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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说实话,苏蘅信不过她的家人以及薛牧青,就算亲耳听到苏会说她跟薛牧青的婚约没了,苏蘅也还是没办法放心下来。
薛牧青这个人……苏蘅实在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能够取信于人,明明她才是苏家人,但只要遇到薛牧青,苏蘅总会开始怀疑自己来。
和薛牧青扯上关系,那什么人似乎都不可信了。
尤其是才不过十日,许氏便告诉苏蘅,说已经为她找好了人家——苏蘅的怀疑更是多了几分。
她记得“当初”许氏也曾经同意她跟薛牧青和离,前提是要为她找好人家之后才答应和离——这情形和如今是如此相似,想来也是明心那个老和尚的手笔吧。
那一次,她等了数月,这件事却是没了下文,后来苏会意外过世,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再也无人提及,而今那么短的时日里,他们便找到好了人选,这其中若是无诈,苏蘅还真的不信。
以薛牧青曾经那副“非他不可”的样子,苏蘅怀疑自己家人和薛牧青只怕是给自己设了一个局,骗她出嫁,到时候那个人只怕还是薛牧青——她太了解薛牧青了,他答应得太干脆,以他的执着来说,本身就十分可疑。
然而她并不打算当面拆穿许氏,她看了许氏许久,才开口道:“既然有了人选,那对方姓甚名谁,年岁几何,籍贯何方,家住何地?”
许氏愣了愣:“阿蘅你问这些作甚?”
“要嫁人的是我,我总不可能对自己未来的‘夫君’一无所知吧,”苏蘅见许氏皱眉,叹口气道:“罢了,你们让我见一见他。”
许氏有些为难:“这于礼不合。”
“礼数什么的,有什么要紧?就算我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最多也就是被人说上一说而已,又不能伤到我,”苏蘅对这种事倒是看得开了,礼数这种东西,用来约束别人便罢了,自己若是当了真,只是让自己受限罢了,何况,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便算了,难免遗漏了什么,苏蘅低头,意有所指:“母亲怎么了?那个人不能见人吗?”
许氏神情有些为难:“他的模样……的确不是你一向所喜的模样……我怕你会不应。”
“我知道,你一向喜爱唐二郎那般的人品样貌——”许氏小心翼翼地看了苏蘅一眼:“仓促之下,我们也只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只是学识样貌上……他不及唐二郎多矣……”
“你们是觉得,我若是见到了人,便会因为这样肤浅的理由反悔不嫁吗?你们未免也太看轻我了,”苏蘅挑挑眉:“既然你们明知道我可能会看不上对方,何必急急忙忙地要我出嫁呢?你们就不怕我婚后会反悔?婚后反悔可比婚前反悔难得多,还是你们打定了主意生米煮成熟饭便不管我死活了?”
许氏语塞,呆呆地盯着苏蘅,眼看着便要落泪。
“我知道你们大概会说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不愿意做万事不知的瞎子,你们为什么执着于薛牧青——”苏蘅见许氏神情有些紧张,叹了口气:“你们为什么执着与要我嫁给薛牧青我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便也不过问了,只是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不希望被蒙在鼓里——”
苏蘅看着许氏:“让我看到人,我保证不管对方长什么样什么出身我都无所谓不会反悔,反正我不要像个瞎子一样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许氏叹气:“这世间婚姻,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的是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一辈子不也那么过下来了,阿蘅你又何必——”
“别人如何我是不管的,我不看到人是难以安心的,”苏蘅低下头:“难不成这人就这么见不得人?”她不信她的家人真要给她挑人家,会选择丑到不能见人的人,除非那人有其他的原因她不能见——比如说那个人其实是薛牧青,只要她见了,便不会答应,她抬头看向许氏,想要从她面上看出什么端倪。
“罢了,你既然非要见,倒也不是不可,”许氏避开苏蘅的目光,叹口气:“待我问过你祖父,找个适当的时机——”
