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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下班的时候,秦芳薇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是一个女人打过来的。
“秦芳薇小姐吗?”
“是,你是谁?”
“你好,秦小姐,我家红姐想和你见个面,聊一聊……”
“红姐?对不起,我不认得什么红姐。”她挂断电话。
到点下班,她出了公司大门,一辆红色奔驰停在正门口,引来不少人侧目。车门边上,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靠在那里,戴着一副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副冷酷的模样。
秦芳薇瞄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
那个女孩也看见她了,冲了过来:“秦芳薇,你这不害臊的小三,敢抢我男人,我和你拼了!”
秦芳薇皱眉:“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得你……”
“不认得我?”那个年轻女孩冷笑着扑过去,“我才是傅禹航的老婆,你算什么东西?我警告你,离他远远的!你这老女人,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今天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还当我是病猫了……”
秦芳薇扣住了女孩扬起的巴掌:“你听好,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还敢这么泼我脏水,我就报警了。”
那女孩恨恨地啐了一口,又用另一只手去抓她的头发:“你勾引我男人,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圣母?我要好好教训你,让大家看看你多不害臊!”
围观者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劝架,那女孩闹了一通后,满意地扬长而去。
秦芳薇抚着被掐疼的脸孔,又揉了揉被抓疼的头皮,承受着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心里憋着太多委屈和难堪。自己在公司经营多年的形象,片刻间已被这个不速之客毁尽了。
更惨的是,她的脚还崴了一下,疼。
带着一身狼狈,她往公交车站台走去。
“你们信吗?秦芳薇是小三?”
“我不信,她很清高。要真被人养了,怎么会天天挤公交车?”
“这可不一定,现在的人,都能装。无风不起浪,她要真的无辜,怎么会被人这么骂?对方是开宝马的,家境摆在那里……”
秦芳薇气得眼泪都要出来,忍无可忍之下,转过身冲她们喊道:“不知道真相就不要瞎议论,她开宝马,我挤公交车,就能说明我被包养了吗?你们有脑子吗?”
“秦芳薇,你这是在恼羞成怒吗?我可亲眼见过你和一个不良男性厮混在一起,还同居了呢。而那不良男性,就是刚才那个女孩的男朋友!我还有照片呢,你们看,这就是真相,秦芳薇专门当小三!”
朴凝珠突然蹦出来,还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正是她和傅禹航并肩而行的画面。
同事们看了照片,再看向秦芳薇时,眼神皆带上了惊讶,以及呼之欲出的鄙视……
此时,一辆奥迪车忽然停在她们面前。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下车了,走向被众人围堵的秦芳薇。
“秦芳薇,怎么回事?”男人温声问道。
秦芳薇闻声转头,是傅禹航。
朴凝珠在看清来人之后,眼睛一亮,一边拍照一边冷嘲热讽:“啧,居然还敢公然过来接情人,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种人给弄脏的……”
傅禹航挑眉,上前抢过朴凝珠的手机。
“把手机还我。就算你想毁灭证据,也粉碎不了秦芳薇是小三这个事实!”朴凝珠厉声尖叫着。
傅禹航恍若未闻,翻了翻照片,而后冷笑道:“小什么三?做老公的下了班过来接老婆,这就叫弄脏社会风气?你语文肯定是白痴教的。”
这话一出,朴凝珠愣住了。
傅禹航则继续高调护妻:“我和我老婆出双入对,连国家都允许了,碍着你什么事了?我看你是脑子进水,居然跟踪我们,还偷拍这么多照片,信不信我告你侵犯隐私?”他一把搂住秦芳薇,“老婆,我们走,回头让律师来和她谈。”
这几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秦芳薇嫁人了,真的假的呀?嫁的还是这样一个男人?
朴凝珠的脸孔则涨得通红。
不远处的一辆豪车内,杜越红狠狠捏着手机,看着傅禹航带着那个清丽佳人坐进了车里。
那男人是她的,是她的!
可为什么现在,他却把殷勤和呵护给了别人?
坐进车里,傅禹航凑过去扣住了秦芳薇的脸,见她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神情一下沉了下来:“脸上怎么回事,谁弄的?”
