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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微曦,无忧浅闭的双眼却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明亮。
隐约可闻衣声窸窣,刻意放缓了的脚步来去匆匆,而她的身旁,那股暖热也消失不见。
怎么今日起这样早?
小人儿心里不解,睡意朦胧的翻了个身,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媲
寝殿内点亮了诸多灯盏,将这儿照得比外面亮澄许多。
隔着半透明的金色鲛帐,男子一丝不挂,背对她站在殿中,无忧登时瞠目,吓得弹坐起来。
那欣长精瘦的身体,毫无遮掩的展现在她眼前,每一个弧度都精雕细琢,每一寸肌理都分明流畅,他自身仿佛就是老天绝佳的恩赐,绝非阴柔,更无妖艳,他将男子独有的坚毅健美,用最直接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虽日夜相对,这却是无忧第一次看到他的赤身。
饶是早与他相识十载,此刻,她也才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竟可以拥有如此魂魄的身躯。
若说北堂皇族,出尽天下倾城绝世之人,那么北堂烈,定是其中佼佼。
那样赤丨裸的背影,对她来说,熟悉却又陌生,正因如此,眼前的他,于她更有着致命的吸引。
无忧就这样痴望着,抱着被褥的手不禁收紧,心若雷鸣,面红耳赤,却不晓得要如何收回拿到自知直白的眸光了。
北堂烈正伸手撇过披在肩上微乱的墨发,听到身后龙床上有声响,便回身望去。
“你醒了。”
略显冷漠的俊庞,在与小人儿对视上时,绽出一抹柔色,这温柔,天下间只与她得。
无忧全然还沉浸在那种震撼中,即便隔了一层纱帐,仍然止不住突兀的心跳,极不自然的将低下的头点了点,连声都不敢出。
殿中的奴才们来来往往,她僵滞的缩在纱帐内,犹豫着是否要下去给男子请安
可是,好难为情。
见她羞怯的模样,北堂烈拉过一旁宫婢送上的锦衣,随意穿戴上身,用玉戴束了腰。
这每日都要重复的过程,身旁伺候的人,均是不敢多看一眼,他们的君主,其实是个魅惑至极的男子呢。
罢了,他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走到床前,掀起纱帐,俯身逗她“朕记得,从前有个懒人说过,寒冬的天,嗜睡乃人之常情,你可还记得?”
懒人自己说的话,她怎会忘记?
随着他靠近,那性感不羁的气息也摄染了她,女子更是呆如木鸡,心里狠狠责难起自己来。
即便与眼前的人夜夜同寝,无忧也定比他醒得早,等到别的奴才来伺候他上朝时,她已挪到了别出去。
可今日
“不过”北堂烈等她暗自纠结了会儿,才舒展了阔眉,笑着又再道“今日是朕起得早了,不怪你。”
言毕,无忧羞得简直无措!
忿忿抬眸,眼帘里先映入一片精壮的胸膛,她忙又将头垂下,低声嚅嗫“到底是想怎样啊”宽大的寝殿内,响起男子舒朗的笑声,好不痛快。
这一早,朝炎的天子,心情愉悦得很。
“忧儿,快起来了,朕带你去春雪宴。”
无忧得他唤声,才想起今日正是正月十五,每年这天,赤宫都要摆雪宴迎春。
自她去西宫又过了五日,离芙公主出嫁还有五日。
再抬首,男子已经转身回去,继续由人伺候着穿戴起来,无忧应了他一声,未立刻动作,只是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贪婪。
她能呆在他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春雪宴是朝炎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不但君臣同乐,更会邀邻国贵族还有朝炎国出类拔萃的俊杰入宫。
今年乃新帝初承大业,北堂烈的举世无双,震慑天下,所以这一年,办得尤为盛大。
这样冷的天,这样的节日,却绝不会在任何宝殿内举办。
虽大雪才将融褪,碧莲清池的霏雪台上,已准备了足月。
建在湖中的四方台,宽广阔绰,周遭无数小台,犹如漂浮在湖上一般。
设宴在此,不但可赏尽周围皑皑白雪,冰封碧湖的独特景致,正中央的更镶嵌着朝炎的至宝——火岩玉。
霏雪台,平时就连皇帝都不能够前往,只有在此举办每年一度的春雪宴,才有幸得览被这块奉为镇国之宝的红玉。
据说当年开国圣祖率军亲征而归时,途径一山,无风无雨,山体却突然塌陷,从顶上滚落一巨石挡住大军的去路。
圣祖下令毁石通路,未想士兵还没完全靠近巨石,就察觉了古怪。
这石头,竟然是滚烫的!