“不是说婚期将近吗?那便不要拖延时日了,择日不如撞日,”苏蘅不想给他们太多的时日:“不如就明日吧,你们把人叫来我见上一面,你们放心,哪怕对方样貌能止小儿夜哭,我也不会嫌弃。”只要不是薛牧青,那么是谁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不过是嫁人而已,嫁给谁都无所谓——她的确需要一场婚姻,借由婚姻证明薛牧青说的那些都只是假话,无论嫁给谁。
*
许氏陪着苏蘅往前厅走去,一路上却是忧心忡忡的,不安地嘱咐苏蘅:“阿蘅,那人出身委实是低了些,但是你放心,有我们、有你九哥在,他以后会好起来的。”
九哥,自然说的是魏九郎。
苏蘅沉默,没有接话。
其实她猜不透其中是真是假,总要见到了人才好确认。
虽说要见面,但还不至于让苏蘅跟外男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相见,屏风隔开了视线,苏蘅这边想看,倒是可以透过屏风的缝隙看清楚对方,对方站得远,至多知道屏风后头有人,样貌身形倒是看不到了。
许氏倒是没说谎,对方的样貌,的确与苏蘅一贯的喜好不太相合,但并不是难看,至少绝对不至于是不能见人的。
不管是上辈子的薛牧青还是这辈子的唐允,其实苏蘅的喜好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她偏爱样貌温润的男子,身上有书卷气却又不至于是书呆子——当然,上辈子她看走眼了,薛牧青空有样貌也有才气,奈何心是黑的。
屏风外的男子名唤叶辛,年纪比苏蘅长一岁,是魏九郎身边的一个下属——魏九郎还是如上辈子那般早早便帮太子做事,叶辛是跟着魏九郎的,且是跟着魏九郎好几年的,自然也便是武夫一流,苏蘅倒不是看不起武夫,毕竟真要算起来,她两个表哥,魏九郎和裴三郎在别人眼里,只怕也算是“武夫”一流——只是,不会一眼相中罢了。
苏蘅叹了口气,对着屏风外的叶辛问道:“你便是将要于我成婚之人?”
叶辛沉默了一会,轻声应道:“是。”
苏蘅便又问他:“你可曾听到外边的那些话?”
叶辛的声音有些迟疑:“什么话?”
“关于说我克夫的那些话,”身边的人想要拦着苏蘅继续往下说,苏蘅没理会她们,只是径自道:“你要娶我,你就不怕死吗?”
叶辛似乎有些愕然,等了一会才道:“只是流言罢了,做不得数。”
苏蘅没理会他:“如果我说,那些不是谣言、确有其事呢?”
她重复了一遍:“你就不怕死吗?”
这一次,叶辛沉默了更久,苏蘅倒是无所谓的,在她看来,不管对方信不信,那些流言总要事先说清楚——要是对方信了那些流言,或者是惧怕那些流言,趁着还没有成事,早早取消了婚事对谁都是好事。
她的确需要一场婚姻,但不是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嫁了,那样对谁都不公平,不管那些流言是真是假,她不需要一个懦夫,她不需要一个因为流言而惧怕她的人——那样的人,她不要。
“是不是有人威胁了你什么?”苏蘅昨夜便得到了叶辛的所有事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卒子,可以威胁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看你的神情,并不是一无所知的,那么,你还愿意站在这里,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你若实在不愿,我现在给你反悔的机会,”苏蘅安抚道:“你放心,我保证即使你反悔,也不会有人对你做什么。”
“在下并没有反悔之意,”叶辛似乎是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婚事,在下是自愿的,并无人强迫。”
苏蘅摇了摇头:“我不信。”
“你我不曾相识,也无甚交集,在外边我还顶着那样的名声,这时候你还上赶着凑上来,你莫不是真的不怕死?”苏蘅到底是存了疑虑,坚持自己之前的想法:“是谁威逼了你?”
“苏……小姐?”叶辛的声音有些疑惑:“可以这样称呼您吧?”
苏蘅愣了愣:“你随意。”一个称呼而已,她还不至于计较太多,只是觉得对方似乎谦恭太过,有些怪异罢了。
“苏小姐,”叶辛的声音温和:“若在下说并无人威逼,只有利诱,小姐可信?”
苏蘅倒是沉默下来,顿了顿道:“你唤我苏姑娘便是,既然你我有婚约,那便是平辈,你并不是我家的仆从,没必要如此放低自己。”
叶辛却没有改口,继续道:“苏小姐出身好,在下粗鄙武夫一名,说起来其实这婚事,本就是在下高攀,至于其他的,反倒是其次了。”
“吾辈本就是刀口舐血而生之人,生生死死,早已经置之度外,说实话,我们这样的人,不怕死,但是怕没有出头之日,”叶辛的声音沉稳:“魏家和苏家许我一场前程,这一切,是我自愿的。”
“哦,”苏蘅倒是没料到对方如此坦诚,顿了顿又问道:“就算许你前程,可是你就不怕你没命享受吗?毕竟,我可是顶着‘克夫’的名头,你就真的不怕?”