秦芳薇拍开他的手,抬眼望着这个男人。他眼底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但今天这场折辱却也是因他而起。
“你的女朋友。”她闷闷地吐出一句。
“我的女朋友?我哪有女朋友?”傅禹航有些疑惑,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是周六晚上的那个臭丫头找你麻烦了?”
对,刚刚找她碴的就是那个丫头。
“不是说没女朋友吗?怎么我一提,你就知道是她了?”她心里隐隐泛起了不舒服的感觉。
“这只是最简单的逻辑推理,目前你见过的,就只有那丫头……”他语气顿了一下,“其实那丫头就是程恩恩,程铎的女儿。”
这话一出,秦芳薇愣住,觉得有些好笑:他们这对夫妻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做妻子的被人家老子看上了,做丈夫的被人家女儿盯上了……
“程恩恩的表哥姚郱,和我曾是同学,我是因为姚郱认得那丫头的……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离异,无人关爱。后来跟一群坏孩子为伍,被带坏了……幸好她表哥待她好,还能管着她点。不过两年前,她被朋友出卖,怀上了孩子,她表哥一怒之下把对方给阉了,之后被判了刑,进去前拜托我帮忙照顾她。这两年,我只得帮着管了管,谁知一来二去就被她缠上了,一直嚷嚷着非我不嫁,追着我不放……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回头就会去批评她,让她过来向你道歉。”
傅禹航主动交代了他和程恩恩之间的关系,神情坦荡至极。
秦芳薇怔了怔,果然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而通过这件事,貌似还能说明一件事:傅禹航很讲义气。
可她的眉心却蹙了起来:“那今晚我们和程铎的谈判,恐怕胜算不大。程铎要是知道你一直在关照程恩恩,肯定觉得你昨晚威胁他的事,都是唬人的。”
“谁说那是唬人的?”傅禹航挑挑眉,“程恩恩被她父亲逼着在人前扮乖乖女。那桩婚事是她父亲安排的,她自己根本不想嫁给那个男人,我要是帮她把这婚约给处理了,那叫积德……”
她无言以对,这人太能说歪理了。
“那今晚的谈判,你有几成胜算?”
“大话我不说,总之,我会尽全力招呼他的。你就放心吧!”
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子没开多远就堵在了路上,傅禹航放了几首很舒缓的英文歌,而且还是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的高雅曲子,能在不经意间彰显一个人的涵养和格调……
一边听,他还一边哼着调调,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显然,对于这曲子,他是相当熟悉的。
一个高中毕业的混混,能听懂这么高深的英文歌?这个男人,实在让人看不透!
“傅禹航……”一番沉默后,她轻轻问道,“你是不是在平川中学读书时,曾做过我父亲的学生?”
傅禹航转过了头,看到她正很认真地打量自己。
“我是在平川中学读过书,但不是那个时候认识秦叔的。”
“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继续追问。
傅禹航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为什么你要执着这个问题?如果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娶你,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因为看上你了才愿意娶的。要不然就算你长成天仙,我也不要。怎么样,这个回答你满意不?”
哼,油嘴滑舌,怎么可能让她满意。
“是吗,你看上我什么了?”问这话时,她脸上没有任何忸怩之色。她总觉得这件事底下,藏着一个很重要的真相,可他却在那里一味地忽悠自己。
“看上你基因了,长得好,脑子又好使,聪明伶俐,贤惠顾家,将来肯定可以给我生出一个白白胖胖高智商的儿子来……”
果然,没一句正经的。她有点无奈,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适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号码很陌生。
“喂,哪位?”
“你好,请问是秦牧的女儿秦芳薇吗?”
“是!”