都以为是山神显灵,无人敢靠近,唯圣祖皇帝英勇,拔出宝剑劈去,巨石裂开一口,露出内里的暗红色,才识出这宝贝真面目。
火岩玉世间罕有,如此巨大的一块,更为稀世!
当即,便将其运回了朝炎国都,再经过几十位巧匠精心雕琢,打磨光滑,刻下龙凤呈祥的图案,安置在此,赤宫之名由此得来。
这典故,在午膳的时候,就由北堂烈娓娓说给了无忧听。
她向来喜欢听这些故事,更对有故事的珍宝兴趣浓厚。
他兴致勃勃的说,她便认真仔细的听,且是到了晚上,就得一见,那神情,好似今年的春雪宴专为她一人办。
伺候在一旁的张适悠只听着,不时偷瞥皇上甚是愉悦的表情,心下不由闲闲的乱想起来,若夏无忧说要火岩玉,没准真的要挖出来给她
也罢了,近来皇上的心情,好了很多。
就是那小人儿,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莫不是太顺从了?
入夜。
乐声起,宫灯明。
碧莲清池因那寒气与火玉的暖热对冲,继而泛起丝丝缭绕的薄雾,使得此处如梦如幻,格调清雅,又透着皇家奢华的大气。
霏雪台是皇家的主位,除却皇帝本人与当朝太后之外,只有四妃有资格落座。
一众百官按品阶入座周边浮台,最靠近霏雪台的,官位自然最高,与之相等的是别国来的贵族或使节,其次,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俊杰。
今夜会在某一刻,由皇上亲自出题,若这些能人异士能够对出妙策,皇上便会当即下旨封官,从此平步青云。
而百官们和别国贵族,大可畅所欲言,与君同乐,极尽抒怀畅饮,是以送雪迎春,新的一年,由此日开始。
一声铿锵有力的‘皇上驾到’,让所有人立刻噤声,跪下迎驾。
无忧跟在男子身边,从碧莲清池正东的虹桥上走过,两旁和系数的浮台上,均是敬畏的臣服。
她安静的跟随而行,目不斜视,毫无拘谨,如此盛宴场面,以前在夏宫时也见得多了,无不是跟在她的父皇身边,一并受着众人的跪拜。
即便今日她心中明知,如此出现在百官和妃嫔们的面前,于理不合,可是,她能在他身边的时日不多了。
除了北堂烈,所有人已恭候多时。
那薄烟曼妙的霏雪台上,沈太后与两妃早已落座,当中还有即将远嫁碧渊海的芙公主。
芙公主与德妃挨得近,二人自小便是闺中好友,所以李欣儿才胜券在握的说,公主大婚之日,便是无忧离宫之时。
只是那代价
到此刻,女子尤为不敢多想。
在台上,她还见到了另一位故人。
那个曾经想要害她一命的随身宫婢,当今宰相之妹苏璟玉。
北堂烈一声‘平身’,两妃和一干侍婢盈盈起身,彼时,女子与那穿戴华贵,妆容精致的淑妃娘娘,毫无意义的递送了眼神。
而那交汇,短短瞬间,苏璟玉便自然而然的移开了视线,恍若不识她,自顾将臻首轻扬。
却是这一眼,过往的记忆都被勾了出来。
那日她本已逃过了亲眼目睹夏宫付之一炬的惨剧,却因‘景玉’巧设心计,特地引她去见了北堂烈弑杀她父皇的一幕。
这错失,这机缘,早已不可逆转。
时过境迁,如今她为婢,而她却为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一,讽刺的是苏璟玉还要跪她。
其实
也是在知晓了离去之期,无忧才恍然发觉,对男子的不舍之情。
这情,她从未强求过,今后也再没机会去求。
站在北堂烈身边最近的位置,听他淡声启唇,立于另一侧的张适悠再高声宣下圣意。
顿时丝竹美乐声起,婉转飘渺,荡在这方天空之上,尤显得空灵浮华。
舞姿曼妙而起,美酒佳酿添杯,众人畅谈家事国事天下事,一场必要尽欢的春雪宴,就此开始。
仿是哪儿的皇宫里的宴会,计较下来,都如出一辙。
间隙,偶时沈太后会与北堂烈闲聊几句,偶时,亦会有大臣前来敬酒,说些新岁恭贺的吉祥之语。
无忧站在男子身侧,起初先打量那块嵌在霏雪台正中‘龙凤呈祥’的火岩玉,末了觉得其实不过就是块会发热的石头,宝贝她见过了,也就不觉得太稀奇。
移开了视线,尽览周围诸人百态,各自的谈笑风生,把酒言欢,连那位平日不喜惺惺作态,为人作风更不着边际的宰相大人,也与邻桌的朝臣相谈甚欢。
沈太后说,沈昭仪舞技超然卓越,便要她即兴舞了一曲。
谁人都知沈芸璃乃当今太后本家至亲,素闻昭仪娘娘入宫过于跋扈,已被冷了许久,这献舞,大有讨好之意吧。
有趣的是,才跳得一半,北堂烈忽而转头来与无忧对视,含着微醺醉意,轻声安抚她一般道“不如你跳得好。”
他自以为已经压低了声音,此话却引得沈太后侧眸看来,一旁的张适悠更是老脸僵硬,冷汗潺潺。
他们皇上,是在为夏无忧招惹别人的恨么?
