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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情儿可并非什么善良之辈,他冷笑道,“你恨他?”他幽幽一叹又道,“天下大多数的人可不是都是如此,双手沾染鲜血,做错了事,不肯低头问问自己,都是在恨,恨世路无常,恨天道不公,恨诸般不得已。”
女子眼中闪过惶然之色,怔然半晌,目中落下泪来。
屋内传来女子悲伤的哭泣声,赵云剑唤来数名河间府的弟子将绿离看守起来,再派人去寻夏清,据内堂的弟子说,夏清并未回房。
四人行至院中,重新置下茶来。
任情儿把盏叹道,“我这一个邪魔歪道的妖人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可笑。”
苏慕华一笑道,“何为正,何为邪。任情儿是洒脱之人,又有何窥不破?”
赵云剑道,“师叔早已命人加强了守备,夏清要想悄然离去只怕并不容易,多半是躲在山庄中。”
苏慕华道,“我那夜在赵琳琅的灵堂时,追踪唐久年撞见了一人。正是西南总捕裴是非,他与我说与武当宋桥一起对弈,散了之后听见钟鼓声。”
船老大也凑了一角,倒了杯茶正饮完,听闻此言笑道,“这贼人还做了官,这可是吓人得很啊。”
苏慕华为他续了茶,笑道,“裴是非成名已久,这唐久年若要处心积虑地混个西南总捕要费多少功夫。”
船老大也不客气,拿了他倒的茶正要饮,听到苏慕华道,“易容之术本就是精妙,若是行家很难看出破绽,除非极亲近的人...”苏慕华目光似有若无扫过,继续道,“这裴是非也许并非是真的裴是非。”
任情儿见二人相处默契,也觉得有趣,不觉多看了几眼。
船老大张着嘴合不拢,半晌惊讶道,“还有这等精妙的法术。”
苏慕华懒得看他,突然向着赵云剑一礼,道,“我有一事想问赵兄。”
赵云剑见他神情肃穆,也正色道,“苏兄你我不必如此见外,但讲无妨。”
苏慕华缓缓道,“我是否还应再查下去?”
“这...”赵云剑本想查出真相这是理所当然,但方才任情儿的话语响在耳侧。
始乱终弃...若真相之后是清名蒙羞,赵千云九泉之下也难安。
他又如何能应?
但要找苏慕华算账的人尚在河间府,甚至他河间府也加入了结盟。
方才绿离所言,夏清也是有意以绢帕引了苏慕华去。
河间府的血案与苏慕华身负的冤屈既然相关,又如何能叫他不查?
苏慕华注视着他,叹道,“赵兄,河间府有一府之众,而春风得意进宝楼也有千百弟子。是以...”
赵云剑截断他,目光与他对视,“苏慕华,虽然我不知道家师因何自尽,但他自幼教我大丈夫行事,磊落可对天地。我信他,而我...也信你。此事无论何真相如何,河间府都可承担。”
苏慕华缓缓展颜一笑,“得友如此,苏某幸甚。”
疏落星光照见围坐而饮的四人。
风吹竹林,是夜风清月白。
四人饮到半夜,任情儿突然一拍桌子,“清茶寡水不耐烦喝,走了。”
赵云剑看着他一袭淡柳衣袍飘然而去,目中神采黯淡了几分。
苏慕华含笑道,“因何不追?”
赵云剑黯然道,“我应承了师傅,留在河间府。”
船老大朗笑道,“如此脾气的美人,不能惯着他,将他捆在身边是最好的,三五月下来就和养熟了的猫一般,什么脾气都没了。”
赵云剑道,“河间府和拜月教百年恩怨并非容易化解,任情儿留在我身边只会委屈了他。”
赵云剑小坐了一会,便也离去。院中只余了苏慕华与易六二人。船老大喝了几杯茶,道,“不通,不通,你这书生不通之极。”
苏慕华含笑请教道,“哦?”
“如果你们说那捕头有嫌疑,但这赵家小姐死的时候,我们都在船上,并不在河间府中。因此那丫头见到的那个夏清并非是那个捕头,那么究竟谁是那个姓唐的?”
苏慕华笑道,“疑点可不止如此,我和任情儿验过赵琳琅的尸身,她是死于胸口的蛊毒,而那丫头一口咬定她是自尽。”
易六苦恼道,“这可让人想不明白了。”
苏慕华眸中含笑,依稀有几分薄凉,“那丫头并未说谎,也许她真以为赵琳琅是自尽,也许她只有这样以为,才能原谅自己做过的事。”
易六目光望着他,他的目光是一片沉静的深海。
苏慕华却笑了,“你为何如此看我?”
易六转开眼道,“看不出你这书生倒是心善得很,也不拆穿她。”
苏慕华道,“我虽非什么英雄豪杰,但若逼迫一位女子,除了使她更加疯狂,别无他用,我又何必去做?”
易六见月华笼着他的青衫,一时看得有几分失语,半晌才道,“你也曾经...”
他说了四个字便闭了嘴,有些话不必说出来。
问什么?
——你也曾经为了一个人,什么都肯做的?
苏慕华持杯微笑,他的唇色带着温润的光泽,眸色懒散倦淡,仿佛能勾人一般,“阁下方才说...养熟的猫儿一般,嗯?”
易六喉头可疑地轻轻滚动了一下,“我,我随口说的,夜也深了,书呆子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裴是非推开房门,就看见一位青衣的书生站在明媚的春光里,脸上斯文的笑容连孔夫子见了都要汗颜。
苏慕华颇有闲情地看看顶上蓝天,看看枝头黄花,看看裴是非深绿色捕快服色,一把素面泼墨的折扇摇曳生风。
裴是非目中转过讶异之色,唤道,“苏遥?你寻我有事?”
苏慕华见礼道,“裴捕头,在下新得了一壶好茶,想起那夜与阁下畅饮颇为快慰,想请阁下再聚上一聚。”
裴是非平生最好饮茶,闻言也是一笑道,“你好雅兴,不过一叶大师也煮了茶,约了我过去,不如你和我一同去。”
苏慕华道,“听闻和尚每日做的功课便是茶和佛,想来自然是极好,如此我便沾裴捕头的光了。”
裴是非一摆手道,“客气,客气。我也不过就是借花献佛。”
二人联袂往一叶大师的住处而来,一叶大师在树下煮茶,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已滚着蟹眼般的水泡。
一袭青色僧袍坐在黄色的花树下,安静地连风都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应不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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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深院,屋檐处还可见一角落寞的青山。
一个和尚坐在树下慢慢沏着茶。
青石上一点摇曳幽光,水已然冒了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