“刚刚拘留所发生了一起事故,你父亲被人从高处推落,受了重伤,正在抢救,需要家属献血,请马上赶来第一医院急救中心……”
秦芳薇脸色大变:“停车,掉头。”
“出什么事了?”傅禹航被她的表情吓到了。
“我爸出事了,在第一医院抢救,需要输血。快去医院……快……”
“薇薇,你别急……我们这就去,你别急……”
傅禹航也变了脸色,不过他比她可沉得住气多了,一边出言安抚,一边急转车头。
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傅禹航只开了二十五分钟。
车停下后,秦芳薇往急救中心狂奔过去。
“这是一起意外,两个犯人起了争执,秦牧劝了劝,没劝住,想离开时,那两个人打了起来,三个人一起滚下了楼梯。你父亲年纪大,磕到了头部,伤势最重。其他两人,一个摔断了腿,另一个仅是磕破了几处,问题不是很大……”
看守所的人是这么解释的。
可秦芳薇有点怀疑,这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傅禹航一直陪在她身边,听见这话,也陷入了沉思。
“走吧!先去抽血。你和爸的血型一样吗?”他拉着她去化验室。
“一样。我是AB型,我爸妈也都是AB型的……”
“光知道没用,医院还是会验血型的。不过,我们俩的血型倒是一样的,我也是AB型。”
“哦,是吗?”她的紧张慢慢被他安抚下去。
“嗯,所以说我们很有缘分。待会儿我们一起抽,加起来的量总够爸用的……”他摸摸她的头顶。
“嗯。”秦芳薇点了点头。
发生这么大的事,如果身边没个人,她肯定会慌。现在,因为有他在,这么温声地和她说话,她的心态竟出奇平和,就好像哪怕天要塌下来了,至少也还有他和她一起顶着。
夫妻俩一边说话,一边走去抽血。
抽完,秦芳薇问化验师:“这些血够我爸用吗?不够的话就再抽点……”
人家好笑地瞄了她一眼说:“都被电视剧给洗脑了吧?给你普及一下常识,刚抽出来的血是全血,不是血制品,是不能马上使用的。不过,只要家属献了血,尤其你们还献了这么多,血库那边会配合供应的。你们就放心吧……”
秦芳薇愣了一下,虽然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再三道了谢。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哪位?”她一边走,一边接通。
电话彼端传来一阵冷嗖嗖的笑声:“秦小姐是吗?你父亲这一摔,死估计是死不了的,不过,如果你还那么执迷不悟的话,他可能会继续倒霉。不知接下去,他还能不能那么走运……”
秦芳薇厉声问道:“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傅禹航和她并肩而行,一听这话,伸手夺过她的手机按了免提,下一刻,一句威胁钻进了他耳朵——
“如果你想你父亲好好的,就乖乖听话,夫人让你嫁谁,你就嫁谁,否则,后果自负!”
秦芳薇心头害怕极了,整张脸都白了。
傅禹航询问道:“夫人?哪个夫人?”
秦芳薇没回答,当即挂断电话,直接拨了那女人的号码。
很快,那边传来了邓夫人的声音:“怎么样,想通了?”
“我爸的事,是不是你指使人干的?”
邓夫人淡淡地笑着:“秦牧的事,我倒是听说了,摔伤了脑袋是不是?哎呀,真是让人担忧啊,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一句话,令秦芳薇四肢俱寒:“你让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是为了逼我嫁给你指定的人?”
