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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木府内外张灯结彩,从大门到院子再到喜堂都早已铺好红毡,就连院子里的树上都系了无数条红绸带。
新家主今日娶妻,也只有木家四部有人在场,蜀中的各世家大族虽碍于木家势力送来贺礼,却并无一人到场观礼。
蜀中纵使民风开放,但也无法接受义子娶养母这样有违常伦的婚礼,甚至私下觉得这前家主认的义子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府中熙来攘往的客人多是对这木家新家主匪夷所思的癖好有猎奇心理,或是抱着看笑话心态不请自来的好事者。
新郎并未在门口迎接,喜轿已在炮竹声中抬入大门。
新嫁娘一身火红的钗钿喜服,轻纱遮面,被婢女搀着踏入喜堂,却仍不见新郎出现。
鼓乐喧天也掩不住这一刻的尴尬,看热闹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新嫁娘独自立了片刻,一把扯掉轻纱,抬手便向身旁的婢女扇去,“废物!”
“奴婢该死!”被扇到在地的婢女很快又爬起来,战战兢兢跪在一旁,半边脸俱是血痕。
喜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不只为新嫁娘出手狠辣,也为轻纱下倾国倾城的容貌。
一阵清冷的萧声突然自院外响起,瞬间盖过热闹的喜乐,若疾风骤雨倏然闯入喜堂,声声荡魂摄魄。
喜堂两旁伺候的十几名木家仆从像突然中了邪似的,齐齐拔出腰中短剑向新嫁娘袭来。
花亦雪面露异色,只觉这熟悉的萧声已然功力大增,自己竟不能稳住心神。
十几名双眼无神的仆从已近身前,她袖中素织白绫飞出,直取来人脖颈,这些人却无意识似的不闪不避,手中利刃依旧扎向目标要害。
花亦雪只好收势改变方向卷住最先袭来的短剑,一收一挥,下一柄利刃又袭到,连绵不绝的萧声压迫下,一时之间竟乱了方寸。
她冷笑一声,心不定则乱,摄魂之术怎会有人是自己对手。
左手翻转成掌,劈向牵线木偶似的最近之人,右手白绫竟一分为二,二为四,从四面八方缠绕住围上来的众人脖颈,只看到白绫在空中不停翻飞扭转,令人眼花缭乱。
不到一刻功夫,数十人俱已面色青紫倒了下去。
整个府上观礼的宾客早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四处逃散,只余被白绫绞杀数十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趟在铺满红色喜毯的大厅之上。
萧声突然爆出一道刺耳的尾音,花亦雪只觉心中一悸,转身正要封住空门,一支顶端闪着寒光的玉箫已刺入她胸前。
花亦雪原本就有邪功护体,又练了木家封禁秘术,寻常兵刃根本不可能近身,只是刚对付数十个没有章法的傀儡人扯散了白绫,又因萧声扰乱心神,这才露出破绽,被玉箫顶端弹出的利刃插入胸前。
花亦雪后退一步,看着手握玉箫那人。
本应在此时身披大红喜服迎娶自己的新郎,如今却一袭白衣胜雪,冷若冰霜。
近在咫尺,却如隔千里。
她脸上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珈儿,你要杀我?”
眼中氤氲,大红的嫁衣有些颤抖,“我养育了你二十余年,助你登上木家家主之位,你居然要杀我?”
花珈一双迷离的桃花眼此刻却犹如望不到底的深潭,泛着冰冷的光,再无半点风情,“养育?你是指日日鞭笞还是做你的毒蛊?”
花亦雪惊讶至极,“你竟记得!”
而后又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不可能,没人解得了牵魂锁……”
“解与不解又有什么分别?”玉箫再递入半寸,花珈的嘴角倏然溢出大量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襟,像一朵朵盛开的血色彼岸花。
花亦雪见此,心中似是了然,眼中浮起渗人的笑意,“珈儿,你杀不了我!”
她轻抬右臂,芊芊玉手拂过额边略显凌乱的发丝,将它们尽数拢在耳后,像是在对镜梳妆似的优雅闲适,“牵魂锁一系,会叫人忘了前尘往事,若动手伤系锁之人,必遭反噬。”
她顿了一顿,眼含怜悯之色,“珈儿,你何苦伤了自己。”
大红水袖回落半空,倏地握住玉箫,碧绿的萧面已隐隐显出细微裂纹,“是,我是曾经恨你入骨,谁让你是那个贱人的孩子,她倒是死的容易,可是她的孩子却落在了我的手上,哈哈哈……”
花亦雪似是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渐渐才平静了下来。
她怔怔的看着花珈,像是在癔语:“可是,为何你越来越像师兄。你长大了,笑起来竟和师兄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乞求似的望向花珈的双眼:“珈儿,全部都过去了,我不会再伤害你,娶了我,我必会保你稳坐木家家主之位,蜀中再没有人能奈你何。”
花珈的外袍已被血浸透,他静静的听完花亦雪的疯话,嘴角弯起,轻轻吐出两个字:“做梦!”