小人儿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自己跳得好,自小便从各国请来名师所教,她父皇喜欢看她跳舞,她便不遗余力的研习,十三岁时,便能编舞,岂是沈芸璃可以相比的?
虽心知肚明,可他竟然说得如此大声!
果真,闻声的沈太后便似笑非笑的向这边说来“既然皇上觉得身边的侍婢跳得更好,不如让她舞一支,以作助兴如何?”
无忧心里跳突,妃嫔舞罢后让她舞,这不是
“不。”绮麓宝座上的男子淡淡拒绝,连假意推脱的周丨旋都没有,出人意料的干脆。
“不?”沈太后朱唇含笑,眸光灼灼的看向那女子,再问“不知皇上是觉得她舞技太过拙劣,还是”
未等她说完,北堂烈极尽冰凉的轻哼了声,剑眉浅折,不耐道“朕说不准就是不准,与她跳得好与不好没有关系,母后若喜欢看人跳舞,张适悠——”
他懒懒唤道,侧立在旁的太监总管便躬身埋首,作听命状。
男人扶在宝座上的手,指尖轻度,眸色中溢着漫不经心“明日从蓝衣宫婢中挑选十名,送伶馆习舞,以后每月向母后献艺。”
临了,他才转动了尊贵的头颅,对向面色铁青的沈太后,遂绽出一抹极尽轻蔑的笑“就当作儿臣赠予母后安享晚年的一件薄礼,若母后喜欢,还可叫沈昭仪与她们一并跳,如此,可好?”
沈媚茹没想到他护一个宫婢至于此!
碍着自己的面子,发作不得,只好咬牙忿煞“皇上的提议自是极好!”同是没想到的,还有最挨近霏雪台的浮台处,与李大学士同坐的苏璟晨。
他耳尖目明,方才种种都看得清楚听得清晰,心里既感慨又微有惊诧。
早知道夏无忧之余北堂烈非同寻常,他也是利用过她一遭的,今日再见,又发现她有祸水潜质,且是‘祸国’的‘祸’。
不由多替他那被冷落整晚的妹妹唏嘘,这皇宠,不是那么容易可得的。
自然,入宫之后,苏璟玉比他想的安分守己,许是太安静,宰相大人又不安起来,长兄为父,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气氛嘎然中,张适悠在男子身旁缓和的请示“皇上,这时辰,该到各地俊杰觐见了。”
正好北堂烈也忧心身后的人儿站得太久,想找个借口退去,便扬了扬手“准了。”
乐声止。
春雪宴到了最让人期待的环节。
自来圣上亲自试练各地俊杰,不但能从其中看朝炎的国风国貌,更能探知当今万岁的学识。
曾经也有让天子吃瘪的能人,在开年这日,不得犯杀生大忌,那些被下了面子的皇帝,也只好把火气往肚子里忍咽。
北堂烈以‘雪’为题,出了一个上联,让在场所有人对下联,对得最好的,便可做今夜首当其冲第一位面圣之人。
对他的学识,无忧倒是喜闻乐见,比他舞刀弄枪时洒脱俊逸多了。
不觉又想起在夏宫时,每每大学士出了课业,有一半定是曜公子作为,所以而今曜景皇帝的才学,小人儿便大方的自揽一半功劳了。
北堂烈那上联出得极尽刁钻,前一刻还歌舞不尽的碧莲清池,这会儿愣是陷入长久的静默。
女子心里也思索了下,半响不得结果,便放弃了。
小憩之后,乃是来自西逻边城钊郡的沈姓公子,拿下头筹,跨了虹桥,来到霏雪台上。
待来人自报家门后,便一身孑然端立,静待皇上再出题一试。
可宝座上的男子,却久久未语,淡眸只盯着他默然,好像在打量他,又好像无视了他。
一番沉寂,就在众人都为之疑惑不解时,忽闻北堂烈倏的一笑,意味不明。
好像他在无形中发现了什么,却没有立刻点出来。
待到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是启了薄唇,缓声道“讲你觉得朝炎如今最重要的事来与朕听。”
沈姓男子显然早有准备,张口侃侃便道“草民认为,朝炎今日有一事甚为重要,那便是立后!”