邓夫人心情似乎非常好,连声音都透出愉悦:“你也可以不嫁,但接下来,你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可能都不会有好日子。包括索家那孩子,你现在这个男人,还有你最敬爱的父亲……天有不测风云,人生也有太多意外,所以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千万别做任何会让你后悔的事……”说完,她无比干脆地挂掉电话。
秦芳薇抓着手机,有点手足无措——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她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你在和谁打电话?那人说什么了?”傅禹航看着她,很希望她可以告诉他实情。
他看得出来她在害怕,如果她肯说,并且愿意在他这里寻求帮助,不管他能不能帮得上忙,那就是对他的信任。
可她犹疑片刻,摇了摇头:“没事……我们……我们去手术室外等吧……”
傅禹航的神情微微一暗,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边。
这距离,就像他俩现在的关系,有点尴尬。
秦芳薇顾不上去考虑他在想什么,脑子里全是邓夫人的话,心乱如麻。
手术结束后,秦牧被推进重症监护室,那里是不能陪护的。
傅禹航劝她:“先回家吧,若有什么急事,医生会联系我们。今晚你必须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力来照看爸爸。”
秦芳薇没有反对,只是回去之后,她睡得并不好,还做了噩梦……
梦里,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离婚,不得不另嫁,不得不屈服。一个陌生男人压住她,她哭叫着挣扎,无比绝望……
接着,她看到阿溯跑来救她了。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哭喊着:“阿溯,别再离开我了,别再离开我了……”
这一刻,她的眼底全是泪水,整个人沉浸在哀恸之中。
等意识完全清醒时,她才发现自己这是做梦了。
最糟糕的是,傅禹航也醒了,正用一种深沉莫辩的眼神盯着她。
二人对上视线时,秦芳薇的背脊僵了僵。她叫着其他男人的名字醒来,这对于傅禹航来说,那得多么讽刺。
她以为他会拂袖而去,可他没有,反而下床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语气无比平静:“喝口水,压压惊。”
她怔了一下,而后默默接过,将那杯温度合适的水一点一点喝了进去。
傅禹航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
“昨天已经过去,今天会是全新的一天。”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吐出这么一句。
秦芳薇抬头望向他,他靠在窗边,满目是她看不透的深沉。
“关于邓家,关于邓溯……秦芳薇,你就不想和我说一说吗?还有昨晚那通让你脸色大变的通话。”他到底还是问了。
握紧水杯,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那个故事,太长,也太痛,她不想说。
忽然肚子一阵疼痛,她搁下杯子就往卫生间冲了进去——
话题就这样结束了?傅禹航闷闷地盯着那扇门,一团火没地方撒。
卫生间里,秦芳薇坐在马桶上,有些头疼——生理期突如其来,而卫生棉却用光了。
“傅禹航……”思来想去,她只能向他求救了。
她叫得很轻,但那家伙就像长了顺风耳似的,立马应声:“在呢,怎么了?”
“我……”她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
“怎么了,你说。”
“我……”
“你不说,那我进来了?”
“我没卫生棉了,纸巾也没了。你……你能帮我去买点吗?我……我出不来……”秦芳薇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懊恼过。
门外,傅禹航本来心情有点不爽,但一听到她那闷闷的羞于见人的求助时,一愣,嘴角一扯,而后笑得十分灿烂:“等着,我去便利店看看。”
“谢谢。”秦芳薇在里头小声道谢,脸上则是一阵热烫。
傅禹航换了衣服出门,进店后直接将每种品牌都拿了一包,买了满满一大袋。
销货员是位阿姨,笑道:“来给媳妇买的吧!”
傅禹航差点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他又用不上。
“愿意这么伺候媳妇的,一定是个好男人。”
好吧,这话他爱听。他礼貌性地笑了笑,又左右环顾了一圈:“这里有红糖吗?”
“有有有……就那边……”阿姨指了个方向。
傅禹航去取了一包,一并付钱带走。
回到家后,他又折回卧室找了一条粉色的内裤,非常娇小,塞进袋子里,随即去拧卫生间的门把手。
没打开,上锁了,他家女人防他跟防贼似的。
唉,真是让他伤心哪……都跟她说了,锁对他没用,还上锁。
“我进来了!”三分钟搞定,他推门而入,将那袋东西搁到她的面前,转身离开时还叮嘱了一句,“我还给你找了一条干净的内裤,也在袋子里。”
“哦……”秦芳薇脸红红的,尴尬得要死……这人,竟连这个也想到了。
这本是一件尴尬的事,却因为她的出口求助,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人生这条路啊,有时候看起来并不好走,其实只要勇敢地往前闯,就会发现,它可能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难走。
处理完出来时,秦芳薇怔了怔——餐桌上已经摆了两碗清淡的汤面,还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
傅禹航从厨房出来,手上拿了两双筷子:“吃面,填饱肚子再把那红糖水喝了,空腹喝不好。”
一股莫名的暖意,突然就在她的身体里如电流一般流动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才吐出一句:“谢谢!”
