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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_分卷阅读_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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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内的大写字台上,摆着两本护照。顾雄飞拿起一本打开来,一直送到叶雪山面前:“看看,这是谁?”

    叶雪山愣头愣脑的看着护照上面的照片,良久过后,才迟钝的开了口:“我。”

    顾雄飞当即笑了,同时合上护照扔回写字台上。侧身靠着写字台半站半坐,他把叶雪山拉到自己面前抱住。低头看着叶雪山的眼睛,他微笑说道:“大哥带你去日本,好不好?”

    叶雪山的脑子里还回荡着老妈子们的声音,所以怔怔的呆望着顾雄飞,一时竟是不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顾雄飞抬手捧了他的脸蛋,探头过去亲了他一口:“怎么傻了?”

    叶雪山渐渐回过神来:“去……日本?”

    随即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答道:“大哥,外面在下雨,冷得受不了。等到雨停了再去吧!”

    顾雄飞听闻此言,乐不可支的把他搂到怀里,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你知道日本在哪里吗?”

    叶雪山很茫然的看着他,当然是不知道。

    顾雄飞知道他的头脑是一张白纸,提起任何事物都要从头说起,所以一时懒得细讲。抬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顾雄飞自顾自的说道:“本来是打算去德国的,可是走得太急,一切准备都没有。日本倒是有几个朋友,可以帮得上忙,所以先去日本也不错。况且从日本再去德国,也并不是为难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微笑着叹了一声:“去国千里,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猴崽子?”

    叶雪山的耳边依旧荡漾着老妈子声音的余韵,顾雄飞所说的一切,他全没听懂。用力搂住对方的脖子,他迷茫而又安心的依靠在了顾雄飞的胸前。

    顾雄飞把家里那位懒洋洋的管事人叫过来,开始做出交代。管事人这些年根本无事可管,主要任务就是看房子。听说大爷要去国外住一阵子,他毫不惊讶,只问:“那家里这些人,是放回家呢?还是留下等您回来?”

    顾雄飞本来打算出国长住,不过此刻略一沉吟,还是答道:“先留下吧,如果再有变化,我直接给你打电报。”

    顾雄飞知道自家这位管事人知足常乐、奇懒无比,连坏心眼都懒没了,所以虽然不能指望,可也无须提防。花了两天时间清点了自家财产,他开始收拾行装,收拾得还挺高兴,毫无离情愁绪,因为日本不远,先前去过好几次,并不是陌生国度;加之他在家里住得久了,也很憋闷,能够带着叶雪山换个新环境,他想一想都感觉兴奋。

    115、东渡

    叶雪山眼看着客厅地上的皮箱越来越少,就喃喃的想要再数一次数目。磕磕绊绊的从一数到五,忽然一名男仆如风而来,力大无穷的又拎走了两只皮箱;叶雪山怔了一下,先前的成果便立时全被忘记了。

    “日本”在哪里,他到底也没弄清楚,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随着大哥出门启程。昨天家里来了理发匠,把他的脑袋剃成了毛栗子;今天早上顾雄飞给他换上一套崭新的西装,他自己仔仔细细的系了纽扣——衬衫纽扣加上马甲纽扣,多到了无数的程度,让他系了个天昏地暗;两个小时后,他总算是系完了所有的纽扣;穿上皮鞋跑到顾雄飞身后,他喊:“大哥!”

    顾雄飞正在清点行李,没空理他,直接对着身边的小仆人一挥手。小仆人立刻跑到叶雪山面前,不但为他把衬衫下摆束进裤子里,并且蹲下去,把他的皮鞋鞋带打成了蝴蝶结。

    叶雪山彻底利落了,正要再喊一声“大哥”,然而一眨眼的工夫,顾雄飞忽然消失不见,不知跑去了哪里。

    当最后一只皮箱也被人扛走之后,顾雄飞从楼上走下来了。

    他也是西装打扮,一边下楼,一边把一顶礼帽扣到头上。出门之后的目的地乃是火车站,上了火车直奔大连,那里有他的老朋友在等待他。老朋友是往来中日的商人,还是他在留学时代里结识下的伙伴。他想方设法的联系过去,偏巧对方此时就在中国。双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正好可以一同东渡,前往日本。

    在叶雪山面前停住脚步,顾雄飞握住了他的手:“大哥昨天晚上说什么了?”

