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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打扫好的时候他姑姑回来了,一看见他在整理东西就笑了,说:“你不在,你看刘龙把房间弄成什么样了,他这人,邋遢的很。”
阮静河笑了笑,把垃圾都整理出来,拿一个大塑料袋装了,扔到了院子的垃圾桶里。他朝院长办公室那里看了一眼,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他倒是有些想念院长,院长是个好人,对他也很和气,没有这个孤儿院,他就不会得到长腿叔叔的资助,也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成了一个大学生。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姑姑将屋里面的灯都给打开了,可能灯光太强,打扰了他姑父睡觉,他姑父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声。阮静河一边准备饭筷,一边喊道:“姑父起来吃饭了。”
“别理他,由着他睡,饿死活该。”他姑姑把菜端过来,说:“咱娘俩先吃。”
这一天的饭菜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其实他们家的伙食一直算是不错的,每次都会有几样菜,因为孤儿院的伙房做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每一样阮红玉都会剩下一些,这样的生活条件,是要比寻常的农民家庭要好的。
他姑姑可能是太久没有见他了,他又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回来,所以他姑姑对他特别和气,还一个劲地给他夹菜。不知道是不是身上一喝汤就暖和起来的缘故,阮静河一直强打起的精神渐渐地萎靡了下来,他觉得很累,也很伤感。
所以他的话渐渐地就少了,她姑姑说:“你累不累?”
他点头,说:“忙着赶路,都没睡好。”
“这天下了那么大的雪,我真怕你在路上出意外,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等吃了饭你就先去睡,刘龙秋后就住校了,晚上不回家里,周末才回来,你不用怕他打呼扰你睡觉了。”
阮静河轻声笑了出来,他姑姑的脸在黄色的灯光下带着一种慈爱的光芒,让他心里觉得特别暖和。尽管他姑姑有时候并不能体察他敏感细腻的心思,但是作为这世上跟他最亲的人,他姑姑也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想到这儿的时候,阮静河忽然想到一个念头,如果是让他在周先生跟他姑姑之间选一个的话,他会选择谁。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个无聊之极的念头,但是这念头一冒出来,他竟然很认真地想了想。
想的结果就是,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觉得自己很薄情。
他会在他姑姑跟周先生之间,选择周先生。
对现在的他而言,似乎亲情并没有爱情来的重要,尽管可能事实上真的让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回在二者之间选择亲情。他觉得有些羞愧,他姑姑对他那么好,把他抚养成人,他居然为一个不爱他的男人,抛弃了她。
他到底是个很自私的人。
吃完了饭,他就早早地爬上了床。回到家里之后,他真的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他这一睡,就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醒过来的,总之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响晴的天气,他姑姑在大门口喊他,说:“静河你快出来,周先生来看你呢。”
他揉着眼睛出门,外头的光太强,他一时无法适应,看不清人,只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从光影之中走过来,只看到大概的身材,他就能肯定对方是周先生了。他很惊喜,喊道:“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腿上的伤,就过来看看。”
他表弟刘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从周先生开的车上往下搬东西,他姑姑高兴坏了,拉着周先生往里头请。阮静河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洗漱,蓬头垢面的就出来了,他超外头看了看,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也过来看热闹,都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笑,他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回去穿衣服。
结果就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周先生直接就走了进来,走进来之后居然将门关上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先生就问说:“你眼睛怎么成熊猫眼了,没睡好么?”
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一半落在床上,一半落在地上,照着他的腿。阮静河坐在床沿上穿着鞋,听了周先生这样问他,心里微微有些伤感:“怎么可能睡得好。”
“是想我了么?”
阮静河沉默不语,算是默认。周先生就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也是。”
阮静河很吃惊,看着周先生,周先生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也很想你。”
这惊喜来的太突然,阮静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怔怔的看着周先生,周先生就已经亲了上来。
两个人嘴唇接触的感觉那么真实,温热了他的灵魂,阮静河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激动,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跟周先生接吻,阳光照着他们的脸,他们的嘴唇在光影里的明灭里缠绵纠缠。
第43章失望
他们正忘我地亲着,房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根本就还没有看到来的人是谁,阮静河就一下子从睡梦当中惊醒了过来。
他的心跳剧烈,怔怔望着黑夜,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其实他在梦境当中跟周先生接吻的时候,心里就隐隐约约觉得他是在做梦。只是即便心里头有这个念头,当他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到万分怅然。如今他躺在床上,回想梦中的情景,其实很多都不合逻辑,但是即便如此,那嘴唇接触的感觉当时却那么真实,真实到他现在依然记得那感觉。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感觉有些头疼,就坐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灯。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了,他穿好衣服出去倒水喝,一走到外头,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姑姑房间里隐约传出电视的声音,似乎是在看非常勿扰。
他倒了一杯水,隔着窗户朝外头看,居然看见院子里有光,只是他的视线被挡住了,于是他就换了一个位置,朝外看,结果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车,可能那车子刚到,前头的灯还亮着,投出的光直直地照着院子家的房子,然后他就看见有人背着院长从车上下来。他正看着,身后传来了开门声,是他姑姑,披着衣服出来了,看见他就问:“你不是睡了么?”
“渴了,起来喝口水。”
“嗯,”阮红玉点点头,朝外头看了过去:“是不是江院长他们回来了?”
