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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端午那日,季菡的嗓子也是好得差不多了,说起话来,虽听着还是有些嘶哑之感,到底是无甚大碍了。
这日,未到晌时,四皇子府的车架便过来接了季府的主子们,径直去了泠水河畔的博望楼。博望楼也是京里排得上名号的几大酒楼之一,但因其内菜色、装潢不若金玉满堂的富丽金贵,是以名声上略逊于金玉满堂。
年年龙舟竞渡都在一个地方,便是博望楼不远处的泠水河上,也就这时候,博望楼的生意比之金玉满堂要来得红火些。
博望楼二层的雅间,这处视野极好,能清楚的看见泠水河畔的热闹之景,季府上的小姐们随了何月莹来得此处。当然,自是有家中兄弟陪伴,众人到了此间才发现太子爷还有几位皇子俱是在此。
季府众人行礼,又因着人多,便被个小厮领去了皇子们所在的雅间隔壁,而季时沐与季妘兄妹倒是同何月莹留了下来。
太子爷自跟着当今处理政务之后,少有出宫的时候,如今瞧着是神态畅快,但季妘如何瞧不出太子爷眉眼间的沉郁之色,与往日似有不同。
“倒是许久不曾见着你们了。”太子自小接触的最多的不是宫中兄弟姐妹,反倒是季老太师的一双嫡亲孙辈,也就是季时沐与季妘两个,说他们三人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此处独季妘一人尚在闺阁,她闻言只笑了笑,不多说。
季时沐接过了话头,和太子还有众皇子寒暄起来。其间,原本关系当属极为亲近的太子萧越泽和四皇子萧琛瑞,此二人的言谈举止倒是十分疏远的样子。
自陈皇后与向淑妃势同水火之后,陈皇后数次警醒于太子,向氏母子狼子野心、心怀不轨,万不能以之为信。
萧越泽到底是中宫嫡子,就算无心帝位,但从小由季老太师教授为君之道,其聪慧亦是不下于旁人,甚至对这帝王之术尤为了解。而就是因为了解,仔细推敲,萧琛瑞的野心即便是掩藏得再好,难免教太子看出了两分端倪,心生罅隙。
雅间之内,共五位皇子,除了太子爷之外,余下的便是二、四、六、七四位皇子,季妘也不是一一都见过的,待季时沐与皇子们说完话后,便告退了众皇子殿下,去了隔壁雅间,和季府小姐们扎作一堆子。
隔壁雅间之中,季巧姝、甄莺儿、季菡三人各自坐了一方,季菡不说话约莫是嗓子没好全,而季巧姝与甄莺儿则是无话可说。
见季妘过来了,季菡依旧坐在原处不理会,有季妘在的时候,她惯来是这样。
甄莺儿倒是抬眼把季妘看了又看,一副想说话却又十分犹疑的样子,上次算计季妘,季妘却在后面敲晕了她的事,还没摸清来龙去脉,她哪里敢和季妘多言。
季巧姝性子不好,欺软怕硬不说,还有些个仗势欺人的味道,可不知为何,她自小就十分亲近季妘,哪怕这位嫡姐姐待她并不如何的好。
此时,季巧姝见了季妘,便主动拉了她去支起的窗棂那儿看热闹。
见那两人说的开心,甄莺儿闲着无聊,蹭到了季菡身边,小声的问,“七姐,你说方才领头站着的贵人是谁啊?你认识么?”
甄莺儿说的是太子萧越泽,她瞧着萧越泽能站在四皇子身前受了众人的礼,且通身威严,心道这不是比四殿下还尊贵么?便心里好奇得紧。
季菡瞥了甄莺儿一眼,没有说话,她那点小心思,一看便知。
见季菡这模样,甄莺儿脸上登时有些讪讪,这时候,雅间的门被推了开,何月莹进得内里,对众女道是一起耍玩,然却笑得有些不自然。
龙舟竞渡向来是京内几大商会各自出银钱制龙舟、招桡手一应,且还设下了三甲彩头,也是为博个声名。
龙舟大小不一,但大都是细长窄小的模样,船头配龙头,船尾自是龙尾,俱是木雕彩绘,兼用彩带、锣鼓等饰之,瞧着极为威武精美。
泠水河共容九条龙舟并行,河畔博望楼前亦设高台,其上桌椅帷幕俱全、瓜果点心专供,就是给那些个达官贵人们观看而设的雅座,到得开始的时辰,自有掌柜的亲自迎了皇子们和季府众女前去高台观看。
往年这高台之中多是些个巨贾豪商及其家眷位于其上,真正有身份权位的世家中人极少到这嘈杂喧嚷的地界儿。
今日,众皇子与季府中人只为图个热闹罢了。此举倒教得百姓们心头暗自嘀咕,猜测着这高台上隐约可见的数十位年轻男女,他们的身份家世是为几何?