    叶雪山不假思索的答道:“跟着大哥走,敢乱跑就把腿打断。”

    顾雄飞满意的点了点头,认为自己昨夜总算没有白费口舌。意气风发的迈开步子,他且走且说:“猴子,我们要出远门了!”

    叶雪山欢欢喜喜的跟了上去。出了楼门踏上水泥地面,他轻车熟路的拐了几个弯,又穿过两重院门。最后到了顾宅门口,顾雄飞一步都迈出去了,他却是骤然刹住了脚步。顾雄飞没拉动他,便是站在门外回过了头:“怎么不走?”

    叶雪山自从恢复意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顾宅门内。此刻站在高高的门槛后面,他忽然心慌气短的怕了起来。苍白着面孔退了一步,他大睁着眼睛望向顾雄飞:“大哥……我想回家。”

    顾雄飞听闻此言,没生气,反倒是满怀怜爱的笑了:“跟着大哥走,你怕什么?”随即他手上用劲,向前拉扯了叶雪山的右手:“听话,走!”

    叶雪山颤巍巍的做了个深呼吸,果然抬起右脚跨过了门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喘了口气,他把左脚也迈了出来。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他看到了陌生的道路与围墙,不过人还是家里的人,都是熟面孔。

    紧紧抓住顾雄飞的手,他转向前方,轻声说道:“汽车。”

    顾雄飞笑着一点头:“对,是汽车。来,我们去坐汽车。”

    叶雪山像是刚出娘胎一样,心惊胆战的往前走,并且想哭。日本忽然不算什么了,汽车也不算什么了,他只想立刻回到楼上房里去。然而身不由己的受了顾雄飞的引领,他被对方抱起来塞进了汽车里。

    然后顾雄飞也坐了上来,伸手用力一关车门,“砰”的一声让他猛一哆嗦。汽车夫发动汽车,身下的震动与周遭的噪音让他呻吟了一声。视野忽然变得模糊,他后悔了,他想回家。

    前往火车站的汽车,一共是两辆,其中后方一辆专门用来装载皮箱。当打头汽车驶出胡同拐上大街之时,叶雪山彻底崩溃了。

    他怕外人,怕一切陌生的环境。车外的世界超出了他的认知,和顾宅里面完全不一样。小小的异常会让他好奇,大大的异常则是让他恐慌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头扑到顾雄飞的怀里,他颤抖着把脸埋进对方胸口。顾雄飞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偏巧道路壅塞,汽车喇叭响得轰鸣刺耳。打开西装前襟包住叶雪山的头脸,他一边极力做出保护姿态,一边安慰似的抚摸着对方的后背。

    汽车停在火车站外,顾雄飞先不急着下车。眼看快到开车时间了,他推开车门跳下去,扛起叶雪山就往站里跑。身后送站的仆人也够机灵,拎着皮箱立刻撵上。一阵忙乱过后,他总算连人带行李一起进了包厢。其余仆人在汽笛声中慌忙下车,唯有管事人的儿子留了下来——此人算是顾雄飞的跟班,路上负责看管行李,到了大连再自行返回北平。

    叶雪山一路天翻地覆,莫名其妙的就坐到了包厢床上。眼看身边又是一个新天地,他垂下头,真的哭了。

    顾雄飞最富有旅行的经验,把行李和跟班一起安排进了隔壁包厢,自己就算得了清闲。随手拉上包厢房门,他走到叶雪山面前蹲下来,开始去哄对方:“哭什么?”