傅禹航的唇线弯了起来:“吃吧。”
“嗯!”她坐下,开始吃面。她觉得面很好吃。
在这样一个生理期突然到访的倒霉日子,因为有了这个男人的体贴呵护,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倒霉。
坐车去医院的路上,秦芳薇冲傅禹航看了又看。
“有话想和我说?”他问她。
“我在想,你到底算是怎样一个人?”她低低地说。
他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
“不知道,越来越看不透。”
他淡淡一笑:“世上没有看不透的人,只有愿不愿意去看透。秦芳薇,如果有一天你肯在我身上用心了,就一定能把我看透。”
“用心?”她转开了头,“傅禹航,我早就没有心了。”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找回来,到时你的心就属于我了。”他的回答充满自信。
她的心,莫名一颤。
这人娶她,竟是为了得到她的心?
接下去的几天,秦芳薇殷勤地照看父亲,傅禹航则忙前忙后地买汤买水买鲜果,还联系律师办理开庭延期,取保候审。
秦芳薇发现,父亲看傅禹航时总是很开心,眼睛里充满了欣赏。
“爸,我喂您喝水……”
“爸,我扶您上洗手间……”
“爸,我给您榨了果汗,要不要来一杯?”
“爸,我给您擦擦背?”
“爸,要不要杀上一盘棋……”
傅禹航在她父亲面前,真得很殷勤,就像亲儿子般细心照看着。这种细心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打心眼里表现出来的。所以父亲喜欢这个人,并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托付给他,应该就是看中了他的那份细心,以及本质上的良善。
对,这是个良善的人。
虽然,他有一个差到不能再差的出身;虽然,他在一个肮脏的环境里工作;虽然,他有时很不正经,说话暧昧而无良,但这不影响他的良善。
比如,他会在排队等开水时,帮助身后的老太太打水,还把人扶回病房,而后再跑回去排队,且绝不插队。
比如,小娃娃经过他身边时“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腿朝天,哭得哇哇叫,他会随手拿出一根棒棒糖来逗小娃娃笑。
那是让秦芳薇无法想象的画面——小娃娃含着棒棒糖,高大的他也含上一根,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满世界找家长……
再比如,每一次护士来换药水、换纱布,他都会说“有劳了”“麻烦了”……
这个男人表面看着粗鲁,实则很有家教,很会尊重人,也很能讨人喜欢……
父亲住院的第七天,秦芳薇回了一趟公司。
一进门,同事凌临叫住了她,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说:“那个骂你是小三的人又来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秦芳薇不自觉一怔,那丫头又来了?
“谢谢,我知道了。”秦芳薇没避,而是走进去了,果然看到程恩恩正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玩手机。
同事们一边假装工作,一边窃窃私语:“快看快看,又有好戏要上演了。”
正在玩手机的程恩恩也听到了这话,马上抬头起身,冲秦芳薇走了过来。
与那天的浓妆艳抹不同,今天的程恩恩没化妆,也没了愤怒的神情,无比乖巧。她来到秦芳薇的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语气无比虔诚地道歉:“对不起,嫂子,之前是我胡闹了,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说完,她又冲办公区的人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特地来澄清事实,我嫂子和我傅哥哥是合法的一对。,之前全是我胡搅蛮缠,现在我已深刻反省过了。”她再度冲秦芳薇鞠了一躬,“还请嫂子多多包涵……”
在人前承认自己的错误,实在是一件需要有勇气的事。而此刻,这个女生敢站在这里还她清白,神情还这么真挚,说明这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坏孩子,更说明傅禹航对这个女生施压了,并且威力很大,至少能让她带着诚意来道歉,这是得有几分手段的。
“你就是程恩恩?”
“对。”
“没事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回去吧!”
秦芳薇是那种人敬我我敬人、人不敬我我也不给面子的人,既然程恩恩道歉了,她也没必要再多动肝火。
“等一下,我有件事想麻烦嫂子,可不可以?”程恩恩露出了一脸央求之色。
“什么事?”