他话语掷地有声,看姿态更是充满自信。
言毕,却见北堂烈闷笑不止,扬了扬手,兴味道“你真是有趣,朕喊你说国事,立后乃是朕的家事,与你何干?这件不算。”
男子微有怔忡,气盛的反驳道“恕草民直言,立后是皇上的家事,亦是国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六宫不可一日无主,且拿这镇国之宝火岩玉来说,当年圣祖皇帝命巧匠刻‘龙凤呈祥’之图案,寓意不言而明,所以草民认为,立后乃是该当机立断的大事!”
霏雪台上,鸦雀无声。
朝臣们自然知道,吾皇没有后继的子嗣,立后更是刻不容缓,可才将纳了妃嫔入宫,前朝与后宫自互不干涉,若再提及,只怕会触怒圣颜。
一众人,心里都焦灼着,却都没敢说出来。
没想到被这沈姓公子大胆进言,真是后生可畏。
北堂烈轻眯了黑眸,含笑望他,末了勾唇莞尔,不反驳,亦不回绝,转而只道“除了立后一事,朕准你再说。“
毫无起伏的话语声中,不知何解,总让人听出了一丝不悦。
沈姓男子想继而再道,无意中抬眸一瞥,撞上那渊深潭,愣僵了半瞬,低下头思绪少许,默然许久,斟酌着道了第二要——
“吾皇神武,扩天下之大势,若立后算小,那么”他话有微顿,不自觉往某处看了去,好似定了心,才继续道“草民拙见,当今夏国未平,亦有渐起之势,若我朝炎一日不将其尽灭,百姓难以心安!”
话说到一半,听到‘夏国’二字时,无忧的心已经紧绷得提了起来。
灭夏,灭夏
难道只有他们朝炎有百姓吗?!
此言一出,哗然之声四起。
这沈姓之人,道出的果是两件大事,更是朝臣们心头重疾,那是提不敢提,讲更不敢讲!
谁不知,夏国灾星公主入得赤宫,与他们天子同食同睡,那妃嫔们不敢擅自踏入的璞麟殿,由得一个亡了国的贱婢自由出入,如同自家宅门。
国君威武,战火中自来的骁勇不必多说,可那夏无忧才是他的硬伤!
谁敢多言?
男子闲适的坐于宝座上,俊颜沉淀,未有波澜。
等到那哗然声自然而然的平息,他先是扬起一抹诡异非常的笑,再道“你们可都觉得,平夏乃为当今第一要事?”
轻微上扬的话声,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之色。
都在揣度着君心,都在暗自自危。
却,无人敢正面回答。
“母后,你对此事如何看?”倏的,北堂烈侧过头去,望向坐在他左侧的沈太后。
沈媚茹凤首轻晃,眉间高傲,眼也不眨的冷声道“后宫自来不得干政,国事理当由皇上亲自裁决。”
“今日春雪宴,君臣同乐,畅所欲言,朕想听母后一言,但说无妨。”
语落,沈媚茹挑起凤眸,往北堂烈身后的人儿望去
夏无忧早已将头深埋,那娇俏的脸上,愁云密布,此时,该是要担心疯了吧!
掩盖了沈媚茹年龄的妆容上,诡笑泛起,她状似不经意道“若天下百姓,真如这位沈公子所言,如此不安,发兵未尝不可。”
此话引得一些主战的朝臣,频频点头。
细节都被北堂烈收尽眼中,他亦是俊容含笑,令人捉摸不透。
“也就是说,都觉得该发兵,平夏?”
