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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则虚,虚则实,实则备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庄子·天道》
杨时雨午后又睡了一觉,醒来后觉得不仅身体恢复了很多,灵气也恢复了很多。她想起多年前在学园初阶时学习《庄子》,大家对“休则虚,虚则实”有很多争议,多数同窗觉得修炼就应该向往池子里注水,不停地增加修为、灵气才会逐渐丰盈,所以不赞同这句“休则虚”。而此次历经了灵气的失而复得,杨时雨反而更理解这句话了。
她又继续打了一会坐,后来听到院子有动静,她才出门看看。原来是小院的赵家夫妇二人在干农活,赵叔趁着今日日头好,将秋收的稻谷翻出来再晒一晒,赵婶则担心天气渐凉鸡受不住冻,就给鸡窝底下再加一些稻草,顶棚和四周也盖上了一层薄毛毡防风。赵婶见杨时雨出来,打招呼道:“杨姑娘醒了,是我们老两口吵着你了吗?真是抱歉。凌大夫走之前吩咐不要打扰你、尽量让你好好休息来着。”
杨时雨摇了摇头,她看农活儿有趣,也下楼走到院内想来帮忙,赵婶担心她肩膀上的伤,忙说:“别扯着伤口了,姑娘就坐一旁看着吧,今儿日头好,你就坐这晒晒太阳就好。”杨时雨之前也去围观过叶晴月的农桑课,虽说不熟练、简单的农活总还是会一点,便拿起谷碗喂起鸡来,一边还问:“阿婶,我凌大哥去哪儿了?”赵婶回答说:“他没告诉你吗?我记得说是去趟扬州城里,日落前会回来的。姑娘你饿不饿?厨房里有茶叶蛋,还有些小点心,我这也弄完了,我去给你拿。”
冬日午后,夫妇二人忙完了农活,与杨时雨一起,三人坐在院内一道晒太阳、吃点心。热腾腾的茶叶蛋,带着土茶叶的清香,吃下去肠胃里特别熨帖,赵婶也像打开了话匣子,跟杨时雨聊起天来。她提到,自己夫妇俩膝下无儿女,若是有,应该也和杨时雨现在一般大,所以觉得第一次见到她就十分亲切;而二人决定在这扬州郊外经营这个小农庄,也是想为晚年生活添一点乐趣,让小院可以时常热闹一点。
扬州城,祥云楼。
凌一舟从大朴堂出来后,径直去了祥云楼,果然拿到了螺钿漆盒的线索回复。鸿雁局根据凌一舟的手绘,在城南的祥云典当行找到了对应物件的出入记录,前来典当的是城内的乞丐,再往前挖一道,是一个叫九华派的小门派,十余年前还有些声望,上任掌门去世后,近年来已经没落,所以有一些不肖子弟顺出来、或者欺软怕硬的飞贼也会偷一些门派内的贵重物品出来典当。凌一舟明白,祥云记的线索大抵也就到此了,再让他们去查当年九华掌门与大庸谷的关系,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于是他付了另一半的酬金,便告辞出来了。
“唉,还是要找到更多当年大庸谷流出的遗物才好……但这样速度也不够快,毕竟从遗物中获取的都是信息碎片,要从这零碎中拼出当年事件的始末,又何其困难呢……”凌一舟走在扬州罗城大街上,一边在心里合计,一边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个畏难的人,只是害怕自己的方法太笨、太慢,若是查到自己也老了、死了,就算复了仇,又有何意义呢?已经不会有人记得多年前还有个大庸谷了,真相大白也失去了意义,重振门派也成了镜花水月的幻想。
凌一舟就这样心事沉重地回到了农家小院中,回来后看到的一幕便是杨时雨和农家夫妇坐在院内聊天的场面。冬日午后的暖阳洒在杨时雨白皙的侧脸上,映着她爽朗的笑颜,老板夫妇似乎很喜欢她,虽然老板的话不多,但看着自家夫人和杨时雨开心地聊天,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凌一舟曾幻想过,若他还能给师父师娘承欢膝下,是怎样的场景?他一定会找一个爱笑的姑娘,像这样陪他们聊天、晒太阳,没有任何江湖恩怨,只有简单的粗布麻衣、一日三餐。凌一舟由衷地觉得,杨时雨的笑容,不论何时都能治愈他。
杨时雨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看到凌一舟回来了,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站起身跑过来道:“凌大哥你回来啦!”凌一舟见她开心的样子,胸中雾霾一扫而清,心情好了不少,摸了摸她的头道:“看你这丫头蹦蹦跳跳的样子,看来是伤好得差不多咯?”杨时雨道:“那当然啦,我恢复能力可强了呢,而且阿婶做得菜又好吃,这里睡得也舒服,好得更快啦!对了,大阳怎么样了?”凌一舟道:“毒也解了、伤口也在平稳愈合;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我出来时他还没醒,估计今晚应该能醒了。”杨时雨点点头,回问道:“凌大哥,你看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也带我去城里看看他好不好?”