“好像是,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民意叔,背着院长进屋里去了。”
“我去看看,”他姑姑将披着的羽绒服穿上,回头对他说:“你别在这站着了,赶紧回去睡觉,不然冻坏你。”
阮红玉说着就打开门走了出去,外头的冷风涌进来,吹动了旁边勾着的帘子,阮静河手里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关于江院长,在他们当地的口碑其实毁誉参半。孤儿院里头的孩子,都叫他江爸爸,提起他都是感恩载德,外地的人提起他,也都竖起大拇指,夸他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善人,可是周边临近的人提起他,却都皱起了眉头,说他这人只是会做面子,或者说他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不管别人怎么说,至少在阮静河看来,江院长对他一直很好,平时很和气,还时常关心他的学习,因为他是他们孤儿院里头最有出息的一个,江院长特别看重他,不过有一点,阮静河并不算他养的孤儿,阮静河是跟着他姑姑阮红玉过活的。
其实在他快要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江院长身体不好了,时常吃药,至于他得了什么病,阮静河却不知道。他上大学之前,他们家的亲戚都会过来给他一点钱,这是他们这一带的传统,哪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亲戚们都会给点钱,给的不多,大都是个心意,以示资助或者奖赏之类的,江院长就给了他六百块,比他的那些亲戚给的都多。
就这一点来说,阮静河心里就很感谢他。
于是他就回去穿了羽绒服,出去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看到他,都跟他打招呼:“静河回来了?”
“阿姨,叔叔,”阮静河一一打了招呼,朝床上躺着的江院长看了一眼,问说:“江大伯怎么了?”
“这不刚从医院回来,”他民意叔说:“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就回来养着。”
阮静河“哦”了一声,想给江院长打个招呼,却被他姑姑拽住了,他踌躇了一下,就站在了原地。
在人事交往上,他表现出了惊人的愚笨,和他在学习上的出类拔萃正好相反。因为自己也知道自己社交能力的欠缺,所以阮静河在人多的时候非常听长辈的话,因为怕自己的无知会冒犯了别人,或者有什么与人交往基本的礼貌他还不懂。他跟着他姑姑从院长家里出来,他姑姑才悄声跟他说:“江院长得了癌症,都晚期了,他还不知道呢,你民意叔他们都瞒着他,医生说治不了了,这不就让他们回家来了。”
阮静河惊讶而且恐惧,他回头看,看见民意叔他们站在门口小声说着话,他又想去了刚才江院长躺着床上的情景,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这冬夜因为晴朗反而更冷,空气里冷冽的寒风刮的人脸疼,他进了屋,听见他姑姑叹了一口气,说:“你说你江大伯,平日里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突然得了这个病……”
他姑姑对江院长的抠其实是颇有微词的,私下里经常会说他铁公鸡,照他姑姑的话说,江院长手里其实有很多钱,但是他平时吃穿都特别节俭,不光对自己节俭,他的儿女,甚至包括孤儿院的小朋友,也都被迫跟着很节俭,阮红玉是孤儿院的食堂管理者,每日都要去院长那里报账,他们孤儿院的伙食以前很一般,后来为了迎接上面的考察,这两年伙食才改善了一些,但是院长对食物的采购把关的很严格,这一点让阮红玉一直不大高兴,所以她常常私下里说:“你说你江大伯这么抠,我倒要看他把钱都攒着干嘛,他还能都带到棺材里头去?”
那时候阮红玉说这些话,也都是心里话,可是时过境迁,如今看到江院长命不久矣,她心里也觉得十分伤感。
阮静河躺在床上,心里久久不能够平静,有些不是滋味。在面临这样的生死事的时候,他再想到周先生,就感到更加伤感。他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更矫情一些,想到生命的无常与短暂,因此爱情来临的时候,显得更加宝贵,更值得珍惜。
他把手机拿出来,翻到周先生的号码,犹豫了很久,写了一条短信给周先生,短信写的很克制寻常,背后却饱含了他对周先生的思念,他问他到家了么。
发了短信之后,他就有些忐忑不安,守着手机等周先生的短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渐渐犯困,眼睛也看不清短信了,周先生的短信,也没有来。
他肯定是太忙了,刚回到家,肯定很多事,所以来不及看手机。
阮静河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又忍不住想,周先生可能真的不想再跟他联系。就是在这样矛盾的纠缠当中,不知不集中又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的很早,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其实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他的手机没有收到周先生的任何回复。这让他心里头有些失望,甚至于有些痛苦,于是他就将手机往床上一扔就出了门。
他要到县高中去见见他的表弟表妹。
可是都走出孤儿院很远了,他忽然扭头又跑了回去,他姑姑见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就问他:“怎么了?”
“我……我手机忘了拿了……”他笑了笑,跑回房间把手机拿过来,出来的时候他姑姑一直冲着他笑,他就窘迫地说:“现在我都有手机依赖症了……一会离了手机心里就没着落……”
阮红玉并不懂什么手机依赖症,笑了笑没有说话。阮静河拿着手机往外走,忍不住又点了一下手机,手机屏幕上并没有他所期望的短信提醒。
他就把手机装进了兜里面,爱情总是让人卑微,犯贱,何况他这种向来不够果断,拖泥带水的人。
他们县高中是他们县里最好的高中,收费特别高,而且对生源质量要求非常严格,这个学校里只有两种人,各乡镇的学习尖子,还有就是富家子弟。
阮静河当年自然是属于学习尖子,而他的表弟表妹,则属于“富家子弟”,倒不是他们家真的很有钱,而是他姑姑姑父在子女的教育上向来很舍得,所以尽管儿子女儿都不是读书的料,他们还是花了大钱将他们都送进了重点高中。
可是没想到他们学校的门卫,居然拦着不让他进去。阮静河说:“我是这个学校才毕业的,回自己母校看看,也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