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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粗重地喘、息,令他看上去像极了一只野兽。
然而我一点儿都不怵,只是很方。江倚初!何云天在这里,你快来救我!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没有开口,只有两行水珠顺着面颊向下滚落。
“你可曾后悔?”
后悔,特别后悔。“从未。”
他怒极,双目赤红,扬手举到高处。我昂首等着那只手掌落下,闭上双目,耳中只听得“刺啦”裂帛声,肩颈发冷。
慌忙睁开双目,只看到何云天秀气的面容此刻分外狰狞,我抬手格挡,却被他一手擒住。
身上布缕渐少,心头越发急了,混着一丝屈辱,我使出全身力道挣脱开他,对准他的脸就是一掌。
手心热辣,方才那一掌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真实的触感,我低头望着那双指尖有着薄茧的手掌发愣。
这……不是我的手。那么这具身体……终是缓过神来,明白我又出岔子了。
何云天重新向我扑来,像发疯一般狠命撕扯薄薄的衣物。心中怒火烧起,想让他当场不能人道,可这具身体只是扭动着,连捶打都似在撒娇。
转眼身上未着寸缕,何云天的怒火丝毫没有平息,反而转化成了欲|火燃烧得愈发猛烈。他的身子向下一沉……
不要不要不要……给哀家滚开!
“不要!”我睁开眼,仍然心有余悸,胸膛里的那东西和擂鼓一般欢快有力。
我长出一口气,幸好在最后关头哀家的晚节还是保住了。方才我试图与双缘联系,却发现她处于深眠状态,于是我潜入双缘梦境之中,企图唤醒她。没想到一时不慎,记错咒语,居然和梦境中人意识相通了。
然而,为何在双缘的梦境之中我会见到何云天?之后竟然还发生了这么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真是醉了哀家。
“姑娘,你醒了。”我一惊,双唇险些碰上江倚初的鼻尖。奇怪的是,他的左颊怎么有些发红。是天气太干燥了么?
“呃,嗯。”对于双缘梦境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没敢告诉江倚初,此刻更是不敢直视他,“方才我,嗯,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并未。”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觉得他说这话时停滞了片刻,“姑娘一直很规矩。”似乎还着重强调了“规矩”二字。
一定是错觉。
回到正题,双缘梦中的女子是谁?她与阿绣是什么关系?或者这名女子就是阿绣?那么该女子或者说阿绣与何云天究竟是是什么关系?莫非与秦姑有关?
我将双缘的梦境大致地告诉了江倚初,自然是隐去了何云天在梦里做的那些啥啥。
江倚初听后表示何云天当年之事极有可能与“阿绣”有关。
可我很是在意一件事,“那秦姑呢?会不会阿绣便是秦姑?”
“我也不知,何云天的手记缺失了他们出游之后的记录,也不知是何人所为。”江倚初凝眸。
“但若是要将危机彻底解除,或许了解何云天当年出事的真相会来得更加快捷。”我记得有个地方可以看到六界众生的前世,便提议,“江倚初,我们去查清楚‘阿绣’究竟是何人吧。”
江倚初点头,“你说的虽在理,你的同伴仍在他手中,你便不担心么?”
我担心什么,双缘的梦境都与何云天扯上关系了,保不准双缘与何云天也有些什么瓜葛,况且当初何云天看她的眼神似是有几分惊异几分爱怜,想到这里也无需担心。
我将这一想法与江倚初一说,他也没了异议。
“姑娘,在下冒昧一番。敢问姑娘朋友的芳名?”
“嗯?为何突然这么问?”
他舒展了眉目,“无甚,只是方才事态紧急,在下似是看见何云天唤那位姑娘。”敛眸一笑,“或许是我想多了。”
“她姓穆,名双缘。”江倚初听我说完眉心一蹙,我好奇,“有什么不对么?”
“他当时,唤她‘小锦’。”
小锦,小锦……阿绣,阿绣……
锦、绣。
何云天难不成是同时招惹了秦家两姐妹,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那本小册子已经派不上用处,我记得没错的话,冥界的那样东西应该……能抵得上。
世存六界,人、神、鬼、魔、妖、邪灵,皆怀前尘,封于一镜。以此镜观之,可现前缘往事。一名为前尘,一名为身后情。
地府冥王偶得之,藏于冥府之内,着令赤蝰盘曲守于冥府后园。
“据我所知,就是如此了。”同江倚初讲解了大致的情况后,我开始设计潜入路线,“若是从冥河过去的话,艄鬼那小子肯定又要从我身上黑些什么,而且……”这一路过去路程远尚且不说,光“打点费”就不知要出多少了。加上我和冥王仅有数面之缘,根本算不得熟识,前尘镜可是他的宝贝,轻易不往外借。为今之计只有偷偷溜进冥府,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前尘镜“弄”出来借用一会儿,再还给冥王。
趁着这段时间何云天要养伤,没法出来作乱,速战速决为妙。
“姑娘……”江倚初打断我的话头,沉凝片刻,“你究竟是何人?”