“还请嫂子帮我在傅哥哥面前说点好话,别生我气了,然后快点帮我解除那桩讨厌的婚约。拜托了……”她双手合十。
看样子傅禹航是拿这件事去要挟她了。
劝一劝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我可以和他说一说,但他肯不肯帮、帮不帮得了,我不确定……”她不是那种把话说得太满的人。
“只要嫂子你肯帮忙,一定可以的。那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我请嫂子你吃饭,现在我就不打扰嫂子工作了……再见!”程恩恩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秦芳薇摇摇头,程恩恩还真是一个孩子气的小姑娘。
“秦姐,你真结婚了?”凌临好奇地问道。
“嗯。”秦芳薇承认了。
凌临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我本来还觉得你和咱们的吴经理郎才女貌,最是相配了。”
秦芳薇笑了笑:“我去拿点资料。”
她走后,身后是一片议论。
“想不到啊,秦芳薇会嫁给那样一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
“风月街上的流氓头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吴经理那么喜欢她,都快把她当女神一样供起来了,她看不上,居然嫁了个流氓?”
……
总裁办公室。
“朴总,您找我?”
秦芳薇敲门进去,看到老总在看资料。
“来来来,坐坐坐……”朴总相当热情。
秦芳薇有点不适应:“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不不不,哪有什么吩咐,我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朴总笑眯眯的,还亲手泡了茶水。
秦芳薇有点不安:“您想聊什么呀?”
“那个……我也是刚刚听说啊,你结婚了?”朴总往她手指上瞟,没看到婚戒,所以语气不太确定。
“是。”
“听说你先生就是天上人间那位大名鼎鼎的傅经理?”
秦芳薇诧然,傅禹航很“大名鼎鼎”?
“我先生的确姓傅。”
“是这样的,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公司要争取的海景春城项目,其背后大股东是天上人间,而傅先生就是天上人间派去的主要负责人。所以,我想把这个项目交给你负责,希望你能代表公司将这个项目拿下来……”
果然,殷勤的背后,是有利可图。
“朴总,这个项目不是已经指定姚贝莉小组去做了吗?”
公司共有三组,互相竞争,明着是一个公司的,暗地里却常常为了各自利益不择手段。
“是,这是姚贝莉的项目,但现在,公司想交给你。”
“可就算派给我们组,吴经理不是天上人间的少东家之一吗?朴总您不觉得由吴经理出面更能拿下吗?为什么跳过他,直接派给我。”秦芳薇纳闷。
“那小子就是不想花吴家的钱才出来打拼,这事我之前就和他提过,他一口就拒绝了。”朴总直摆手,语气颇为无奈,“况且这个项目,是吴中第在世时敲下的,听说是吴中第的私人投资,就算派吴经理去也无济与事,拿着主动权的是傅经理。所以,我觉得你更合适……设计图呢,可以用你的稿子,我觉得相当不错……”
“好,我尽量吧!”秦芳薇同意了。在工作上面,她一向很拼,何况,对于自己的设计,她从来是自信满满的。
朴总大喜:“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改天你把傅经理约出来,我们好好谈谈!只要成了,公司给你的奖金绝对少不了……”
走出来时,秦芳薇心情颇为复杂,想不到这个傅禹航,不光影响了她的生活,以后还可能影响她的工作。
也许,他是她的福星。
瞧,倒霉的人生,因为他的出现,好像变得顺利起来……
秦芳薇回到工位,凌临一脸兴奋地问她:“秦姐,刚刚老总在系统里发了公告,说是海景春城的设计投标交给我们组了,是不是?”
