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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言西一直紧紧地抱住时渺,无论时渺如何挣扎都没有放开,一直到男孩镇定下来,颤抖着靠在了他的怀里,轻轻地喘息着。
“渺渺。”贺言西抚摸着时渺的发丝,叹息一般低声道:“别再怪自己了,好不好?”
我很心疼。
他的后半句憋在了胸口没有说出口,或许是觉得说了也嫌没用。
时渺出事之后他总是在暗中责怪自己,那时候……如果他再坚持一下、再忍耐一次,之后的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是人生最残忍的事,就是从来没有如果。
贺言西在厨房煎牛排的时候,时渺就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出神地望着外面细密的雨丝洒在院子里。
时渺一直都喜欢雨。
贺言西记得他说过,觉得雨后的世界特别洁净,看着看着就像是自己也清爽了起来。
时渺对洁净的事物很着迷。
他有一点洁癖,所以总是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夏天时要一天洗两次澡,指甲修得圆润整齐,身上带着一点清冷的淡香,和周围人始终保持着一点疏离的距离。
贺言西总亲昵地叫时渺——渺渺、渺渺。像唤着一只小猫。
热恋时,时渺在他心里就是只骄矜的小白猫,总喜欢把毛舔得干干净净的,不那么容易亲人,可是却特别让他迷恋。
但后来也同样是他,冷冷地对着时渺说:什么洁癖都是假的,结果还不是一犯病就什么也不管了,谁来都行。可我现在倒嫌你脏了。
时渺那时惨白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手指拧在一起,用力得皮肤都发白了。
那些记忆让贺言西感到有些煎熬。
他努力不再去想,而是把煎到把七分熟的牛排盛出来,然后从烤箱里拿出烤好的玉米,又夹了几块清水煮的西蓝花和牛排玉米一起装盘,淋上了热气腾腾的黑胡椒酱汁。
时渺循着香味凑了过来,接过贺言西递过来的盘子时,眼神都比之前亮了一些。
或许是食物的香气重新唤起了一丝他的活力,他似乎是回忆起了过去,神情浮现出了一丝隐约的怀念,轻声说:“贺哥,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牛排了。”
贺言西听了凑过去吻了一下时渺的嘴唇。
时渺的身体瞬间僵硬了片刻,随即便悄悄地往后退,想要躲避开贺言西的亲吻。
贺言西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时渺变了。
他把时渺从医院接回来之后,时渺虽然前所未有地依赖他,可是一旦两个人有特别亲密的动作时,男孩就会一下子谨慎敏感起来。
时渺以前从来没这样抗拒过他。
他明知道时渺现在不是正常的状态,却一时之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把时渺搂过来,强硬地抬起男孩的下巴。
时渺不由神情激烈地想要推开贺言西,可是他力气不大,贺言西轻松地制服了他,像是宣誓着主权一般狠狠地一遍遍吻着。
时渺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贺哥。”
他仰起头,眼神里划过了一抹无助,喃喃地说:“我脏。别亲我,你别亲我……”
贺言西的眼里泛起了红血丝,时渺的反应让他感到无力,无力之中,又有一种绝望的愤怒。
他把时渺抵在墙上,抚摸着时渺的脸蛋,沙哑着嗓音低声道:“放屁。”
他感到虚弱,不知道是在骂谁,或许是遥遥对一年前那个自己无能为力的咒骂。
时渺摇头,难堪地用手捂住脸:“我就是脏。跟你分手时,我难受了很久,我想改的,真的想改。我偷偷去看过医生了,医生说不是荷尔蒙的问题、是心理问题。”
“贺哥,我总是想,所以心理问题到底是什么啊?是不是其实就是因为我太贱所以才管不住自己?贺哥,你都看到视频了——我为什么会那么贱,那个人像逗狗似的把我踢开,我又贴上去,一点尊严也没有。所有人看了都骂我、嘲笑我、看不起我。”
他因为想到那个视频几乎说不出话来,喘息了一会儿,才哽咽着道:“其实我可以被骂,贺哥,我只是特别不愿意你看到那个视频。一想到你看到我在里面的样子,我就觉得……我不配。什么都不配,不配穿上衣服人模人样地站着,也不配让你亲我。贺哥,你其实只是可怜我、才会回来陪我,对吧?”