一抹狠厉划过眼角,右手猛然使力,玉箫生生断裂,露出里面一根耀眼的铜管,左手为掌积聚全身内力向管口击去。
花亦雪眼中闪过惊惧,直呼出声:“黄蜂尾后针!”
这种银针要用全身内力逆着血气运行来触发,自身的血气逆行越快,银针的威力就越大,运气之人的奇经八脉也极容易断裂,他这是要玉石俱焚。
她的面孔有些扭曲。
期盼了多少年的梦终是一场空。
花珈终究不是师兄,那个她一生午夜梦回无法忘却,却又亲手被她毁了的人。
曾经为了救他,她跌入万丈冰潭,永远丧失了为人母的资格。
而他却只当她是妹妹,为了别的女人远走他乡。
失去的绝望淹没了她对人生所有的向往,她不惜窃取师门禁术,练就邪功,逆天换颜,只为他再次看到时的惊艳。
背弃师门一路寻他而去,而他却和那个贱人神仙眷侣,隐居山林,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被抢夺所爱之人的恨意充斥在她的五脏六腑,即使亲手杀了那个贱人也无法释怀。
她的一生,只剩下变着法子的折磨他们的孩子,不断处心积虑的报复他们的一切,才能带来些许快感。
直到有一天,突然看着那个孩子长大成人,越来越像那个她魂牵梦萦的人,所有怨恨恼怒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年情窦初开的时候。
她以为杀光所有置喙之人,摒弃世俗伦理便可以和他永不分开。
却只不过是她疯了。
是她执念成魔。
铜管裂开,无数银针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这时,一道鬼魅身影突然跃入大厅,伸手扯过悬梁之上的大红绸缎便向花珈手臂卷去,浑厚的内力裹挟着红绸硬生生截断花珈逆行驱动的银针。
只听嘭的爆破之声,花珈收势不及,被震得跌落在地上。
花亦雪护体邪功早被银针击破,下意识的要去抚他,一把闪耀着七星的匕首却已破空而来,陵劲淬砺的刀刃穿心而过,生生把她钉在拜天地的大红喜字墙上,她大睁着双眼,望向来人,正是两日前邀入海棠苑赏花的木梓焱。
花亦雪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喜桌上红绸托盘里的合卺杯溅入点点猩红。
精致的妆容被血浸染,近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死了便又如何……”
她吃力的转过头望向倒在一旁的花珈,“他杀了木鼎天,他的手上沾满了木家四部的鲜血……木家不会放过他。”
绝美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你们终会追悔莫及……”
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花珈吃力的支撑起身体,缓缓站了起来,看也未看她一眼,向门外走去。
一身白衣即使被染成血色,在喜庆华丽的厅堂里也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银姑、辛星、莫爷方才便在门外,辛星已将花亦雪控制木家族人的蚀骨丸解药分给四部众人。
木家众人眼见花珈走出院子,方晃过神来,竞相挡住他的去路。
“杀父娶母的疯子!”不知谁先叫了一声,木家人,府中见危险已除又聚拢回来的好事者们纷纷骂了起来。
花珈任凭大家肆意的辱骂,却头也未抬,径自向前走着,只想离开这个从小到大的梦魇之地。
身前挡路的人有的尚存惧怕,悄悄退了下去,有的只是伸手去拦,又自觉趁人之危不够光明磊落,撤了力道,但还是有人直接亮出兵刃向他刺去。
他竟不闪不避,好像对周围的一切已失去了感知,所有毒言蜚语、刀光剑影都与他无关。
木梓焱在身侧替他挡去这些明枪暗箭,他抬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不喜欢欠别人情。”
“李公子为何放过他?”银姑看着花珈的背影,转向木梓焱。
“他活不了多久。”木梓焱有些黯然。
他想起花亦雪临死前的话,郑重的对银姑说:“花珈和木府的纠葛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有一事相托,花珈此前帮过我,还要请你安抚木家人暂时不要寻仇。”
银姑虽觉为难,却还是应了下来。
她心想,木家四部此前的主事人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只是一帮乌合之众。
当下要紧的是尽快联络到绾衣部木得,再迎回流落在外的木玖清,才好重整木家。
至于复仇,花亦雪已死,花珈的罪孽还是留给木家下一任家主再慢慢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