这么快就出公告了?秦芳薇点了点头:“是……”
凌临立即拍起手来:“这一下可要把那个姚贝莉气坏了。为了这个项目,她已经花了不少力气在找捷径。加油,我们一定要活活气死她,谁让她去年耍心机抢了我们的第一……”
“去年我说过,如果你们想拿第一,就得靠睡。说真的,秦芳薇,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为了海景春城这个项目,居然肯去陪睡天上人间派去的负责人。你这是想钱想疯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姚贝莉站在了门口,一脸阴沉地讥讽着。
“哎,姚贝莉,你什么意思啊?趁我们经理不在存心找事是不是?”凌临叫了起来。
“我只是好奇素来清高的秦芳薇,其本来面目到底是怎么样的?连傅禹航那种人渣都能得手……”姚贝莉完全失了平常的风度。
秦芳薇一脸平静:“我先生渣不渣,不用你来评价,我心里有数就行。姚贝莉,我就算被睡,也是合情合法的婚姻行为。倒是你,去年那个工程,你醉卧徐工之榻,又收了那么多回扣,之后还被徐工的老婆捉了个正着……不要因为自己是这样一种人,就觉得所有人都和你同一个德行。”
姚贝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一会儿才叫嚷了一句:“满口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证据我有,你想看的话就继续闹吧,我会发你手机上,发公司大群也可以。”秦芳薇语气更冷。
姚贝莉接不上话,不敢闹僵,终于悻悻地走掉了。
凌临冲秦芳薇竖起大拇指:“哎,秦姐,你真有证据呀?”
“没,我瞎说的,你做事吧。我也该回医院了……”她拍拍凌临的肩,离开了。
这些年的社会历练,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潜规则无处不在。但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初心,不被利益左右,无欲则刚。
姚贝莉和她一同入职,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当上了小组负责人;而她从不屈服于利益,几年过去仍是一个小设计师。
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死脑筋的人,今天会答应接手这个项目,是因为不想姚贝莉接近傅禹航——据她所知,姚贝莉每接一个大项目,都会找合适人的下手。她得防患于未然。
这么一想,她不自觉呆住了:她对傅禹航竟生了占有欲?
秦芳薇回到医院时,父亲正在和傅禹航下棋。
这个男人的棋路高深莫测,父亲则是下了几十年的老棋手,二人可谓棋逢对手。
她到时,父亲输了,直叹气:“精力不够,想得不够周全。不如你和薇薇下一盘吧……”
是,她也会下棋,父亲教的。她和邓溯都是父亲的得意门生,但自从邓溯出事,她再没下过棋——因为下棋,会让她记起过去种种。
“要不要试试?让你三子……”傅禹航手上拿着几个棋子,笑得春风得意。
“不用你让。”她讨厌他小瞧她的模样。
然后她发现,他瞧她的眼神,流露出了浓浓的欣赏。这令她莫名感到愉快,就好像遇上了知音,并被认同了一般。
只是这一局没有下完,因为父亲乏了需要休息,他们只能撤下棋盘。
当她去卫生间洗手时,隐隐听到父亲在对傅禹航说:“怎么样,小薇的棋下得不错吧?这么多年没下,还是这么了得……这孩子天赋高着呢……”
是啊,好些年没下棋了,再下,对手却是自己的丈夫。
有人说过,善棋者,心思皆诡谲。她不诡谲,只是心思敏感;他呢,他却是真的深不可测。
“嗯,不错不错,以后闲着没事,就能找她下棋了。以后老了,也不愁找不着棋友了……对了,我们还可以培养两个小接班人,陪您玩车轮战,那该多有意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父亲哄得高兴了。
秦芳薇打开水龙头,任由那水哗哗流着……
眼前仿佛闪过了那些流光岁月,里面住着一个花样少年,是她心爱的男孩,是她想嫁的丈夫。
父亲也曾说过:“阿溯挺好。人在旅途,得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走向黄昏,看尽四季美景,那绝对是人生幸事……”
可后来呢,父亲又说:“人生总有那么多擦肩而过,既然有缘无分,那就干脆相忘江湖,重新来过。你还年轻,会有新的遇见、新的人生,放下吧……”
很显然,傅禹航就是他眼里新的遇见、新的未来……
对于傅禹航,她的印象已经渐渐有所改变,可这种变化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这个男人。
另外,她也无法接受他的不忠。这是婚姻让她萌生的一种奇怪占有欲,也是她同意接那个项目的主要原因。
说真的,傅禹航看上去真的挺像一个随地随地会出轨的男人。虽然他说他是个有原则的男人。
“哎,发什么呆……”
傅禹航突然出现在门口,吓了她一跳。
“哦,我……我在洗手……”
“洗手需要放一大盆水吗?”