“且不说那些流言可不可信,就算是真的,凭着苏家的女婿的名头,想来还是有人趋之若鹜,那其中,肯定有比在下家世更好的人选,可既然那么多人里偏偏选中了在下,想来在下也是有可取之处吧,或许在下的命格恰好与小姐相合不会受影响呢?”叶辛说得多了,似乎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拘束了:“再说了,就算……在下真的出了什么事,苏家和魏家也会善待在下的亲人,无论如何,在下并不吃亏,也就无所谓怕不怕了。”
苏蘅对于这样的解释,倒也是释然,不过难免多嘴了一句:“你不是父母双亡吗,哪来的亲人?”
叶辛似乎愣了一瞬,很快答道:“总还有其他亲人的。”
苏蘅倒也不过多追究,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吧。”
叶辛似乎有些惶然:“那这婚事?”
苏蘅便问他:“你是真心不怕、真心想要娶我吗?”
叶辛这一次倒是没有迟疑:“自然是的。”
苏蘅便点了点头:“那么,便是你了罢。”
说完她便起身,让人送客,自己跟着许氏原路返回。
许氏之前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才开口:“阿蘅?”
苏蘅摇了摇头:“这几日,我可能要出几次门。”只是见到人,苏蘅也还是不放心,总要再细细查探过后才安心。
对上许氏皱着的眉头,苏蘅叹气:“放心,我不会跑了的……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往我身边多放些人。”
许氏想说什么,终究是住了嘴,许久之后方才道:“阿蘅,你还是不信我们。”说着说着,神色便有些忧伤。
“却也的确是委屈了你,”许氏叹气:“这人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阿蘅你若是实在不愿,你便直说了吧,我们再重新寻一个人选,总要选到合你心意的——”
“罢了,就是他了吧。”苏蘅摇了摇头,这世间,再不可能寻到一个全然合她心意的,换了别人也没什么区别,至少眼下这人还算实诚,与这样的人来往,想来也不会太累。
总好过跟薛牧青勾心斗角,心力交瘁来得好。
许氏眉眼间的忧色始终抹不去,末了,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回到苏蘅的院子,许氏没有多呆便离开了,隐隐有些不敢面对苏蘅的样子,苏蘅只当是他们为自己找了个门户差太多的人而觉得愧对于她,倒也没有多想。
司琴从外边回来,见苏蘅一脸的疲惫,过来给她揉了揉额头:“小姐是在为什么事烦心?”
苏蘅本想找人倾诉的,只是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如许氏那般叹了口气,便跟着缄默下来。
司琴小心翼翼的:“小姐可是真的要嫁给他们说的那人?”之前司琴没有跟着过去,似乎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苏蘅没有接话,司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小姐……奴婢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
“司琴,”佘嬷嬷从外间近来,神色似乎有些焦急:“翟姐姐似乎病倒了,她家中的人来寻你,唤你回去看一看呢。”
司琴吓了一跳,看来苏蘅一眼,苏蘅点了点头:“司琴你去吧。”
又吩咐向妈妈给司琴准备东西,翟嬷嬷是苏家的老人,出了这样的事,倒也不好没有所表示,何况,这样做对司琴并没有坏处——虽然司琴跟翟家没有血亲,但只要司琴在她面前得脸,无论如何翟家也不敢亏待司琴。
佘嬷嬷神色自若地接替了司琴,等苏蘅稍稍好一些了,佘嬷嬷才开口道:“婚期将至,小姐可想好带哪些人陪嫁过去?”
