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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喜儿从中听出些嘲弄意思来,不论怎么想,怕楚嫣都不会高兴的,不禁有些着急。
“锦鸾不明白圣上意思,只不知圣上何时放锦鸾出宫?”楚嫣听得玄景说夫子是男宠,心中不禁莫名气愤,他这般说,若是想将自己也当作男宠一般,楚嫣只觉得,对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莫大的嘲风。当然,楚嫣还不能明白,对手高出自己太多,这种智商被碾压的节奏是无法挽救的。
玄景轻笑道,“这里过去的主人,自到这后,可就再也未出过宫呢。”
楚嫣听得,不禁绷紧了表情,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玄景蓦地俯身向前,捏住了对面锦鸾的下巴,带上了一丝戏谑道,“你果然很像我一个故人啊——”都这么好骗。
玄景离开后,邓喜儿有些抓狂地摇摇还有发呆的楚嫣的胳膊,“要命了,要命了,表哥总是那么装神弄鬼了,我怎么感觉他像知道了?!嫣儿,你说我要不要去坦白,要是东窗事发,表哥知道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他肯定要把我的皮都剥了的!”
楚嫣回过神来,倒比邓喜儿还冷静些,“你别慌,我想圣上大概还不知道,毕竟太匪夷所思了些,应该只是诈一下我们而已,你莫要乱了手脚。若要说出来,当初早说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如今都有了妻,也儿女双全,再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邓喜儿疑惑地看着楚嫣,“那若是不让表哥知道的话,那嫣儿你回到长安、进宫又为了什么呢?”
楚嫣被邓喜儿问得有些恼怒,不禁又有些生气地瞪着邓喜儿,邓喜儿有些讨好道,“我也就随便问问啦,都随你高兴就好了。”
楚嫣想着,若玄景真正知道了又能如何,莫非还能与他远走高飞,即使心中还恋着他,再徒留于此最后也只能深陷泥潭,不得善终。可那人挟持的借口和心中的眷念,让他迟迟不能作出决断。他明白只不过是因为胆怯而已,无论如何决定,等待他的人生都绝非他想要。
还不等楚嫣心中作出决定,宫中便出了一件大事。
小皇子与小公主双双中了毒。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帝王与皇后都心焦如非,宫中更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片。经宫中最有资历的太医诊治,这毒却是在半个月前就已潜伏在小皇子与小公主的体内,只是如今才显现出来,而且太医也束手无策。
王皇后将小皇子小公主身边的宫人召到跟前审问,那宫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咕噜知道的不知道的,全说了一通,“皇后娘娘,小皇子小公主近身的东西,奴婢都察看得十分仔细,除了,除了——”
王皇后怒急攻心,也顾不得许多,狠地拍了下扶案,“除了什么,快说!”
趴跪在地上的宫人被吓了一跳,“除了从锦鸾公子那吃的东西!那些玩意,奴婢也是很小心查验过的,但那些吃食,一般圣上和邓少爷都在那,奴婢也无从察看,只有那些,奴婢是没经手的!对了!那锦鸾不正是半个月前才入宫的么?!”