脸上的笑容微僵,心中早已是滔天波浪,嘴角翘起,十足认真地对他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人。我是妖。”
即使这一世的他自小修习法术,也见过世间许许多多的事物,我却仍是担心告知他我是妖后他的反应。毕竟在绝大多数人心中,妖就是妖,世世代代都在威胁人的生命,理应诛之。
他的目光幽深,如一泓深潭,令我捉摸不透。我多么害怕他下一刻招出长剑向我而来。可他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语气淡淡的,“这样啊。我们走吧。”
啊?我一时没缓过神,瞪大了眼睛呆愣愣地看他,“去……去哪儿?”这和我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他垂下眼睫,轻飘飘地扫过我,唇角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弧度,“你方才不是说要去冥府么?难道不是?”
“啊,是是是。”我挠挠脑袋,“去冥府,拿镜子,跟我来。”
……
“一个个排好队,不要挤,大家都有的。”
“跟你说不要插队了!跑什么跑,给老娘喝进去。不准吐出来!”
“哐啷”一声脆响,瓷碗摔落在桥边那块满是涂鸦的石头上,我在心中默数三下,果不其然耳中传来女子震耳欲聋的暴喝,“龟孙子,给老娘站住!我今儿把话撂在这儿,别想在老娘眼皮底下不喝汤就投胎。给我喝!”
少女豪迈地撸起两边袖子,露出藕段般洁白的手臂,一手提溜住摔碗魂的领子,一手舀起还冒着热气的汤水就往那魂魄口中灌。
“孟……姑姑,行了行了,这汤喝多了会变傻的。”旁边的小鬼急得上蹿下跳,想伸手救下少女手中可怜的魂魄,又被少女一记眼刀逼退回来,“哎哟祖宗,您别再灌了,会出事儿的!”
少女看这杀鸡儆猴的效果达到了,将魂魄随手一扔,掷下大勺,满不在乎地拍拍手,“怕什么,上头怪罪下来,有老娘顶着呢。更何况,我哪里做错了?你说老娘在这地府没休没停地熬汤发汤,牺牲了老娘的青春岁月在这儿熬汤,陪着……”她纤指一转,指向此刻安安静静排队等候取汤的魂魄,捏着嗓子带了一点委屈,“陪着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不喝还摔老娘的汤。”
她单手捶胸,作痛心疾首状,“真真是伤透了我的心!你们的行为像冰锥刺进我心里,老娘真的很受伤。冥王有美眷相随,闲着没事干了就捧着一面破镜子在那臭美,我呢?黑白无常天天一块出差秀恩爱,我呢?最可恶就是阎王那个死断袖,成天领着冰块脸的判官在我面前转悠,批评我这一千年业绩又不好,数落我脾气暴躁。”
旁边的小鬼、等待转生的魂魄纷纷掩面哭泣,抽抽搭搭的,一时奈何桥边幽怨的哭声响彻冥府。她还没腻啊,上次我来地府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我略带歉意地冲着江倚初微笑,真抱歉让他见到她现在犯蠢的模样。不过她这么久了还没嫁出去,我心甚慰。
她越说越起劲儿,“你们知道吗?他们那群恩爱狗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八字和桃花相克,不仅克自己,还克亲朋好友。我一好姐妹遇上渣男,被一个长得比她美的凡人女子三了,他们这都要怪到我头上!你们说我冤不——”
呵。渣男。三。这好姐妹说得不正是不才在下鄙人我么?唇畔的青筋克制不住地不停抽动,我怕待会儿也按捺不住用妖火烧死她的冲动。
“呀!沉……小沉姐姐,您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啦?真是蓬荜生辉哪!”她的视线触及我,连忙摆出谄媚的笑容,笑得牙花子全露了出来,“你们该干嘛干嘛去,都给我排好队,不准闹事儿!”后一句话是对着她身旁哭得稀里哗啦的魂魄们说的。
我站在轮回道前居高临下斜睨着她,对我来说到地府最快的路便是从人间逆行通过轮回道。我和孟池是铁打的交情,我自然不担心她会给冥王通风报信,况且她管辖的地方到冥府,这路程也是最近的。
只是这家伙也是个胡闹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