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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有云:“食色性也。”人的一生离不开两件大事,饮食、男女。吾虽为狐妖,亦不例外。
好想整个儿都吃下去。
当小江倚初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肉汤出现在门外头时,我真想将小人儿和这锅肉汤一同吞入腹中。
按住心头那份蠢蠢欲动,喜上眉梢,“你怎的来了?”
“我——”他别过脸,从我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丛软软的乌发,看不见他的表情,“这几日你都没吃过饭,我想着你是狐,大抵是爱吃肉的。”
“我弄了些野味,让厨房做了给你。”
“修行之人,不吃五谷倒没什么大问题,但我瞧着你这几日有些颓然。”
“怎么说,你也是……”
他一字一句都敲击着我的心,稚嫩的语调软化了我,像是一瞬间回到幼时,那只被母亲叼在口中的小狐,不知所措却又很安心。
我反身拉上门,半蹲下|身子,接过他手中的肉汤,轻轻放置在一旁。
手上没了东西,他像是突然没了话说,闭了口就在原地杵着,两手背到身后,唇线紧抿。
这是又臊了?我垂首偷笑,片刻调整好,换上一副害羞的样子,压低了语声软软道:“如此,便谢谢江公子了。”
我特地凑近了说,末尾还低低笑了一声,不过一句话他的肉脸便成了个大红果子。
他僵着半边身子,语声讷讷“不必客气,告辞。”
想走?
那也得调戏够。
我拉过他,小手包在掌心,有些凉但触感很好。
“有劳你记得,倚初真是大好人。”唇边漾开甜甜的笑容,不待他反应,在他脸上打了个啵儿。
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张大,临走时他僵了整个身子,手脚并进,像个小木人。
大为舒爽,快活地哼着小曲儿端起肉汤,用胳膊顶开门,屁颠颠进了里头。
“哟,这么高兴呢?”双缘话里带了酸,“傅沉你还真是栽进去了。”
“你呀你,完了。”
小口小口嘬着肉汤,热汤直到肚子里,煨得整个身子都暖和。我不搭理她,笑吟吟哼着歌,从汤里捞出一块炖的软烂的大骨,美滋滋地吸溜起来。手一扬,镜中定格的画面继续动了。
“专心看,别多话。”我嗔了她一眼。
她暧昧不明地掩唇一笑。
文雨微的身子骨有些虚,养了几日才悠悠醒转,我猜大概是她体质偏阴,又有怨气附在她身上,加上被山上寒气一冻,醒来后又是昏厥了几日。
“阿姐,阿姐。”文雨微醒后开口唤的便是这句,她勉力撑起上身,唇色惨白,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阿姐,阿姐。”
门吱呀被推开,文巧清一席蓝裙站在门外,低头吩咐:“谁都别放进来。”
“是。”丫鬟们应道,待文巧清入了房内,再轻轻将门带上。
“阿姐——”文雨微望着蓝影就要起身。
“先躺着吧。”话中丝毫没有姐妹间的温情。
文雨微脸色煞白,眼底浮上一层水光,“阿姐,你怎么了?”
文巧清冷着脸,自顾自找了软椅坐下,眼神不往文雨微那儿去上一次,“你不该来。莫不是文家把你也赶出来了?”末了,带了些许嘲弄。
“阿姐,大家都——”她眼中水汽更盛,“大家都死了。整个文家,只,只剩下我俩。”
文巧清面无表情,“是只剩你。七年前我被他们驱逐之时,就再不是文家人。”
大颗泪珠滚落,滴在厚被上,渗进其中,被子上留下点点水渍,抽抽搭搭:“那不是阿姐的错!是我,是我害死了娘,害死了大娘。”
“当年若不是阿姐替我顶下罪行,阿姐也不会被逐出文家。”
“阿姐这份恩情,雨微铭感五内。永世不会忘却。”文雨微声泪俱下,哭成个泪人儿。
文巧清冷若冰霜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她起身大喝:“那你就该好好记住。”
“你我心里都明白,文家会落到今日这地步都是受谁之累。”她上前,拧住文雨微的下巴,让那对泪眼直望进她的眼里,“我娘,你娘,还有文家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他们的死统统拜你所赐,凌波圣女。”
“你的过错,为何要我替你扛?”
“你的孽债,为何要我替你还?”
“你为什么,要投生在文家?”
文巧清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独留文雨微在房内掩面痛哭。
又将养了几日,文雨微的身子才好全,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她躲开众人,悄悄溜出了自己住的寝殿。
凌波阁内构造独特,一座殿连着一座殿,廊腰缦回,其中曲曲折折,不一会儿功夫,文雨微就迷了路。
她失了方向又走得累,便停下来休息,倚靠在石桥边。汉白玉砌成的桥边垂下许多藤条,将文雨微笼在那片阴影下。她鼻子一抽,竟又是要开始泣。
“想家了?”低沉男音乍起。
文雨微急急忙忙抹了一把泪,在斗篷上揝揝,不知所措地四处打量。
说话的那人有着一把金色的长发,长睫垂下,在这寒凉的天气里像是眼上覆了一层雪。
“墨……墨殿。”文雨微攥住斗篷,神色有点不自然。
“相里沫。”
“啊?”文雨微一呆,半张小嘴,很快反应过来,急急福身行礼,“见过相里公子。”
相里沫不说话,文雨微也不敢站起,两人就保持着,谁也没先动弹。
时间一长,文雨微便有些撑不住了,身子直颤,远远看去像一个大斗篷不住发抖。
相里沫眸光一扫,看向别处,“名字。”
文雨微偷偷抬眼瞧他,“哦哦,我叫文雨微,年岁尚小,仍无表字。”
我深觉相里沫这句话很有歧义,到底是让文雨微报上名来,还是让文雨微唤他的名。
他轻叹,有些无奈,“我知。”
看来他先前是让文雨微唤他的名,我瞧这文雨微也不像是个不开窍的,怎的前尘镜中如此驽钝呆傻呢?
文雨微两腿直打颤,她左右换着脚半蹲,还以为相里沫没瞧见,轻轻舒气。
“无需行礼。”见文雨微疑惑地仰望他,他继续,“你我同级。”
“那晚多谢相——”她觑见相里沫脸色不大好,又似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便含糊带过,“相救之恩。”
我本以为相里沫是块大冰山,冷峻少语,不喜同人说话,但很快我便发现我想错了。
“不必谢。”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练,惜字如金。
“你太客气了。”
“巧我徒。”
文雨微眨了眨眼,表示没听清,相里沫便又说了一遍,“巧我徒。”
我掏了掏耳朵,怀疑我一贯引以为傲的听力出现了问题。与双缘对视,她耸肩也表示不理解。
还好文雨微一样没听懂,微有些发红的双眼眨巴眨巴,只见一个娇俏女子从高垂的藤条上跃下,轻快灵动。
“沫沫的意思是,巧清是他的徒弟。”洛香轻巧落在二人之间,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相里沫眼中隐含几分赞同,随后又道:“汝巧妹。”
“可唤师。”
洛香又替他翻译,“你是巧清的妹妹,也可以唤他‘师父’。”
这世上竟有如此奇葩之人,我震惊得连手中的大骨落进锅中仍不自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今日观前尘镜得以见相里沫,此人功力非同小可。
是在下输了。
壮士干了这碗热汤,我们改日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