    叶雪山泪眼婆娑的抬起了头,哽咽着答道:“大哥……我想回家。”

    顾雄飞向他一笑:“不是说好了吗?你和大哥一起去日本。”

    叶雪山六神无主的环顾四周,就觉得全不对劲、天下大乱。枕头不是他的枕头,毯子不是他的毯子,处处和家里都不一样,楼外的老梧桐也没有了。俯身把额头抵上顾雄飞的肩膀,他像是一枚果子被人硬摘了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没了依靠。忍无可忍的又抽泣了一声,他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委委屈屈的哀求道:“大哥,我们回家吧。”

    顾雄飞哭笑不得,只好起身坐到一旁,不住的抱他哄他。如此直过了半个多小时,火车也都开动起来了,叶雪山才止住眼泪,然而依旧一动不动,因为不敢动。

    顾雄飞知道他此刻几乎就是个幼儿的心智,他怕生,自己也没有办法。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领着叶雪山走到车窗前。叶雪山抬起双手扶了窗框,歪着脑袋向外看,看着看着自己笑了,轻声说道:“大哥,很多草。”

    火车的确是正在轰隆隆的经过一片小小的荒原。顾雄飞从后方抱住了他,又探头过去和他贴了贴脸:“亲一下。”

    叶雪山果然扭头亲了他的面颊,亲过之后转向前方,继续全神贯注的看风景。

    当火车驶过荒原之后,叶雪山渐渐的活泛过来了。

    他在包厢里面四处走动查看,并且有了话说。试试探探的拉开包厢房门,他小心翼翼的把脑袋伸了出去。包厢车厢紧挨着头等车厢,中间连接处站着两名列车员,正在交谈。他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立刻向内一躲。半掩房门避了片刻,他轻轻拉开房门,把头又伸了出去。列车员们还在说话,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窥视。而他看了良久,最后就像心满意足了似的,回头对着顾雄飞笑。

    顾雄飞这一路都被他闹得没了脾气。坐在床边点了一根香烟,他想这猴崽子要真是我的儿子,老子早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了!没好气的看了叶雪山一眼,他正遇上了对方的笑脸。叶雪山笑起来是了不得的,嘴角一翘眼睛一眯,笑意像星星一样在瞳孔中闪闪发光。两个梨涡现出来,他成了一个很甜美的傻小子。

    于是顾雄飞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一边笑又一边招了招手:“过来。”

    叶雪山乖乖的向他走了过去。顾雄飞见他把短短几步路走得慢吞吞,就伸出夹着香烟的右手,想要拉他一把。哪知叶雪山惊叫着猛一甩手,却是顾雄飞抬头看脸不看手,不但自己抓了个空,而且还将烟头蹭过了叶雪山的手心。

    叶雪山的手心立刻起了一个小小的燎泡,疼自然是疼的,不过他也习惯了,自己默默忍痛。顾雄飞连忙摁熄香烟,然后拉着他出去找水龙头。盥洗处位于车厢一端,正是邻着头等车厢。两个水龙头一字排开,其中一个水龙头被一名高挑身材的青年所占据,正在流水下面洗一条小毛巾;顾雄飞过去打开另一个水龙头,又把叶雪山拽到身边,将他的手扯到冷水下面冲洗。叶雪山显然是疼得很了,低低的哼出一声;而旁边青年身体一颤,随即扭头望了过来。

    青年一动,顾雄飞立刻就有了知觉。居高临下的回望过去,他足足花了五秒钟,才认出对方竟是阿南。

    半大孩子真是看不准的,几个月不见,阿南居然像雨后春笋一样拔了节,面貌也有所变化了,眉目之间褪去许多稚气。

    目光移过顾雄飞,阿南直直的盯住了叶雪山。他看叶雪山,叶雪山抬头也要看他。可是还没等看清楚,视线就被顾雄飞挺身挡住了。他看不到,也就不再看。

    阿南开了口,声音很低:“他怎么样?”

    顾雄飞言简意赅的答道:“很好。”

    然后短暂的迟疑了一下,顾雄飞又问了一句:“去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