王皇后一双美目欲裂,迅速派人将宫人所说的话传给了玄景,想让玄景下命先将锦鸾关了,再逼问出解药。玄景得了消息后,即派羽林军围住了挽风阁,连只鸟都飞不出,更遑论人了。
玄景只带了知秋进去,与往日一般坐在榻上,招呼锦鸾到跟前。楚嫣也知道宫中发生的事,不敢当没事人一般,跪到玄景跟前,不待玄景说话,便道,“陛下,草民从未给小皇子与小公主下过毒,也没有解药。”
“你意思是皇后冤枉了你?”玄景的话听不出什么意思。
“草民不敢。皇后娘娘爱子心切,也来不及分辨这许多。”自然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了,楚嫣心中腹诽。有这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还不如派人找出真正的凶手。
“朕也并未说你就是凶手,不过如今,锦鸾还是暂时呆在挽风阁,不要随意走动才好,免得惹来飞来横祸。”
楚嫣将头深深埋着,自然也看不到玄景脸上的表情,“谢陛下。”心里想着,果然还是不相信他么,才将他软禁了。不过,这也正常,发生这事,皇后娘娘病急乱投医,玄景自也是心急,谁还会信他呢,如今只是软禁没有大刑逼供怕也是好的了。
“知秋,你留在这照看锦鸾公子。”说完玄景便离开。
楚嫣听得便有些发愣,知秋?!不禁抬起头看了看。都许久没见过知秋了。从小知秋也算在他身边照顾他最多的人,如今比以前显得更加沉稳了,看起来又老实又木讷的样子。果然仆肖主人形,像知秋这般好苗子,跟着他都比那金宝还老实了。
知秋看着锦鸾,便觉得与楚嫣有些相似,但心中自是不敢确定,看那眼神,又好像与自己很熟悉似的,忍不住安慰道,“锦鸾公子没做过这等事,陛下定也不会为难公子的。”
楚嫣将自己蜷缩在软榻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他是没做过,可谁会相信呢,或者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太医这般说了,也有人证,便也显得像是他做的。其实他想过莫非是皇后想除掉他,买通一个太医和小皇子和小公主身边的宫人,这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么,后宫本来就掌握在后宫之主的手中。后宫女人的手段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若是拿自己孩子当做借口,既不会惹来怀疑,又能达到自己目的。若一切在皇后掌握之中,那么小皇子和小公主大概没什么危险吧。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而且他觉得自己这般想也没什么依据,除了王皇后之外,还有那人,也很有嫌疑。
楚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下才好,连邓喜儿也不能进来了。他也不知道,朝廷之中,因为这事,早已掀起了惊天骇浪。王家本即世家大族,又出了一位皇后,如今正如日中天。这下小皇子小公主都出了事,王家岂会善罢甘休,即使锦鸾是否做了危害小皇子小公主的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他们心中认定不是百分百也是六七成。都六七成确定危害皇家子嗣,只是个青楼小倌而已,就该拉出来杀鸡儆猴,就算这般他们都认为是便宜了锦鸾。
朝中另一些心中也同意这些人的意见。不看在王家面上,但危害皇嗣之事非同小可,小皇子已立为太子,更何况当今圣上膝下薄凉。
但邓允自是不同意的。除却邓喜儿在他面前撒泼耍赖不说,锦鸾从他清风阁出去,明里暗里便与他邓家脱不了干系。若是就这般不明就里认了,岂非邓家便与危害皇嗣脱不了干系。这么个定时炸弹,邓允怎么着也得顶住压力,不想让这罪名落实了。但在目前所有证据指摘,朝中除了少数几乎一片倒的形势下,邓允也很有些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
☆、56.终章
过得三日,小皇子与小公主的解毒方法还是没有眉目,整个朝堂都陷入一片喧嚣之中,眼看邓允便要抵不过这满朝压力。夜半,玄景还在含元殿之内处理密折,只留了云冬在身边侍候。外面一个小公公急匆匆到云冬跟前悄声禀报,邓喜儿在宫外守候要觐见圣上。
自羽林军将挽风阁围起来后,邓喜儿便再也没有见过楚嫣。如今百官喊杀之声日嚣尘上,连他父亲都莫奈何,邓喜儿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深夜来见玄景。
玄景让云冬也退了出去,只与邓喜儿二人在殿中。邓喜儿神情从未这般严肃,郑重地向玄景叩了大礼,正色道,“陛下千万莫杀了锦鸾!”
玄景抬眼看着邓喜儿,眼神示意邓喜儿继续说下去。
邓喜儿咽了咽口水,有些急促道,“锦鸾就是楚嫣!楚嫣就是锦鸾!”
