被欺负,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他们的敌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并且她的父母是深爱着她,这足以构成他们的敌视。

    她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又两个月。

    直到她被几个孩子打伤,被送到医院抢救,那位冷酷的老人才接她回家。之后她便开始了漫长的寄宿生涯。

    她一直不敢回忆那段短暂而悲惨的经历。

    自负骄傲,天性凉薄,原韶景曾经这么评价过她。但是谁也不知道,舒锦曾经像小老鼠一样悲惨的生活过,被人同情和怜悯。很多年后,当她有足够的勇气回忆过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多么憎恨别人的怜悯。

    她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因为别人欠她的,她总会讨要回来。

    ……

    舒锦烧得迷迷糊糊的,隐约感觉到自己在移动,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沈三的背上,男人没有发现她醒了,艰难地走着路。此时暴雨已经停了,天色看起来明朗了许多,但是空气还是十分的潮湿。

    是要去哪里?

    舒锦迷糊的想着,然后趴在沈三的背上又昏了过去。

    舒锦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在护士小姐七嘴八舌的讲述里,她大概明白了自己脱险的过程。暴雨停了之后,沈三背着她步行到最近的一个镇子,但是镇子上的医疗条件落后,只简单地帮她打了退烧针,不久后,疑为沈三下属的男人出现,开车将他们送回了岚岛市。

    沈三的伤势比她严重多了,踝部骨折,肋骨骨裂,失血过多,手臂伤口感染严重等,撑到了岚岛市,就被关到ICU了。

    听到沈三没有生命危险,舒锦才放下心来。

    舒锦的心情很复杂,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真的爱她。

    她想到那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下,想到他在重伤的情况下背着她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闯进她的生活里,莫名其妙地爱上她,莫名其妙地让她的生活变得乱糟糟的……她对他一直是惟恐避之不及,如果没有影视城开发案的话,她不会和他交往。

    可是她并不是天性凉薄,只是她对这种感情无法理解。动容,震撼,然后茫然地想到,她或许应该离开沈三?报复颜建国还有其他的办法,她不想利用沈三,即便对这个男人没有产生爱意,也不想去伤害他。

    ……沈老板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会愤恨地吐血吧。

    千苦万苦把人给救回来,可是舒锦的报恩的方式居然是离开他。到底是沈老板的人品太糟糕了,还是舒锦的脑结构异于常人?

    “阿锦,你终于醒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落下,一人扑了上来。舒锦慌忙把挂着点滴的手移开,抬头就看到夏莲生和唐尧:“你们怎么来了?”

    唐尧走上前,顺手把夏莲生拉起来:“小心点,阿锦还在输液。”然后眼睛才看向舒锦,温和地笑道,“恭喜你,又上娱乐头条了。”

    舒锦有点糊涂,夏莲生忙接下去解释:“你不知道外面传得多夸张,我买了报纸,我念给你听。”夏莲生从水果袋里抽出几份报纸,语调很是欢乐,“生死边缘见真情、情感动天的爱情传说、娱乐圈最浪漫的佳话、新人舒锦婚期将近……”

    舒锦满脸黑线:“婚期将近?”

    “对啊对啊,说是你们这次遇险,是沈三带你去了一个特别浪漫神秘的地方求婚,这次的灾难,见证了你们伟大的爱情……”夏莲生比画着说道,“报道的内容编得一个比一个狗血,沈三简直成了深情完美的好男人。”

    提到沈三,舒锦不吭声了。

    夏莲生瞅着她看,说道:“阿锦你脸色怪怪的,难道被土匪感动了?打算以身相许了吗?不过说起来,土匪真是好男人啊,伤得那么重,还把你背到医院,听说你安全后,他失血过多就晕了。”

    舒锦摇摇头,靠着垫子微微出神,满腹心事的样子。

    从唐尧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舒锦的神情冷淡得出奇,没有脱困后的放松,也没有丝毫因为沈三的保护而感动的样子。他看不穿舒锦的心思,她是否动容了,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唐尧想象不出舒锦恋爱的样子。

    接到舒锦清醒的消息,沈三就想过去看看她,但被刚进来的裴文给阻止了。他很烦恼很纠结,因为沈三已经无药可救了!难道谈恋爱会影响一个人的智商,硬生生地把人给变成白痴?