苏蘅还没来得及开口,佘嬷嬷却又道:“司琴年纪大了,再跟小姐陪嫁过去,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苏蘅愣了愣,虽然不明白佘嬷嬷为什么突然提起司琴,却也还是免不了要为司琴辩白:“司琴并没有二心的。”
“这点,我是知道的,”佘嬷嬷神色平和:“只是,司琴年纪的确大了,小姐若是让她跟着陪嫁过去,对她并不是好事。”
苏蘅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得不说,看了叶辛的身家之后,苏蘅的确有些发愁——叶家……实在是与苏家相差太远了些。
她倒不是嫌贫爱富,只是难免有些难以适应罢了。
无论如何,让司琴跟着她嫁过去,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苏蘅甚至有些犹疑:“叶家那样的情形……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不愿意过去的,佘嬷嬷你回头问一问她们,若是有人退却的话,也不要责怪,遂了她们的心思吧。”
佘嬷嬷摇了摇头:“小姐仁慈,却不是这般的仁慈法,小姐是主她们是仆,向来只有她们听小姐命的意思,没有小姐反过来问她们的道理,她们身家性命都在小姐手上,小姐去哪里,她们只有听命的份,没有不从的道理。”
苏蘅叹了口气:“叶家那宅子……只怕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装不下便换一处宅院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佘嬷嬷不以为然:“小姐莫不是还想委屈着自己?”
苏蘅摇了摇头,想起一件事来:“那佘嬷嬷你们呢?”
佘嬷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苏蘅:“小姐心中,对我们是如何处置的呢?”
当初薛家那样,有御赐的宅邸,苏蘅都顾忌着不敢把佘嬷嬷和姚嬷嬷带过去,而今叶家这情形……苏蘅更是苦恼了,小心翼翼地觑了佘嬷嬷一眼:“我的意思是,佘嬷嬷与姚嬷嬷在苏家荣老,我出嫁时,带着向妈妈和吴妈妈便好。”
佘嬷嬷摇了摇头:“当初太后与皇后既然把我们二人给了小姐,那我俩自然便是小姐的人,小姐出嫁,我们自然是要跟随的。”
苏蘅有些为难:“可是……佘嬷嬷你们又不是签了身契的奴仆,怎么好让你们跟着我去吃苦?”
“留在苏家不好吗?”苏蘅不明白:“无论如何,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苏家总不会亏待你们,若是你们觉得闲着无趣,明年大哥大嫂他们的孩子也出生了,在苏家总能有事可做。”可是跟着她的话,到时候免不了她们劳累,苏蘅于心不忍。
还有就是:“叶家那情形……佘嬷嬷你们只怕威慑力太大了些。”
“小姐这是厌弃我们了?”佘嬷嬷拿帕子拭了一下眼角:“也是……小姐这些年只怕是早就受够了我们……”
苏蘅眼见她眼眶微红,有些不知所措:“佘嬷嬷你别多想,我并没有那意思,只是……只是……”
“小姐放宽心吧,”佘嬷嬷没有过多纠缠:“我们二人跟着小姐这么些年,而今年纪也大了,再换主家也是力不从心,但是就此让我们在苏家荣养,我们也是受之有愧,还是说——”
佘嬷嬷顿了顿:“小姐厌弃了我俩,觉得我们两个老婆子在小姐身边让小姐不自在了?小姐不愿意再看到我俩的老脸了?”
“没有的事。”苏蘅有些无奈,倒也不是说不过佘嬷嬷,上辈子佘嬷嬷其实也是说过类似的话的,只是上辈子她肆意妄为,坚持不肯要佘嬷嬷和姚嬷嬷跟着陪嫁过去,佘嬷嬷姚嬷嬷是宫中出来的,哪里受得了她那般厌弃,故而也没有多做坚持,上辈子苏蘅没有带着她俩最后被证实是苏蘅做错了,向妈妈虽然偏心她,可是做事难免有差,她已经受过一次教训了,这辈子她本来是想嫁给唐允的,唐家的话带着佘嬷嬷她们过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苏蘅并没有像上辈子那样疏离佘嬷嬷她们,本就是打着让佘嬷嬷跟着自己陪嫁的意思,故而佘嬷嬷与她相处还算融洽,至少比上辈子融洽——可谁知道天意弄人,唐允出了事,而叶家比薛家都是远远不如的,苏蘅若是带着佘嬷嬷和姚嬷嬷嫁过去,可想而知那情形有多么怪异。
可是她又劝说不了佘嬷嬷,苏蘅叹气,或者说她不愿意如上辈子那样一意孤行跟佘嬷嬷她们闹翻。
最后苏蘅只能无奈地应了:“佘嬷嬷你若是愿意跟着我,那我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佘嬷嬷得了苏蘅的应承,面上倒是舒缓了些,想了想又道:“小姐若是不知道该带哪些人,便把事情都交给我去办吧,定会为小姐办得妥妥当当的。”
苏蘅想了想,点了点头,随佘嬷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