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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公子韩礼
马背上的那位倒霉蛋韩公子缓过劲来,软着腿从躺在地上的马上下来。
下马之后还因为腿软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幸好他的家丁追着马跑了一路赶了上来,及时扶住了他。
韩公子摆摆手,推开家丁,走到裴季昭面前,作势就要跪下去,要五体投地地拜上一拜。
一边还说着,“韩礼叩谢公子救命之恩!”
裴季昭从未受过如此大礼,生生被他吓了一跳,不顾伤口伸手去扶他,连声说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却不成想被韩礼一把抱住了胳膊,“此次多亏了公子,不然吾命休矣!”
脸上的五官仿佛都要出走,表情十分的夸张。
裴季昭平时并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但此刻也因为韩礼的行为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俊郎的脸上透着些无奈。
只连连能客气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韩礼道,“救命之恩,怎能是举手之劳,公子的再造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说罢,就又要跪。
裴季昭只能去拉他的胳膊,阻止他跪下去。
眼看两人就要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子杳走到二人跟前,为他解了围,“韩公子,裴小公子手上有伤。”
韩礼一听立刻里就松了手,“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冒失了。”
裴季昭趁机忙后退了一步,还客气道,“无碍。”
子杳一来,韩礼也终于镇定下来,冲着子杳行了一礼,尴尬笑道,“韩某冲撞姑娘了。”
韩礼是监察御史的儿子,生得也是一表人才,端正守礼时看起来倒也像是个中规中矩的公子,没那么的不正常了。
子杳微微颔首。
韩礼却躬着身子没起来。
他一身宝蓝色锦衣,神情恢复正常,看起来十分地谦逊有礼,“还未请教两位恩人尊姓大名。”
子杳没有说话。
很多事情,自己得来答案远比旁人告诉要有意义得多。
她直接转身就走。
裴季昭也不是挟恩图报的人,见她走了,也跟在后面一同离开。
韩礼见状伸手要去阻拦,被裴季昭躲过。
他对韩礼说了句,“告辞。”
就头也不回地踏步离去。
等走远了,再回头已经看不到韩礼,他才开口问子杳,“这个韩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在皇城中当街纵马?”
这皇城繁华,但规矩也多,甚至有些时候不经意的行为都会引来灾祸。
他外出一年多,在边陲野惯了,但回来了也要时刻记得不能像原来一般胡来。
子杳没停下脚步。
在宫中多年养成了她端正的习惯,哪怕后来做了长公主,不需要再谨慎守礼,人前也要有长公主的威仪姿态。
她双手交叠于腹前,走路不疾不徐,宽大的墨绿色袖摆安静地垂在裙摆两侧,“他是监察御史韩况的独子。韩况妻妾无数,但三十二岁时才得此一子,极为宠爱。”
不过,虽是被娇纵长大,这位韩公子秉性却单纯。
甚至骨子里有些不知哪里来的侠气,每天骑着马在街上闲逛,看看有没有哪家为非作歹了,这家那家的有没有欺男霸女。
经常给他那个身为监察御史的爹找事做。
“那……”
裴季昭还欲再问,子杳已经停了下来,说了一句,“到了。”
裴季昭抬头,看到是一家药坊。
药坊牌匾上写着“春生堂”三个字。
子杳迈步走进去。
药坊里的药童行礼问道,“公子小姐,买些什么?”
子杳从他放在外面的药上捻了一片出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裴季昭见状也从药篓里拿了片叶子出来,仔细看了看,问她,“阿砚,你懂药?”
“不懂。”她把叶子放下,对药坊里的药童说,“要上好的金疮药,还有去疤痕的药。”
“您稍等。”药童应下,在药柜里取了药,包好递上。
玉简付了钱,接过药童递上来的药。
出了药坊,还有好一段距离才能回府,裴季昭说要送她回去。
子杳没有拒绝。
一路上两个人并肩而行,玉简错后半步跟着,两人之间十分安静。
子杳侧头,“阿苒没来接你们?”
裴苒是裴长卿与裴季昭的嫡亲妹妹。
正常来讲,兄长回京这样的大事,她不应该不来迎接。
更为奇怪的是,他们兄弟这次回京,裴家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迎。
寻常人家的孩子许久未归,家里人都会出来迎迎,何况裴家身份贵重,主人家不至亲迎,但也不至于连个探听接待的下人都没有。
子杳侧头看向裴季昭。
裴季昭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少年的心思赤诚又单纯,“她有其他事情吧。”
子杳说,“我与阿苒也许久未见了,”
裴季昭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我回去叫她给你下帖子。”
子杳应下,“好。”
有时她也不由得感叹,以前很多事没经历过的时候,会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可当她从长公主的位子回到了普通的官家小姐身上,便开始觉得一切都束手束脚。
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头。
一路走走停停,也到了周府门口。
站在周府府门前,少年清朗着声音喋喋不休起来,“今天吓着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子杳应下,“我知道了。”
“嗯。”交代完一句,他又想起什么,“对了,让你的丫鬟给你准备热水泡泡身体解解乏,再备上安神的汤药。”
和子杳说完了还不够,还转头再叮嘱了玉简一遍。
这其实有些越矩了,虽然两人定了婚,但毕竟也只是未婚夫妻。
哪怕见面都要有侍人陪同,不可私下说话,也不应该连对方的私事都关切。
风气如此,如今男女成婚都可以提前相看,双方不必非要盲婚哑嫁,但有些规矩仍在。
但子杳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反驳他。
听着他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通,她点点头,“我知晓了。”
就向玉简伸出一只手。
玉简将一直提着的药包放在她掌上。
子杳拿起药包,给了裴季昭,“回去好好养伤。”
裴季昭没想到子杳去药坊,是为了给他买伤药,当即推拒道,“不用,就是一些小伤。”
他在沙场征战,免不了要受伤,不大不小的伤口都含糊着就过去了,过不了几日就能结痂。
子杳却执意要给,“我知道你府上不缺郎中,也不缺好药,算我自作主张……”
“不是!”话没说完,就被裴季昭打断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拒绝,“没有自作主张!不是自作主张。”
说罢就直接把药抢了过去,抱进怀里,“我用。”
子杳见他拿了药,也嘱咐了一句,“你一路舟车劳顿,回去也好好休息。记得好好上药,莫要懒了。”
裴季昭说,“我会记得。”
事已至此,现在人也送到了,该嘱咐的话也说完了,人也该走了。
可裴季昭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一年有余未见,不知离愁的少年此时心里却生出了些不舍。
子杳又道,“回吧。”
裴季昭这才与她作别,离开前还说,“我会叫阿苒给你下帖子。”
子杳点头。
待人都走出去好远,子杳才想起她刚刚被裴季昭打断的话。
她要说什么来着?
她想说——我知道你府上不缺郎中,也不缺好药,算我自作主张。但这药我已经买了,就不会收回来,用或不用,在你自己。
她哪里是裴季昭想象的会自怨自艾人。
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久了,有些习气改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