    “你拦着我做什么?”沈三很不满。

    裴文看着手脚都打着石膏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她一早就醒了,这会正和夏莲生唐尧聊天。”顿了下,“你先急着过去找她,我有正事和你说”

    “什么正事?”沈三潜台词是有什么能比去看舒锦更重要?

    裴文坐到沙发里,将一份文件袋子扔到床上给他。“刚查到的,小美人接近你可能是因为你和颜建国的合作案。”

    沈三满不在乎地把文件袋子扔到一旁:“就这样?没其他事了,我得去看看舒锦,那个小白脸明星说不定会趁机献殷勤,老子也是千辛万苦才把人救回来,这功劳不能让他给抢了去。”

    裴文默默无语了,过了片刻,暴躁道:“你好歹先把话听完!”

    “快点说。”

    “这故事说来有点长了,恩怨要从小美人的母亲颜殊和颜建国讲起,当年颜建国对颜殊的心思,就和你现在对小美人一般,但是颜殊对颜建国却没有感情,转身嫁了舒锦的父亲苏教授……”

    沈三听到这儿,“你就不能长话短说吗?”

    裴文翻了个白眼,他这是白干苦工了,抱怨归抱怨,但还是说得尽量简单:“颜建国有天发疯,开车和小美人的父亲同归于尽,但是苏教授死了,他没死。小美人的妈妈受了刺激,当天就从医院的顶楼跳了下去。小美人呢,被她奶奶给送到孤儿院去了,被欺负得很惨,有次被打得住院了,她奶奶才她接回家。”

    沈三神情阴郁,他想到舒锦昏迷中的那句“不要扔掉我”。此时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会被送到孤儿院?”

    “因为她奶奶的儿子被小美人的妈妈害死了,所以她奶奶一看到小美人就想起她儿子是怎么死的,就干脆把人扔进孤儿院了。”裴文继续道,“小美人的爸爸被颜建国害死了,但是在颜家的庇护下,颜建国却没有坐牢。他断了一只腿,弄没了两条人命,真是红颜祸水啊。”

    沈三紧紧拧着眉,“所以舒锦的仇人是颜建国。”

    “所以小美人接近你的目的很明显。假设到后期,你撤回资金,颜建国一个要撑起项目肯定吃力……以小美人的脾气,肯定还有什么后招,她恨不得杀了颜建国。”裴文得出这个结论。

    沈三沉默了许久,裴文以为他终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却又听到他说:“如果我能早几年遇见她就好了,她就可以少受一点苦。”

    裴文哑口无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喂沈三你到底有没明白我的意思啊!虽然小美人很可怜很委屈,但是你要搞明白啊,她可能是要利用你去攻击颜建国,让你和颜家站到敌对的位置上!”裴文要抓狂了,“如果你和颜家闹翻,你在岚岛市的发展极有可能受阻,还有颜泽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一直走斯文路线的裴文很想爆粗口,按照偶像剧的定律,男主角知道被女主角利用,她和他在一起是别有目的的,不是应该和她分手吗?沈三的脑袋肯定给外星人改造过,到底有没把重点听进去啊?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也该表示一下愤怒啊!

    “你赶紧和小美人分了吧,以后指不定怎么闹腾,她那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准她就是把你当成一杆抢……喂沈三,你到底有没听见我的话,我是不想看到你和颜泽闹翻的场景!”

    沈三却懒得继续听了,他是满心满脑就装着舒锦,只要想到舒锦以前曾经受过那么多苦,就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告诉她不管想报什么仇,他都帮她报。就算她利用他,毁了他在岚岛市经营的势力,他也甘之如饴。

    沈三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爱一个人。

    可是偏偏出现了一个舒锦,他才知道自己也是有弱点的。他对她一见钟情,她对他一见生厌,可是只要舒锦愿意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利用,他也是欢喜的。他只想对她好,让她对着他笑,简直就和中毒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