不过,不管那雅座上的是何等人物,也就让人那么一想,该看、该瞧的还是那泠水河中威风凛凛的九条龙舟,其中,有一条极为引人注目的龙舟位于数三之位。
只瞧见那龙舟通身黝黑,金色的龙鳞绘于龙身。龙头高昂,端的是栩栩如生,观之便觉着耳边似有龙吟之声响起。而其龙尾上卷,亦是苍遒有力,仿佛下一刻就要摆动起来,直冲云霄。且不说这龙舟制造之精美,更遑论其雕缕之逼真,只其上仅有十位大汉并一位鼓手,便叫人心生奇异之感。
众所皆知,龙舟竞渡往年来以三十为限,一舟桡手俱是二十至三十人不等,另配一鼓手、一鼓头二人,然这黑底金鳞龙舟竟只有并鼓手在内共十一人,着实奇怪。即便龙舟上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可桡手仅仅十人,能夺得前三甲么?
“咦!那条龙舟怎么……”甄莺儿面露惊异之色,却又仿佛不知如何形容。而此言一出,见着众人看了过来,她脸色一红,有些羞赧,一副娇憨的女儿姿态。
“莺儿妹妹是想说特别吧!”何月莹接过了甄莺儿的话,抿着唇并不露齿的笑了笑,十分端庄得体,“这我瞧着也是呢!龙舟竞渡,这船大小规格再如何的变化,也脱不了那个规制,二十三四人并老叟鼓头、稚子鼓手最佳,却不知这龙舟为何人数极少,无鼓头只鼓手,且这鼓手还带着青鬼面具,恁的吓人了些!”
何月莹侃侃而谈,太子一笑,解释一二,道出那面具来历,“这面具青面獠牙,额生两角,眼大如铜铃,嘴阔似切面,当乃古书神话故事中所写战神无生。相传无生此人面相丑恶,犹如厉鬼,却是长胜之将,从无一败。但因其心性暴戾,与他为敌之人从来杀之且饮血食肉,断无生路,是以谓之无生战神。”
太子说的十分恐怖血腥,倒教坐在旁边的几位小姐们苍白了脸。
“那、那为何那人要带了这等面具竞渡呢?”甄莺儿美目流转,看着萧越泽,似乎是好奇极了。
太子爷未曾作答,倒是季妘为其解释了缘由,“想来那人是想讨个吉利,无生战神不是未尝一败么!”
甄莺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恰此时,那戴着青鬼面具的人遥遥望向这边。季妘感觉到了那人的视线,兼之那面具着实可怖,不由心头一紧,好在那人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很快又看向了别处。季妘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下自嘲,倒是越来越胆小了。
萧琛瑞也是暗暗注意着季妘,瞧她也会有寻常女儿家的害怕,脸上不由自主的露了些许笑意。
何月莹坐在萧琛瑞身侧,自然是瞧见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下意识去看了季妘。
女子容姿虽非倾城,但肤白如雪、明眸皓齿,也是一窈窕佳人,如今,仿佛被太子说的故事吓住了,神色之间不免有些紧张、忐忑,倒惹人怜惜。
见此,何月莹脸上神情微显阴沉,很快却敛了情绪,似是有些害怕的对萧琛瑞道,“这无生战神果真是无一败绩?那战败之敌岂非血肉皆为其所啖?如此,可真是骇人之极!”
不过书上的故事罢了,当真如此可怕?萧琛瑞摇了摇头,拍了拍何月莹的手,又看了季妘。想着,这个冷漠如冰的女子也怕这种诡怪志异的东西?
瞧着萧琛瑞是心不在焉,屡屡注意季妘,何月莹摸了摸被萧琛瑞拍过的手背,心头有些酸酸涩涩,一双眸子越发深邃难辨,叫人看不透彻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时沐摸了摸季妘的头,神情自若,只微微侧身,挡住了四皇子的视线,低头同季妘说起话来。
季妘乐得躲开那遭探究,窝在椅子上,和哥哥天南地北的说起话儿来。
而现下竞渡就等鸣锣开始了,正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时候,百姓们俱是往河畔涌去,或是驻足观看,或是高声呐喊,此间却是有数十道身影缓慢的逆而行之。
他们,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