凌一舟从背上取下了两个包袱,道:“对了,我才想起来,我顺道去你之前住的客栈给你俩结了房钱、拿了行李回来,你看看少没少?”杨时雨本来就不是个在乎这些细节的人,收下包袱看也没看,还追着继续问:“我问明天的事儿呢,好不好嘛?”凌一舟不想理她,白了一眼说:“明早起来给你把脉,看情况。病人就该好好休息,别乱跑。”
赵婶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会心一笑,推了推自家老伴,轻声道:“老伴儿你看,我就说他俩一定不是自称的兄妹关系;两个人有没有感情啊,这眼里都能溢出来。”
于是凌一舟又扣了杨时雨一天,到第三天,才允许她去扬州看望李秋阳。杨时雨来到大朴堂的时候,李秋阳已经醒了,但是杨时雨惊奇地发现杨夏青竟然在李秋阳的床前喂他吃药。她吃了一惊,道:“阿夏,你怎么来了?”杨夏青放下药碗,跑过来拉起杨时雨的手关心道:“我接到信,说你俩都受了重伤,你怎么样啦?伤好了吗?”杨时雨轻轻动了下左手道:“你轻点,我伤在这边肩膀呢。”杨夏青吓得赶忙放下手,杨时雨望向李秋阳的方向说道:“你们放心,我这都好差不多了的,大阳,你怎么样?”李秋阳看杨时雨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红润,说道:“我还好啦,你没事就好。”
杨时雨见到李秋阳已经恢复了不少,便放心了许多,见场面上这么多人在,有些话也不方便讲,想着反正日后见李秋阳的机会还多,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她着重感谢了大朴堂的牛医师,牛医师却笑笑说:“不必谢我,关键还是凌儿处理得及时,还有解药……”凌一舟轻咳一声,向着他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牛医师收到了暗示,便及时住嘴了;因为凌一舟之前就和他提过,血瘀散和解药的事不要告诉李、杨二人。
李秋阳被杨夏青堵着继续吃药,没看见这边的弯弯绕;杨时雨自然是敏感地把握到了这个信息,暂时也没接、也没问,只是得体地继续回道:“凌大哥自然是救命恩人,牛大夫也是救命恩人,这两厢不冲突。诊金我们自然是照例付,另外以后大朴堂有什么用得上蓬莱杨家的地方,我们自然义不容辞。”杨夏青听罢此言,抢答道:“阿雨,你这台词我早就说过啦。”李秋阳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好歹我才是当事人,小雨谢也就罢了,夏青姑娘是谢哪门子的情?你们别这样,我一个穷小子,没什么可以回馈牛大夫和凌大夫的……”
“别费事儿了,”凌一舟赶紧打断这话头,“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越扯越远。术儿,你出来,为师有事吩咐你。”凌一舟刚刚就看出来,杨时雨应该是有话想跟李秋阳说,但这里人太多了,便找了个由头把无关人士拉走。他带走了白术,牛大夫和大朴堂的伙计自然也跟着离开了,于是屋内只剩下杨时雨、李秋阳、杨夏青三人,面面相觑。
杨夏青原本是不想走的,但她发现,这二人碍着有她在场,你不言我不语的尴尬样,觉得自己杵在这儿确实多余。三天前,她自从接到百灵姑姑的急信,便百爪挠心恨不得一刻不停地飞奔过来,也是昨晚才刚刚到,正巧赶上李秋阳醒来;她看到李秋阳没什么血色的脸,鬼门关外捡回的半条命,心中大石才算落地,恨不得一刻不离地陪在他的床前。趁他夜里休息的时候,杨夏青偷偷从牛大夫那儿简单了解了李秋阳的伤势和受伤的原因,虽说也不是怪杨时雨,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秋阳心甘情愿的选择,但她还是不希望李秋阳继续这样为杨时雨拼命。当下这场面,她有些伤心也有些气恼,却也无计可施——她也不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便大方地说:“我去看看下一副药煎好了没,你们先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