她低头一看,盆里的水都快漫出来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爸睡了,我送你回家睡一睡,这边我让小都守着。”
小都是他带来的人,和小胖一样都是天上人间的人。这两人一见到她就喊“嫂子”,一度叫得她很尴尬。
“我不累,在这里打个盹儿就行了。”
“不行。你脸色很差,必须回去好好睡一睡。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让爸给你下命令。”
傅禹航一旦作了决定,旁人是很难改变的,再加上他现在有父亲撑腰,所以,她若不同意,只要他向父亲提上一提,父亲就会向她施压,直到她听话为止。
“行行行,都听你的。”秦芳薇只能同意,她知道这个人是在关心她。
车子停在门口,傅禹航温声叫醒秦芳薇。
她打着哈欠下车,人有点迷迷糊糊的。在走上台阶时,她突然被他狠狠推了一把。
“小心!”
身后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她转头看,傅禹航的额头在淌血,而后,他整个人晃了晃,跌坐在台阶上。
是高空坠物。
这个凶她、调戏她的家伙,居然不顾一切救了她。
秦芳薇呆了呆,惊呼着扑过去:“傅禹航!你怎么样?”
“没事。”傅禹航摆了摆手。
血腥味直冲鼻腔,但他没在意,而是瞄了一眼那砸得粉碎的瓷罐,又看了看头顶,一个人头好像在楼上某层的阳台上闪了进去。
本能的,他将眼神眯成了一条线。
秦芳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到那血水还在淌出来,心下有点慌:“不行,你流了这么多血,必须去医院看看!走,马上去最近的医院拍个片,高空坠物不是玩笑,那是能砸死人的。”
傅禹航这才收起了那一脸的若有所思,目光落到了她那双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上,对她表现出来的紧张生出了兴趣,问道:“哎,秦芳薇,要是这东西一不小心把我砸死了,你会怎样?会不会特别开心,终于摆脱我了?”
秦芳薇不自觉一怔,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这个男人居然还在那里不正经?
她不由得抬头瞪他,轻叱了一句:“说什么呢,我为什么会开心?”
他笑得玩世不恭:“哦,那你会记我一辈子吗?到时,准备给我守几年寡……”
秦芳薇把眼睛瞪得越发大了:天哪,他这是什么逻辑思维?
她很无语,实在不想和他讨论这么没营养的话题,伸手拉他:“别胡说八道了,快起来去医院。”
“先回答我,然后再去医院。”他一动不动。
这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但一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受伤,她只能顺着他:“嗯,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因为有个傻瓜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她,她又怎么可能忘了他?救命之恩,总归是刻骨铭心的。
他笑了笑,却还是没站起来:“后面这句还没回答。”
“什么?”
“会给我守寡吗?”
“哎,傅禹航,你闹够没?”
这人的思维,真是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到底想干什么?
“快回答。”
“会会会,我会给你守一辈子寡,行吗?”
这话更像是在哄三岁小孩,傅禹航却笑得一脸满足。
“怎么办,虽然知道是哄人的,但听着还是高兴。不过,在之前,我还有事要做,你等我一下。”
紧接着,他用手机拍下了瓷罐碎在地上的现场,又让她去找了一个袋子将碎片给包起来,放进了车子的的后备厢。
“你这是做什么?”秦芳薇忍不住问了一句。
傅禹航眯着眼笑,神情有点坏:“你猜。”
她才不猜,这个人的心思,不是她能猜得中的。
二人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问题不是很严重,只是那道口子有点大,医生给缝了三针,说将来可能会留下疤。
“留疤就留疤,你愁成这样干什么?我身上多的是疤,不差这么一道,难不成你是嫌我长得本来就不怎么样,以后更加难看了?”
也不知这个男人的大脑构造是怎么长的,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一点也不紧张,还有心思调侃她。
“为什么救我?”她低低地问,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一路。
“啧,这还用我说?”傅禹航看着她,“你是我老婆,我不护你护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她的心莫名一暖。她终于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可信任的。
至少,她该学着去信任他。】