可他如此问了,又没有朝臣敢站出来请奏,毕竟那夏无忧还站在他身后,她活着,便是朝炎不可发兵最大的理由。
“皇兄,请听臣妹一言!”
焦灼之中,即将远嫁的北堂芙忽而站了起来。
众多视线不约而同的向她看去,朝炎国的长公主,先帝最看重的女儿,她过人的气魄和胆识,人所周知,就连此与海皇联姻,都是她主动请缨,她说的话,自是有分量的。
北堂烈处在尊座上,颇感兴趣的往前俯身“皇妹有何想法,大可说来。”
温雅的女子稳步行至正中,眸色沉敛,一派不凡气质,无需酝酿,她笃然道“如今天下大势初定,若此时再贸然征战,有损国力,更甚民不聊生”
她说着,望了眼身旁急于表现的沈姓男子,脸上泛出厌恶“况且皇兄才将登基,还未有子嗣继承大统,理应先安内,再平外!”
罢了,清幽空荡的碧莲清池响起北堂烈的朗笑声。
“皇妹的意思是,等朕有了皇子,再立过储君之后,便可出兵征战了吗?”
“不!”
还是否定!
北堂芙抬起臻首,看向沈太后,蔑视的笑了笑“臣妹所说的安内,乃是后宫不得干政!”
“芙公主,你此话可是针对哀家?”沈媚茹当仁不让,与她对峙起来。
“母后何须动怒?”她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字字,却又带着不可逾越的真实。
“既是春雪宴,众人畅所欲言,芙儿即将远嫁,心中有疑惑,担心他朝再无机会踏上国土,还不许我求个答案,嫁得安心么?敢问太后一句,当朝沈氏一派,可有暗自结党营私,谋取私利?这沈姓公子,可是沈家的人?!”
“你——”沈媚茹不曾想到向来不过问这些的北堂芙会语出惊人,怒得从凤椅上站立起来“你放肆!”
北堂芙非但不惧,反而更上前一步,大有咄咄相逼之势“芙儿是放肆,今生今世,恐就只放肆这一回!还请皇兄成全!”
这春雪宴的气氛,又再嘎然
长公主与太后冲撞了起来,事关沈派,事关后宫,事关天下——
这一次,真的无人敢多说了。
霏雪台下,诸人噤声自保。
留待那空冷僵凝的台上,人心明争暗斗。
几欲窒息中,又是不经意间,北堂烈未有盛怒,反而大声笑了起来,恍如十分痛快。
“苏爱卿。”他斜眸寻到了坐在下面,独独一副抱手看戏,闲散之态的宰相,问道“关于此事,你如何看?”
问罢,苏璟晨应声站起,露出惧色,诚惶诚恐道“微臣可不想当千古罪人。”
这人就是那么爱演,可如此时候,还真少不了他演!
北堂烈兴致的又问“此话怎讲?”
“依臣下之拙见,而今朝炎确实不宜贸然发兵,那新夏地势复杂,山多陡峭,连苗王都栽了跟头,芙公主即将远嫁碧渊海,途中与新夏地界相交,若此时征战,岂不是将吾朝尊贵的长公主的置于不顾么?最后是公主所担心的沈派,吾皇英明神武,百姓为之顶礼膜拜,百家争艳,正是励精图治之时,沈家有在后宫宜享天年的太后压阵,定会尽心竭力效忠,毕竟这天下是‘北堂’姓。”
他一个人说了这么多,没有半个字是废话!
先道了平夏的难处,再提及内外之顾虑。
至于那沈家,能够做大,是因为有当今太后在,如今她已在后宫安享清福,自然是不得影响,即便有那异心,别忘了,这天下是随‘北堂’之姓的!
说完,苏璟晨口干舌燥,随性举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北堂烈敬上“臣下祝愿吾皇永世英明,朝炎天下千秋万代!”
罢了将玉酿一饮而尽,何其痛快!
最后见风使舵的众人,得此机会,便齐齐下跪,再齐齐恭贺“愿吾皇永世英明,朝炎天下千秋万代!”