“不是的。”
贺言西抱着时渺,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的灵魂深处有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他明明这么紧密地抱着这个男孩子,却觉得自己抱住的只是时渺悲伤的躯壳。
他熟悉的那个时渺不该是这样。
时渺刚跟他在一起时,聊起自己的性瘾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少年人桀骜不驯的样子。
贺言西还记得时渺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体上,眼睛很亮,一边回味着情欲的余韵,一边说:“坐车的时候,有时座椅颠得太厉害了,就会突然兴奋起来。那种感觉来了,车窗瞬间变得雾蒙蒙的,就好像外面下起了细雨,但我的身体却很暖、很柔软。贺哥,你说,其他人会有这种感觉吗?就像是白日里忽然一场梦罩了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是我在做梦,是梦自己来找我了啊……”
那时候的时渺是一只高傲稀有的小兽,哪怕是面对成瘾了的欲望,也还没有低下头颅。
可是如今这只小兽身上的骄傲到底是彻底被拔除了。
他再也不会用一场雾蒙蒙的雨来形容情欲的美妙来临,而是一味地跪在地上自我厌弃,靠痛骂自己来获得一点点喘息空间,甚至连贺言西的亲吻也自觉不配。
他被驯服了。
可是目睹这一切的贺言西只觉得残忍。
无论贺言西曾经多么痛恨过时渺身上的病症,此时此刻,他却无法为时渺的“觉醒”感到快慰。
他无法控制地察觉到,哪怕是自诩爱着时渺的自己,或许某种程度上和那个视频一样,在殊途同归地逼迫着时渺。
他知道时渺爱他,他也知道时渺有性瘾。可是他却最终无法处理这样病态的关系。
分手的时候,被背叛的他狠狠地说着时渺脏,他明知道他的渺渺是那么爱干净的小白猫。
“脏”这个字似乎从此烙进了时渺的脑海里,视频的事一出,这个字马上便反反复复地摧残着时渺的心智,直至最终崩溃。
这其中,到底是视频的作用大些,还是他当初那句话作用大些,贺言西无法判断。
“渺渺,我不是可怜你。”
贺言西的额头抵着时渺的额头,低声重复道:“我只是想你,只是想你。”
想你。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乎有种神奇的功效,时渺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勉强冲贺言西笑了笑,轻声说:“贺哥,我也想你。”
“分手后,我知道咱们没戏了。可我舍不得你,所以就把你刺成青鹤放在心口,谁也不知道那是你,只有我知道。但是试镜《寻》时,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脱。贺哥,我是怕你看到了刺青就会对我心软,那样对你不好。”
他没仔细说究竟为什么不好,可是贺言西其实明白。
时渺个性倔强,被抛弃之后,哪怕再痛苦,爱意也宁可刺在心上,不愿意拿来摇尾乞怜。
“渺渺,你还爱我吗?”
贺言西忽然试探着问。
时渺的脸色苍白,他嘴唇颤抖了一下,随即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低声说:“贺哥,你知道的,你是我的初恋。我只爱你一个。但我现在这个样子……其实……”
贺言西没再说话,他吻住时渺的嘴唇,把后半句话都堵在了唇齿之间。
他卑劣地、可耻地感到满足。
时渺是“现在这个样子”,可却也因为这样的脆弱无助而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像是徒然间获得了一次新生。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沿着落地窗滑下来,外面的景色似乎也因此模糊摇曳。
或许是因为与世隔绝,时间都变得慵懒和无意义起来。
他可以这样吻着时渺,长长久久地吻下去。
其实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贺言西觉得自己很可笑。
提出分手之后,他失眠了好几个月,甚至要靠药物才能勉强入睡。
他舍不得删掉和时渺的聊天记录,每一夜都悄悄打开翻看,把自己沉浸在往日的甜蜜中迟迟不愿离开,然后白天起来时又对昨夜的软弱感到厌恶,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连心理医师也无法帮助他那段爱情的灰烬中迈过去。
漫长的戒断期似乎永远无法度过去,一半的他如常地生活着,工作、拍戏、和朋友偶尔聚会,可另一半的他仍然总思念着时渺,想得深了,感觉时渺的笑容就在他面前浮着,有时分不清是他在做梦,还是梦来找他。
他后来时常想,瘾到底是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里,或许烟、酒其实都不是那么难戒。
戒不掉的,是那一场白日幻梦。
如果瘾是一种病,那么他早就比时渺更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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