玄景瞳孔蓦地张开,俯下身子死命抓着邓喜儿的衣领,凶狠道,“欺君之罪可是会要了你的小命!”玄景抓着的手指节泛青白,忍不住有些颤抖。他虽然心中怀疑过,也正在暗底命人查探,所以才命羽林军先将挽风阁围起来,免得再出意外让自己后悔。可时间太仓促,要头疼的市有太多,而且事情也太匪夷所思,玄景完全还没查出什么头绪,只是心中怀疑而已。
如今邓喜儿蓦地和他一说,心中那微弱的没有生路的希望,突然炸开,像天空的烟花那般璀璨,一时间玄景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全压缩在一点,那完全集中的一点,盯着邓喜儿,仿佛只要邓喜儿说错一个字,便会被挫骨扬灰。
邓喜儿脸色有些发白,“不敢欺瞒陛下,锦鸾真就是楚嫣啊!”邓喜儿将楚嫣之事与玄景说了一遍,玄景听完,整个身子有些松懈下来。
玄景迫人的气势一散,邓喜儿的脑袋仿佛又变得灵光起来,“云中侯对这件事原委了解得最为清楚,陛下心中若还有疑问,可将云中召进宫相问。这小皇子与小公主所中之毒,与楚嫣的确并不相干。”
听闻这话,玄景瞪了邓喜儿一眼,他心中自是不信这事是楚嫣做的。
邓喜儿接着道,“而且,云中侯向来见多识广,与诸多奇人异士都有往来,说不定对小皇子与小公主的毒有法子可解。”玄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玄景得知锦鸾就是楚嫣,自恨不得立马能与楚嫣坦诚相见。不消半刻钟,便能从含元殿步行到挽凤阁,但离得越近,越触手可及,玄景心中反倒生出些畏怯的情绪来。也许是担心这不是真的,也许是害怕那种陌生感,明明是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却无法认出,那种与记忆中有所差离的陌生感。虽然,他早感觉到那种熟悉感,但他不敢相信。
玄景捱着时间,仿佛越拖延一秒,心中的焦急难受越多,便越能得到平静一般。
玄景在挽凤阁的门前已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浑身都已冷透,他知道楚嫣就在门后,他看到了烛光映着的影子。只是一门之隔,推开就能触碰到。玄景身边的云冬心里虽急得很,可不敢放肆。知秋却不同了,他向来沉稳,在楚嫣身边照顾这许多年,对楚嫣来说如兄如友。这些年来,别人不知,玄景与楚嫣的事情他却是最清楚不过。自楚嫣离开后,玄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只有他和云冬最为清楚。
玄景才来,那门前的影子大喇喇地应在窗纸上,知秋又有功夫底子,心中早便明了。楚嫣本就有些神不守舍,那人影停在门上那么久,也早已被他发现。不自禁站在门前,只是愣愣地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相与不想,又有多少区别,若说在想着,却分明说不出想的是什么,若说没有想,那卷巴着塞在脑袋里的,喧嚣过境的,是也不是。
在这番冷寂之中,丧失了最初的勇气后,便再也没有了行动的勇气。就在一片寒凉,不知还要僵持多久之际,只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凤仪宫里的大太监急匆匆奔来,未等玄景发问,便一股脑扑到地上喘着气道,“皇上,楚大人拜了帖子,说有办法救小太子与小公主,皇后娘娘请圣上前往凤仪宫。”说完便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玄景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楚嫣待人走后,便轻轻推开了门,院中空茫无寂,没有痕迹,仿佛从来不曾来过,除了院门还剩下一角衣襟的恍影,不过那也只是一刹那。楚嫣以为自己会很难受,但意料之外的,心中也只是空茫一片而已,并没有想象中啮噬般的痛苦。
轻轻关上了门,知秋也退了下去,楚嫣坐在地上,靠着紧闭的门枢,枕着一地寒凉的月光,楚嫣看着前方,但也什么都没看着,轻轻地说道,“你知道的吧,你应该知道的,你的阿卿早已经不在了,你还做这些,还逼我做什么呢?”
像是控诉,也更像是心底深处最苍茫的叹息,“你害那两个小孩子做什么呢?你还是这般残酷而幼稚,只顾自己的想法。何必这样呢?”
“景哥哥不会被你挑拨的。不会的。我一直相信他。可是,相信他,却相信不了自己,也相信不了这世界和所有的人。”
“你应该很累吧?我也很累了。”
“吴老头来了,他们肯定会得救的。我可以离开的。”
“我可以离开了。”
“你还是离开吴应子身体吧,你这样,兄长都要不好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知道么?以前你不都是最会识时务地在该离开的时间离开么?”
“不要这么残忍。”
楚嫣撇了撇嘴。“我真不是阿卿,不过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与阿卿有关的秘密。”一直无声无息的黑袍人露出了身影。
三个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京城,向西而去。
拉着马车的马有些老,跑得颤颤巍巍,很慢,晃晃悠悠的。车轱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木板也有些透风。此时恰才初春。
漏风的木板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缝隙中透过的剪影,一双人相依偎。
“你就这么离开了,你放得下么?”
“有什么放不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