此番之后,众心归一,北堂烈便离了筵席,由得臣子畅饮。
跟在他身后离去的人儿,心上才将把那忐忑平复,再又从那危机暗涌的唇枪舌战中,悟出了些什么
子时方过,圣驾归了璞麟殿。
这夜,北堂烈的酒饮得有些多了,屏退下人后,他一身酒气,倚在榻上稍作小憩,但不难看出,这是他登基以来,心情大好的少数几日之一。
“皇上,喝些醒酒汤吧。”
女子恬静乖巧的声音,随着她才将止住的轻缓的步声响起。
北堂烈微睁星眸,将她小小的身子纳入眸底,殿中已经无人,独她手中拖着冷热适中的醒酒汤。
他在她宁然的脸容上,找到了关心他的颜色。
取过那汤,他饮尽,再问跟前平静如水的人儿“今日可吓着你了?”
无忧抱着托盘,温顺的站在他身边,黑瞳中尽是了然之色,将头摇了摇“皇上,今天是和芙公主,还有苏大人演了一场戏吧?”
她说完,北堂烈便扬起舒心的笑意。
竟被这傻子看出来了。
可是他却很高兴,她自己看出来了,也就是说,她知道,他根本没有要发兵平夏的意图。
心下才松懈少许,又听无忧犹豫开口“那么”
女子顿了顿,微有闪烁的眸,一瞬不瞬的紧凝着他,小心翼翼的问“若内忧摒除,你会发兵么?”
北堂烈完全睁开了曜眸,正视她,沉凝片刻,继而肯定答道“会。”
会
就算伤了她的心,那也是不可改变的事。
这答案好似意料之中,无忧不觉难过,只是心底的暗伤,在默然中逐渐加深。
怕是这问题,问她的明谦哥哥,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吧。
如此,她已经看得到尽头的命运,对她来说亦该是算作一种幸运。
好在,她不用看他们彼此争斗,战祸涂炭了。
“无忧。”男子见她露出怅然不可消散的愁色,伸手揽住她,将自己的头颅置于她温软的胸怀前,沉声道“若是朕不”
“我知道。”她断去他要说的话,她什么都知道。
回以相同的拥抱,小手轻抚他的发,难得深邃的眼眸中,涟漪渐消。
转而,她换了个轻松的语调,说“皇上,让我伺候你沐浴吧。”
才是说完,她感到怀中的男子似有怔忡,他抬起头来,布满醉意的眼眸惺忪着看她,潋滟的姿容上唯有疑惑不解。
以往这些服侍他的事,他知道她会羞怯,更不舍让她来做。
那么,是他听错了么?
无忧温顺的脸孔上只有坦然爱慕之色,她又对他重复了一遍“让我伺候你。”
水汽氤氲的浴室,取自地底深处的暖泉,从浴池四角的金色龙头中喷出。
池中花瓣漂染,淡香撩人,耳畔边,水流叮咚的跳跃声响个不停,这声音,躁动着无忧的心。
站在池边的绒毯之上,她努力抑制着周身的颤抖,为她面前的男子宽衣。
起初是她想得简单,未想真正做起来,却难到如此!
男子摄人的气息铺面而来,若有似无的钻进她的鼻息,不知是这浴室太过湿闷,还是因为脑海中无法将早晨看到的那幕挥散而去。
总之,还未触碰到他,她已是面红耳赤。
兀自看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散去了些许酒意的北堂烈,伸展了双手,低哑的声线擦过她的耳轮。
“替朕更衣吧。”
小人儿骑虎难下,只得伸出手去,解开他腰间的玉带,再将那熨贴着男子健美身躯的明黄色的绸袍,缓缓褪下。
一件件,一层层,直至他赤丨裸的身子完全呈现在她眼前。
那颗起伏不定的心,癫跳至极限
未有停滞,北堂烈好像放过了她一般,转身顺着水中的石阶,将自己完全浸入池中。
“那”
“下来。”不及她找借口开溜,他先声夺人,充满磁性的嗓音,魅惑而沙哑的回荡在浴室中“陪朕一起。”
是逃不掉了,还是不想再逃了?
也罢了吧
静好的脸容上泛出暖融的笑,女子回身走下水中,来到北堂烈的面前,然后兀自伸手,在他注视下,解下自己的衣衫。
随着那缓慢的动作,他晕染了水雾的眼眸越发幽深,欲丨望已经嚣张的涌了出来。
等不及无忧将衣衫尽半,北堂烈便冲动的将她狠狠揉入怀中,用硬实的自身与她辗转厮磨,细细啃咬着她耳轮的唇齿间,紧绷按捺,呼吸早已粗重,却,用最后残存的理智问“你可想好了?”
无忧浅合星眸,面色安然,与他只有四个字——
“我心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